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柱书房里那点温情和咸菜坛子的味道还没散尽，苏横已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
屋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
他没点灯，借着窗外月光铺开纸笔，墨色在信笺上晕开，像他此刻的心情。
“父亲大人亲启：儿在京州遇事，得罪权贵，其势不小。万望父亲见信后，即刻携家中细软，远离乐阳，寻僻静处暂避。钱财身外物，勿惜！儿自有计较，此事必速了，勿忧！切记隐匿行踪，勿与外人言。待风平浪静，儿定接父亲共享天伦。不孝子苏横，顿首再拜。”
笔走龙蛇，字字如刀。
苏横吹干墨迹，将信仔细叠好。
他不能亲自回去，雷厉那条毒蛇的眼线怕是此刻就粘在赵府外墙的阴影里。
他不能回乐阳，雷厉那条毒蛇，此刻必然无数双眼睛死死钉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是靶子，只要靶子还在明处，乐阳城那边暂时就是安全的靶垛——没人会先拆了靶垛再去射靶子。
可若自己消失，或是显出颓势，雷厉绝对会第一时间扑向乐阳，用至亲的血来浇灭他的怒火。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夜色里，一只羽毛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夜枭无声无息地落在窗棂上，歪着脑袋，眼珠在黑暗里泛着幽绿的光。
这是赵叔早年弄来的异种信枭，识途、迅捷且隐蔽，最重要的是可以躲避邪异，远非普通信鸽可比。
苏横将信卷好，塞进绑在夜枭腿上的小竹筒，又塞了一小粒特制的肉干作为报酬。
“去乐阳，老地方。”苏横低语，手指在夜枭头顶轻轻一点。
夜枭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咕噜，翅膀一振，瞬间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心头一件大事暂了，苏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盘膝坐上床榻，不再压抑心头那份滚烫的期待。贴身收藏的那册《九劫不灭刀》被取出，淡淡的咸菜味儿混合着纸张古老的沧桑气息钻入鼻腔。
心念沉入系统，直接点开可选功法库，找到《九劫不灭刀》（蜕凡境武学）。
收录成功！可进行魔改！
警告：此武学蕴含蜕凡意境，层级极高！魔改过程将引动深层能量共鸣，宿主需凝神守一，谨守本心！
不同于以往魔改那些普通武学时系统的平静，这一次，冰冷的提示音里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凝重的意味。
“魔改！”苏横心念刚动。
轰——！！！
一股远比之前魔改任何功法都要狂暴、深邃、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无边煞气，混合着斩断轮回、破灭万劫的恐怖刀意，猛地从系统界面炸开，蛮横地冲入他的识海！
苏横闷哼一声，眼前景象骤然扭曲、崩碎！
他不再是坐在赵府的床上，而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死寂永恒的混沌虚空！
头顶，是翻滚咆哮、孕育着毁灭的厚重劫云，漆黑如墨，一道道暗紫色的毁灭雷龙在云层中蜿蜒游走，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天威！
脚下，是翻腾咆哮、粘稠腥臭的血海冥河，无数扭曲哀嚎的魔影在其中沉浮挣扎，伸出枯骨般的手臂，想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前后左右，虚空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罡风如刀，切割万物；幽火焚空，烧灼神魂；寒冰冻彻，凝固时空；更有心魔幻象，直指本心，勾动七情六欲，引他堕落沉沦……九重劫难，毁天灭地！仿佛整个宇宙的恶意，都集中于此，要将他这个渺小的存在彻底碾碎！
“九劫临身，不灭唯我？好！好一个九劫不灭！”苏横在这毁天灭地的景象中心神剧震，非但没有恐惧退缩，反而一股桀骜不屈、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凶悍魔性被彻底激发！
他仿佛看到一尊顶天立地的模糊魔影，在这九重劫难中昂然矗立！任凭雷霆加身、血海噬魂、罡风刮骨、心魔惑神……那魔影只是发出一声震动寰宇的咆哮，手中一柄仿佛由无尽煞气凝聚而成的巨刃，悍然斩出！
刀光起！并非堂皇璀璨，而是极致的幽暗、极致的毁灭！刀光过处，劫云撕裂！血海蒸干！罡风湮灭！心魔溃散！一刀之下，万劫成空！唯余那魔影顶天立地，魔威滔天，散发着亘古不灭的恐怖气息！
“魔改！给我融！”苏横在精神幻象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将自身那融合了数门魔功、淬炼得如同神魔精金的强横意志，狠狠撞入那斩破万劫的刀意核心！
魔改进行中……融合宿主意志……汲取深层煞气……推演极致毁灭……
系统冰冷的提示在狂暴的刀意幻象中断续响起。
轰隆！咔嚓！
幻象中的毁灭雷霆似乎被激怒，变得更加狂暴，狠狠劈向苏横的意识体！血海掀起滔天巨浪！罡风化作亿万利刃！心魔幻象更加真实诱惑！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意识都要被这九重劫难彻底磨灭！
苏横紧咬牙关，牙龈都渗出血丝，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怒龙般跳动，汗出如浆！他死死守住识海深处那一点不灭的魔性灵光，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礁石，任凭冲击，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嗡——！
一声贯穿灵魂的清鸣响起！
