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暖沈砚卿的其他类型小说《权臣娇宠:首辅大人的掌心谋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花开富贵本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永昌二十三年四月初八。秦暖跪在太医院偏厅的青砖地上,指尖沾着捣药时蹭上的朱砂粉,正将最后一包雄黄粉系上红绳。“秦丫头,把这些送到御药局去。”陈太医擦了擦汗:“端阳节用的驱疫香囊,太后娘娘指名要你父亲调的方子。”“我爹去给太后请脉了。”她仰起脸,两个歪歪扭扭的包子髻随着动作晃了晃:“我这就去送。”红袖急得直拽她袖子:“姑娘!老爷说了请完脉要直接回府的,再耽搁天就黑了!”“怕什么?”秦暖把药包塞进藤箱,顺手从案上顺了块茯苓糕:“御药局的周公公最爱听我讲民间药方,说不定还能讨些新到的血藤回来。”她蹦出门时没注意,一块绣着歪歪扭扭
《权臣娇宠:首辅大人的掌心谋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永昌二十三年四月初八。
秦暖跪在太医院偏厅的青砖地上,指尖沾着捣药时蹭上的朱砂粉,正将最后一包雄黄粉系上红绳。
“秦丫头,把这些送到御药局去。”
陈太医擦了擦汗:“端阳节用的驱疫香囊,太后娘娘指名要你父亲调的方子。”
“我爹去给太后请脉了。”
她仰起脸,两个歪歪扭扭的包子髻随着动作晃了晃:“我这就去送。”
红袖急得直拽她袖子:“姑娘!老爷说了请完脉要直接回府的,再耽搁天就黑了!”
“怕什么?”
秦暖把药包塞进藤箱,顺手从案上顺了块茯苓糕:“御药局的周公公最爱听我讲民间药方,说不定还能讨些新到的血藤回来。”
她蹦出门时没注意,一块绣着歪歪扭扭
沈砚卿的院落:砚雪居。
秦暖盯着龙凤喜烛上摇摇晃晃的火苗,第一百次确定:她居然真的嫁给了全京城女子的梦中人,沈砚卿。
“夫人,该卸冠了。”红袖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暖的脸色道。
沉重的凤冠刚取下,门外就突然传来整齐的跪拜声。
秦暖猛地攥紧了嫁衣袖口,双眸湿漉漉地看着那道清瘦身影踏着月色进来。
不得不说,沈砚卿的容貌全京城无人可及。
竟然比月色,还要动人。
沈砚卿站在离喜床三步远的地方解玉带,眉眼间是终年不化的雪山淡漠样。
喜娘捧着合卺酒上前,却听他道:“不必。”
那声音,凉如水,也凉透了秦暖的心。
满屋仆妇霎时跪了一地,不知所措。
这...头一次遇见不按常理出牌的。
“北疆军报至。”
他转身时,绛红色婚服掠起冷风:“夫人自便便是。”
从始至终,秦暖都不曾动过一下,说过一句话。
待冷风彻底消散,房门关上,秦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憋死她了。
她看见沈砚卿来的那一刻,脑子里已经是乱成一锅浆糊。
这样也好,也好,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沈砚卿。
沈砚卿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都不敢和他对视。
“姑娘才嫁过来就......”
红袖小声啜泣着:“这可怎么办啊?”
红袖心里为秦暖委屈,却不曾秦暖反过来安慰她:“傻丫头。”
秦暖摸了摸红袖的头,毫不在意笑了起来:“这是朝中要事,大人他并不是要故意冷待我的。”
“再怎么说,这也是御赐的婚姻,起码的体面,想来大人是能给的。”
“你没听,方才那沈砚卿称我为夫人吗。”
“夫人...”红袖哭笑不得,也跟着改了口,成婚了,不能再叫小姐了:“那我为夫人先摘下这满头珠翠。”
“快,这满头珠翠可累人了。”
秦暖双手托着下巴,双眼一直转来转去,又问道:“安神香有没有带过来?”
“带了,就在箱子里。”
“听说首辅大人常年失眠呢。”
秦暖想起大婚前她打听到的沈砚卿,此时此刻,她真是没看出来他常年失眠。
毕竟常年失眠的人脸色大都很差,眼下必有乌青,脾性也变幻无常。
然而沈砚卿的脸上,如白雪皑皑,不见一点乌青。
脾性嘛,秦暖自然是没看出什么来。
沈砚卿父母双亡,上头有位哥哥沈明远,常年在外经商,下头还有位妹妹沈明月,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府里还有位沈老夫人,听说年轻时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把沈老爷子吃得死死的,到死都只有她一位正妻。
这些都是秦母大婚前给秦暖分析的,不过秦母也说了,日子是自己过的,话是别人说的。
可以听,但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再去听一遍。
秦母还特意叮嘱秦暖,外头的传言不可尽信,她瞧着沈砚卿的为人,定不会差的。
她希望秦暖能和沈砚卿把日子过好,夫妻恩爱。
想到此,秦暖下意识叹了一口气。
这安神香,她是自己送去呢,还是让下人送去呢?
她对沈砚卿倒不反感,只是两人毕竟不熟啊…
唉。
“夫人为何一直叹气?”
“无事,你下去吧,我也歇息了。”
“是。”
红袖将喜房内收拾妥当之后,给秦暖留了一对龙凤烛。
秦暖虽然心大,但想到明日要去给沈老夫人请安,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也知道,如果明日沈砚卿没有与自己同去的话,她将是府中笑柄,城中笑话。
想到此,秦暖将腰间的被子小手一掀,利落地起身,抽走屏风上鹅黄色的斗篷。
将整个人兜得密不透风,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喜房。
她自以为是的没人发现。
实则砚雪居的暗卫已经先她一步,把她的动向告知了沈砚卿。
“青竹,夫人正往冰鉴斋方向过来,是否要问问大人,是否需要拦住夫人?”暗卫对着青竹问道。
冰鉴斋是沈砚卿的书房,无传召,不得入内,这是沈家人都知道的规矩。
青竹望了一眼手执卷轴的沈砚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问一问:“大人,夫人正往冰鉴斋来。”
窗边的沈砚卿闻言抬眸,似是没想到,沉吟片刻后,他道:“随她吧,不必阻拦。”
今日本是他的大婚之日,可要事缠身,他并非不待见她。
若是此番再拦,他怕日后秦暖不会再来。
“是。”
这边,秦暖已经偷偷摸到冰鉴斋的窗户底下。
她的双手扣在窗沿上,未施粉黛的小脸缓缓升起,露出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而此番她想要见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秦暖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大、大人。”
“好巧。”
话一出口,秦暖就想逃了。
这说的什么鬼话啊!!
她分明就是来寻他的,巧什么巧。
可恶的是,沈砚卿还不接话,就这么看着她。
秦暖的脸颊骤红:“我…我就是想问问,大人是不是不喜我?”
