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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嫁凤凰男,醒悟后清风自来无删减+无广告

暮十川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夜里九点半,林舒窈从梦中醒来,床头灯未关,窗外风雪未停。枕边空空荡荡。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这座美国北方小镇的冬夜总是格外安静,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入风雪中,连风声都像隔着一层棉布传来。从陪梁知远一同出国,到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也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年。林舒窈从没真正适应过这里的冬天。太安静,太孤独,太寒冷,也太遥远。明天凌晨三点,她就要出发去机场,转机飞回申城。这个城市没有直飞的航班,她得先到洛杉矶,再回国。白天,梁知远给她打电话,说今晚要加班,学校那边还有最后一个项目要交接,他会晚些回来。她说“没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毕竟这次回国要待上大半个月,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晚。她以为,就算是例行公事,他也会早点回来,...

主角:林舒窈梁知远   更新:2025-06-18 0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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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舒窈梁知远的其他类型小说《错嫁凤凰男,醒悟后清风自来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暮十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夜里九点半,林舒窈从梦中醒来,床头灯未关,窗外风雪未停。枕边空空荡荡。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这座美国北方小镇的冬夜总是格外安静,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入风雪中,连风声都像隔着一层棉布传来。从陪梁知远一同出国,到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也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年。林舒窈从没真正适应过这里的冬天。太安静,太孤独,太寒冷,也太遥远。明天凌晨三点,她就要出发去机场,转机飞回申城。这个城市没有直飞的航班,她得先到洛杉矶,再回国。白天,梁知远给她打电话,说今晚要加班,学校那边还有最后一个项目要交接,他会晚些回来。她说“没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毕竟这次回国要待上大半个月,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晚。她以为,就算是例行公事,他也会早点回来,...

《错嫁凤凰男,醒悟后清风自来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夜里九点半,林舒窈从梦中醒来,床头灯未关,窗外风雪未停。

枕边空空荡荡。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

这座美国北方小镇的冬夜总是格外安静,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入风雪中,连风声都像隔着一层棉布传来。

从陪梁知远一同出国,到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也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年。

林舒窈从没真正适应过这里的冬天。太安静,太孤独,太寒冷,也太遥远。

明天凌晨三点,她就要出发去机场,转机飞回申城。

这个城市没有直飞的航班,她得先到洛杉矶,再回国。

白天,梁知远给她打电话,说今晚要加班,学校那边还有最后一个项目要交接,他会晚些回来。

她说“没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这次回国要待上大半个月,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晚。

她以为,就算是例行公事,他也会早点回来,哪怕是一起吃顿晚饭也好。

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赶紧披了件针织外套下楼。

梁知远穿着灰色羊毛大衣,神色疲惫,一手夹着文件夹,手指冻得有些发红。

“回来了?”她笑着问。

他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把大衣随手搭在餐椅椅背上,转身去二楼卧室拿了睡衣,又走进了浴室。

林舒窈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那点柔和的弧度缓缓垮下来。

直到浴室传来水声,她才仿佛如梦初醒。

她走进厨房,打开电饭锅。

睡前预约好的排骨粥已经煮得软糯粘稠,是梁知远最喜欢的口感。

她舀了一碗出来晾着,又将剩下的粥分装进保鲜盒。

打开冰箱冷冻层,饺子、馄饨、汤圆,还有她提前腌好的几份牛肉片,全贴上了标签,整齐摆放着。

三周时间,应该够他撑过这段“没有人照顾”的“空窗期”

她把排骨粥摆上餐桌,端坐着等他出来。

梁知远洗完澡下楼,换了睡衣,头发还湿着。

他坐下,吃了几口粥,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粥怎么做得这么淡?”

“我想着你平时口重,公众号文章说减点盐对肾好。”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谁告诉你的?别总被那些公众号带节奏。我们那边从小就这么吃,怎么就没人出问题?”

他放下筷子,“你要是真闲着,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新房装修上。国内学校那边说公寓已经安排好了,装修方案得尽快定下来。”

林舒窈垂下眼帘,“好,我知道了。”

他似乎意识到气氛有些僵,低头继续吃粥,半晌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吃了吗?”

“吃过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想着明早三点多就要出发去机场,就没等你……”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接了下去:

“你给房子那边的装修公司打过电话了吗?”

“沙发别再挑那些原木色的,简简单单,看着就一股性冷淡的穷酸味。”

他头也不抬,继续交代:

“上次我看中一款德国进口的蓝调绒布沙发,还不错,预算高点也没事。”

“落地灯我发你链接了,明天到了国内记得早点订。”

她垂着头一一应着,心口却一阵阵发闷。

那款沙发,一套近五万。

他们的经济状况,也不过是这两年才稍微宽裕起来。

而她原本选的是木质浅色系,温润简约,是她理想中“家”的模样。

可梁知远不喜欢。他说那样看起来廉价,不够体面。

可她记得,她最初就是被他的那份朴素与坚韧吸引。

那时他条件不好,却始终自持,哪怕在最拮据的时候,也从不对生活抱怨一句。

而现在他,西装笔挺,腕表闪亮,依旧清俊白皙,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沉稳与锋利。

她记得他们刚在一起时,他为了送她一条珍珠项链,悄悄接了三个月的家教课和私活,攒下钱后偷偷买来放在她包里。

她心疼他,说不用这样。

他握着她的手,笑着说:“窈窈,东西贵不贵没关系,只要你喜欢。”

那时的他,脸瘦、手冷,却目光坚定。

吃完后,他照旧把碗放进水槽,径直上楼回了书房。

林舒窈默默收拾好碗筷,回房间,坐在行李箱前,把最后几样杂物塞进去。

三周的行程,行李不多。

她没带礼物,也没告诉任何亲戚朋友。

甚至没打算回杭城,只短暂停留。

不是不想,是不敢。

当年是她执意嫁给梁知远,义无反顾陪他来美国的。

父母曾极力反对,那场激烈争吵之后,她便渐渐习惯了凡事不再与他们倾诉。

近两年,她一直没回过家,也还没开口告诉他们,自己即将回国生活的消息。

诊断报告上的“排卵功能障碍”一栏,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那张诊断报告,还有那句“你要是愿意,我们就不要孩子”,她始终记得。

她去医院查过几次,他都陪着她。

每次检查后,他都会握着她的手,说“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

“只有我们两个,也很好。”

她信了,真的信了。

可时间久了,她开始在夜里默默怀疑——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为什么每次看到亲戚家孩子都“两眼放光”?为什么总是对表哥家的侄子格外关照?

他们结婚七年,没避孕,也从未真正“计划”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甚至学着在朋友圈发“有娃不如养猫”,调侃“自由丁克”。

但现在,他即将回国任教。

想到婆婆的传统强势,想到亲戚邻里的东问西问,想到那种“没有孩子就等于婚姻有缺陷”的默认认知。

那种焦虑,第一次这样真切地袭来。

她也忍不住想,要是能有一个孩子,一个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他们的生活会温馨甜蜜一些?

于是她在网上找了黄牛,足足提前了一个月,才挂上那位久负盛名的生育专家的号。

她不敢动用父母的人脉,怕他们知道,怕他们失望,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来。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林舒窈,”她轻声说,“这次,不是为了他。”

窗外,雪落无声。

她走回床边,正准备躺下。

门被轻轻推开。

梁知远站在门口,“你明早三点多就出发?”

