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看着那蒸腾的热气，又看看病床上沈聿白那依旧毫无血色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套房内只剩下仪器的低鸣和温泉水流淌的潺潺声，林锐和队员们无声地退到了外间和门外值守。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变成了沙沙的背景音。沈聿白一直沉睡着，呼吸浅而绵长。秦肃坐在仪器旁，专注地记录着数据，偶尔调整一下点滴的速度。江临就那样守着，如同守护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聿白沉睡的轮廓，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秦肃低声对护士交代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对江临道：“体征暂时稳定了。我就在隔壁的临时医疗室，有任何情况，按下床头的呼叫器，我立刻过来。”他看了一眼温泉池的方向，补充道：“时机合适时，可以试试水温。注意保暖，时间不宜长，观察他的反应。”
江临沉默地点点头。秦肃带着护士轻轻退了出去，套房内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
绝对的安静笼罩下来。只有水流的轻响和监护仪规律的嘀嗒，交织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韵律。江临的目光再次落在沈聿白的脸上，那份在昏迷中显露出的脆弱平静，让他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第一次感受到一丝酸涩的松弛。他伸出手，指腹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小心翼翼，轻轻拂开沈聿白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几缕碎发。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沙发旁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那个染着油污的黑色笔记本一角，从包口的缝隙里露了出来。
心脏猛地一沉！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模糊侧影再次攫住了他的思绪。那个潜伏在沈聿白身边、能接触到最核心医疗环节的内鬼！那个他明明见过、却无法确认的人！
一股冰冷的躁意驱散了刚刚升起的那点脆弱安宁。他站起身，走到沙发旁，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密封在证物袋里的笔记本。他走到远离病床、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小心地取出笔记本，翻到粘着照片的那一页。
昏暗的医院走廊，模糊的侧脸轮廓，紧张的姿态，推入输液袋的注射器…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他死死盯着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的额头、眉骨的弧度、低垂眼睑的线条…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疯狂地搜索、比对、排除…
突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
——秦肃！
那个刚刚离开房间、额角还带着汗渍的秦肃！
那个在沈聿白床边无数次专注检查、下达医嘱的秦肃！
那个…在沈聿白第一次睁眼时，第一时间冲上去检查瞳孔反射的秦肃！
这个模糊的侧影轮廓…这光洁的额头…这低垂眼睑时形成的弧度…与他记忆中秦肃的侧脸，惊人的吻合！
“嗡——！”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江临的四肢百骸！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荒谬！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逻辑！
秦肃？！
那个他视为沈聿白最后救命稻草、托付了全部信任的秦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