“为何、为何已是深夜,也不回来?”
秦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快要低过窗沿。
沈砚卿的眸底闪过隐忍克制,随后他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并非不喜你,而是要事缠身,事也紧迫。”
才如此待你。
“那…大人明日可以陪我去敬茶吗?”
秦暖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亮晶晶的双眸饱含期待,令人难以拒绝。
“可。”
沈砚卿忽然站起身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细长,影子将秦暖从头到尾覆盖住。
“夜深了,回去吧,晚些忙完,我会回房。”
得到沈砚卿确切的答案,秦暖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带着往常跟秦父秦母撒娇的意味。
“那大人可要早些回来,我走啦。”
她晃着小手, 夜风吹起她的斗篷,带起阵阵馨香。
沈砚卿滚了滚喉间的热意,那一声“恩”,几不可闻。
秦暖回时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
回到房中,她随手将没送出去的艾草香囊放在了枕边,又想到明日不用成为笑柄,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抱着被子,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砚雪居的月色被云翳吞没。
沈砚卿踏着露水穿过回廊,玄色大氅扫过阶前海棠,惊落几瓣沾着夜露的花。
他停在喜房外,指尖悬在雕花门框上半寸,终是轻轻推开。
满室暖香瞬间扑面而来。
龙凤喜烛已燃至根部,融化的红蜡在鎏金烛台上凝成血泪般的形状。
他的目光落向喜床,大红色鸳鸯锦被下蜷着一团娇小身影。
秦暖侧卧的轮廓像只收拢翅膀的雏鸟,唯有散在枕上的青丝泄出三分艳色。
“抱歉。”
他喉结微动,嗓音比夜雾还轻:“大婚之日让你独守空房。”
衣料摩挲声惊动了帐外悬挂的安神香囊,那是秦暖带来的嫁妆。
沈砚卿解玉带的手突然一顿,借着残烛微光,看清香囊上歪歪扭扭绣着的药炉图案。
正是十年前太医院药童们统一佩戴的样式。
枕边还有一个艾草香囊,看布料的崭新程度,便知是为了端阳节所制。
两刻钟后,沐浴过的沈砚卿带着一身水汽掀开被子。
他躺在外侧的身躯绷得笔直,却仍避不开一旁丝丝缕缕,无缝不入的暖香。
少女的体温烘着茉莉头油与当归混成的气息,竟比任何安神香都蛊惑人心。
他忽然想起掀盖头时,那双映着烛火,鹿般澄澈的眼睛。
“嗯......”
秦暖在梦中翻了个身,膝头无意蹭过他小腿。
沈砚卿呼吸骤乱,本能地要起身,却发觉常年纠缠他的头痛竟消弭无踪。
困意来袭。
更漏滴尽时,沈砚卿破天荒地酣睡至天明。
他睁开双眼时还有些迷茫,他竟然是一夜无梦,何时睡着的,他都记不得了。
只知道,每日伴随他醒来的头疼,今日竟是消失了。
他常年的难以入睡,在秦暖身边,仿佛是个笑话。
时辰尚早,沈砚卿意味深长地凝视了秦暖许久才起身去洗漱。
“夫人,该起了。”
秦暖把脸埋进枕头里哼哼:“再睡会儿......”
这枕头竟有淡淡的龙涎香,比秦家的荞麦枕舒服得多。
“今日要给祖母敬茶。”
低沉的男声惊得她猛然坐起,锦被滑落时露出杏色中衣,领口竟开着两颗盘扣!
她手忙脚乱去掩,又撞进沈砚卿似笑非笑的眼里。
晨光中,首辅大人正系着玉带,雪白中衣领口微湿,显然早已梳洗完毕。
“大、大人怎么......”
她舌头打了结。
沈砚卿指尖掠过案上《礼记》,状似无意道:“寅时回来取朝服。”
顿了顿,又道:“红袖。”
他没有说昨夜两人是同床共枕。
房门应声而开,红袖端着铜盆愣在当场。
自家姑娘钗横鬓乱地跪坐在床上,首辅大人玉冠束发立在镜前,这画面怎么看都......
“还不伺候夫人梳妆。”
沈砚卿拂袖而过,腰间蹀躞带撞出清脆玉鸣。
“是。”
“这支步摇太轻佻。”
她推开红袖举着的蝴蝶簪:“换那支素银嵌玉的。”
铜镜映出她绯红的耳尖:“口脂也擦淡些,沈老夫人肯定不喜欢......”
“夫人,大人他?”
红袖有许多不解,她从小跟着秦暖,秦暖待她亦是不同于旁人,只是眼下不是交谈的好时机。
秦暖食指悬在唇边:“嘘。”
红袖立马低头,表示懂了。
菱花镜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沈砚卿不知何时折返,正倚着屏风看她。
阳光透过茜纱窗,在他眉宇间落下斑驳竹影,竟将那身绛紫常服都衬得温柔三分。
秦暖还在为穿什么裙子困扰,沈砚卿却突然开口道。
“祖母年轻时,最爱穿遍地金绣芍药的裙子。”
秦暖捏着梳篦的手一颤。
她正好有一条金绣芍药的裙子。
是巧合,还是…
红袖替秦暖更衣时小声说道:“听说沈老夫人很是和蔼,府中下人对沈老夫人都十分爱重,沈老夫人还会和小辈开玩笑。”
“夫人安心。”
秦暖紧张的时候,总爱抠手心,从红袖见她开始,她就没停过。
“无事。”
秦暖匆匆将双手分开,果然,手心红了一大片:“不用跟着了。”
秦暖从屏风后出来就对上了沈砚卿意味不明的眼神。
“走吧。”
沈砚卿转身时,袖间龙涎香漫开。
秦暖小跑着跟上,发现他刻意放慢了步子,正好让她能踩着他的影子前行。
两人穿过花园,一路上都是下人们请安问好的声音,秦暖都一一笑着点头。
等到了松鹤堂,秦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二哥!”
鹅黄衫子的少女从月洞门蹦出来,发间金铃铛叮当作响。
沈明月亲热地挽住秦暖:“这就是二嫂吧?长得可真好看!”
“二嫂快随我来,祖母等得都要坐不住,想亲自出来迎你和二哥啦!”
秦暖还未答话,忽觉腕上一凉。
沈砚卿不知何时退后半步,此刻正用玉骨扇分开她攥紧的双手:“可是紧张?”
他指尖温度透过扇骨传来,惊得秦暖忘了呼吸。
直到堂内传来洪亮笑声:“新妇再不来,老身这松鹤堂要改名叫望孙媳石了!”