“嗯。”她点头,“闹钟已经调好了。”

他走进来,在床边坐下。

她鼓起勇气,轻轻靠过去,想抱他一下。

他侧身避开了:“别闹,早点睡,明早还得赶飞机。”

语气依旧温和,却把她生生推开。

见她怔怔地坐着,他迟疑了一下,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照顾好自己。”

那一吻太轻,像一滴水落进了死湖,没激起半点波澜。

林舒窈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是啊,中年夫妻,大概就是“左手摸右手”的年纪了。

她甚至安慰自己:别太矫情,他已经很好了。


凌晨两点半,林舒窈睁开眼,床头闹钟还没响。

她没开灯,只是在黑暗中默默穿好衣服。身侧的梁知远翻了个身,呼吸微乱,却并未醒来。

她原本想轻声说一句“我走了”,但最终还是作罢。

怕吵醒他,也怕听见那句太过例行公事的“路上小心”。

林舒窈拎起外套,轻手轻脚地下楼,洗漱完毕,才在昏暗的客厅中打开落地灯。

行李箱就摆在玄关处,箱盖上多了一杯冰咖啡和一个牛角面包,用保鲜袋装好,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条。

——路上小心。

是梁知远的字迹,一贯的潦草、简短。

她站了几秒,低头把便签折起后收进外套口袋里。

楼上房门紧闭,没有动静。他并没有起来送她,只是昨晚睡前说了一句:“早点睡,别误了航班。”

林舒窈轻轻关上门,踏入黑夜中。

不是旺季,机场冷清,转机也无波无澜。长达二十小时的飞行后,林舒窈终于落地申城国际机场。

她没叫接机,打算打车前往梁知远新单位附近预定的酒店。那里靠近未来的新公寓,方便她这段时间跑装修事宜。

刚推着行李箱走出隔离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舒窈!”

林舒窈一愣,转头看去。

叶晚晚穿着卡其色风衣,墨镜架在发顶,正朝她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她有些诧异。

“知远说你今天回来,还特意提醒我你不喜欢麻烦人接机,但我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来了。”叶晚晚笑着走近,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行李。

林舒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确实很久没见了,叶晚晚曾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尽管这些年联系不算密切,也偶有微信来往。

“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哪儿?不如住我那儿,空着房间也浪费。我最近调休,刚好可以陪你。”

可能因为太久没见,这样的热情让林舒窈有点无措。

“不用了,我订了酒店,离新公寓近,方便些。”她婉拒。

叶晚晚神情微顿,但很快恢复笑意:“那行,明天咱们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这么久没见,我可想你了。”

“好。”林舒窈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两人约在一家轻食餐厅。

“你订的酒店在哪儿?我听说知远他们学校那边挺新的,环境还不错。”叶晚晚一边搅拌手里的水果茶,一边笑着问。

“就附近,离新公寓近,方便跑装修。”林舒窈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长期定居啦?你这全职太太回国生活肯定丰富很多。那边冬天太冷了,我都记得你说过受不了。”

“嗯,他还是打算回高校教书,节奏比以前还紧。”她语气平静,“我也该重新找份工作了。”

“啊?你还要上班啊?”叶晚晚睁大眼睛,似乎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咱们以前同学有多羡慕你,说你嫁得好,又不用辛苦打工。大家都说说你眼光好,那么早就看出来知远是潜力股。”

林舒窈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叶晚晚凑近些,压低了声音:“知远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当系主任?我听说那边准备给他个行政岗位?”

“他最近确实在接一些新项目,具体没细问。”

“真是‘衣锦还乡’啊,”叶晚晚托着腮感慨,“你眼光是真的好,还在泥潭里摸爬滚打。”

林舒窈低头喝了口汤,‘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些年也很努力。不管怎说,肯定也是有所收获的。’

“也对,我最近也在看房子,打拼这么些年,终于能在这大城市里供个‘蜗居’了。但装修是真的麻烦。风格、色调、家具一个都不能马虎。”叶晚晚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喜欢冷淡风,灰色调的布艺沙发,线条利落的落地灯。知远眼光真不错,他上次给我看了你们家准备买的新款沙发,挺高级的。”

林舒窈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他给你看沙发?”

“啊?是啊。前阵子我们老乡群里有人问装修意见,知远说你们正好也在看,就发了个链接。”她笑笑,“他现在可有主见了,哪像咱们上学那会,我们还打趣他连穿什么都要问你。”

林舒窈目光忽地放空,轻声应了一句:“是,他确实很有主见。”

第三天,林舒窈原计划独自去家居市场,叶晚晚却坚持陪同。

“咱们上学那会儿最喜欢逛家居店了,我正好最近也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叶晚晚笑着说。

林舒窈犹豫了一下。

那时候她们都还是学生,虽然林舒窈家境不错,但父母一直管得很严,除了生活费,其他东西基本都是由父母一起采购。她常常和叶晚晚一起闲逛那些家居店,看那些色彩斑斓的碗碟、收纳盒、小吊灯,虽然买不起,却会指着某个橱柜上的图案说“以后我家厨房也想这样”,语气满是真诚。

透过那些装饰品,她仿佛真的看到过一个温柔明亮的未来——平凡却满足。

想到这些,她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家居商场里人不多,光线柔和,背景音乐轻缓。

叶晚晚在沙发区驻足许久,指着那款蓝调绒布沙发道:“这套不错,我喜欢。”

林舒窈垂眼,淡淡一笑:“我老公也觉得这套不错。”

叶晚晚转头看她,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是嘛?我就说我现在眼光也不错。就是这套太贵了,我可舍不得买……以后去你家体验体验好了。”

林舒窈微笑应着,“欢迎。”

第四天一早,林舒窈发了条微信给叶晚晚

“今天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

对方秒回了一条语音:“不会是怀孕了吧?我昨天看你状态就不太好。还好咱们没喝酒!”

林舒窈盯着手机屏幕,心口像被什么轻轻磕了一下。

她只回了两个字:“不是。”

收拾好情绪,她独自打车去了申城第一医院。

这是申城最知名的三甲综合医院之一,生殖科号源紧俏。她提前了好几个月找黄牛,最后好不容易才以一千二的价格约到了这位专家。

本来通过父母的人脉,挂个号不会这么难,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他们关心,更怕他们失望。

走进候诊区,她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唤她:“林舒窈?”

她抬起头,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惊喜地看着她。

“杜清语?”

“真是年,我刚看到你名字还不敢信。”对方笑着走过来,“怎么来这了?”

林舒窈轻轻点头,心口微微发紧,“……体检。”

杜清语没有拆穿她,“你挂的是我导师的号,我现在也在这科室工作。检查完别急着走,中午有空的话,一起喝杯咖啡?”

“好。”林舒窈低声应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家属院里,杜清语总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连被欺负了也是杜清语出头去打抱不平。多年未见,眼前人依旧亲切,心里却已没了当年的坦荡。


检查进展比林舒窈预想的还快些。

她挂的是专家门诊,主任姓许,是申城第一医院生殖中心的领衔专家。银白短发、气质干练,讲话不急不缓,却极具条理,一下就让林舒窈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你这次查得比较全面,结果也出来得快。”许主任一边翻着报告,一边温声说道,“激素水平略有波动,但整体在正常范围。子宫内膜厚度尚可,卵泡发育无明显异常,体温曲线也没有持续性低温期。”

她顿了顿,又看向问诊记录,“你之前是在国外被诊断为‘功能性排卵障碍’?”

林舒窈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涩:“当时做了激素检查和部分基础监测……医生说激素水平紊乱,做了一些促排治疗,但反应不大。后来……也就没继续了。”

“当时有没有系统地做过B超监测或者基础体温记录?”许主任问。

“……没有特别连续的,只做了两三次。”她停顿了一下,“那时候主要是我丈夫和医生沟通,他说医生建议保守调理,先不用太紧张。”

“所以你只是听他说的?”许主任语气依旧温和,却听得出几分凝重。

林舒窈低下头,轻轻点了下:“那段时间我状态不好……他语言也比我好,就……交给他了。”

许主任轻叹一口气,语气仍然克制:“功能性排卵障碍并非器质性问题,很多时候是由情绪、生活作息或内分泌失调引起。通过生活方式干预、心理调节,甚至中医调理,完全有可能逆转。”

她顿了一下,眼神认真起来:“而从你目前的检查来看,激素水平稳定,排卵迹象清晰,完全具备自然受孕的基础。要么是早年的误诊,要么是你这几年调理得当。”

林舒窈张了张嘴,嗓子发紧:“……那我现在,是可以怀孕的?”

