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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发表时间: 2025-06-12

天幕低垂,如浸透了浓墨的巨幅破絮,沉沉压在破败城镇的枯骨之上。狂风卷着湿冷刺骨的腥气在街巷间奔突嘶吼,撕扯着一切腐朽的附着物。断裂的招牌、干枯的茅草漫天乱飞,狠狠抽打在泥墙上,发出啪啦的脆响,如同魔鬼饥饿的鞭笞。

硫磺!

陈默怀中那包湿冷的粉末,却随着这愈演愈烈的风势,隐隐散发出一种辛辣、刺鼻、仿佛来自地狱熔炉边缘的气息。这微弱的信号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如同死寂战场上吹响的冲锋号角。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翻过铁匠铺后院那段坍塌半截的矮墙。

落脚之处是后院最荒僻的角落,堆积着炉渣、煤屑和废弃的破陶烂罐,在污浊的泥水中浸泡发酵。陈默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精准地扫过泥泞的地面,一处微微隆起的泥窝引起他的注意。他用脚拨开上面的烂草和碎陶片——

一根碗口粗细、焦黑皲裂的巨大陶制烟道! 这东西一端深深埋入地下,另一端斜插入铺子主体高耸的墙壁之中,是为锻造炉膛排烟排热的主通道。通道口堆积着厚厚的黑灰色油垢和烟尘,在雨水的冲刷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糊味。

风!更急的风从烟道口倒灌进去,发出呜呜的沉闷呜咽,如同垂死巨兽残破的胸腔在费力抽吸。烟道内壁积聚百年、厚如绒毯的黑灰被气流扰动,细微的粉尘开始不安地流动、旋转。

就是这里!风暴中心!伪天罚的心脏所在!

陈默胸腔中那颗冰冷的心脏疯狂鼓动起来。他迅速扯开怀中包裹硫磺渣的破布,将那堆灰黄泛着暗哑光泽的结晶体一股脑倾倒在烟道口堆积的油垢黑灰之中。浓烈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酸腥气味瞬间弥散开。他掏出火折子,但狂风肆虐下,微弱的火苗刚一露头就被吹熄。一次!两次!三次!湿冷的空气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徒劳!

汗水混杂着冰冷的雨水从他紧绷的额角滑落。时间!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点燃劫火前稍纵即逝的机会!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巨蟒骤然撕裂漆黑的天幕!刺眼的光芒将整个后院连同那高耸的巨大烟道照得纤毫毕现!紧随其后的,是足以将耳膜撕裂、把大地都撼动的恐怖雷鸣!

“轰隆隆隆——!!!”

那声音如同天柱倾折,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轰然炸响!整个铁匠铺在这神威之下瑟瑟发抖,瓦砾乱颤!

烟道口,借着这惨白光芒一闪而过的瞬间——

一个身影!一个庞大粗壮的身影!正跪伏在后院一角一个积水洼旁!是王癞子!他双手死死护着脖颈上那根挂着灰黄狼牙项链的萨满护符,粗壮的身躯匍匐在地,像一头被吓破了胆的肥猪,虔诚而恐惧地朝那高天之上的雷神像磕头!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萨满教的古老祷词,乞求着神灵的宽恕!

“天锻……神兵……恕我……恕我……”他浑身肥肉都在白光中筛糠般抖动!

就是现在!就在这雷声余威尚在、王癞子心神被神威震慑的刹那!陈默手中的火折子再次摩擦!那微弱的一点火星,如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水!落进了混合着致命硫磺和百年火硝灰的黑色巢穴之中!

“噗!”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雷掩盖的闷响。

紧接着,是一道刺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紫红色光芒从烟道口猛地喷吐而出!如同被禁锢千年的妖魔睁开了它的血瞳!

“嗤啦——噼啪!!!”

烟道内仿佛有一颗沉眠千年的熔岩地核被骤然惊醒!沉闷而狂暴的爆鸣声穿透厚厚的泥砖烟道壁炸开!那不是寻常火焰燃烧的噼啪,而是硫磺混合物在狭窄空间内被瞬间引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闷雷炸裂之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冲击波混合着滚烫的灰烬、灼热的火星和浓密的呛人黑烟,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地狱岩浆,轰然从烟道口喷涌而出!呈巨大的蘑菇状,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直冲昏暗的雨幕!