所有的幻象，劫云、血海、罡风、心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轰然破碎、消散！
苏横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两道凝练如实质的幽暗刀芒一闪而逝，将眼前的空气都无声切裂！一股斩灭万法、破尽万劫、唯我独尊的恐怖刀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在他体内苏醒，随即又迅速内敛，沉入四肢百骸，蛰伏于那浩瀚如渊的百年魔功根基之下。
他低头看向系统面板。
功法列表最顶端，赫然多了一项：
1. [魔]九劫不灭刀·永劫无间 (修为：0年) ＞＞ 选择灌注
效果：？？？（境界不足，无法完全显化）——刀出引劫，斩劫灭道！蕴含一丝蜕凡之上的毁灭真意，对灵体、能量体、护身罡气有绝对破灭特性！肉身承载要求极高！
后面那一连串问号和简短的描述，无不昭示着这门魔改功法的霸道与恐怖！那“蜕凡之上”四个字，更是让苏横心头狂跳！这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宝贝！赵叔这份人情，太大了！
苏横盘坐在简陋的床铺上，心神沉入系统面板。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新增功法上：
1. [魔]九劫不灭刀·万劫魔刃 (修为：0年) ＞＞ 选择灌注
效果：？？？（境界不足，无法完全显化）——刀出引劫，斩劫灭道！蕴含一丝蜕凡之上的毁灭真意，对灵体、能量体、护身罡气有绝对破灭特性！肉身承载要求极高！`
那连串的问号和“蜕凡之上”、“绝对破灭”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痒，一股凶戾的渴望在血脉中奔涌。
“灌注！”苏横意念如刀，狠狠斩向那选择灌注的选项，“30单位魔能！”
指令确认。消耗魔能：30 单位！
灌注目标：[魔]九劫不灭刀·永劫无间！
修为年限提升：0 年 → 30 年！
嗡——！！！
一股远比魔改时更加凝练、更加深邃、更加霸道的毁灭洪流，猛地从系统界面中炸开，瞬间冲垮了他体内原本还算“平静”的魔功平衡！
这一次，没有混沌虚空的宏大幻象。
取而代之的，是源自身体最深处的、最直接的剧变与冲击！
“呃啊！”苏横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皮肤表面，不再是之前魔改时单纯的青筋跳动，而是一道道细密的、如同熔岩裂纹般的暗红纹路骤然浮现！纹路深处，流淌着粘稠如浆、散发着湮灭气息的幽暗光芒，仿佛皮肤下封印的不是血肉，而是即将喷发的毁灭火山！
轰隆隆！
他体内仿佛有亿万雷霆在骨骼、脏腑、经脉中同时炸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随时会被那汹涌而入的毁灭刀意碾碎重组！
五脏六腑更像是被无形的、带着锯齿的刀锋反复切割、研磨！剧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比之前魔改时的精神冲击更加直接、更加野蛮！
他的意识被这股狂暴的刀意洪流裹挟着，冲入了一片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意境”！
不再是九重劫难的宏大景象，而是纯粹的“毁灭”本身！
他看到一抹幽暗到极致的刀光！
它诞生于虚无，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留下永恒的漆黑伤痕！时间在其刃口扭曲、断裂！构成世界的基础法则——金木水火土、阴阳、生死…在这刀光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轻易地斩断、崩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粒子！它代表着终结，代表着破灭，代表着将一切存在都拉回“无”的绝对意志！
“万劫魔刃…斩灭万道…归于混沌…”苏横的灵魂在这纯粹的毁灭意境中颤栗、燃烧！他本能地运转起魔]金钟罩·不灭魔躯和魔]五禽戏·百兽魔形，百年魔功的根基如同怒海中的礁石，死死抵御着那要将他也一同“破灭”掉的恐怖刀意！
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暗红裂纹在他皮肤上蔓延、收缩、再蔓延！每一次收缩，都带来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又野蛮愈合的剧痛！骨骼在毁灭刀意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随即又被更加精纯、更加坚韧的魔气强行粘合、淬炼！血液仿佛在沸腾，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魔血！
苏横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渗出了一缕暗金色的血液！
但他死死守住识海深处那一点不灭的凶性！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如同在风暴中搏杀的凶兽，主动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毁灭刀意，一遍遍冲刷、淬炼着自己的筋骨皮膜，五脏六腑！
“给我…炼化！！！”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对抗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纪元般漫长，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体内那狂暴的毁灭洪流终于渐渐平息、驯服。
皮肤上那些狰狞的暗红裂纹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只留下皮肤下更加深邃的古铜色泽，仿佛经历了亿万次毁灭与重生的淬炼，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内敛，隐隐透出一种非金非玉、足以承载毁灭的奇异质感。
