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叶轻繁萧镜清的其他类型小说《对不起,地府有人,死不了!叶轻繁萧镜清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邓又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前不近村,后不着店。远离官道的丛林小径上,停了一辆铜漆斑驳木头灰旧的马车。天边第一道亮白,洒在了马车旁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女子面黄肌瘦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死人的灰白。细长却黄气的脖颈上,还没完全干痂的殷红鲜血下,有一道深可见肉的伤口。突然,女子的手指动了动。接着,那张死人似的脸上,眉头皱了几下。等眉头松开,女子的双眼忽地睁开,溜圆如珠。过了一会儿,女子惨白的双唇,两边唇角缓缓上扬。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这个笑容显得尤为阴森可怖。在地府,没有五官的她,阎王爷叫她“无脸丫头”。现在,她回到了阳间,代替这具身体的主人继续活着。她有了新名字,叶轻繁。“老大!回魂儿了!”听到一个清朗明澈的声音,叶轻繁直腾腾得坐了起来,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鬼魂...
《对不起,地府有人,死不了!叶轻繁萧镜清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前不近村,后不着店。
远离官道的丛林小径上,停了一辆铜漆斑驳木头灰旧的马车。
天边第一道亮白,洒在了马车旁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女子面黄肌瘦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死人的灰白。
细长却黄气的脖颈上,还没完全干痂的殷红鲜血下,有一道深可见肉的伤口。
突然,女子的手指动了动。
接着,那张死人似的脸上,眉头皱了几下。
等眉头松开,女子的双眼忽地睁开,溜圆如珠。
过了一会儿,女子惨白的双唇,两边唇角缓缓上扬。
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这个笑容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在地府,没有五官的她,阎王爷叫她“无脸丫头”。现在,她回到了阳间,代替这具身体的主人继续活着。
她有了新名字,叶轻繁。
“老大!回魂儿了!”
听到一个清朗明澈的声音,叶轻繁直腾腾得坐了起来,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鬼魂,咧嘴一笑。
“萧镜清,老娘现在是人是鬼?”
“人!必须是人!活人!”
“哎哟哎哟!”叶轻繁忙挥舞着两个爪子,把自己这具身体从头到脚又摸又捏了一遍。
捏完了,她露出了欣喜开心的笑,“老娘真成人了?还是阎老头儿本事大哈,我这个五百年的鬼魂,真成大活人了!”
叶轻繁又将这张脸摸了摸,眨了眨认真的双眼,仰着脸问:“你们俩帮我看看,我这张人脸,美不?”
“嗯……不违心地说,不咋好看。面黄肌瘦,眼大颧骨高,发疏眉稀的。”
叶轻繁一双怒圆大眼瞪向和萧镜清并排站着的女鬼,说:“我告诉你啊庾稚水,别想骗我。阎老头儿可是跟我说了,这是个美人儿的身体!”
女鬼庾稚水往萧镜清魂身后一缩,只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了讨好的笑,道:“阎王肯定不会骗老大你的,估计是刚‘死’的原因,回头养养就美了。”
“这还差不多。老娘我当无脸鬼当了五百年,做鬼梦都想要一张绝世美人脸。”
萧镜清蹲了下来,看着叶轻繁的眼睛,认真而真诚地发问:“老大,你是活了。是不是该让我们俩也以魂入体了?”
问完,他有些嫌弃地看向一旁倒在树底下的两个死人。
一个是身穿暗灰加褐黄色麻布衫褂的年轻小厮,长着一张扔人堆里立刻找不见的普通大众脸。
一个是看着四十左右年纪,身穿灰绿色对襟坎肩的嬷嬷打扮。头发梳得整齐,发上别一根银簪和一个簪花珠钗。
叶轻繁一拍脑门,“对对对,差点儿误了时辰!”
说完,叶轻繁双腿直挺挺站了起来,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两道虚影黄符显现了出来。
看了眼黄符,她又立刻将一根手指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下。
陌生的疼痛感瞬间卷席了她的神经,这种久违的感觉啊!
真好!
用力压住难压的欣喜嘴角,叶轻繁用刚咬破的手指在虚影黄符上划写着。
“咦?写不出来?”叶轻繁盯着没有鲜血印迹的符纸,看了又看,“阎老头儿骗我?”
“呃……老大,有没有一种可能……”萧镜清指了指她的那根破皮手指,“你没咬出血来?”
“哟!还真是!没事儿哈,我挤挤。血嘛,挤挤还是有的。”
叶轻繁用力挤了好一会儿,指尖都被挤出了一抹微红,却只看见破口处,只粘着绿豆大一滴殷红。
“这身体也没死透啊!怎么就没血了呢?这中间还来吸血鬼了吗?”
