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了,苏大妞在卫生院的作用比妇科大夫还大。
因为近十几年农场出生的孩子,一大半是她接生的。
只是李雅竹夫妻虽然早把大女儿苏沃田接回了家,但是女儿快十岁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跟他们不亲近。
苏沃田被接回农场才上学,初中毕业都十八了,毕业就参加工作,工作了两年就嫁给了苏大妞唯一的儿子姚留根。
姚留根也是来农场才上小学,老实巴交,不爱说话,只会埋头干活。
苏大妞自己是个接生婆,但是儿子女儿生了六个,最后只留下一个。
就是儿子姚留根。
儿子以前叫留福,还是婆婆找瞎子算命,把名字改成留根才活下来的。
对姚留根这个女婿,李雅竹半个眼睛都看不上。
个子没女儿高,黑黑瘦瘦的像只黑蚂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怎么看都配不上高挑好看能干的女儿。
她当初很反对。
可女儿赖在苏大妞家不回家,实在没办法,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大女儿已经结婚十年,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更觉得是姚留根的问题。
苏大妞家就住在卫生院后院,两间平房住人,一个窑洞当厨房,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热热闹闹。
好在大女儿苏沃田倒是孝顺,
有时间会回来洗衣服做饭,家女婿知道她看不上他,也不计较,经常来帮忙。
但她,就是不喜欢苏大妞,不喜欢女婿。
也不太喜欢大女儿。
她觉得大女儿跟她不亲,跟苏大妞更像亲母女。
苏大妞关切的目光,李雅竹觉得是看笑话。
拧了拧身子柱好拐杖:“人老了,骨头脆了就摔了呗,什么怎么了?你是看我笑话么,这么幸灾乐祸!”
“瞧你说的,我看什么笑话,咱两是亲家。”苏大妞也不跟她计较,拽了个凳子坐在洗衣盆边,就要洗衣服。
李雅竹嘴角抽了抽,靠墙上,用拐杖去挡。
“不要你洗,我,我儿媳妇会洗的。”
换了床单,抱出来的袁木夏差点把怀里的东西扔了!
儿媳妇?
她洗?
开玩笑吧。
她可从来没洗过这么脏的东西。
亲生父母的都没有。
她将床单扔在地上说:“苏大夫,李会计说的对,你别管了,一会儿我洗。”
话是这么说,但......
她体贴的扶着李雅竹:“李会计,我先扶你去上厕所,刚换了干净衣服。那个苏大夫,你先坐会儿,千万别......别......洗”
苏大妞低下头,差点没笑出来。、
都说小袁知青浑身上下有三百六十个窟窿眼儿,一个窟窿一个心眼。
没错。
她都听到加在,别......洗之间的不字了。
李雅竹肚子还真不舒服,再不去厕所,估计又得换衣服。
她将拐杖收回来,拄着去菜园厕所了。
袁木夏保驾护航:“李会计,慢点,慢点。”
苏大夫摇了摇头,拿过洗衣粉:“李会计,我说,孩子都结婚了,还叫什么李会计,你单位上会计还没干够,准备在家里也干啊。”
“家里这三八两个人,还用得着会计!”
“小袁,你以后也别叫我苏大夫了,听着怪疏远的,喊我大姑吧,二野就这么叫我,你大姐以前也这么叫。”
门槛比较高,袁木夏帮着李雅竹跨了出去,脆生生的应着:
“知道了,大姑。”
苏大妞典型的热心肠,虽然除了接生妇别的病也治不了。
李雅竹跨出大门槛,扭头道:“别套近乎,你是什么大姑你心里明白,你今儿来什么目的,是不是苏大同又去你那儿诉苦了?”
诉苦?
话里有话啊、
袁木夏只想躲开洗尿裤,可到了大门外,苏沃野挑着水回来了。
正午的阳光似乎全都照在他的身上,即便是穿着便服,挽着裤管挑着水桶,也似乎从光芒中走来。
“苏㓇野,大姑来了,我陪李会计去趟厕所。”
她特别贴心的扶着李雅竹:“那个李大夫,我看你有一条裤子很旧了,一会儿我用下家里的缝纫机,给你改条短裤,腿上的木板重绑一下。”
“这样你会舒服点。”
“我再帮你改件半袖,宽宽松松的那种。”
“我帮你编双凉草鞋。”
说的声音很大,自我表现的很明显。
苏沃野看着她们拐过墙角。、
进院子将水倒进缸里,苏大妞已经将衣服裤子洗出来。
将盆里的脏水水,倒去门前的坡头。
“大姑,你坐着别动,我来漂洗。”
苏沃野看苏大妞洗母亲的尿裤子,过意不去。
“二野,你可千万不能洗,你是个男的,可不能洗女人的脏衣服,会压着运气的。”
“以后啊,你的衣服记得让你媳妇洗,你不能洗她的,她洗,也得先洗你的再洗她的,叠好的衣服,不能把她的放在你的衣服上。”
“要不然会压住你的运气。”
“你在家里也会被她压着,我是我地位。”
讲究可真多。
部队自己衣服都是自己洗,他都不让勤务兵洗。
苏沃野小时候很黏姐姐,经常跟她在苏大妞家吃饭。
也不争。
又把扁担勾儿挂在木桶上,还得挑一担。