沈砚卿忽然俯身,在她耳边留下温热气息:“别怕,祖母人很随和的。”
那声音太轻,轻得像昨夜落在绣帕上的月光。
“是啊是啊,二嫂莫紧张,祖母最爱我们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了。”
沈明月在沈砚卿与秦暖说话时退后了些,眼下又笑眯眯地上前挽着她:“走走走,我带二嫂进去。”
“她是明月。”
其实秦暖也猜出来了少女的身份,只是不敢确定,怕沈家会不会也有什么表小姐之类的。
“明月妹妹。”
“哎,二嫂随我来,祖母啊,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穿过松鹤堂前的一地蔷薇,秦暖微怔。
这沈家老夫人,倒是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蔷薇,都是姑娘们喜爱的花。
“哈哈哈哈,你这泼猴儿,还敢打趣老身了?”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慈祥的笑意,她眯着眼,朝着秦暖招手:“来,让老身好好瞧瞧,这孙媳妇儿的样子。”
秦暖快步向前:“给祖母请安,愿祖母长寿万安,让祖母亲自相迎是孙媳的不是。”
“无妨,咱们家不讲究这些。”
沈老夫人摆了摆手,又招手让沈砚卿跟上:“没点眼力劲!”
松鹤堂内,晨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铺开细碎的金斑。
秦暖双手捧着越窑青瓷茶盏,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盏中君山银针舒展如剑,茶汤清亮似琥珀。
“祖母请用茶。”
她跪在蒲团上,额头几乎触到地面。
沈老夫人却不急着接,反而先握住她颤抖的手腕:“这孩子指甲修得圆润,指腹却有薄茧。”
苍老的手指轻抚过秦暖采药留下的茧子,感叹道:“缘分啊。”
沈老夫人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戴到了秦暖的手上,又道:“这是我们沈家的传家镯,不是很贵重,但是意义非凡。”
“如今祖母将它赠予你,望你能与阿砚白头偕老。”
“若是阿砚有什么做得不对,你尽管来向祖母告状,祖母一定替你教训他。”
“是啊是啊,二嫂,要是二哥欺负你,你来和我说,我来告诉祖母也可以!”
沈明月喜欢极了秦暖这个二嫂,沈家中小辈女眷就只有她一个,同龄的世家小姐又太过做作。
和她交好都是为了接近她的大哥二哥,当真无趣。
唯有秦暖给她一种毫无算计的感觉。
只是沈明月也不明白,怎么陛下突然就给她二哥赐婚了呢,而且二哥还答应了,真是匪夷所思。
自从她二哥登上首辅这个位置,但凡在京城里喊得出名号的女眷,全都拜托过人来过,看有无结姻亲的可能。
唯有秦家。
从始至终,都不曾派人来问过。
也不曾和他们沈家有过交集。
“孙媳多谢祖母,必当事事尽心。”
“好了,起来吧,还不曾用膳吧?”沈老夫人说完,便伸手牵起秦暖往花厅走。
花厅里,八仙桌上摆着十二道点心,各种口味的都有,可见用了心。
沈明月咬着银筷,目光在新婚夫妇之间来回扫视。
“二哥居然吃甜食了...”
她盯着沈砚卿碗里的杏仁酥嘀咕。
更稀奇的是,她那位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二哥,此刻正用象牙筷仔细挑着水晶虾饺里的芹菜丝。
只因秦暖方才随口提了句,她不喜芹菜。
“嫂嫂,”沈明月突然倾身:“我二哥其实最怕...”
“沈明月。”
沈砚卿搁下银筷,玉扳指磕在瓷碗上清脆一响:“用膳。”
少女顿时垮了脸。
“二哥…”
秦暖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砚卿和沈明月的互动,家中只有她一个小辈,她都不知道兄妹间的相处是何模样。
忽然,一碟蜜渍莲藕推到了她面前。
沈砚卿执勺的姿势像在批阅公文般端正,勺柄却朝着她这头。
秦暖顺着勺子的方向往上看,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看起来着实和如此暖心的举动不搭。
再看过去沈明月的方向,只见沈明月趁沈砚卿没盯着她的空档,朝着沈砚卿做了个鬼脸。
秦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顿早膳,也在笑声中结束。
沈砚卿还有许多政务要忙,他开口抱歉道:“祖母,孙儿还有事,得空了再来陪祖母。”
“行了,老身身体硬朗,不需要你们陪着,阿暖跟着回吧。”
沈老夫人是个看得开的长辈,哪有小辈喜欢一直陪着老人的,是以她从不让小辈相陪,隔三差五的见见就够了。
免得当一个讨人嫌的老祖宗!
“走吧,祖母送送你们,阿暖顺便看看那蔷薇可喜欢?”
“若是喜欢,回头祖母让人送些过去。”
“明月也回,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一样,闹得老身头疼。”
沈老夫人对着沈明月使了个眼色,让她一同起身离开。
“唉,祖母这是嫌弃明月了?”沈明月装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暖。
“那我无事可以去寻嫂嫂玩么?”
“自然可以。”
秦暖也是很喜欢沈明月的活泼,和她自己在闺中时很是相似。
“那二哥,可以吗?”沈明月可没忘了沈砚卿不喜人打扰。
沈砚卿扯了扯唇角,无奈道:“随你。”
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妹妹,两人都用同一个表情看着他,他哪里说得出口拒绝的话。
四人走到廊下时,沈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秦暖本能地扶住沈老夫人,沈明月连忙用手心轻轻替沈老夫人顺背。
秦暖三指搭上沈老夫人的脉门,表情严肃认真地问道:“祖母这咳嗽可是寅时发作更甚?喉间如有蚁行?”
沈老夫人诧异点头:“阿暖怎知?”
只见秦暖解下腰间杏色香囊,说道:“甘菊五钱,薄荷三钱,枇杷叶...”
顿了顿,又道:“再加三分冰片,夜里悬在帐中,能缓解症状。”
“好孩子,咳咳,你有心了。”
“看你这么有心的份上,祖母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老夫人一边将香囊系在绛色腰带上,一边突然凑到秦暖耳边笑道:“阿砚五岁起就跟着我睡,每夜必要攥着人衣袖,像只离不得母兽的幼狼...”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恰好能让她身边的沈砚卿和秦暖听见。
沈明月站在沈老夫人身后,正好听不见。
“祖母!”
沈砚卿耳尖瞬间红透,没想到他的好祖母会在他大婚第一天就和他的新婚妻子说这种话。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秦暖低头忍笑,忽见转身的沈老夫人偷偷冲她眨眼:“回吧,老身也回去歇会了。”
“孙媳告退。”秦暖半蹲身子,又悄悄看了眼身旁那道孤拔如冷松的身影,心道。
她真真是半分没看出来,位高权重,在人前不苟言笑的首辅大人,竟还有如此稚童的一面。
想到小小的首辅大人冷着一张小脸,躲进祖母怀中,攥紧衣袖的可爱模样,秦暖就忍不住翘起唇角。
秦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沈砚卿的眸底,他都不需要深思,便能从秦暖那张藏不住事儿的脸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必定是在嘲笑自己幼时的举动。
罢了。
若是能引得她一笑,就当是洞房花烛夜令她独守空房的补偿。
“走吧,我还要去冰鉴斋继续处理政务,午膳不必等我。”
“那晚膳呢?大人。”
沈砚卿忽然自己走了,留下秦暖不明所以。
秦暖不解,小跑追上沈砚卿:“大人?”