爆炸引发的强大冲击力,让整个后院如同狂风巨浪中的舢板,剧烈震动!堆积的破陶烂罐哗啦啦碎了一地!靠近烟道的半堵矮墙直接被掀飞,砖石碎块如雨点般砸向四面八方!

“神罚!!!”铺子里传来匠人们惊恐绝望的尖叫,随后被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淹没!浓烟裹挟着刺鼻呛人的硫磺味和焦糊的恶臭,如同瘟疫般瞬间灌满了整个昏暗的铁匠铺!

“咳!咳咳咳!妈……妈的!”王癞子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猪咆哮,充满了惊惧和暴怒。他被巨大的冲击和浓烟呛得睁不开眼,肺部像被灌了滚烫的岩浆,灼烧剧痛!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耳朵里残留的沉闷炸响和鼻腔里那地狱般的硫磺气味——难道……难道真是雷神爷爷发怒,降下天火要锻了他这个污秽?!

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甚至顾不上被飞溅砖石砸得生疼的后背,连滚带爬地就想往相对干净的前门扑去,逃离这炼狱般的后院!

混乱!浓烟滚滚!无数匠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哭喊着摸索、推搡、碰撞!烟道爆破带来的可怕破坏和“天罚”的恐怖联想,彻底摧毁了所有人的心智!

就在这片目不能视、呛咳连连、彻底陷入末日恐慌的鬼蜮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动!

陈默!他早已算准了王癞子受惊后会本能的反应方向!他像一匹嗅到血腥的野狼,压低身体,逆着呛人的浓烟和疯狂逃窜的人流,用湿布捂着口鼻,凭借着爆炸后稍纵即逝的混乱和浓烟的掩护,双眼燃着冰冷的地狱之火,目标只有一个——王癞子腰间那柄刻着“教化万民”的染血戒尺!

近了!更近了!王癞子庞大的身影在浓烟里翻滚挣扎,那柄插在后腰皮带上、沾满匠人血肉的凶器如同血腥的灯塔!

陈默的指尖几乎已经触到那冰凉光滑的硬木戒尺尾端!胸腔中压抑已久的狂喜即将喷薄而出!弑父之仇的利刃,就在此刻!

“畜生!住手!!”

一声破开浓烟的沙哑怒吼陡然在陈默左侧炸响!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绝望和拼尽性命的决绝!父亲陈铁山! 他竟然拖着虚弱的身体,不知何时冲进了这翻滚的浓烟炼狱!他浑浊的瞳孔里此刻只剩下一个景象:他的儿子!正手持利刃(在浓烟和角度下,陈默拾捡散落铁片的身影被误认为刺杀),扑向挣扎的王癞子!

护犊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铁山那瘦骨嶙峋的身体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凶猛力量!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陈默和王癞子之间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去!想要撞开儿子,阻止他可能被千刀万剐的刺杀行为!

“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陈铁山扑来的瞬间,陈默正全神贯注于那柄戒尺!身体被父亲这舍命一撞撞得一个趔趄!握向戒尺的手偏离了方向!

而王癞子在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惊惧逃窜的当口,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

“嗷!”一声痛极的惨嚎!

不是预想中被刺中要害的剧痛,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失重感和贯穿膝盖的可怕冲击!王癞子庞大的身体如同被伐倒的枯树,狠狠地朝地面扑倒!他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内扭曲,膝盖处白骨森森支离破碎地刺穿了皮肉!戒尺!那柄“教化万民”的凶器,在剧烈的推撞混乱之中,硬木的尖端狠狠砸在了一块崩飞的尖锐铸铁砧块上!巨大的冲击力下,竟然被生生折断!半截断裂的坚硬木齿,如同死神的獠牙,不偏不倚地深深刺穿了他的左小腿肌肉!鲜血瞬间染红了泥泞的地面!