出门袁木夏在大门外窥视。
知道她不想洗母亲的脏衣服。
心里不舒服,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出来。
这家伙长的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是透视镜。
袁木夏尴尬笑过,转身又去了菜园。
李雅竹是个讲究人,安全到了菜园墙角木板搭建的厕所,即便是身子靠在厕所墙上,也不让她帮忙,让她在外面等。
袁木夏只是不想洗衣服,还想试探苏大妞会不会将傲以桥的事泄露出去。
动机太过明显,就这么暴露了。
不过也没关系,她又不是真的儿媳,就算是真的,李雅竹有两个女儿也轮不到她。
该做午饭了。
她顺便进菜地拔了两个水萝卜,几朵小白菜,摘了儿鲜嫩的豆角,几个黝黑的胖茄子,拔了两窝土豆。
抖弄土豆时,
突然看见豆角架下,几张十元五元两元一元,五角两角一角的钱。
还有钢蹦。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傲以桥,跪在菜地里,钱掉在地上。
捡了起来。
数了数,居然有三十块七毛七。
不少。
得找个时间还给他。
刚装进口袋,李雅竹出来了。
她吃了布洛芬,矫正了木板,虽然不方便,也不太疼了,住着拐杖也不是太危险。
袁木夏做做样子,护着李雅竹回到院里。
洗完了洗衣,晾在晾衣绳上的苏大妞说:
“小袁,你头上的伤还不太好,一会儿大姑做饭。”
“大田留根煎药呢,吃了药就来。”
苏沃田姚留根结婚几年没孩子,一直吃药调理。
袁木夏答应一声,进了厨房。
不做饭,也得把厨房收拾收拾。
看来今儿的在这边吃饭,做做样子。
可进了厨房,
案板上摆着碗筷,脏的,碗柜尘土很厚,乱七八糟的放着油盐酱醋,案板下放着几个皱皱巴巴的蔬菜。
一大一小两口黑锅,里面还有几只没洗的碗。
也是靠着灶台一只风箱,风箱面上摆着几只瓷盆。
叹了口气。
李雅竹厨艺不好,一家三口,大多数吃食堂。
她喜欢干净,也只是把房间和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
厨房不太管。
“好的,大姑,我知道你做饭好吃。”
袁木夏喜欢做美食,不喜欢刷锅洗碗,所以厨房里只盘了一个灶头。
李雅竹有两个女儿,她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的所谓的儿媳妇,就不要表现了。
苏大妮看了眼厨房,又看了眼大门外,问:“李会计,想吃什么?”
李雅竹气呼呼的坐在木凳子上。
“不用你做,一会儿大田上来,带着木夏一起做。”
都叫木夏了?
认可她了?
袁木夏本来想出去躲一会,吃完饭再改短裤,改半袖。
也不好意思过去。
答应着:“大姑你坐着陪李会计说会儿话,一会儿我跟大姐做饭。”
“我先去给李会计改条裤子。”
苏大妞的眼睛一直看向外面,进门就知道李雅竹腿折了,说明在场部已经见过苏大同了。
看李雅竹敌视的态度,好像很介意苏大姑来家里。
关系似乎很微妙。
袁木夏找出李雅竹裤边已经破了的裤子,从膝盖以下全部剪掉。
取下缝纫机罩子,不到10分钟已经完成了收腰,锁边,还将剪下的裤腿改成了两个大口袋,将原来的斜口袋缝实了。
腰上弄了个松紧带。
将一件胳膊肘肘子都破了的衬衣,两条袖子剪了,往两边腰上各加了两寸布条。
还用搪瓷缸子,装满了烧开的热水,熨好了。
叠好放在床上。
苏沃野将水挑到隔壁,站在隔墙跟看了看。
出了院子,轻松攀上山墙。
转过山腰。
苏家大女儿苏沃田来了,都没进屋,去厨房洗洗涮涮起来。
看着案板上新鲜的菜,蒸了茄子豆角,拌了凉菜。
做了一锅汤面条。
苏大妞站在厨房门口,和儿媳妇说话,时不时的问一句李雅竹。
李雅竹都回给她一个个白眼儿。
她也不计较。
不时的进屋拉把风箱。
苏大妞心里明白,李雅竹还在记恨她没照顾好大儿子,也讨厌苏大同把她当妹妹。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位自持清高的所谓嫂子,但是苏沃田是她的儿媳妇,是她当女儿一样看大的。
苏大同对她比亲哥哥还好,好的她每天看不到他,都觉得缺了什么。
她不会跟李雅竹计较的。
饭熟了,整个院子都飘着小白菜的香味,苏沃田麻利的将饭桌摆在院子里,摆上凉菜,拿出盐罐子醋瓶子辣椒盒子,刚刚摆好筷子。
苏大同,苏沃林,姚留根算准了时间似的一起进来。
袁木夏便帮着往外端饭。
看着苏沃林稳稳当当的坐在小圆桌旁,不顾家里有外人,大人没动筷,先拿筷子吃起了菜。
很看不惯。
先给坐在窗户下高木凳上的李雅竹端了碗面,递上筷子:
“李会计,你尝一尝,盐醋辣椒都合适吗?”
声音还很轻柔。
她看到苏沃田抓了两把盐扔进锅里,她主打少盐多醋。
懂规矩还贴心。
李雅竹看她的眼神就少了很多的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