“大人?”
“大人为何突然就走了?”
暮色四合,砚雪居内药香弥漫。
从松鹤堂回来之后,秦暖就一直没出过砚雪居,就连午膳,她都没有用。
一头栽在药材里,已然是达到了一种废寝忘食的程度。
秦暖赤足踩在雪白的绒毯上,足尖陷入柔软的长毛中,像踏着一团新雪。
她拆了繁复发髻,青丝挽成两个小团子,用素银簪固定,俨然是当年在太医院当药童的模样。
“甘菊五钱,枇杷叶三片,冰片二分...”
她跪坐在绒毯上,指尖拨弄着红袖搬来的鎏金药材箱。
紫檀箱盖掀开时,露出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药格,当归、白芷、甘草,每味药材都泛着润泽的光,显见是精心炮制过的。
红袖蹲在一旁捣药,忽然“咦”了一声:“夫人,艾草怎的少了些?昨儿个才添满的。”
秦暖手中玉杵一顿。
她记得,昨夜那只为了端阳节所制的香囊里塞的正是艾草。
还是她亲手塞的。
“昨夜我发现艾草香囊少了一个,便重新塞了一个。”
她漫不经心地答,眼角却瞥向窗外,砚雪居东侧的冰鉴斋还亮着灯,一道清瘦身影映在窗纸上,正是伏案疾书的沈砚卿。
只可惜,昨夜的艾草香囊未曾送出去却又遗失了。
冰鉴斋内,烛火通明。
沈砚卿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
他的袖中忽然滑出个物件,一个杏色的艾草香囊,正是昨夜从秦暖枕边“顺”来的那只。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嗅了嗅。
艾草清苦中混着一丝甜香,像极了记忆里那个蹲在宫廊下偷吃茯苓糕的小药童。
狼毫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迹晕染开一片乌云。
……
砚雪居里,秦暖正往新绣的香囊里填药材。
“再加一味陈皮。”
她自言自语:“祖母夜里痰多...”话音未落,忽觉背后一凉。
沈砚卿不知何时立在门边,外罩了件素纱禅衣,整个人像笼在雾里的冰山。
他目光落在她散落的发丝上,又移到那些药材里:“给祖母的?”
“嗯。”
秦暖举起一个绣着松鹤纹的香囊:“挂帐中能止咳,若是...”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沈砚卿掌心躺着一块油纸包,展开是几片晶莹剔透的冰片。
“南海进贡的。”他语气平淡:“效果更好。”
秦暖怔怔接过,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薄茧,触电般缩回。
再抬头时,只看到沈砚卿离去的背影——玄色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烛火明明灭灭。
那句“大人也懂药理吗?”终究没有问出口。
那句“要一起用晚膳吗?”也同样没有问出口。
夜深人静,秦暖将制好的香囊都一一放进小箱子里:“红袖,明日将这个箱子送去松鹤堂,嘱咐祖母身边的嬷嬷们,每隔半月就要换新的。”
“这里是三个月的用量。”
红袖双手接过:“奴婢记下了,夫人要用晚膳了吗?”
秦暖伸了个懒腰,活动肩颈:“方才还不觉得饿,眼下倒是觉得饿极了!”
“大人呢?”
“大人派青竹来过,说是不必等他,只是方才夫人太过专注没听到而已。”
“那好吧,不过记得吩咐小厨房,晚膳给大人送一份去。”秦暖点了点头。
“不如夫人去请大人来一起用膳?”
红袖小心建议着,哪有新婚夫妻才大婚就分开睡,分开吃的?
而且大人三日的婚假都在忙,那三日过后,她家夫人还能看见大人的衣角吗。
红袖简直操碎了心,夫人嫁人前就是天真单纯的模样,嫁人后还是一样,就喜欢栽到药材里捣鼓。
秦母的教诲,只有红袖记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
秦暖细细打量了红袖一番,觉得她说这话着实奇怪,更像是有人教她说的。
红袖恨铁不成钢:“夫人!”
“三日后的归宁你还要不要大人陪你一起回的啊?!”
“要是归宁那日大人没有陪你,那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只怕是不会停了。”
本来京城里对于秦暖的流言已是满天飞,都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又说她一个小小御医之女,怎配得起堂堂首辅大人。
红袖听了都为秦暖委屈,从头至尾,这桩婚事秦暖都是被动接受的一方。
“原来如此。”
秦暖没有计较红袖的语气,她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先传膳,晚些我亲手做个药膳送去给大人。”
想来吃了她的药膳,沈砚卿总不会拒绝她的。
红袖去传膳,秦暖也没歇着,自己一个人就把药材都整理放置好。
这等小事她从前在太医院就常做,不觉得有什么。
窗外,沈砚卿站在回廊暗处,望着映在窗纱上忙忙碌碌的剪影。
他本是打算来和秦暖共同用膳的,暗卫说她为了给祖母制药香囊,一直不曾进食。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秦暖饿肚子。
不曾想,会被他听到秦暖打算亲自给他做药膳的话。
沈砚卿果断选择秦暖亲手做的药膳,又折返回冰鉴斋等着。
秦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沈砚卿知道了,她一边用着药膳,一边在想要做个什么药膳。
“红袖,你去问问王嬷嬷,大人平日里可有什么忌口的?”
“我记得爹说过,大人有胃寒,太医院常年累月都会给大人送药方来。”秦暖咬着银筷,念念叨叨的。
“你问问王嬷嬷,能否将药方和药材一同送来我看看。”
“等我看过后,再决定给大人做什么药膳。”
“奴婢马上去。”
红袖去了半刻钟都没有又回来了,有些气喘吁吁:“夫人。”
“怎么?王嬷嬷不在吗?”
“老奴见过夫人。”红袖身后跟着一位看上去就很精明干练的妇人,她直接给秦暖行了个大礼表示尊重。
“这些都是太医院这些年来开的药方,夫人请看。”
“王嬷嬷不必行此大礼。”
秦暖扶了一把王嬷嬷,又接过药方细看,越看,她眉间的山峰起得越高。
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王嬷嬷先下去吧。”
待王嬷嬷走后,红袖才上前两步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夫人您的脸色很差。”
“我要细细琢磨一下,今夜先不给大人做药膳,你也下去歇息,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秦暖一碰上“药”,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将自己小时候的笔记和秦父传给她的手记翻来覆去地查看,她要为沈砚卿重新配一个药方。
卯时三刻,砚雪居小厨房。
晨雾未散,秦暖赤足踩在沁凉的青砖地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照在素白围裙下的杏色衫子上,那衫子被晨露打湿,紧紧地贴在纤细的腰肢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
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药柜顶层的黄岑。
那药柜有些高,她的指尖好不容易才触到药包,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暖心中一紧,动作也不由得一顿。
她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沈砚卿一袭绛紫官服,身姿挺拔地从回廊上缓缓走过。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钩,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就在两人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秦暖的手突然一抖,原本已经拿到手的黄岑药包瞬间滑落。
只听得“哗啦”一声,那青石药碾也随之翻倒,黄岑粉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撒满了整个案几。
为何今日大人会突然穿起了官服?