剧痛和绝望让王癞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他那张被烟灰糊满的麻子脸因剧痛而疯狂扭曲,充血的眼睛穿透滚滚浓烟,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怨毒的诅咒,死死锁定被陈铁山撞开的陈默:“陈家小杂种!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告你爹……告你爹私藏精铁铸……私兵! 老子要你陈家……全家……点天灯!!”

“爹!”陈默肝胆俱裂!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撞开他的同时,王癞子手中挥舞的什么东西(实际是断裂戒尺溅起的铁块)狠狠砸在了陈铁山的侧腰!父亲痛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像一片失去所有支撑的破布,软软地向后倒去!

“轰隆——”又一道刺眼的白电猛然撕裂浓重黑云!惨白的光芒如同巨大的探照灯,短暂地照亮了整个被浓烟包裹、如同鬼域降临的后院残骸!

就在这如同神祇降世般的光明一闪而逝的瞬间——

一道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陈默后颈流淌下去!是父亲的血!但伴随着这温热流淌的,是他后背肩胛骨处那块火焰胎记——从未有过的滚烫!从未有过的明亮!

“啊——!”剧烈的灼痛让他无法自持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回头!

在闪电消失前最后一秒的光芒残影里,在离后院不远的一条更幽深窄巷尽头,在暴雨和浓烟的掩护下,紧贴着阴影泥墙的地方——

一顶被雨水完全浸透、肮脏灰败的斗笠下沿微微抬起!斗笠下,一张瘦得如同裹着人皮的骷髅般的老脸正对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活人的血色,灰白的皮肤紧贴着高耸的颧骨,嘴唇干瘪如两片干裂树皮。唯独那双眼睛! 浑浊泛黄,却像吸饱了血的毒蚊,正死死地、贪婪地、带着无边狂热和一丝冰冷的评估,聚焦在陈默的后背!聚焦在那片在闪电下因灼痛而更加狰狞鲜亮的火焰胎记之上!

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根如同惨白人腿骨打磨而成、表面刻满诡异蛇纹的长长骨笛!笛尾几个小孔被雨滴润湿,在电光下如同吸血的蚊口!

“火……火德……圣子……”沙哑干涩如同铁锨刮过骨片的声音,被狂风骤雨撕扯得断断续续,如同冰冷的诅咒,清晰地透过雨幕钉入陈默的耳中!“……竟藏此贱籍……”

“爹!!!”

陈默的吼声穿破雷雨,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凄厉!他根本无暇顾及那阴影中的窥伺!父亲的体温在怀中急速流失!侧腰的衣襟被某种尖锐铁片划破的口子里,正泊泊地、滚烫地涌出暗红色的粘稠血液!那是内脏受伤的征兆!

愤怒!如同火山底部最炽热的熔岩!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也奇异地将后背那胎记灼烧灵魂的剧痛强行压下!他猛地抬眼,如同发狂的凶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在泥水中因腿断刺骨剧痛而鬼哭狼嚎翻滚的王癞子!他死死盯着那截沾满父亲和自己鲜血的断裂戒尺残片!“教化万民”四字,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狰狞刺目!

那是父亲用血染红的凶器!是元廷这座食人巨兽伸向底层最锋利的獠牙!

“啊啊啊啊啊——!”

一声暴烈狂怒的吼叫撕裂雨幕!陈默甚至没看清自己如何动作!他的手如同装了机括般弹出!准确无误地捞起了泥水中那块沾血的断裂戒尺!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前世喋血战场、来自灵魂深处、来自胎记灼烧烙印的狠戾凶暴气息瞬间充斥四肢百骸!

没有思考!只有毁灭!

“噗嗤!”

坚硬冰冷的断木尖端,混杂着雨水和狂啸的狂风,裹挟着陈默全身的力量和他两世为人积压的滔天怨毒!

狠狠刺入了王癞子刚刚因咒骂而大张的、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臭气熏天的口中!

“唔呃——!”恐怖的碎裂感和无法言喻的剧痛让王癞子凸出的眼球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剩下半截恶毒的诅咒被硬生生捅回了咽喉深处!只剩下呜呜噜噜的恐怖吞咽声和大量的血沫从被撑开的嘴角喷溅而出!

这一刺!干净!利落!狠绝!带着一种发泄式的、撕裂命运枷锁的狂暴快感!