“从目前数据看,没问题。”许主任点点头,“但为了保险,建议你做一个周期性监测,比如三个月的基础体温记录和排卵期B超跟踪。如果真存在障碍,也能及时发现并干预。”

她接过打印好的检查报告,双手却在发抖。

不是她的问题?

她怔怔望着纸上的一行行数据,仿佛站在一条巨大的裂缝边缘,而那裂缝另一侧,是她从未触及过的可能。

她这些年,一直以为是自己拖住了这段婚姻。她不能生,梁知远却愿意陪她丁克。

她甚至为此感激他,感动过无数次,认为那是爱。

可现在,她没问题了。那当年的放弃与坚持,那句“我们不生也很好”,还是爱吗?

“你可以回去了。”许主任轻声提醒她,“别多想。如果有什么变化,随时来复查。”

走出诊室的那一刻,林舒窈站在医院门口的檐廊下,风穿过人群,她却像是还没真正从那个白色诊室里走出来。

她本能地掏出手机,打开与梁知远的对话框。她几乎要敲下那几个字——我没问题了。

她想告诉他,他们可以要一个孩子了。可手指停在输入框上,却迟迟没能落下。

那些年漫长的沉默、七年从未主动提出继续检查的他、他看到别人孩子时难掩的喜爱……还有,她一次次试图“再努力看看”时,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两个也很好。”

林舒窈慢慢收起手机。她心里没有怒意,反而是一种隐隐的轻松——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问题。她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过,什么叫卸下负担的轻盈感。

她发了一条微信:结束了。你忙完出来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十分钟后,她和杜清语坐在医院附近一家老咖啡馆里。窗边的位置,光线正好。

杜清语摘下口罩,笑容还是记忆中那样清亮:“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你。”

林舒窈握着热咖啡的手指还有些凉,她勉强笑了笑:“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生育问题。

杜清语没露出惊讶,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软。

“我之前在国外被诊断是排卵障碍,治疗没见效。后来我们就……商量着丁克了。”

“你今天的检查结果,不太支持这个诊断。”杜清语轻声道。

林舒窈点点头,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一直以为,是我不行。原来不是,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杜清语沉默了一瞬,才缓缓说:“你相信了别人的说法,却从没真正为自己确认过一次。”

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却像一枚钉子落在心上,沉而痛。

林舒窈喃喃道:“我那时候很相信他。觉得他肯定不会骗我……”

“他也许不是有意骗你,”杜清语接过话头,“但一个人如果真在乎你,就不会让你带着误解过完人生。”

林舒窈没出声,只是垂着眼,轻轻把咖啡杯转了一圈。阳光落在桌上,时间像被拉长的胶片。

“你还生气吗?”林舒窈忽然问。

杜清语轻笑:“我确实生过气,但更多是心疼你。大三那次之后,我以为你会想清楚的,结果你却越走越远。”

林舒窈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有一层雾气。

“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再一个人憋着。”杜清语语气认真,“尤其是像今天这种事,哪怕你不信别人,也要信我。”

林舒窈点头:“好。”

下午四点多,杜清语回医院前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发了条朋友圈:

一杯咖啡让时光倒流,想念童年的我们。

傍晚六点,林舒窈正在酒店房间里看书,门铃忽然响了。她起身开门,是叶晚晚,拎着几盒包装精美的养生饮品和低脂牛奶。

“你今天说身体不舒服,我正好在这边办事,想着过来看看你。”叶晚晚笑着把东西递上。

林舒窈接过,稍有迟疑地说:“谢谢,太破费了。”

“和我这么客气干嘛,你真没事吧?我还以为你怀孕了呢。”叶晚晚笑着打趣,“早知道昨天就不喝冰的啦。”

林舒窈眉头微蹙,随即笑了笑:“不是,你多想了。”

“也是我瞎猜啦。你们结婚这么久了,也该考虑下人生新阶段啦。咱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家和万事兴,不能全学老外那一套,什么都靠自由选择。”

她说得轻松自然,却句句戳人心口。

林舒窈垂下眼睫,“嗯,我知道了。最近身体确实不太舒服,没别的。”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改天有空再一起逛逛。”

叶晚晚走后,房间重新归于寂静。林舒窈靠在门边,静静站了几秒。

她没有告诉叶晚晚,检查结果没问题。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说。

或许是没准备好,也或许,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


窗外灯影晃动,夜色渐深。林舒窈靠在酒店沙发上,手边一杯玫瑰花茶已经微凉,淡淡香气在空气中渐渐散开。

她刚把装着体检报告的文件夹塞进包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沈子彦。她怔了一秒,手指悬在同意键上。

这个名字,太久没见,但一点都不陌生。

她点开验证消息,只写了简单一句:你回来了?

林舒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接受”。

不到三秒,对方发来一句: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她一愣,轻轻抿起嘴角,随手打字回复:吃了。

可发出去后才意识到,她连晚饭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子彦像是看穿了她的敷衍,紧跟着发了一条语音:“你啊,从小就是不高兴就不吃饭。我不信。是不是还在生气你结婚那年我说话太重?”

林舒窈听着他熟悉的嗓音,心绪微微起伏,缓缓敲出一行字:都过去了。

沈子彦的回复几乎是秒回:要是真的过去了,就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送点吃的,你这样曼珊阿姨知道得多担心?

她当然记得那次争执。

那年她准备嫁给梁知远,沈子彦刚好从边防回来探亲,说什么也要亲口听她说一句“我愿意”。可他对梁知远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

而那时候,她早已下定决心。

那天,梁知远就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可她知道,那场质疑和反对,会狠狠刺痛一个男人的自尊。那之后,她删掉了沈子彦所有联系方式,几乎从生活中彻底抹去了这个人。

她以为,那段年少情谊早已断裂。

很快,沈子彦又发来一句:你回来的事告诉你妈妈了吗?前几天我妈还说,她们打算过几个月一起去龙井摘春茶,你妈想你了。

林舒窈看着这句话,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沈子彦的母亲是她妈妈最好的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后来又嫁给同一所高校的老师,住进同一片家属区。她、沈子彦、杜清语,从小一起长大,三人几乎是家属院的“黄金小分队”。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没有再回消息。

不到半小时,酒店前台打来电话:“林女士,有位沈先生给您送了一份晚餐,是您朋友吗?”

她道了谢,走到前台时,看到一个保温袋,食盒包装整齐,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馄饨店,汤和馄饨分开放了,吃之前再合在一起。他们现在也做晚餐了,早点吃。别怪杜清语,是我非要问她地址的。

回到房间,打开食盒,熟悉的鸡汤馄饨香气扑鼻。她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个冬日,那时候她刚上大一,沈子彦请假来申城探望。撑着伞站在教学楼外,手里拎的,就是这家馄饨店的打包套餐。

风很大,馄饨还热,他就那样笑得傻乎乎的。

吃完饭,林舒窈收拾好餐盒,刚准备发条消息表示感谢,手机却弹出一个视频来电——梁知远。

她下意识将摄像头角度挪开,不让画面里出现餐盒的痕迹。她太清楚,沈子彦是梁知远最介意的人。

曾经,他因为沈子彦发过一次很大的火。而林舒窈始终觉得,她和沈子彦之间更像兄妹,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可这会儿,她不想节外生枝。

视频接通,那头的梁知远似乎在办公室,眉眼之间依旧克制冷静,只是眼底透着些疲惫。

“酒店住得还行吧?”

“还行。”她淡声应。

“我妈今天也到申城了。她说是听说你回来了,大巴大概要十一点才到。我让她直接打车去找你,你给她开个房,她说明天想去看看新房那边的进度。”

林舒窈怔了下:“不是说好了,这次回来,谁都不告诉?”