而且,他的步伐似乎有些匆忙,与平日里的沉稳大不相同。
正在秦暖胡思乱想之际,红袖抱着一捆柴火走了进来。
她的额角还沾着些许灶灰,看起来有些狼狈。
“夫、夫人……”
红袖一进门,便瞧见了满地的黄岑粉和翻倒的药碾,不由得愣住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首辅大人的药向来都是由太医院开的……”
话未说完,红袖瞥见了秦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于是她顿了顿,连忙改口关心道:“夫人昨夜挑灯夜读,今日怎又起了个大早?”
“不如奴婢去寻府医来熬这药吧?”
红袖继续说道,“夫人您眼下都有乌青了,还是多歇息一下的好。”
秦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太医院的方子太烈。”
说罢,她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起这满地的残局,青丝垂落遮住她发烫的耳尖。
“大人胃经虚寒,需加三分炙甘草温中。”
玉杵碾过药材的碎响里,她没看见窗外那人驻足良久的身影。
午时,冰鉴斋外。
黑陶药盅冒着热气,秦暖特意放了几片金盏菊。
指尖叩在雕花门板上三下,里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大人,该用药了。”
门缝里突然递出一卷公文,奏折朱批的墨迹还未干透:“放上面。”
三个字冷得像冰锥。
秦暖刚转身,忽听屋内“咚”的闷响。
她推门就见沈砚卿半跪在地,左手死死抵着胃脘,右手撑在散落的奏折上,指节因剧痛绷得发白。
“别过来!”
他抬头厉喝,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秦暖的目光扫过案角七八个空药碗,太医院的方子,碗底残渣漆黑如墨。
“胃寒入络还服这等虎狼之药!”
秦暖跪坐在地,三指搭上他腕间:“大人是不想要命了吗!”
冰凉的皮肤下脉搏乱如脱兔,尺脉沉细如丝。
“太医院开的方子,大人就半分不改直接服用?”
“大人并非不懂药理,府上亦有专属的药房,再不济还有府医,大人竟这般作践自己!”
秦暖实在气极!
沈砚卿抽回手的动作牵动胃经,闷哼一声。
秦暖突然取出银针,寒光映着她发亮的眼睛:“要么喝我的黄岑汤,要么扎三针足三里。”
针尖在光下闪过冷芒:“大人选吧。”
烛花
烛火摇曳,映着秦暖苍白的脸。
沈砚卿立在榻边,指尖悬在她颈侧瘀伤上方,终究没有落下。
“抱歉。”
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指尖蜷缩着收回袖中,官袍下摆还沾着刺客的血。
大婚第二日,他竟让她见了血光。
是我连累了你。
他垂眸,目光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想起方才陈大夫说的话:“夫人脉象虚浮,似有惊悸之症。”
惊悸。
沈砚卿闭了闭眼。
他早该想到的。
秦暖自小长在太医世家,见惯了生死病痛,怎会因区区一个刺客就吓昏过去?
除非……她本就受过惊吓,心脉不稳。
就像当年那个躲在药柜后发抖的小药童。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大人。”
青竹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人都招了。”
沈砚卿没动,只是将秦暖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回被中。
“问出什么了?”
“是南疆。”青竹低声道。
沈砚卿眸色骤冷。
南疆,又是南疆。
“将人送到南疆地界再杀。”
“是。”
青竹领命退下,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砚卿闭了闭眼。
“南疆”害死了他的母亲,下一个目标,是秦暖吗?
他有些迷茫。
将秦暖绑在自己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
可秦暖,是十年前那个走进他昏暗人生的光啊。
原本沈砚卿只是猜测,现下他可以完全肯定,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在宫廊下为他舔去伤口血迹的小药童,那个偷偷塞给他茯苓糕的丫头,那个在他被罚跪时,从窗缝里递进来一包点心的女孩……
就是秦暖。
夜风掠过庭院,掀起沈砚卿的衣袍。
他立在窗前,手中握着那个他偷藏了十年的香囊。
直到今日,他终于明白。
秦暖,本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床榻上,秦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沈砚卿走回榻边,轻轻为她掖好被角。
“这次,我不会松手。”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秦暖说,又像是在对十年前的自己说。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当年的他,没有能力护住小药童,成了他的另一半心魔。
还好,他没有弄错人,还好,秦暖还在。
“大人,安神汤熬好了。”
红袖端着安神汤,安神汤旁边还有一个小碟,装着几颗蜜饯。
“进。”
“好好照顾夫人。”
沈砚卿和红袖擦身而过,他知道明日是秦暖的归宁之日,也知道这两天红袖和秦暖的对话。
秦暖看起来不在意,实则沈砚卿知道,她还是在意的。
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是对沈家的不信任,也是对他的不信任。
言行举止都浮在表面,并非真实的她。
砚雪居内灯火通明,唯有卧房一片漆黑。
沈砚卿把砚雪居所有人都叫到了院中,他的眉眼清冷,气场迫人:“砚雪居内事事皆由夫人做主,所有胆大欺主的,一律发卖。”
“王嬷嬷,明日夫人归宁,物什都备好了吗。”
“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王嬷嬷顿了顿,有些犹豫:“只是夫人不喜我们近身服侍,夫人身边只有红袖姑娘一个,许多事也没吩咐下来,老奴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嬷嬷的一番话,也印证了秦暖并没有把砚雪居当成是自己的居所。
也没有把自己真正置于首辅夫人的位置。
是以,她没有使唤砚雪居的所有下人。
就连账本,她都没有开口问过。
王嬷嬷手里拿着这个烫手山芋,也是忐忑不安。
“洒扫类的,从前如何,现在如何,其余的,等夫人吩咐便是。”
“都散了。”
沈砚卿摸不准秦暖怎么想的,待明日归宁后,他再好好和秦暖聊聊。
下人们散开,各归各位,只有王嬷嬷还在原地踌躇着。
“王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对于这个祖母给的王嬷嬷,沈砚卿总是多一分耐性的。
自他搬到砚雪居后,都是王嬷嬷管着整个院落大大小小的事务,从未有过错漏。
“大人,账本还在老奴手中,您看,明日老奴给送到夫人手中行吗?”
