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空气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旧纸页，干涩而凝重。顾晚舟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紧紧蜷缩在沈修白怀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那几个冰冷、古老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细针，刺破沈修白试图建立的平静假象。
“晚舟……”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单薄的身体带来的真实触感。这是此刻唯一能锚定他的东西，在刚刚那场感知与现实交织的畸变风暴后，他的世界又被撕开了新的裂缝。那只“眼睛”的暴裂，触须的缠绕，以及顾晚舟口中吐出的，与他脑海中低语完全契合的古怪音节……
她也被拉进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口。不是他疯了，是这个世界，或者说，是那个他感知到的“另一个世界”，正在向现实蔓延，正在试图吞噬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是因为他体内的力量，是因为墨先生的“指引”，是因为他对抗怪物时的反击吗？他本以为自己独自承受着这份“劫难”，独自在病榻上“修仙”，却没想到，这份畸变的力量具有传染性，或者说，它会主动寻找他身边的弱点，以此来打击他。
顾晚舟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贴着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哭后的鼻音：“修白，刚刚……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东西……还有那些声音……”
她的记忆似乎是残缺的，没有像他一样完整经历触须缠绕和怪物的声音，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是真实的。这是一种保护吗？还是更狡猾的入侵方式？他不敢深思。
“没事了，只是噩梦。”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尽管他的手还在因为刚才剧烈的感知对抗而隐隐发麻，胸口也传来一丝滞闷的刺痛。
“噩梦？”顾晚舟抬起头，那双原本明亮此时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他，里面有困惑，有恐惧，还有一种沈修白从未见过的、对他的复杂情绪。“可是……那么真实……我感觉有东西抓住了我……还有那个……‘格拉波库尔’……那是什么语言？”
她再次低声重复那几个音节，虽然没有了刚才那种被操控的冰冷感，但依然显得陌生而诡异。沈修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也不知道。”他撒谎了。他知道，那些音节与他脑海中的低语有着某种深层的联系，甚至在那一刻，他体内的冰冷力量似乎也与顾晚舟身上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这太危险了，比任何一个具象化的怪物都危险。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听懂了，更不能让她知道她正在经历的，与他病情的“真相”息息相关。
“别想了，好不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试图用身体的温度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顾晚舟没有再追问，只是更加依赖地缩在他怀里，疲惫和恐惧像两座大山压垮了她最后的力气。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缓，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紧紧抓着沈修白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沈修白低头看着她苍白而疲惫的脸，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发生质变。曾经，他对自己的状况是困惑、恐惧、挣扎，试图逃离或理解。而现在，在目睹这份扭曲的“力量”侵蚀到顾晚舟身上后，所有的迷茫和恐惧都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愤怒和守护的决心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