“老狗!”陈默的身体因巨大的爆发力和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冷得如同冰封深渊刮出的风,死死盯着王癞子那双因剧痛和濒死而涣散、充满无边恐惧的眼瞳,像宣读神祇的最终审判,“这‘教化万民’的印!烙你嘴里!下辈子记得做条好畜生!”

“呼啦——!”

就在这时,浓烟翻腾的后院与铺子连通的一扇破窗突然在狂风的催逼下被猛地吹开!强烈的气流涌入!后院深处,那堆因爆炸而散落、浸泡在雨水中的煤屑、浸透了油脂的废弃破麻布、陈年干燥的木屑,被溅落的火星点燃!

“轰!”一小片炽烈的火焰猛地腾起!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湿冷的空气,发出噼啪的欢叫,并迅速在狂风助长下蔓延开来!后院,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的小型火场!

“贼老天……助我!”陈默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后院这把火来得正是时候!

“小满!娘!”他厉声嘶吼,不顾一切地将重伤昏迷的父亲背起,用颤抖的手死死护住父亲腰侧的伤口!血!父亲温热的血顺着指缝不断渗出,与冰冷的雨水交织!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念头——必须制造灭门假象!伪造一家被这把天罚雷火烧死的铁证!

他如同负伤的凶兽,背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撞开浓烟滚滚的侧门,在狂风暴雨和身后逐渐燃起的熊熊火光中亡命狂奔!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血水浸透了他的后背,父亲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胎记处的灼痛如跗骨之蛆再次疯狂啃噬神经!巷口尽头,那双如附骨之疽的、来自深渊角落的血蚊之眼,仍在黑暗中死死锁定着他的后背!

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鞭子抽在脸上。陈默每一步踏在泥泞中,都沉重得像是拖着千钧的铁链。父亲伏在背上,滚烫的侧腰伤口不断涌出粘稠的血液,将陈默破烂的后背染成一片暗红,又在滂沱大雨的冲刷下变得冰凉刺骨。每一次颠簸,都让背后传来父亲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

“爹…撑住…”他喉头发紧,声音被风雨撕碎,更像是对自己的呓语。

寒窑在视野中显露轮廓,如同蜷缩在泥沼中的垂死巨兽。王氏和小满正死死扒着漏风的门框,在倾盆大雨中望眼欲穿,如同两尊被雨水浇透的石雕。当她们看见陈默背上那血人般的陈铁山时,小满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王氏则踉跄着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接,枯瘦的手指拂过丈夫被血染透的腰侧,再触到他冰凉如死灰的脸颊,浑身剧烈地抖了起来。

“快…进去!”陈默根本不敢停下脚步,低吼着撞入寒窑。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潮气和霉味扑面而来,这里也并非安全港。

“听我说!”他把父亲小心翼翼放在冰冷的土炕上,回身一把攥紧母亲因恐惧和悲伤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的眼睛因为背光的阴影显得异常幽暗,里面翻腾着如同岩浆般炽烈冷酷的火焰。

“外面起大火了!风声会传开!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李有财…王癞子知道是爹!”陈默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钉,“他们现在要么死透了,要么还剩一口气,但一定会攀咬我们‘私藏精铁’,那是要诛九族!点天灯的罪!唯一的活路,是我们全家都‘死’在这里!死在这场‘天雷’引起的大火里!”

王氏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在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咯咯的牙齿撞击声。私藏精铁?!她猛地想起什么,目光如刀般射向陈默!那把淬火的断钳!是它!这东西怎么会……

“没时间了!”陈默根本不给母亲思考的余地,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钉在王氏怀中那个褪色的绣囊上!砒霜!

“娘!”他一把夺过那个散发着诡异寒气的绣囊!“您给的药,就用在这里!”