“不必,还是王嬷嬷来管。”
沈砚卿认为,秦暖志不在此,秦暖只会对药房感兴趣。
想到小小药童从前为了一味药材哭唧唧,沈砚卿的眸中都有了笑意。
他不会再让秦暖为药材发愁。
“院中的药房,王嬷嬷可以问一下夫人,有什么缺的,尽管补够。”
“是,那老奴先替夫人管着。”
王嬷嬷揣着烫手山芋走了,还是没能还回去,那背影看起来都老了三岁。
“青竹,把府上库房里的药材全都搬到药房。”
“大人,那御赐那些呢?”
青竹问了一句。
“都搬,给夫人碾着玩。”
闻言青竹嘴角抽了抽,价值千金的药材拿来碾着玩儿?
这大手笔的,也只有自家首辅大人干得出来了:“是,属下这就去。”
夜风渐凉,夜色渐浓,沈砚卿回到房中时,红袖已经退下。
“断…断…”
有细微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沈砚卿侧着耳朵靠近,又将罩住秦暖脑袋的被子拉下,终于听清她的呢喃之语:“断肠草!”
“红袖!快去找大人!”
“红袖!!”
秦暖突然惊醒坐起身,而沈砚卿的侧脸正离秦暖的唇边一指宽。
“嘭”,沈砚卿的额间撞进一团柔软之中。
沈砚卿的俊脸近在咫尺,呼吸交缠间,秦暖突然发现他中衣领口沾着黄岑粉末,正是她白日撒在药碾旁的。
两人同时僵住。
“大、大人。”秦暖结结巴巴地开口,脸颊两侧腾起一朵朵红晕。
沈砚卿无奈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药房中的断肠草都已尽数销毁了。”
“那断肠草是我走了以后被换的是吗?”秦暖问道。
沈砚卿“恩”了一声:“阴差阳错,往常没有那么早熬药。”
刺客是调查过沈砚卿喝药的时辰的,只是没算到秦暖今日会亲自给他熬药,还提早了那么多。
沈砚卿忽略掉秦暖还想继续问的神情,自顾自起身往浴池走去。
“睡吧,明日归宁,我都安排好了。”
大婚第三日,归宁日。
秦暖早早起来就去松鹤堂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派了身边得力的张嬷嬷给她准备归宁的礼物。
“阿砚是阿砚,这些是祖母的心意,长者赐,不可辞。”
“孙媳多谢祖母,祖母的咳疾好些了吗?”秦暖感激地行了一礼,问道。
“托你的福,都好多了,夜里啊,都睡得比以前好,你有心了。”
“听阿砚说,你足足配了一日,连午膳都没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祖母这个都是老毛病了,不急。”
“为祖母尽心,应该的。”
……
辰时三刻,马车缓缓驶向秦府。
秦暖端坐在车内,心底泛起阵阵不明情绪。
前几日她还是秦家中活泼的闺阁少女,经常跟着秦父去太医院。
几日后,她是首辅夫人,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硬生生要改成端庄稳重的模样。
车帘忽被风吹起,她瞥见骑马随行的沈砚卿,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月白锦袍清雅如谪仙,路上的姑娘们见了他,都下意识驻足欣赏。
秦暖说不清这是何感觉,正欲放下车帘眼不见为净,却见沈砚卿转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眸光微动,又被前方一阵骚动打断。
“吁~”车夫急勒马缰。
刀剑出鞘声刺破晨雾,接着是沈砚卿冷冽的嗓音:“林公子这是何意?”
林宴之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表妹归宁,宴之特意在此处迎接,当然了,也想提前瞧一瞧首辅大人的风姿。”
他突然靠近沈砚卿,用一种十分暧,昧的语气低声补充,对青竹横在他胸前的长剑视若无睹。
“毕竟表妹曾与我有过婚约呢。”
“哈哈哈哈哈哈!”
林宴之说完便大笑起来,转身踏入秦府,站回到秦父秦母身后,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沈砚卿的眸底闪过凛然的杀意,他翻身下马,亲自走到马车前伸出手掌心:“夫人,到了。”
秦暖掀开帘子出来时,沈砚卿眸底的杀意已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有劳大人。”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沈砚卿身上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说出的话更是令秦暖心颤,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秦父秦母前做戏,还是…
秦暖不敢想,但周围都是附近的百姓,今日她归宁时一举一动,不用片刻便会传遍。
说到底,秦暖还是感谢沈砚卿在此时给她的体面,也给了秦家足够的尊敬。
沈砚卿牵着秦暖,三天前他从这里牵走秦暖,三天后,他又牵着秦暖回来。
这感觉,当真奇妙。
“爹,娘!”
距离秦父秦母一步之遥时,秦暖下意识松开沈砚卿的手,转挽着秦父秦母的手。
“岳父,岳母。”沈砚卿放下首辅的身份,以后辈之礼待之。
“首辅大人。”秦父回礼:“礼不可废。”
秦母可以坦然受之,秦父做不到,他在宫中遇见沈砚卿,都是要先行礼的。
眼下沈砚卿先行礼,已是给了他足够的脸面。
“今日我是以暖暖夫君的身份陪她归宁。”
沈砚卿说到这个份上,秦父也不好再说什么,迎着沈砚卿入内。
沈砚卿身后跟着一众仆人,大大小小的归宁礼从马车上搬了一轮又一轮,足以证明沈家对秦暖的看重。
围观的百姓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小声议论起来。
“这秦家小姐还真是一鸣惊人。”
“从前我就见过首辅出行,还想着哪家小姐能有这天大的福气,能嫁给年轻的首辅大人。”
“就是就是!”
“想破头都没想到,居然是小小太医之女摘下了这朵高岭之花。”
“其实秦家小姐也挺美的,我感觉她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美上三分。”
秦暖今日一袭茜红色襦裙,裙边银丝绣着盛放的莲花,每走一步,裙摆便如涟漪般漾开,似踏着满池清荷。
她发间的莲花步摇随步履轻晃,流苏坠在与耳垂平行的位置,映着晨光,在雪白的颈侧投下细碎金影。
红袖在一旁对着清单,忍不住小声附和道:“就是,首辅夫人可真好看,像画里的莲花仙子一样。”
“对,这差不多的裙子我见过尚书家那位小姐穿过,没有首辅夫人穿得那么好看!”
“……”
在一片喧闹声中,秦家大门渐渐关上。
秦家正堂内,秦父带着沈砚卿和林宴之品茗:“这是宴之特意从江南带过来的雨后龙井,首辅大人尝尝。”
青瓷盏中的茶汤澄澈如春湖,腾起的雾气笼罩着满堂的压抑。
沈砚卿和林宴之面对面坐着,秦父坐在两人中间。
“是啊,我记得表妹说过,江南的雨后龙井茶香清冽,她最是喜爱。”林宴之往偏堂看了一眼:“怎么不见表妹?”