梁知远顿了一下:“她是听老乡群里说的,我拦不住。”

林舒窈冷笑了一声:“你上次发家居链接的时候,是不是告诉过叶晚晚?”

“就顺口说了一句,你别瞎想。”梁知远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妈也是好意,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今天真的不想见人。”她语气不重,却坚决,“让她先在汽车站附近住一晚吧,明天再说。”

“她是长辈,特地赶来,你这样会让她多心的。你不能太自我。”

林舒窈轻轻一笑,没有再争辩。电话挂断后,她静静坐着,忽然觉得房间的空调开得太冷。

她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又起身把沈子彦的保温袋清洗干净,叠好放在玄关。袋子一看就是他自己的,不是餐馆配送的那种。

夜深了,她正准备去洗漱,前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林女士,这边有一位赵女士,说是您母亲。确认身份后我们可以放行吗?”

“……我婆婆。”她顿了顿,“你让她上来吧。”

挂断电话前,她听见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赵美琴的大嗓门,“我都说了她是我儿媳妇,你们还不信,偏偏搞这一套。”

五分钟后,门被敲得震天响。

林舒窈打开门,赵美琴一脚踏进来,手里提着几大袋腊肉、干货,像是回娘家赶集般热闹。

“哎哟,这酒店也太金贵了吧?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订的早折扣多,三百多。”

“哎呦呦,花这冤枉钱干嘛?我早就和阿远说了,他们学校附近不是有招待所?几十块钱一晚,咱俩凑合一张床就得了。算了,你订都订了,阿远说你还要给我再开一间,快别开了,咱们娘儿俩就一起住这间就行。”

林舒窈尽力维持语气平稳:“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不太方便。”

“哪儿不方便了?你又不是外人,咱们都是女的,你又不吃亏。”赵美琴一边把东西往桌上放,一边不满道,“你是不是嫌弃我老婆子?”

林舒窈一时语塞。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赵美琴继续道,“你说说你,工作也没了,这几年都是靠阿远养着,我们老梁家容易吗?”

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平缓地解释:“这些年是他让我辞职陪读,他说那段时间压力大,想我在身边。我没想过不工作,也不是不挣钱。”

“哎呀行了,你嘴皮子厉害。”赵美琴摆摆手,“反正你也没给我们梁家生个一儿半女的,我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直戳进林舒窈心口。

她怔了两秒,深吸一口气,将房卡放在桌上,轻声道:“我出去走走。”

不等赵美琴回应,她已经转身出门。


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楼道寂静,电梯还在高层缓慢下行,林舒窈转身走下楼梯。门板后,赵美琴的嗓音仍不依不饶地追出来:“说她几句就甩脸子,真是娶了个祖宗,有本事别回来!”

林舒窈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结婚七年了,她始终无法习惯赵美琴这种不分场合、没边界感的粗鲁做派。

最开始她也曾尝试理解这个性格强势的婆婆,甚至配合她的种种“习惯”。可不管她做什么,赵美琴总能挑出刺来。尤其是这些年没有孩子的婚姻生活,更让她在赵美琴眼里,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

虽说当年“丁克”的选择是梁知远主动提出来的,但在赵美琴那种讲究“传宗接代”的观念里,林舒窈成了不孝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争执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往每一次,她都会忍。她心疼夹在中间的梁知远,也害怕“大家庭的矛盾”毁掉自己的婚姻。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她从楼梯一路走到楼下,推门而出,才发觉外头竟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带着寒意,一下子钻进衣领。

她没带伞,也没穿厚衣服,原本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走远,结果却越走越远,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一条无形的逃生通道。

雨水打湿了林舒窈的头发和外套,她缩着脖子,终于停在一个路口前。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只带了手机和随手揣在兜里的钥匙——钱包落在了酒店,身份证也没带。

更糟糕的是,手机这会儿也没电关机了。

她站在雨中,忽然就笑了,笑这糟糕的境遇,也笑眼前的自己。冷风贴着肌肤一寸寸刮过,仿佛要把她仅存的力气都卷走,疲惫在这一刻淹没了她。

她想起了一个地方。

那是她父母在她硕士毕业那年,为她在申城置办的一套loft小公寓。本是婚前准备的一份嫁妆,但当年因为坚持要嫁给梁知远,她和父母起了争执,这套房子,她一直没住过。

她记得那个冬天,父亲林敬修气得一周没和她说话,母亲何曼珊却在她出差前,把房本和钥匙塞进她的包里,轻声道:“你长大了,我们不拦你。但这是爸爸妈妈给你的一个空间——有天你累了,不想回那个家,就回来这里。这儿,永远是你可以落脚的地方。”

后来她要随梁知远回国发展,父母私下问过她是否会常驻申城。没多说什么,只是请人悄悄将那套公寓重新打理了,换成了密码锁,密码是他们一家人的生日组合。

她从没告诉过梁知远这件事。

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尊重和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现在看来,幸好,她还有那个地方。

林舒窈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百元钞票。

司机看着她湿漉漉的模样,有些担心:“姑娘,这么晚了,怎么没打伞?还淋雨,别感冒了。”

她声音哑哑的:“我……忘带伞了,家离得不远。”

约莫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林舒窈坐电梯到九楼,在906室门口停顿了一秒,然后输入密码——滴,门锁应声而开。

温暖的灯光洒下来,是熟悉的原木色系,布艺沙发、挂画、绿植一应俱全,甚至连一排排书架也摆着她大学时代常看的心理学书籍。

脚踩在干净如新的地板上,没有一丝尘土,空气里甚至还有淡淡的柚子香味。

有人在为她默默打理着这一切。

林舒窈鼻子一酸,换上拖鞋,把湿衣服脱下挂好,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睡衣穿上。

浴室水汽升腾,她站在热水下,才终于有一种冰封的感觉被慢慢化开。洗完头发,吹干,铺好床,手机也终于充上电,屏幕也亮了起来。

未接来电十几个。有叶晚晚的,有沈子彦的。

微信弹出:

你在哪?我去酒店找你了,附近都找遍了,别吓我。——叶晚晚

窈窈,你在外面吗?手机关机我有点担心,方便说下你在哪吗?——沈子彦

而梁知远,只发了一条:别任性,早点回酒店,别让妈担心。

林舒窈盯着那几个字,良久无声,最后笑了一下,眼神中满是讽刺。他只说“别任性”,却从来没问一句:你还好吗?

电话忽然响起,是叶晚晚。

“你在哪儿啊?”对面传来她焦急的声音,“我一直在酒店门口等你,怕你出了什么事……知远说他妈来了,我就猜到你们肯定又吵架了。”

林舒窈吸了口气,语气平静:“我没事,出来走了走,手机没电。”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吧?”叶晚晚声音里满是关切,“是不是没带钱包?我刚才让前台留意你,一直没等到人。”

林舒窈想了想,报出了地址。她的声音轻柔:“你不用来,已经挺晚了。”

“别傻了,我这就过来,顺便给你带点感冒药,以防万一。”叶晚晚挂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响起。

叶晚晚伞还滴着水,头发有些湿,风衣袖口泛着雨痕。

“快进来。”林舒窈把她拉进来,递上干毛巾。

“这地方真不错,是你买的?”叶晚晚打量着四周,眼神飘忽。

“不是,是我爸妈的房子,以前给我留着的。”林舒窈淡淡地说。

“我还真没听你说过你在申城有房……”叶晚晚轻笑一声,语气柔和,“还好你有这么好的爸妈。”

林舒窈没有回应,只端来一杯红枣茶。

叶晚晚接过:“知远他妈那人你也别放在心上,她没文化,心也直,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越较真,她越得理不饶人。”

林舒窈点头,“我知道。”

“不过知远还是挺担心你的,他说让你早点回去,是怕你们婆媳关系越来越难收场……也是为你好。”

林舒窈没再说话,只轻轻一笑。叶晚晚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劝。

“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感冒药给你放在桌子上了,要是不舒服早点吃药,到家我给你发微信。”

“嗯,路上小心,今天谢谢你了。”

叶晚晚转身走到门口,刚要拉开门,林舒窈忽然出声:“晚晚。”

她回头:“嗯?”