萧镜清和庾稚水齐齐摇头,“不知道。”
叶轻繁看着指尖的那滴血,叹了口长长的气,“做鬼五百载,败于一滴血。我恨!”
庾稚水突然指了指她的脖子,说:“老大,你的脖子上,好像血量还挺充足的。”
叶轻繁伸手一摸,湿粘的触感又让她一喜。
有了血,叶轻繁立刻以血入符,念咒催动,然后将两张黄中带红的虚影符分别落到了树下的那两具身体上。
黄符落下立刻消失不见,萧镜清和庾稚水的魂儿也被“嗖”地一下吸走了。
随即,那两具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缓缓动了动,然后互相对视一眼,都咧嘴笑了。
叶轻繁双臂交抱在胸前,踢了踢他们的腿,“喂,醒了就赶紧起来!该办正事儿了。”
两人撑地扶树站了起来,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萧镜清走到马车跟前,看了一会儿后,抬脚在车辕上踹了一脚。
“老大,拉车的马儿不知是跑了,还是被人骑走了,反正是没有了。咱们怎么走?”
叶轻繁掀开轿门帘往里看了看,满眼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放下帘子,说:“现在我不但是你们的老大,还是你们的小姐。所以,要么我坐车你们俩当马儿拉我,要么你们俩背我。反正我这刚‘死过’的瘦弱身体,是走不动的。”
萧镜清头撇向一边,小声嘟囔:“好像谁的身体没死过一样。”
“老大,我跟萧镜清先拉你一段儿,等到了镇子上,把这破马车卖了。有钱了,咱租个驴车回盛京城。你看行不?”庾稚水说。
叶轻繁赞同地点着头,露出了认可的微笑,“还是有文化的新鬼脑子比较好使。那走吧!咱们替那姑娘讨一番公道!”
“对了,你们要谨记,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地府的无脸鬼,而是叶轻繁。你们该叫我小姐,而不是老大,明白?”
“是,小姐请上车!”
等叶轻繁上车后,萧镜清和庾稚水抬起横木的两端,拉着马车晃噹晃噹出了丛林,上了官道。
坐在车厢里的叶轻繁,闭眼靠在厢壁上,捋着脑子里叶轻繁的那点记忆。
这抹记忆,还是阎王从原主叶轻繁那里抽取后放入她脑中的。
这个十七岁的可怜姑娘,本是盛京云阳侯府的嫡出千金大小姐。
可惜三岁那年,母亲生弟弟时难产而亡。
弟弟才半岁,父亲叶重之便扶了妾室江凌月为正妻。
弟弟周岁刚过,江凌月说服了叶重之,将他们姐弟俩送出了侯府。
叶伏流被送到利州老家,叶轻繁则被送到了一个庄子上。
在叶轻繁的记忆里,没有一岁以后的叶伏流半个画面。
她进了庄子,就再没能出了庄子一步。
四岁的叶轻繁,过得比下人的孩子还不如。
活没少干,打骂没少挨,饭却是没一顿是可以吃得半饱的。
有时候干活慢了,或犯了错,一天都得不到一口粮食。
叶轻繁扒过狗盆里的狗剩饭,还数次偷偷抢过鸡食。
庄子里的野草,她生吃过不少。有次因为误吃了没见过的野草,中毒了,口吐白沫。
庄子管事知道了,狠狠踢了她一脚,在她身上啐了一口,骂道:“小姑娘家家的,还这么贪嘴,就活该被毒死!”
但他知道,叶轻繁不能死。骂完后,他让人给她灌了草灰水。
在叶家的庄子上,她这个正经的叶家大小姐,任谁都可以欺负,任谁都可以打骂羞辱。
活了十七年,叶轻繁“死”过太多次了!
可每一次,她都没死成。奄奄一息后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继续生不如死的生活。
第一次离开庄子,是父亲来信说,让她回盛京城,嫁人。
她要嫁的人是谁,叶轻繁也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洗干净了脸,穿上了没有补丁的衣服,头发第一次被梳顺整齐,还扎了个简单的发髻。
还第一次坐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行驶不到一日,在傍晚时分就被贼人劫持了。
贼人将他们带到了远离官道的丛林里,直接挥刀将赶车的小厮和跟随的嬷嬷插腹砍杀。
叶轻繁被叫下了车,两个贼人在看到她的面容时,眼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就长这样儿?城西的傻子都不想要这样的媳妇儿吧!”
“就是,还以为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大小姐呢!结果是这瘦成麻杆儿没二两肉的,儿子都生不出来!谁要!”
“别管了,再丑,也得按约定把事儿办好了。”
“可这张脸,也没必要毁容了吧?”
“嗯……确实没必要,直接杀了吧!”
冰凉刀刃划过脖颈,叶轻繁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最后一丝意识,想的是:这次,是真的可以死了吧?阎王爷,求你收了我吧!