沈砚卿挑了挑眉,低声笑了下:“本首辅竟不知,林公子还有喜欢做这种妇人行径的爱好。”
当着他的面,句句不离秦暖,不是挑衅他是什么。
当他死的是吗。
秦父再愚钝,也察觉出来沈砚卿和林宴之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似乎还是因为暖暖。
他朝身后的家仆低语两句。
不消一会儿,就见秦母带着秦暖过来,秦母在秦父身边落座,另一边是林宴之。
秦暖则落坐在了沈砚卿和林宴之中间。
只不过她的位置更靠近沈砚卿一些。
沈砚卿扬了扬唇,语气温和:“林公子说夫人最爱这江南的雨后龙井,夫人尝尝?”
沈砚卿递给秦暖的青瓷盏是他自己的,他自己则另外取了一个新的青瓷盏,茶香四溢间,沈砚卿落下“尚可”二字。
“不知这茶可有表妹在江南时喝的香?”
林宴之笑着问,还是句句不离秦暖,句句暗示沈砚卿,他和秦暖的关系密切。
秦暖细细品了一口:“久了没喝,倒是觉得这龙井茶更香了,余味绵长。”
此话一出,沈砚卿扳动玉扳指的力度倏地重了两分。
指尖扣住青瓷盏时,发出清脆的碰击声,他抿了一口:“本首辅觉得,也不过如此,砚雪居有上好的云雾茶,茶香更胜一筹。”
“真的吗?那我可要尝尝。”
秦暖有些期待,听说云雾茶极难得,没想到沈砚卿居然有,她双眸亮晶晶的。
被她这么看着,沈砚卿身上的冷意瞬间淡了,他柔声地回答:“真的。”
归宁宴设在秦府的花园中,并未请外客,只多置了几席菜,分与府外相熟的百姓。
秦母出身江南,秦家逢年过节总按江南习俗来办。
归宁宴上,八宝鸭、蟹粉狮子头、桂花糖藕…皆是江南风味。
秦暖坐在席间,茜红色襦裙衬得肌肤如雪,发间莲花步摇随着她夹菜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刚夹起一块八宝鸭,秦母便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暖暖别顾着自己吃。”
秦母温声提醒:“首辅大人还未动筷呢。”
秦暖眨了眨眼,银筷子在半空转了个弯,将八宝鸭放进沈砚卿碗里:“大人尝尝?”
“岳母唤我阿砚便好。”
沈砚卿唇角微扬,却将八宝鸭又夹回她碗中:“还是夫人用吧。”
他语气温和,目光落在她鬓边的步摇上,随风飘舞,甚是灵动。
秦暖又舀了一勺莼菜羹,吹凉了才递到沈砚卿面前:“这莼菜是今早刚运来的,鲜得很。”
她看出了沈砚卿此时的不适。
她语调柔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憨,听得席间几个老仆忍不住微笑。
他们看着秦暖长大,知她从小便是这样,连哄人吃药都像在撒娇。
沈砚卿接过瓷勺,指尖与她短暂相触:“多谢夫人。”
秦父捋须笑道:“阿砚平日政务繁忙,难得尝尝江南菜。”
他看了眼秦暖:“这八宝鸭里填了糯米、莲子、干贝,暖暖小时候能连吃三块。”
秦暖耳尖微红:“爹!”
秦父哈哈两声:“不说了不说了。”
府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与园中秦父秦母的笑声相呼应着。
“张婶家的酱菜上月还送过一坛来。”
秦暖指着园外正站在秦府大门处的一个妇人:“她家小孙子前年出痘,还是爹给治好的。”
沈砚卿顺着她指尖望去,见那妇人正笑眯眯地接过食盒,身后跟着个衣着简朴的稚童,妇人带着稚童隔远朝园内福了福身。
看见这一幕,秦母温声感慨道:“暖暖从小就爱热闹,常跟着街坊邻里孩子们玩儿,如今嫁了人,倒比从前稳重不少。”
秦暖抿唇一笑:“娘也打趣暖暖!”
她低头去夹碟中的桂花糖藕,掩去脸上的红晕。
其实她还是她,没变。
藕片切得薄如蝉翼,中间填着糯米,淋了琥珀色的桂花蜜,甜香扑鼻。
“这道桂花糖藕可是表哥我特地吩咐下去的,我记得从前表妹最喜欢这个。”
林宴之真是每说一句话都不忘戳沈砚卿的怒处,说完还不忘对着沈砚卿笑一下,那笑容,落在沈砚卿眼中,讽刺的很。
秦暖有些客气:“多谢表哥还记着,都许多年前的事儿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秦暖也察觉出了沈砚卿和林宴之两人间的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来,秦母从前的一句玩笑话:不然暖暖长大后嫁给宴之吧。
忆及此处,秦暖晃了晃头,努力回想过去。
耳边突然传来沈砚卿清冷的嗓音:“夫人喜欢,回去让小厨房常做。”
一直留意秦暖的沈砚卿忽然抬手,替秦暖拂去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他的动作充满占有欲,从林宴之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他将秦暖揽入怀中。
宣誓主权给他看的!
林宴之的笑意淡了两分,执着杯盏冲沈砚卿扬了扬,无声道:横刀夺爱,无耻。
回以他的,是沈砚卿毫不在意的挑眉冷笑。
……
宴毕,秦暖陪着秦母在廊下煮花茶。
院中的海棠沾着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了几瓣,飘进茶盏里。
秦暖捧着茶盏,指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她望着湛蓝天空下那自由的纸鸢,忽然轻声道:“小时候,我最爱放纸鸢。”
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能让她觉得很幸福。
沈砚卿侧眸看她:“如今还喜欢?”
她眉眼弯弯:“喜欢呀。”
“那等我休沐。”他放下茶盏,语气平静:“我陪夫人去郊外放。”
秦暖一怔,颊边浮起浅浅梨涡:“好。”
“阿砚和暖暖晚膳要在家中一起用吗?”秦母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不舍。
她没有错过自己女儿眼中露出的向往神色,想让秦暖多在家中待一会儿,心里担心她在沈家过得不自在。
虽然秦暖一直说沈家人对她都很好,也没有让她立规矩,可哪有母亲不了解自己女儿的。
秦母也是经历过从少女蜕变成别人家的夫人的过程。
秦母和秦父是两情相悦才结为连理的。
不是秦暖这种,一道圣旨,不得不嫁。
她看得出来,沈砚卿和秦暖,并不熟络,太过于客气,真正的夫妻不是这样的。
她的心疼,无法宣之于口。
“不了娘,大人明日还要上朝,晚些我们就回去了。”
秦暖摇了摇头,归宁礼数本是午膳后便该回府,沈砚卿陪她待到此时,已是例外。
秦母轻叹一声,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若是得空,常回来看看。”
“女儿记下了。”秦暖凑到秦母耳边,声音轻软:“大人虽忙,但对女儿很好,娘不必担心。”
她是知道沈砚卿政务缠身的,大婚三日,两日沈砚卿都是她睡的时候不见人,起的时候也不见人。
总结下来就是:他很忙,忙到用膳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方才那顿午膳,沈砚卿也只是动了几筷子就没再动了。
秦暖说完这话后,秦母也突然反应过来,她这女婿可不是一般人,顿时有些愁然,若是日后秦暖受了委屈,以她们家的实力,恐怕都无法替秦暖出头。
权势压人,虽难听,却是大实话。
“是娘忘了,还拉着你煮茶谈心。”秦母叹了一口气,许多话忽然就觉得说来也没意义了:“回吧,别耽误了阿砚的正事。”
“娘,有空女儿一定回来陪您,放心。”
“没关系,夫人想要留下用晚膳就留下。”
沈砚卿的目光落在秦暖含笑的侧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柔和。
在秦家的秦暖,生动活泼许多,他还没看够。
秦暖没回答沈砚卿的话:“爹和娘都要保重身体。”她四处望了望:“爹呢?”