林舒窈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很认真:“这房子我没跟知远说过,你先别告诉他,好吗?”

叶晚晚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不会说,我嘴巴可是最严的。”

她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神色,转身挥了挥手:“那我真走啦,早点休息,别多想。”


叶晚晚离开后,林舒窈靠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没喝完的红枣茶。

这些年,她不是刻意疏远叶晚晚,只是太习惯一个人消化情绪。她知道叶晚晚好意,但也知道,真正的关心,从来不只是说出来那么简单。

等情绪彻底平复,她才拿起手机,拨通了沈子彦的电话。

“我没事。刚才手机没电了……现在已经到家了,你别担心。”

沈子彦没多问什么,只低声说了句:“好,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林舒窈挂了电话,躺回床上,被子里有股淡淡的柚子清香,是母亲喜欢的那种味道。她将脸埋进枕头里,仿佛终于能卸下所有力气,好好睡一觉。

她醒来时,天光已明,外头是灰蒙蒙的阴天。她动了动,却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身体沉重得像泡在冷水里,喉咙干涩发痛,额头一阵阵发烫。她撑起身,走到浴室,镜子里那张脸泛着红,眼神疲惫。

她发烧了。

林舒窈翻出叶晚晚昨晚留下的感冒药,吞下一颗,又裹着被子重新躺下。可半小时过去,烧意非但没有退,反倒愈发炽热,整个人几乎被发冷与灼烧夹击着,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十一点多,沈子彦的电话打了进来。

“醒了吗?听你声音不太对。”

“没事……”她努力让嗓子听起来正常,“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休息一下就好。”

“你还是一如既往不会撒谎。嗓音哑成那样,还说没事。”他顿了顿,“你在酒店?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吃了药,一会儿就好。”

“你发烧了吗?”

“有点热,真的不用来,我……”

“窈窈。”沈子彦低声唤她,“你是不是不在酒店?”

林舒窈犹豫了一瞬,还是坦白:“我在之前爸妈给我留的公寓。”

“是那套Loft吧?我知道在哪,你等我,我带你去医院。”

“你真的不用……”

“我离得不远。”沈子彦语气平静却坚定,“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哥哥,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林舒窈怔了怔,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烧得晕晕沉沉。她只能点头。

不到二十分钟,沈子彦就到了。他带着温度计和药包,林舒窈勉强测了下体温,三十八度五。

他开车带她去了郊区一家安静的私人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建议静养输液,少说话。

“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压力大?”医生看着她问。

林舒窈点点头。

沈子彦默默替她办好手续,又亲自陪她输完液,才送她回到公寓。

他让秘书送来食材,自己挽起袖子进厨房,不多时,厨房里飘出粥香味。

林舒窈窝在沙发里,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端着粥走过来。

“先喝点热粥,才好吃药。”

她接过碗,轻声道:“太麻烦你了……”

“照顾你,不是麻烦。”沈子彦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小时候你发烧,我也这样给你送药,你都忘了?”

林舒窈愣住,一瞬间,好多尘封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是梁知远,她下意识按下接听键。

“你去哪了?”梁知远的声音带着火气,“昨晚没回酒店,一整晚不回信息,你到底想干嘛?”

“我和你妈吵了一架,不想回去,就换了地方住。”

“你是不是跟沈子彦在一起?你这趟回来,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林舒窈心口一滞,声音也冷了下去:“梁知远,是你让我先回来安排新家的,是你说回来要直接入职,要我提前准备一切。我是照做了,现在你反过来指责我?”

“妈说你钱包落在酒店了。你一个人,没带钱包,还能去哪?”

“所以在你眼里,除了跟你妈挤酒店,我就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梁知远冷笑一声:“你变了,林舒窈。”

“变的人是你。”她低声回了一句,直接挂断电话。她刚想开口向沈子彦解释什么,婆婆赵美琴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你是不是又作妖?我大老远过来你敢丢下我不管?”

“我身体不舒服。”林舒窈极力压抑情绪,“我不是故意的。”

“你少来,装什么装?是不是你外头有人了?我告诉你,你别给我们老梁家丢脸!”

林舒窈气急,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她垂着头,手指死死扣着杯沿,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她真的不想让沈子彦看到这难堪狼狈的一幕,她还没开口,沈子彦径直道:“别道歉,别不好意思。嗓子不好要少说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嗯,我吃完药就睡。”

“再喝几口粥。”他语气温柔,“喝完我就走,晚上再过来做饭。”

“你不用管我,快去忙工作吧。”

“窈窈,你一直都太坚强了,叔叔阿姨都担心你。”他说。

林舒窈喉咙一紧,眼眶泛红,却还是点点头:“好,那你去忙吧。”

沈子彦离开没多久,门铃又响起。叶晚晚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份打包粥和一箱牛奶。

“知远说你电话打不通,我就过来看看你。”

“谢谢,我没事了,今天早上看过医生。”

叶晚晚一进门,目光习惯性地扫了一圈,落在那双没收进鞋柜的男士拖鞋上,眸光顿了顿。

林舒窈察觉到她目光,却没解释。刚好这时,手机响了,是沈子彦打来的电话。

“药吃了吗?已经饭后半小时了,你别忘了吃。吃完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嗯,知道了。”

叶晚晚笑着问:“是知远吗?”

“不是。”林舒窈淡淡道,“朋友。”

“他这次真是过分了……你别太难过,想想他原来对你的好。你们从校园到婚纱,一路走来不容易。有什么事慢慢沟通,别着急。赵姨那边等你好一点了再去见她,我这几天帮你照顾她,你先好好养病。”

林舒窈没有回应,只轻声道:“谢谢你,晚晚。”


送走叶晚晚后,客厅又恢复了寂静。林舒窈坐回沙发,吃了药。她忽然想——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最初想要的吗?

她缓缓闭上眼,第一次,没能给出答案。

等再次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变暗,客厅灯没开,暮色沉沉中,像是被谁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她起身下楼去厨房倒水,一抬眼,发现玄关处那双男士拖鞋还孤零零地摆在外头。她怔了片刻,正要收起,却又顿住了动作。

那是沈子彦中午来时换的,走得匆忙,忘了收拾。林舒窈看着那双拖鞋,脑海中忽然跳出他中午说的话——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哥哥,你不用一个人扛着。”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只是那个“哥哥”的?

她没细想,只将拖鞋轻轻收进柜子,转身倒了杯热水。刚在沙发上坐下,门铃忽然响了。她看了眼钟表,刚过六点,不太可能是沈子彦,也许是物业。

开门一看,竟真是沈子彦。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手里却拎着一袋面粉和擀面杖,站在门外,眼里带着熟悉的笑意。

“你不是有会要开?”