黑白无常来带走两个仆人时,叶轻繁魂魄离了体,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地府。
阎王不收阳寿未尽的叶轻繁,要将她赶回阳间。
叶轻繁边走边哭喊道:“我想死,哪怕重新投胎成为猪狗,都好过我现在猪狗不如的人生!阳寿?我不要那阳寿了!都给别人吧!让别人替我活着好了!”
无脸找阎王时,刚好看到叶轻繁的魂影,鬼面具下线条模糊的“嘴”撇了撇,对阎王说:“阎老头儿,还有不想活的?嘿!我做鬼做腻了,倒是想替她活两天呢!唉……”
“你又来干吗?”
“我这不是想着又该到你今年娶妻了吗?过来问一嘴。”无脸半个身子趴到了案桌上,整张鬼面具唯一的两个洞里,镶嵌着的两颗淡绿鬼眼石亮了亮,“今年你考虑我不?”
“不考虑!麻溜地给老子滚!”
“滚哪儿去?有本事你让我投胎去啊!”无脸一屁股坐在了案桌上,“我告诉你啊阎老头儿,今年要么你让我投胎,要么你娶了老娘!”
“你……”阎王顿了一下,看向一个鬼差,“哎,那女人怎么还在喊?赶紧送她上去!”
“回阎王,她不愿意走。”
无脸往那边瞥了一眼,咯咯笑了几声,“人就是脆弱!但人心却是最莫测好玩的玩意儿。好想戳着人心玩儿。”
本想让鬼差拿符咒施法将叶轻繁送出地府的阎王,看着无脸的鬼面具,伸手拿起案桌上的簿子。
果然!叶轻繁的八字很特殊,生辰纯阴无阳,无脸死的时辰也是全阴。
五百年……
阎王思索了一会儿,说:“无脸丫头,你想去人间玩玩吗?”
无脸扭头“呸”了一声,“阎老头儿,要不说你最坏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没法儿出现在人间。怕是我出了这地府,你就让我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我只能挤在人间和地府间的夹缝里,受尽三万余种折磨,困足数万年后成为夹缝里的一种新折磨。你太狠毒了你!我不嫁你还不行吗?”
“谁要让你去那种地方了。”阎王朝还在哭咽的叶轻繁那边指了指,“我是说,让你替她活下去,直到她的阳寿尽数。”
无脸鬼面具上的一双绿鬼眼都睁大了,闪亮了好几下。
然后在阎王肩头重重一拍,“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啊!早不说!害我寂寞了五百年。”
阎王瞪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叹气:你特么有一天是寂寞的吗?哪个新来的鬼魂没被你吓唬过?
阎王是真愁,可又拿她没办法。
也不知道是人间哪个老道法师,让她五官尽无,还布下了那么一个阵法困住了她的尸骨,抹了她的记忆。
让她魂不留阴阳,魄不入轮回。
头七一过,她便是这天地间的一缕无依无靠的“死魂”。
所幸,天不亡她。她还是来了地府。
这么多年,他倒是想了不少法子,但都没能成功让无脸重新投胎进入轮回。
甚至,他连直接让她魂飞魄散都做不到。
所以,无脸成了这地府除他以外的第二个老大。
“你想不想替她活几年?”
“几年?”无脸有些诧异,“听声儿,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啊!”
“她叫叶轻繁,年方十七。还有五年阳寿。”
“五年!她会因为什么而死?”
“难产。”
嘶!无脸往后倾了上身,装作倒吸一口鬼气:感觉死得会很疼。
“我要是替她活了,不嫁人,是不是就不会难产而亡了?”
“不因难产而亡,也会因为其它原因而死。你当老子在阳间的传说真就是传说啊!”
无脸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摸着鬼面具的下沿,语气故意深沉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你去不去?”
“去去去去去!五年就五年吧,就当是到地府外面透口气了。”
平时那些还没排上队投胎的小鬼,或死得冤屈有怨气的,都会偷偷跑到阳间去溜达一圈,就她一个人去不了。
这下,她不但可以去阳间,还是直接当人!以后她这个老大,在地府不更有面儿了?
“顺便,你可以找找你的尸骨墓穴,看看能不能破了那困住你轮回的阵法。你不是想要进入轮回重新投胎吗?虽然五百年已过,但试试,试试。”
无脸听了,语气终于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说:“好。我试试。”
为了牵制无脸,阎王让鬼差找了两个跟她不对付的小鬼,在阳间看着她,不让她为所欲为。
当无脸看到鬼差找的鬼是萧镜清和庾稚水时,她拼命忍才忍住没笑掉鬼面具。
这俩人,是她早已收服多年的手下啊!但一直帮她在各个场合里做对立卧底。
阎王给无脸交代好事项,从叶轻繁身上抽取了一团记忆扔到她的鬼脑里,然后在她身上施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术法!