“你爹带着宴之出门去了,说有事。”
“那好吧,我和大人就先回去了。”秦暖也舍不得,可没办法,她是首辅夫人,不能任性。
她起身拉着沈砚卿的衣袖:“我们回去吧大人。”
“真不留?”沈砚卿又问了一遍。
“不了。”她抬眸对着沈砚卿满足地笑了笑:“走吧,大人。”
暴雨夜,砚雪居。
晚膳后的暴雨来得格外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千万颗玉珠倾泻而下。
烛火被狂风吹灭,房内霎时陷入黑暗。
秦暖摸索着想去点亮烛台,却听见红袖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
“我来我来!”
红袖的声音里带着慌张:“夫人别动,等会儿烫到手就不好看了!”
秦暖叹了口气。
自从归宁那日回府,沈砚卿已有整整十日未曾踏入砚雪居。
这明明是他的卧房,他却夜夜宿在冰鉴斋,只给她留下短短几字:“政务缠身,夫人自便。”
红袖为此忧心忡忡,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日里却还强撑着精神来服侍,秦暖说了她好多遍,她都不肯去歇息。
就连她碰一碰针线,想要做个香囊,红袖都要紧张兮兮地拦着。
生怕她伤了一星半点,会惹得首辅大人不喜。
一直说:“哪有男人不好好颜色的,大人肯定也是!”
“红袖。”
秦暖在黑暗中轻声道:“大人不会因这些而厌弃我的,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虽说两人盲婚哑嫁,但直觉告诉秦暖,沈砚卿他…不会如此。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她沉静的眉眼。
暴雨声中,突然混进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秦暖猛地站起身,想要拿点防身之物,却见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沈砚卿。
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玄色官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型。
秦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吸引住。
他的左手死死按着胃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手需要扶住门框才能勉强站稳。
“大人?!”
秦暖顾不得穿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奔过去。
指尖刚触到他衣袖,就被冰得一个激灵。
鼻尖瞬间涌进混着血腥气的龙涎香,十分刺鼻。
这哪是雨水?这分明是血水!
“没事……”
沈砚卿想推开秦暖的手,却因胃部一阵剧痛弯下腰:“只是……旧伤……”
话音未落,沈砚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点灯,快!”
秦暖摸黑扶起沈砚卿,冰冷的衣衫下,是他发着高热的身体。
好烫。
烛火重新点亮时,秦暖才看清他肋下渗血的绷带。
“受了伤还敢淋雨?”
她轻轻解下沈砚卿紧扣的玉带,将官服脱下,又拿剪子剪开被血浸透的纱布,声音发颤:“这伤口都溃脓了!”
“大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身子!”
秦暖喉间像堵了一团棉花。
沈砚卿闭目不答,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她手背上。
“夫人……”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别看……”
沈砚卿不想让秦暖看见他身上的伤。
闪电划过,照亮了沈砚卿心口那道狰狞的疤痕。
秦暖这才注意到,他这旧伤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这些伤新旧交替,有些已经很淡了,有些秦暖一看,便知是新添的。
难不成首辅这个位置是拿来受罪的吗。
秦暖喃喃自语,眼眶有泪珠在打转,刺客一事已让她觉得震惊,眼下暴露在她眼前的一切,更是让她呼吸困难起来。
这是她无法理解的一幕。
首辅,是个文官啊…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沈砚卿动了动僵硬的指尖,轻声说道。
“大人不要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了。”秦暖有些哽咽,自大婚以来的种种,都超出了她原本生活的范畴。
以往一些陌生人受伤,秦暖看见都会心里难受许久。
如今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还是一个一心为百姓谋利的首辅。
她是怎么都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而且,沈砚卿对她,真的不差。
比起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好太多了。
高门大户往往奴大欺主,后院妻妾成群,在砚雪居里也没有发生。
更何况,沈砚卿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顶尖的存在。
特别是经过归宁那日后,秦暖对沈砚卿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秦母说:“阿砚是个好孩子,而且在娘看来,他对你,是有情的。”
虽然秦暖把一切归根于沈砚卿是有个涵养的人,所以才处处给她体面。
但是秦母的话,还是在秦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人对自己好一点吧,大人自己不心疼,可有想过,会有人心疼的。”
秦暖的这句话很轻很轻,落在沈砚卿的心底却很重很重,重到他呼吸都顿住,茫然地盯着秦暖为他上药的动作。
他第二次从秦暖口中听到“心疼”这两个字。
第一次,是十年前,那个满身药香的小药童,气急败坏地吐出那口毒血:“你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爹曾经和我说过,医者只能治病,不能治心!”
“你不心疼自己,可你家中人会很心疼的!!!”
小药童义愤填膺的模样至今都很清晰。
眼前秦暖红着眼眶,眼泪打转的模样,只会更清晰。
清晰到沈砚卿不敢看,低着头,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可怜模样。
似乎所有的痛意,都因为秦暖的话,消失殆尽。
“知道,日后不会了。”
“若是再有下次,大人日后的膳食我都会让小厨房加二两黄连,让大人苦不堪言!”
秦暖用倔强的语气说出关心人的话。
小药童又与秦暖重叠了。
昏暗的房中,秦暖的身影忙忙碌碌,她让红袖端来热水,一点一点拭去沈砚卿身上的血迹。
又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套天青色的男子衣衫,让沈砚卿换上:“这套衣衫是大婚前买的,当时想着若是大人穿上,一定很好看。”
“那为何一直没有拿出来?”
沈砚卿一下找到了重点,既是送给他的,为何又不送,还放的这般隐秘。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秦暖翻了好久,在一个不起眼的箱笼的最下面翻出来的。
秦暖红了脸:“嫁过来后发现,大人的衣衫都十分昂贵…”
这种便宜的料子便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只要是夫人送的,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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