“开完了,例行会议,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提前散了。我想着你估计还在睡,就先去楼下超市买了点东西。”

林舒窈微微一愣,目光落在他提着的袋子上,略显出神。

“我记得你小时候生病时,你妈总爱做番茄鸡蛋面片汤。”沈子彦换好拖鞋,把袋子拎进厨房,“我后来学着做了一次,味道还不错,今天你试试。”

“你还记得这些啊?”林舒窈轻声道。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不爱吃番茄,一吃就噘嘴。可只要生病,你就乖乖喝那碗面片汤,说暖胃又好咽。”

他脱下西装,挂在玄关衣架上,挽起衬衫袖子,熟练地洗菜、和面、撕面。厨房里动作有条不紊,每一步都干净利落。

林舒窈坐在餐桌边,看着他擀面、切番茄、下锅,动作娴熟得不像是临时学的。她忽然意识到,沈子彦一直都是那个看似洒脱,实则心思细腻的人。

男人身材高大结实,哪怕只是站在灶台前,也带着一种沉稳的压迫感。可他的动作却安静有序,仿佛厨房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不自觉地想起梁知远——他说自己小时候做饭做怕了,等到条件宽裕后便再也不愿进厨房。家里吃什么也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安排。梁知远口味偏重,她便尽量做些辛辣爆炒的菜,久而久之,自己的喜好被忽略得所剩无几。

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汤色清亮,蛋花成絮,番茄香气扑鼻。

“趁热吃。”沈子彦把碗推到她面前。

林舒窈低头先喝了一口汤,味道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太熟悉了,熟悉得几乎有些动人。

“你现在……”她放下勺子,轻声道,“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好多了,能照顾自己。你没必要为我专门跑来做饭。”

沈子彦一怔,没立刻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林舒窈咬了咬嘴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沈子彦,我不想你因为我耽误工作,也不想欠你太多。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再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我多希望你能一直是我的麻烦。”他垂下眼,像是笑了一下,却更像苦笑,“可惜,我连这种资格都没有了。”

林舒窈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当年……”

“窈窈,”他打断她,“你再说对不起,我才真要伤心了。我们才重逢两天,你已经说了五次对不起了。你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人。”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你原来,是那种遇事果断、笑容明亮的女孩,很乖巧,也会偶尔任性。唯独不会像现在这样,压抑沉闷。”

林舒窈鼻尖一酸。她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变得沉默寡言,连一个小小的决定,都要反复思量。

“快吃吧,”他拿起碗,“面凉了会坨,吃完再说。”

“好,你也一起吃。”

饭后,沈子彦让林舒窈先去沙发上坐着,自己拿了毯子盖好她,才转身去厨房洗碗收拾。等一切收拾妥当,他并没有坐回沙发,而是走到她对面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她。

“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才对。”他开口,“那年我爸把那个女人带回家,还动手打了我妈。我冲动之下揍了我爸一拳,差点被告。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想逃离,于是我退学去参军。我不后悔这段军旅生涯,唯独对不起你。一念之差,就是终身之憾。”

林舒窈没出声,只静静听着。她知道沈父的出轨家暴是沈子彦心底最痛的伤,她不想深问。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们反对你嫁给梁知远,是因为他出身不好。”他顿了顿,“但你想过吗?你爸家世多寒微,从山村一路考出来,你爷爷奶奶更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哪怕这样,你外公外婆也没阻拦过他们的婚事。”

“我们反对的,从来不是他的出身,而是他的性格。他太急功近利,太冷。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他只是需要一个配合他人生规划的人。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情敌的诋毁,可你们已经结婚七年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林舒窈沉默片刻,低头道:“这段婚姻……让我变了很多。曾经我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只要我努力回应,就能拥有幸福。可现在,我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所以这次回国,我想试着找回自己。我这辈子叛逆过两次,一次是不顾父母反对去学心理学,一次是坚持嫁给梁知远。我希望,至少有一次,是值得的。

沈子彦的眼神温和:“我很高兴你这样说。”

他忽然问:“你还记得高中那年我们一起去特殊学校做志愿者吗?”他笑了笑,“那个叫舟舟的自闭症孩子,前阵子还问起你,说‘那个姐姐怎么不来了?’”

“你……你还在做那些?”林舒窈惊讶道。

“嗯,你走后,我一直坚持。希望能做一些你会做的事,就像你还在一样。”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少时曾莽撞冲动,如今却已经事业有成,稳重内敛的男人,听着这样孩子气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化成一句轻叹:“谢谢你。我会认真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以后,你别再来做饭了,好吗?”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们都长大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子彦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好。但你现在还没完全好,这几天我让家里阿姨做好饭,我让助理送过来,保证不进你家门。你只答应好好吃饭,好吗?”

林舒窈失笑:“行。但等我好了,你就不许再‘投喂’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些。


沈子彦走后,林舒窈冲了个热水澡,躺进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信息量太大,她的大脑像失控的发条,停不下来地胡思乱想。

原本想趁生病休息好好理一理后续行程,结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前的事——沈母秦芸曾笑着跟她说,沈子彦三岁时就嚷着想要个妹妹:“我想有个妹妹,陪我玩,我会讲故事哄她睡觉。”

后来因为计划生育,没能再添孩子。沈母与林舒窈母亲的关系极好,加上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常来常往,沈子彦便理所当然地把林舒窈当了妹妹。

小时候她摔跤,他会蹲下帮她吹伤口;被班里的小男生欺负,他第一个冲上去理论;哪怕只是下雨忘带伞,他也一定会站在校门口等她。明明只大她一岁,却总是一副“大哥哥”的姿态护她周全。

沈子彦参军那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她那时哭得很凶,却从没怪过他。她知道,那个家破得太突然,他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只能选择逃离。

只是,她从没想到——他曾那样喜欢她,不是兄妹之情,而是少年对少女的喜欢。

林舒窈闭上眼,胸口有些发闷。现在的她,已是有夫之妇。哪怕这段婚姻正摇摇欲坠,她不敢,也不能越界。

况且沈子彦那么优秀,这些年未必没有别的感情。也许对她的情愫只是年少执念,或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欲。如今他们重新成为朋友,他也终究会放下的。就像他可以上门做饭,也可以在她拒绝之后,退回那个叫“朋友”的位置。

手机忽然震动,是梁知远的来电。

林舒窈盯着屏幕好几秒,最终接起。

“你身体好点了吗?”他的语气意外地温柔,“我一醒来就想打电话给你,一晚上没睡好,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林舒窈没接话。

“昨天我妈不该那样说话,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已经批评她了,她也知道自己太过了,想去看看你。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她是真的关心你。”

“你别让她来了。”林舒窈语气淡淡,“我不需要她的照顾。”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梁知远像是有些吃惊:“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不舒服也会逼自己忍着;以前我怕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以前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退一步,大家都会好过一点。”她声音不高,却平静坚定,“但现在,我不想再为难我自己。”

“舒窈,我已经道歉了。”

“那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林舒窈反问道。

“在我妈不该那样说,我没第一时间制止?”

“不。”林舒窈轻笑一声,“你最大的错,是一直觉得——错的是我。”

梁知远默了一瞬,然后低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孩子。只要有你在,我就满足了。”

“是吗?”林舒窈嗤笑一声,“所以,在你眼里,我不能生,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太清楚了。”林舒窈打断他,“我现在也终于明白,我们的问题,远远不止‘孩子’那么简单。”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站在窗前,打开窗户,风吹得窗帘轻轻晃动,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摇摇欲坠。

不出五分钟,赵美琴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阿远说你生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那天说话是有点不好听,老人家心急嘴快,你别往心里去。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看看你,给你做口热饭。”

“我不需要您来看我。”林舒窈语气不冷不热,“我现在病着,也不方便见人。酒店我订了三周,您放心住。有事可以找晚晚,知远已经拜托她照顾您了。”

“哟,生点小病就这样娇气啦?我都说要照顾你了,你还不领情,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我太傻。”她懒得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那天之后,沈子彦果然没再上门。他的助理每日定点送来三餐。林舒窈通知梁知远,说自己康复后会带他母亲去看房。叶晚晚也发信息说,知远已托她照顾赵美琴,暂时不用担心。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谁也不见。梁知远也识趣地没再打扰。

唯独沈子彦,每天固定发来一句问候。既不多话,也不逼她回应。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睡前喝杯热牛奶,助眠。

别空腹吃药,会伤胃。

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发消息。

她统一回复:知道了,谢谢。

第五天,她终于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主动发了一条信息给沈子彦我恢复好了,接下来就不用送饭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他很快回复: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语气依旧体贴,却再没多说半句。林舒窈忽然有点轻松,也有点失落。

中午,叶晚晚发来信息:阿姨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说想看看新房。你不是说还想换客厅窗帘?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想到不用独自面对赵美琴,林舒窈便答应了。她发了地址,约在新家见。

赵美琴如约而至,还带来了几包腊肉和干货。她因为和叶晚晚是老乡,加上知远的关系,看起来还算客气。可话一开口,还是那熟悉的调调,句句围着儿子转。

“这腊肉得先用热水烫一烫,再刮掉黑皮才行。炒之前热锅凉油,煸得出油再下菜。阿远最爱吃肥一点的腊肉了,这都是我托山里亲戚给他留的土猪肉。还有这个干笋,炖啤酒鸭最好了,他那口重,得用小米辣……”

林舒窈站在门边听着,目光一动不动。

叶晚晚忽然笑着打断:“阿姨真是个好妈妈,连这些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现在这样亲力亲为的长辈,可不多了。”

她语气听着没什么,但话却说地有些莫名的奇怪,林舒窈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她想,也许晚晚只是受不了赵美琴的絮叨,顺便恭维罢了。

进门后赵美琴看了林舒窈一眼,语气不自然地开口:“病好点了没?”