苏横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不再是之前一闪而逝的刀芒，而是两团缓缓旋转的、深邃无比的幽暗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毁灭黑芒，如同宇宙终结的原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目光所及之处，空气无声地扭曲、湮灭，留下一道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黑色裂痕！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依旧宽厚有力，但指节似乎更加分明，皮肤纹理下仿佛蕴含着足以捏碎星辰的力量。他意念微动，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幽暗气息，如同最锋利的无形刀丝，从他指尖悄然探出。
嗤！
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光影效果。
他目光凝视的床沿一角，那坚硬的木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断裂，不是粉碎，而是直接从“存在”被抹除！仿佛从未在那里出现过！断口处光滑无比，如同镜面，却连一丝木屑、一点灼烧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一种绝对的、归于虚无的死寂！
魔]九劫不灭刀·永劫无间 (修为：30年) ＞＞ 选择灌注**
效果（初窥门径）：引一丝毁灭劫气，凝万劫魔刃雏形！刀意所向，破法（对能量结构有极强瓦解力）、灭灵（对灵体有湮灭性伤害）、碎罡（可撕裂蜕凡境护体罡气）！肉身承载压力巨大，长时间催动或超越极限将引动反噬，伤及己身！`
“30年…仅仅是雏形…”苏横感受着体内那股蛰伏的、仿佛能斩断一切规则的恐怖力量，以及那股力量对自身肉身带来的沉重负荷感，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凛然。
这刀，太凶！太霸道！
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沉入那幽暗的漩涡核心，想要感受更多。刹那间，脑海中仿佛有一柄无形巨刃轰然劈落！
心念微动
苏横屈指一弹。
嗤！
血珠无声无息地射向墙壁。
没有撞击声。
墙壁上，一个米粒大小、深不见底的幽暗小洞，悄然出现。洞口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死寂的虚无气息。
“雷厉…蜕凡？”苏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跃跃欲试的凶光，“正好用你的血，来祭我这新得的魔刀！”
天刚蒙蒙亮，苏横已将不多的行李打了个简单的包袱。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清气涌入肺腑。
刚走到前院回廊，就听见带着哭腔的呼唤：“横儿！”
赵夫人眼圈红肿，显然一夜没睡好，由丫鬟搀着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苏横的胳膊，声音哽咽：
“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是不是婶娘哪里没照顾好你？那院子…那院子婶娘听说了，不干净啊！凶得很！你一个人去，叫婶娘怎么放心得下…”
她说着，眼泪又要往下掉。
“婶娘，”苏横心头温暖，连忙扶住她，温声安慰，
“您待我比亲娘还好，怎么会照顾不周？是我自己有些事要处理，住外面方便些。那院子我看着挺好，清静。您放心，我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什么魑魅魍魉，敢来惹我，我一拳给它轰成渣！”
他语气轻松，带着强大的自信，总算让赵夫人情绪稍稍平复，只是依旧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让人回来拿！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了给你送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有空…有空一定回来看看婶娘…”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一定！婶娘保重身体！”
苏横用力点头，心中也有些发酸。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赵夫人，他背着包袱走出赵府大门。
清晨的街道行人不多。
苏横脚步刚踏上青石板路，一股极其隐蔽、带着审视和警惕的目光，便如跗骨之蛆般粘在了他的背上。来源是斜对面一个早点摊子，一个穿着普通短打、低头喝豆浆的汉子。
“盯得真紧。”苏横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毫不在意，径直朝牙行方向走去。雷厉怕他跑路，派人盯着是意料中事。
牙行里，管事见是苏横，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远，麻利地办好了房契交割。苏横付了余款，顺口问：
“劳烦，帮忙找个手脚利索的，去我那院子拾掇拾掇？价钱好说。”
那管事闻言，脸上瞬间堆满苦笑：“苏…苏爷，您抬举了！不是小的不帮忙，实在是…您那宅子的名头…咳咳，一听说是梧桐巷尾那家，给再多银子，也没人敢去啊！都怕沾了晦气，折了寿数…”
苏横挑了挑眉，行吧，意料之中。凶宅威名，深入人心。
揣好房契，他转身就奔府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