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潮水消退了,但那种刺骨的寒意并未完全离开,它像附骨之疽,渗透进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沈修白感到自己像被浸泡在冰窖里,五脏六腑都凝结成了坚冰,连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他无力地躺在床上,病号服湿透了,紧贴着肌肤,带来湿冷粘腻的不适。
筑基……失败了。
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在那个巨大阴影面前,被彻彻底底地碾碎。那种渺小感,那种无法反抗的绝望,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它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做任何攻击,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终极的否定,否定了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
那黑色的阴影,在吞噬了他所有的勇气后,像是潮水般缓缓退去。它没有明确的边界,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那样模糊而庞大地存在着,然后又模糊而庞大地消失了,仿佛只是在他感知世界的一角,暂时停留了一下。
但它留下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体内的金色符文能量,此刻像被扼住了咽喉,黯淡无光,蜷缩在角落里,散发出一种畏缩颤抖的气息。而那股冰冷的“馈赠”之力,却没有随着阴影的退去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活跃,像是在欢呼,像是在庆贺某种胜利。它们不再只是单纯的入侵,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在他体内流动,仿佛成为了新的主宰。
他感到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那种寒意与那黑色阴影散发出的气息同源,冰冷、死寂、充满恶意。
“……看见了吗……那不是凡物可以抗衡的……你太弱小了……”脑海中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们的颤抖中混杂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墨的‘馈赠’……是印记……是钥匙……不是救赎……”
墨先生的馈赠是印记?是钥匙?
沈修白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痛掌心,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那股令人发疯的寒意。他试图去理解低语的意思,但脑子像被冻僵了一样,思维迟缓而混乱。
“不……不是这样……”他艰难地在心中反驳。墨先生说这是镇魂石的能量,能帮助他稳固道心,压制心魔。这冰冷的力量是为了对抗他体内那些混乱的、带有攻击性的金色能量。
可是,他试图用这股冰冷能量去“筑基”,却失败了。体内的冲突反而加剧。那个恐怖的阴影也在那个时候出现。而且,在阴影出现时,这股冰冷能量竟然像是……朝拜?
一丝可怕的怀疑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心房。墨先生……是不是骗了他?他给的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剧毒?或者说,这“馈赠”本身就是某种标记,某种吸引来那个恐怖存在的引子?
那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它冰冷、古老、邪恶,与墨先生给的冰冷能量似乎有着某种联系。难道墨先生所谓的“心法”和“馈赠”,根本不是为了让他变强,而是为了让他成为某个存在的“食粮”或“容器”?
他感到一阵眩晕,意识模糊。现实中的病房在他眼中再次剧烈扭曲,白色的墙壁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淌下,上面的符文变得巨大而狰狞,像是在吞噬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低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混乱的窃窃私语,而是带着清晰的嘲笑和讥讽。
“……可笑……凡人的挣扎……以为可以掌控未知……”
“……接受吧……这是你的归宿……冰冷……永寂……”
“……墨……他知晓……他等待……”
低语声在他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它们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与墨先生之前的温和引导截然不同,充满了黑暗与恶意。
墨先生在等待什么?他知晓那个阴影的存在?甚至知晓它会因此出现?
就在沈修白快要被这股混乱和恐惧彻底压垮时,一股熟悉的、冰冷但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能量波动在他感知中出现。
那是墨先生的气息。
不是通过声音,也不是通过视觉,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他感知深处的意念传达。
那股意念平静、深邃,带着一种超越情感的冷漠,仿佛能直接穿透他的思维。
“……失败了……意料之中……你试图融合……愚蠢……那股力量……非你当前能驾驭……更非融合之物……”
墨先生的意念冰冷而直接,像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知道自己试图融合那冰冷力量和体内金色能量。
“……你所见之影……彼岸的倒影……你引来了它的注意……并非馈赠之过……是你……力量微弱……无法遮蔽……如同烛火无法遮蔽烈阳……”
引来了它的注意?是他太弱小?