“好多了。之后有什么事您直接打我电话。这几天也多亏晚晚了。”

赵美琴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还不回酒店住,是不是嫌弃我?”

林舒窈刚准备解释,叶晚晚接过话头安抚赵美琴道:“阿姨,您可不能这么想。我都没见过比舒窈更孝顺的儿媳妇了,这些年,您身体不舒服,舒窈就回国带你看医生;您想知远了,舒窈回国接您去美国住;后来还是您说那地方像个大农村一样,没什么意思偏要回来。更别提平时舒窈给您寄的那些吃的穿的了,您可不能这样想她。年轻人现在都需要有个空间,您在酒店住着也舒服自在,有什么事您随时找舒窈就行,离得也不远。”

林舒窈朝叶晚晚感激一笑,叶晚晚俏皮的眨了眨眼。

赵美琴也想到了这些年这个儿媳妇除了没生孩子,确实也没别的问题。出身不错,长得好看,学历还高,让她在县里的老姊妹那也好好出过几次风头。

赵美琴缓和了语气,嘟囔着:“行吧,我现在老了,也管不了你们了。那你现在住哪总得说吧?”

叶晚晚立刻说:“阿姨,她这是借朋友的房子暂时住两天,没打算长期住。等换地方了会告诉您的。”

赵美琴只得点头:“那行,你别不理我就好。”说完,又恢复老样子,“这腊肉你快冻冰箱里,等阿远回来做给他吃。现在土猪肉可难买,都是我专门给他留的。”

顺利避过一场争执,林舒窈松了口气,痛快答应:“好,这边有几张之前住户留下来的旧椅子,您和晚晚先坐会儿休息休息。待会沙发就送来了,就有地方坐了。”


“你忙你的,你不用管我们。”叶晚晚接过话头,“阿姨,咱们去餐厅那边坐坐,让舒窈先忙。早点安排好,他们也能早点搬回来。待会儿再出去转转,看看这个小区的环境。”

“这小区确实气派,门口保安见人还敬礼,住这儿就是有面子。我们家阿远真是厉害,现在也要当大领导了,换个好点的房子也是应该的。他爸爸就是去得太早,可惜了,享不上福喽。”

“嗯,是可惜了。孩子有出息,做父母的最高兴……可惜……”不知想到了什么,叶晚晚有些失神。

“晚晚,我说话你听到了吗?”赵美琴看向她。

看着赵美琴和叶晚晚去了餐厅坐下,林舒窈抱着 iPad 回到客厅,打开与软装设计师的沟通记录,一条条对照清单。电视、落地灯、地毯、书柜、床、餐桌、餐椅……都已订好,这几天会陆续送来。只差一个茶几和阳台用的小沙发,商家说还在运输途中。

她习惯性地细化进度安排,就像曾经为梁知远打理生活那样,从不出错。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送沙发的工人穿着工作服,搬着几个大箱子进门。林舒窈让出通道,站在一旁指导位置:“麻烦放在客厅这边,靠窗近一些。对,再往右一点。辛苦你们了!”

“好嘞,您客气。”工人打开包装,一块块拼接、安装。林舒窈去厨房拿来今天特意带过来的饮料和矿泉水,摆在一旁,等师傅们休息时能喝点。

她不想在旁边站着盯人,免得工人尴尬,便转身去了卧室继续对照安排。

沙发是淡蓝色的绒面材质,曲线温柔,搭配黄铜色的细腿底座,即高级又不失温度。

赵美琴从餐厅走出来,看着客厅中央的那张沙发,不由啧了一声:“这款式看着挺讲究啊……这得多少钱?”

两名工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着说:“我们只负责送货安装,不清楚价格。产品清单就在桌上,您可以自己看看。”

“哦。”赵美琴走过去,随手翻了翻,看到数字那一刻,脸色瞬间涨红,像猪肝一样。

“哎哟喂——四万九千九?!买个沙发要五万块?!”她惊得语调都变了,转身就冲进卧室。

林舒窈还在核对家具尺寸图,听到动静抬头,就看见赵美琴气冲冲推门而入,神情下意识地紧张了几分。

“你是不是疯啦?!一个沙发五万块?!怎么能这么败家?”赵美琴站在门口就吼,“家里钱多得烧手啦?!”

林舒窈下意识扫了眼门外工人:“妈,有外人在,您先冷静点。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怎么,你还怕别人听见啊?”赵美琴咄咄逼人。

叶晚晚听到响动赶来,刚想开口劝,赵美琴却先发制人:“你别说话,你跟她是一伙的,我不想听你帮她说话!”

叶晚晚尴尬地看着林舒窈,后者歉意地点点头:“晚晚,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去餐厅吧。”

“好,你们慢慢说。”

“你还知道是笑话啊?!你就靠着我们老梁家花钱不眨眼。你自己又没工作,天天病病歪歪,一张沙发就敢花五万?你真把自己当阔太太了吧?”

林舒窈一反常态地没有被激怒,只是淡淡道:“这沙发是梁知远定的,他亲自选的款式、颜色,也是他报的预算。我只是照做,您有什么意见请和您儿子直接沟通。”

赵美琴张着嘴准备继续发作,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僵,嘴里嘟囔:“怎么会?阿远那孩子最是节俭……”

林舒窈笑了:“是吗?怎么会?可能他觉得,当了大领导,五万块的沙发才能配得上身份吧。”

赵美琴语气瞬间软下来:“是阿远定的啊……难怪看着这么洋气,他眼光就是好。”

她讪讪地笑了笑,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刚刚就是吓着了,这价位确实少见,怕你吃亏嘛。你们既然商量好的,那肯定是心里有数。阿远现在工资应该也挺高的吧?”

叶晚晚见气氛缓和,走过来缓和气氛:“阿姨,这颜色确实好看,特别配这个地板。等再搭上舒窈选的窗帘,肯定更好看。这款式现在在欧洲可火了,好多明星家里都是同款。”

她冲林舒窈眨了眨眼,“你不是说想去阳台透口气吗?趁现在没风,走,看看去。”

林舒窈会意,点头绕过赵美琴,走向阳台。经过客厅时,她告诉工人那边有饮料和水,随便喝。工人连连道谢,继续干活。

站在阳台看着外面,草木青翠,鸟声清脆,总算得到了片刻安宁。

客厅里,两个工人装完沙发,开始收拾工具,其中一个低声感慨:“这老太太刚才气得脸都绿了,现在又夸她儿子眼光好……翻脸比翻书还快。”

另一个接着叹气:“这姑娘又漂亮又温柔,还有礼貌,哪儿都挑不出毛病,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家人?”

