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模糊而僵硬的面容。
那酒液中摇曳的光影,竟与宫灯里跳跃的烛火诡异地重合。
恍惚间,你仿佛又回到了那座风雪肆虐的城下。
脚下不再是光可鉴人的金砖,而是冰冷滑腻、沾满血污的云梯横档。
鼻端萦绕的不再是醇酒佳肴的香气,而是浓烈的血腥、焦糊和死亡的气息。
耳畔响起的不是丝竹管弦,而是呼啸的寒风、滚石的轰鸣、垂死的哀嚎,还有……那一声撕心裂肺、戛然而止的惨叫。
你看到自己俯下身,手像铁钳一样抓住那双冻得乌黑的脚踝。
你看到那新兵眼中瞬间爆裂的惊惧和痛苦。
你看到自己粗暴地剥下那双厚实的靴子,留下那双赤脚在冰棱上徒劳地挣扎。
你看到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在你的注视下,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芯,“噗”地一声,彻底、永远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熄灭的眸光,与此刻宫灯里跳跃的烛火,在你眼前反复交叠、闪烁。
“陈侯?
陈侯?”
邻座伯爵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死寂的幻象。
一只保养得宜、带着玉扳指的手伸过来,似乎想拍你的肩膀以示亲近。
你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侧身避开了那只手。
动作幅度很小,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
目光没有看向邻座的伯爵,没有看向御座的方向,没有看向殿中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次投向那盏巨大的、燃烧着的宫灯。
琉璃灯罩内,烛火依旧跳跃着,橘黄色的光晕温柔地晕染开来,为这极致的盛宴增添着梦幻般的华彩。
但在你的眼中,那跳跃的火焰,只剩下一种永恒的、冰冷的、无声的质询。
它不再仅仅是烛火。
它是风雪中熄灭的生命。
它是城下堆积的尸骸。
它是你攀爬云梯时脚下温热的躯体。
它是老火头军手中那串起脚踝的算筹杆。
它是教头口中冰冷的“三十斤肉换五斤米”。
它是你身上二十七处刀疤箭痕每一次愈合又撕裂的痛楚。
它是“陈卒”这个名字里所有的泥泞、挣扎和血腥。
更是那双眼睛。
那双在风雪中,在你剥下他最后御寒之物时,在你面前彻底熄灭的、年轻而空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