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磨蹭的动作。
她抬起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先看看裴听云的手指,又转过去,望向裴听云那张依旧苍白的脸。
唔,这个人,好像动了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
那只苍白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幅度比上一次大了些许。
紧接着,裴听云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
福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在福伯和玉麟的注视下,裴听云那双紧闭了多日的双眼,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
初时,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空洞。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边那个粉雕玉琢,正瞪着一双好奇大眼睛瞅着他的小奶娃身上。
裴听云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福伯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咳……咳咳……”
裴听云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咳嗽声。随即,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
他微微侧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是哪来的小东西?”
裴听云声音沙哑,带着长久未曾开口的滞涩。头疼欲裂,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
意识沉浮在混沌边缘,不太清醒。
他努力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嫩的小东西。
小东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瞅他。一只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温软的触感,带着奶味。
裴听云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谁这么大胆子,敢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孩放在他床边?
他是裴听云。
大历朝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
从罪臣之子爬到今天,脚下踩着无数白骨,手中沾染洗不清的鲜血。裴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血海深仇,日夜压在心头。
灭门惨案后,他没有一夜安睡。
闭上眼,便是冲天火光,遍地鲜红。
蚀骨疼痛,尖锐哭喊。
这样的日子,熬得他近乎疯癫。
睡不好,让他时常头痛欲裂,性情阴鸷难测。
这次中毒昏迷,他清楚感知自己坠入无边噩梦。
冰冷绝望,疯狂杀戮,还有那些不愿再回忆的画面,反复折磨神智。
约莫三日前。就在他以为快被黑暗吞噬时,一股奇异暖流悄无声息潜入意识。
暖流很轻,很柔。
却带着某种温柔的力量,驱散纠缠他的血色与冰冷。抚平他识海中的暴戾与焦虑。
让他紧绷太久的神经得到一丝喘息。
此刻醒来,看见小东西扒拉手指,他第一反应不是暴怒,而是审视。
锦衣卫指挥使特有的冰冷锐利审视。
这小东西,是谁?
为何在这里?
玉麟似乎感受到了裴听云苏醒。
她眨眨清澈大眼,没有被冷冽目光吓到,反而咧开没牙小嘴,冲他“咿呀”一笑。
然后,她抱紧他的手指,小脑袋在他手背上蹭得更欢。
温软触感,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裴听云想抽回手。身体虚弱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随着小奶娃碰触,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如同春日暖阳,缓缓流淌进四肢百骸。
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躁动,竟被这小小触碰奇异安抚。
看着玉麟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裴听云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出现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