林舒窈隔着落地玻璃隐约听到了,只是握紧手中的水瓶,面上毫无波澜。

她不是第一次体会“被羞辱后又被道歉”的感受。

她还记得第一次陪梁知远回老家时,赵美琴烧了一桌子菜,嘴上不停夸她“长得秀气一看就城里来的”。那时她以为是好意,也真心想着要孝顺对方。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所谓的关心,逐渐变成控制与干涉,最后甚至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曾忍让过,妥协过,自我安慰“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可现在她明白了——一个不懂尊重你的人,不管你退多少步,也换不来感激。

沙发安好后,赵美琴语气一转,走到阳台边上,拍拍栏杆,“我啊,也不是故意对你发火,你也得体谅我。刚才那价格一听,我是真吓着了……你别告诉阿远行吗?不然他又该要批评我了。 你现在也不工作,家里靠阿远一个人撑着,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嘛?”

林舒窈转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首先,我不是不挣钱。不工作的决定,是您儿子反复要求的。他说工作太忙太累,希望家里有人陪伴,有个‘温暖’的家。”

“其次,我有自己的收入,有投资,也有稿酬,不需要靠谁养活。”

她望着赵美琴,神色一冷:“我最后说一次。如果您还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怀疑我、贬低我、羞辱我,那我们之间,没办法继续相处。”

赵美琴听傻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一向温顺的儿媳说话如此决绝,嘴巴张了半天,最后只低声嘟囔:“你可别告诉阿远……他又要说我了。”

林舒窈知道,这个强势的婆婆对她儿子向来是又爱又怕。但她已经不愿再扮演那个“调解者”的角色了。她没接话,只说:“我送您回酒店吧。”


赵美琴拿着自己的挎包,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你们下次要提前和我说家具价格啊”,一边不情不愿地跟着林舒窈出了门。叶晚晚帮赵美琴拿过挎包,笑着道:“阿姨,我帮您拎吧,您快上电梯。”

回酒店后,赵美琴坐在床边看着林舒窈收拾行李,不忘又唠叨一句:“等你回去见了阿远,可别添乱啊,我这张嘴是快了点……我没坏心,你可别记恨我。”

林舒窈只是取出一沓现金放在床头柜上,又点了一份适合老人吃的晚餐,淡淡道:“妈,您好好休息,我明天还要去弄新家的事,就不打扰了。”

林舒窈关上门的那一刻,像是从一个厚重的空间脱身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电梯里,叶晚晚帮她拎着小行李箱,低声劝道:“老人家其实心不坏,就是没文化,说话难听。你看在知远的份上,也别太放在心上。”

林舒窈笑笑,“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我以后要过的日子,必须是让自己舒服的。谁心里好不好,我也不想去验证了,太累。”

叶晚晚愣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电梯,夜风吹过,一阵寒凉,林舒窈在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几天谢谢你陪我。”她转头看着叶晚晚,“今天拿着行李不方便,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你这话就见外了。”叶晚晚笑着摆摆手,“早点回去休息,你病才刚好,别多想。”

林舒窈点头,上了车,目送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隐没在车窗外。

车才开出去不远,梁知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妈回酒店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这两天辛苦你了。”

林舒窈没接话,等着他继续。

“我这边的事也差不多了,等你把新家弄好,咱们就定回国时间吧。等咱们一起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问题,都只是“归国”这件事耽搁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了。”他语气轻缓,“我保证!”

林舒窈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脑中却一片空白。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答应,“好,我知道了。我在路上,回去再说吧。”然后在沉默中按下了挂断键。

她突然意识到最近几天她挂掉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以前她总是那个最后挂电话的人,因为梁知远说听他的父亲车祸去世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结果后来电话挂断忙音,父亲走了,他不喜欢听电话忙音。但她觉得越来越没话和他说了。

而且这样的“保证”, 她已经听过太多次了。而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一次比一次深的失望。

赵美琴第二天发微信给林舒窈,说自己要去探望在申城打工的老乡,让她不用给自己订餐了,她要和老乡一起吃。林舒窈只是发了个微信红包给赵美琴,让她和老乡好好聚聚。对此她并不会干涉,也乐得清静。

林舒窈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继续布置新家了,没了赵美琴,一切进度都顺利加快。几天里陆续敲定了窗帘、餐边柜和灯具的搭配,也终于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听音乐,享受久违的愉快生活。

沈子彦倒是依旧每天一句微信消息:记得好好吃饭。睡前泡脚,今天降温了。

林舒窈也只是痛快答应,也不多聊。

只是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时,那些简单的关心,会像涟漪一样慢慢散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生出一点陌生的悸动,转瞬即逝。她决定,还是应该不理沈子彦了,让他也能早点放下。

这天,林舒窈主动联系了叶晚晚,请她吃饭。

饭桌上,叶晚晚还是那副熟悉的摸样,妆容精致,充满了活力,言笑晏晏地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

“我下周就开始要忙了,这次调休,原本是想放松放松,结果没想到知远托我照顾你婆婆,真是把我当老年服务中心了。”她笑着打趣,“你之后一个人能应付吗?”

“她忙着见老乡呢,暂时没空来找我。”林舒窈笑了笑,“你放心上班吧。”

“那就行,这些年,我就见过你和他妈相处这几次,别说你了,我看着都提心吊胆的。知远真应该多理解你些,话说回来,他这几天态度怎么样啊?他要是还是这副死样子,作为你闺蜜,等他回来我可不会放过他。”叶晚晚像原来上学时候一样为林舒窈打抱不平道。

“嗯,还行吧。这两天倒是看着和原来一样了,但谁知道能持续多久。自从他工作变忙了以后,确实越来越没耐心了。”

“那挺好的。”叶晚晚笑着点头,“我还担心你们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林舒窈有意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虽然这几天和叶晚晚关系缓和不少,但毕竟多年未在一起生活,她早已不习惯对谁无话不谈。也可能是近几年的生活,让她对人越来越有防备心。林舒窈低头喝汤,她知道,走不走得下去,从来不是“态度好不好”决定的。

分开时,叶晚晚拍拍她的手,“你最近挺累的,好好休息,等我这几天忙完手头这个项目,咱们再聚。”

林舒窈笑着答应:“好。”

饭店离得不远,林舒窈打算走回家。晚风吹在脸上,她却并不觉得寒凉。听着人行道上行人喧闹的交谈声,她甚至觉得有一种久违的安定。手机震了一下,是沈子彦发来的信息:你有空吗?申城师范的李教授在招一个研究助理,方向是特殊教育 。你之前说过想回来后重新开始工作。感兴趣吗?

林舒窈顿住了脚步,兴奋感油然而生。

她当然感兴趣!虽然这些年她在美国一直坚持阅读学科前沿成果报告,也做过很多相关的志愿者工作,但始终没有再正式进入职场。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脱离了那个节奏,开始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些自我怀疑。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也是能重新开始的。

她飞快的回了消息:当然感兴趣!要怎么申请啊?

沈子彦:先准备份简历,我帮你转交。如果李教授觉得你背景合适,还会有一轮面试,能不能入选还要看最后的决定。不管能不能成,这都是个好的开始,就算不成,你也不能哭鼻子,咱们继续投便是。

林舒窈看到回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都多大了,沈子彦还当她是小时候那个考试没得第一就哭鼻子的孩子。

她加快脚步,很快到家。换了鞋,林舒窈径直去了书房,立刻打开电脑,调出自己留存的学术简历,开始修改。她一边修改,一边回想这些年为公众号写过的心理学专栏、做过的讲座,以及积累下来的观察记录和实践笔记。

一边整理,林舒窈好像又找回了原来的自信。她不是那个完全空白、从零开始的林舒窈。她有自己的成果,也有足够的热情。

简历改好发送过去,沈子彦几乎是秒回:收到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林舒窈笑着看着屏幕,第一次给沈子彦回了一条语音信息:沈子彦,谢谢你!别担心,没选上我也不哭。

沈子彦:这样的笑声,才像你。

她看着这句话,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心动过了。

窗外夜色温柔,暖黄色的落地灯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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