王氏浑身剧震!她瞬间明白了儿子的计划——用砒霜制造被烧死者的焦黑! 那是绝望的、自毁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她的目光落在炕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丈夫脸上,又落在年幼惊恐的小满身上。那孩子赤着脚,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丫踩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双大眼里全是恐惧和不解的泪水。

“哥…娘…”小满怯怯地、带着无尽惊恐地喊着。她没听懂那些话,但她感觉到一种比外面的狂风暴雨更可怕的寒冷,正从哥哥身上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

陈默猛地弯腰,从积水的墙角,一把拖出一个早已被雨水泡得肿胀、微微腐烂发臭的豕(猪)蹄!那是前几日饿死的野猪,被他们冒险拖回勉强充饥后剩下的残肢!

他将那散发着腐臭的豕蹄塞到母亲冰冷僵直的手中!然后,将他的柴斧——一把锈迹斑斑、刀口布满缺口的钝斧,狠狠拍在豕蹄旁边!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如同丧钟!

最后,他指着寒窑最里面那块相对干燥的、堆满破烂稻草的角落!

“娘!”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地狱判官的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他一把夺过王氏手里那把冰冷的钝斧,强行塞进她发抖的手中,“斩断它!塞进火堆里!让它烧!烧成‘父亲的残骨’!”他手指猛地点向那根腐败恶臭的豕蹄,“这是咱全家最后的生路!斩!”

王氏呆滞地看着被强行塞进手里的斧柄,粗糙冰冷的木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麻木的手心。她抬头看向儿子,那双她生养了十六年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的是何等陌生而恐怖的火焰!狂野!决绝!吞噬一切!那不是她的二狗,那是一尊被仇恨和绝境塑造成的复仇凶神!

“好…”一声破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飘出,随即被一声如同野兽濒死前哀嚎的悲泣取代!“啊啊啊——!”

她枯槁的脸上爆发出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狰狞!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最原始的疯狂!浑浊的老泪如同喷涌的泉水般滚下!她高举起了那柄锈蚀钝重的柴斧!不是斩向那根恶腐的豕蹄!

“好!好!娘当修罗!!”她嘶声尖叫,声音刺破雨幕,带着无边怨毒和毁天灭地的牺牲!“娘把这身人皮撕了!换你们俩的生路!”

钝重的斧刃带着风声,狠狠劈下!

“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异响!

腐肉飞溅!浑浊的脓血夹杂着碎骨渣滓溅了王氏满头满脸!更溅上了小满惨白如纸的小脸和惊恐欲绝的眼睛! 那孩子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利呜咽,浑身痉挛着向墙角缩去,如同见了鬼!

王氏握着染血的钝斧,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魂魄。她脸上糊满了恶臭的污血,呆滞地看着地上那根被从中间劈开、露出森森白骨和腐败组织的豕蹄。她完成了。

在距离寒窑不远的、一处能够俯瞰这摇摇欲坠之地的更高处矮墙后。

那道披着湿透灰败斗篷的影子,宛如融化的黑暗本身,在雨水的冲刷下纹丝不动。那颗藏在斗笠阴影下如同骷髅般的干瘪头颅微微抬起。那双浑浊泛黄、如同嗜血毒蚊般的眼睛,穿透如织的雨幕和摇曳的雨丝,将寒窑门口那疯狂、血腥、决绝的骇人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嘴角,那两片干裂如树皮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提起,牵出一个毫无温度、如同墓穴裂口般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狂喜的发现!

骨笛冰冷湿润的边缘,轻轻贴在他同样冰冷的唇边。他没有吹响。

然而,一种无声而诡异尖利、仿佛用指甲刮擦朽骨的精神嘶鸣,却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灌入陈默狂跳的心脏深处!那是对地狱火种的认证!对背负“火德”之名却挣扎于泥沼的“圣子”最终降落的冰冷召唤!

陈默蓦然抬头!背脊上那块胎记如同感受到回应的烙印般疯狂灼烧!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那矮墙之上的黑暗阴影——他看到了那张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枯瘦鬼脸!看到了那支如人骨惨白的长笛!更清晰无比地看到了那支笛的末端——

几个深深的孔洞边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暗红色印记,如同凝固干涸的陈旧血迹!

不是幻觉!那个在铁匠铺后巷用骨笛召唤胎记的存在,一直跟到了这里!

他的路断在漫天暴雨里,断在母亲手中劈开腐肉溅起的血泥中,而前方的暗影里,一支染血的骨笛正无声指向漆黑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