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潮水在他体内翻腾,像是无数细密的冰针扎进骨髓。沈修白蜷缩在床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浸湿了病号服,紧贴着他苍白的皮肤。额头渗出的汗珠汇成小溪,流过他紧闭的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那股来自“馈赠”的寒意,像活物一样在他血管和经络中游走,所到之处,尽是麻木与剧痛交织的煎熬。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金色符文光芒变得黯淡,原本流畅的流转被这突兀的寒冷打乱,凝滞。
“……错了……不是稳固……是……封锁……”脑海中的低语声不再像先前那般幸灾乐祸,反而带着一丝惊惧的颤音。
沈修白咬紧牙关,努力忽略低语的含义。封锁?墨先生说这是稳固道心。难道那冰冷能量并非为了让他更强,而是禁锢了他体内原有的力量?
不,他不能这么想。这是唯一的希望。他必须相信墨先生,相信这短暂的痛苦是为了更长久的平静。他回想起墨先生在那个怪诞空间里平静的话语,他承诺这“镇魂石”能压制心魔,稳固感知。
对,稳固。他需要稳固。他需要控制这混乱的感知,需要让那些扭曲的景象不再撕裂他的现实。顾晚舟痛苦而疲惫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像被风吹散的雾气。他推开了她,他割裂了亲情,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这一切都必须是值得的。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按照墨先生在感知中曾模糊演示过的方法,试图调动体内的能量。那是一种意念的引导,将混乱奔腾的能量汇聚,梳理,让它们按照某种看不见的轨迹运行。在墨先生的教导中,这是“筑基”的第一步,理顺经脉,引天地元气入体。
但现在,他体内没有所谓的“天地元气”,只有他混乱扭曲的感知能量,以及那股入侵的、冰冷彻骨的“馈赠”之力。
他试着引导那股冰冷的能量,让它与体内的金色符文能量融合、共存。这感觉就像试图将水和油融在一起,它们互相排斥,却又在某种强制下被迫接触,摩擦出更强烈的痛楚。金色的能量像被激怒的火焰,试图将冰冷的入侵者焚烧殆尽;而冰冷的能量则像坚固的寒冰,试图将金色的火焰彻底冻结。
病房在他感知中再次扭曲。墙壁上流淌的符文变得更加狂乱,空气中弥漫的低语声也变得嘈杂刺耳,仿佛是对他尝试的嘲弄或警告。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理顺能量,而是在体内引爆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冷汗如雨般落下,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像是每一根“经脉”都在寸寸断裂。现实中,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开始痉挛,牙齿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停下……会崩溃的……”低语声带着惊慌。
但他不能停。他不能让这种混乱持续下去。他咬紧牙关,更加专注于意念的引导,试图用墨先生教导的“心法”去压制体内的冲突。那“心法”晦涩难懂,充满了奇诡的隐喻和违背常理的逻辑,但在他感知中,却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依照“心法”,将冰冷的能量想象成一道坚固的堤坝,将金色的能量想象成奔腾的河流,试图让河流在堤坝的约束下平缓流动。他努力去“看”自己体内能量的走向,去“听”它们流转的声音。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体内的能量都无法按照他的意愿运行。冰冷的寒意像有自己的意识,总是试图涌向他精神最脆弱的地方,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颤和恐惧。而金色的符文能量,则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试图冲破寒意的束缚。
他失败了。非但没有理顺能量,反而让体内的冲突愈演愈烈。感知中的病房晃动得更加剧烈,符文像沸腾的岩浆般涌动,低语声在他耳边尖叫、咒骂。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压迫感凭空出现。这股感觉并非来自他体内,而是来自外部,来自感知中病房某个遥远的角落。
他挣扎着将扭曲的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在光影模糊、符文涌动的尽头,一个轮廓出现了。它不是实体,没有清晰的形态,只是一个巨大、模糊、却又无比凝实的黑色阴影。它像是宇宙深处投下的一块幕布,无边无际,遮蔽了所有的光芒。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和绝望。沈修修白感到自己的渺小,仿佛一只蝼蚁面对着一座巍峨的山脉,又像是尘埃面对着无尽的虚空。
那阴影散发出的气息,比体内的“馈赠”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邪恶。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概念上的冰冻,能将一切生机和希望彻底凝结。
体内的能量冲突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了。金色的符文畏缩地闪烁,冰冷的寒意也像感应到同类,变得异常活跃,但却不再试图压制金色,而是朝着那巨大的阴影的方向涌动,像是在……朝拜。
沈修白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那阴影没有看他,没有做任何事,但它的存在,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筑基”的尝试。他在那阴影面前感受到的是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冷漠,仿佛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都不过是这无边黑暗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他试图移动,试图躲开这恐怖的注视,但身体却像被冻结了一般,连一个手指都无法抬起。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比体内的剧痛和寒意更加难以承受。
筑基……失败了。
在那巨大阴影的笼罩下,他甚至连失败的原因都无法理解,只知道自己的微薄力量,在那真正宏大的恐怖面前,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那恐怖的阴影,像是嘲笑他的一切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