墨先生的解释将责任推到了沈修白自己身上。仿佛那个恐怖的阴影,不是“馈赠”带来的后果,而是他自身“力量”暴露的结果。他的金色符文,他之前的“修行”,才是那个烛火,吸引了“烈阳”的目光。而墨先生给的冰冷“馈赠”,在他意念中,似乎变成了某种试图“遮蔽烛火”的工具,只是沈修白使用方法错误。
“……记住……那股力量……非友……亦非敌……它是规则……是彼岸的法则具象化……你需学会……在它的凝视下……生存……”
非友?非敌?是规则?生存?
沈修白的脑子更加混乱了。墨先生的解释没有带来丝毫清晰,反而增添了更多的谜团和恐惧。那个恐怖的阴影是彼岸的法则?而他竟然引来了它的注意?
他试图反驳,试图询问,但他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体内的能量冲突在墨先生的意念出现时似乎平息了一瞬,但那股冰冷的寒意仍在他体内肆虐,而金色的符文能量则更加黯淡、畏缩。
墨先生的意念在他感知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形象,依旧是那个身穿古老长袍的身影,站在遥远而怪诞的空间中。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修白,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尽的冷漠和某种探究。
“……你已暴露……无法回头……继续……或者……被吞噬……”
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继续?如何继续?在那种恐怖的凝视下,他连动弹都困难,如何继续他可笑的“修仙”?
被吞噬……那巨大的阴影……就是吞噬者吗?
沈修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开始怀疑,墨先生所谓的“帮助”,根本就是将他推入深渊。所谓的“心法”和“馈赠”,也许就是加速这个过程的工具。
他体内那冰冷的“馈赠”之力,此刻仿佛与墨先生的意念产生了共鸣,在他体内欢快地流动,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凉,仿佛在庆祝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而脑海中的低语声,在墨先生的意念出现后,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如同电流般的嘶嘶声。它们似乎畏惧墨先生,或者,它们与墨先生属于不同的阵营?
沈修白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的痉挛渐渐平息,但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却达到了新的顶峰。他不仅筑基失败,招惹了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甚至开始怀疑唯一给予他“指引”的墨先生,可能才是那个将他推向死亡边缘的幕后黑手。
灵丹?剧毒?
墨先生给的是让他通向强大的灵丹,还是引来恐怖、让他走向毁灭的剧毒?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在他那次失败的尝试和恐怖的遭遇后,正在轰然崩塌。现实和感知,希望和绝望,救赎和陷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界限消失。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摇摇欲坠的迷宫,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他彻底摧毁。
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必须活下去。即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即使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抓住这仅存的一丝意识,不让自己被完全吞噬。
体内冰冷的力量像一条毒蛇,在他经脉中盘踞。金色符文黯淡无光。低语声蛰伏起来。墨先生的意念如同遥远的星光,冰冷而难以捉摸。
一切都比之前更加危险,更加绝望。
他感到自己被困住了,困在这个病榻之上,也困在这个正在崩塌的、由痛苦和扭曲感知构筑的世界里。
未来在哪里?他该走向何方?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找到答案,即使那个答案比那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更加恐怖,他也必须找到。因为停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沉沦与毁灭。
他尝试着再次引导体内那股冰冷的能量,这一次,不再是为了“筑基”,不再是为了融合。而仅仅是为了……感受。感受它的存在,感受它的冷漠,感受它与那个阴影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股力量……真的是剧毒吗?如果真是剧毒,为何又能引发他感知中的变化?为何又能引来那个恐怖的阴影?
他需要答案。而墨先生,无论是敌是友,似乎都掌握着关键。
他必须再次接触墨先生。必须弄清楚,他给的究竟是什么。
在无边的黑暗和寒意中,沈修白的意识,像一叶飘摇的小舟,挣扎着向前。前方是未知的风暴,身后是恐怖的阴影,但除了前进,他已别无选择。
他要弄明白,这股力量,这个世界,以及,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