施法结束后,阎王就让她带着萧镜清和庾稚水离了地府,去了阳间。
连让她和叶轻繁见一面的工夫都不给。
无脸离开后,阎王抬头往上看,微微笑了笑,低声说:“嗯,还是人间好。”
人间。
等暖黄的日头照下来时,萧镜清和庾稚水终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房子。
两人对视一眼:这应该是到最近的镇子了。
萧镜清转头看了看这个破旧的车厢,嘟囔道:“也不知道这车能卖二两银子不……”
“闪开!闪开!通通闪开!”
听见有人气势雄浑的高喝声,还有快马的疾蹄声阵阵传来。
“人力双马”萧镜清和庾稚水没统一方向,都往各自的那边用力转弯,结果就是车厢半个轱辘的道都没让出来。
一匹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马蹄直接踢翻了车厢。
车厢内还在拄腮回忆的叶轻繁,被直接撞得飞了出去,滚落到了地上。
叶轻繁疼得直唉哟,再抬眼一看:车厢直接被肢解了?
夺她钱财,犹如揭她面具!绝不能忍!
“谁?!是谁瞎了狗眼不看路,敢撞老娘?!还把我的车给我弄坏了!我……”
叶轻繁还没骂完,就被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
“关衡,给他们拿一锭银子。”
“是!将军。”
接着,一个银元宝落在了叶轻繁面前。
叶轻繁看了眼银元宝,立刻抬头看向她的金主。
阳光洒在中间一个年轻英武的男人脸上,浓眉如锋剑,深眸如星辰,挺鼻如峰峦。轮廓分明的脸型硬朗冷峻,紧抿的双唇威严显露。
人果然比鬼好看啊!
将军……还是个官儿呢!
叶轻繁露出了一抹讨好又谄媚的笑,媚眼刚抛出去,张开的嘴没来得及发声,就吃了一嘴的尘土。
留给她媚眼的,只有一群马屁股。
“呸呸呸!”叶轻繁紧闭了双眼,双手胡乱挥散眼前的尘土。
好一会儿,叶轻繁才睁开了眼睛,扭着脖子瞪着已经走远的马队,骂道:“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老娘立刻给你道符!呸!”
骂完了,叶轻繁吹了吹手里的银子,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就站了起来。
这可把萧镜清和庾稚水吓坏了!忙愁眉皱脸地走到叶轻繁身边。
萧镜清说:“哎哟我的老大哎!你现在是叶轻繁,是人!你见过哪个人是这么直挺挺地站起来的?这不得把人吓死了!”
叶轻繁拍着屁股上的衣服,“人还真是脆弱,吓一吓都能死。”
“你是死太久了,都忘了人是什么样儿的了!”
“嗯,确实有点儿久了!我得尽快学会重新做人才行!免得让人笑话了。”
叶轻繁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又看向那片房屋,抛了下手里的银锭子,说:“走!带你们去感受感受阳间气息人间烟火!”
叶轻繁习惯性地背着手,一副大摇大摆六亲不认的架势。
还没走几步,庾稚水将她拉住,“小姐,小姐,叶轻繁不是这么走路的。”
“那该怎么走?”
庾稚水忙给她做了示范。
叶轻繁学着走了几步,然后小细胳膊一挥,“慢死了!走不了走不了。我最多,最多把大步子收一收,把手放下来。其他的,学不了。”
萧镜清拉住了还想跟叶轻繁犟的庾稚水,说:“稚水,你生前是大家小姐,规矩礼数多。可叶轻繁这个大小姐,却长在乡野,不用那么规矩。差不多,像个人,就可以了。”
“对!我觉得萧镜清说的很对。哎呀,赶紧走了!我都饿了。”
叶轻繁又把自己的四肢捏了一遍,“这具身体太瘦弱了,我必须吃回来,不然哪儿来的力气跟坏人抢公道!”
萧镜清和庾稚水齐齐点头,“对。”
萧镜清龇着一口还算整齐的白牙,说:“这回终于可以再次尝到真实饭菜的味道了,而不是光闻味儿。”
“你都死一百多年了,又不是什么大家族,还闻味儿呢!纸钱都没一个子孙给你烧。”庾稚水翻了个白眼。
“别吵了!”叶轻繁呵斥一声,“你们两个,帮我好好想想,这一路上盛京,我得置办点儿什么行头。太久没回来了,有些陌生。”
“小姐,放心,有我呢!”庾稚水忙上前搀扶着叶轻繁的胳膊,“我死得最晚,人间我熟。”
“好,靠你了。等以后回了地府,一定不让你做卧底了。就让你回到我身边,做我的亲信!”
“好的!谢谢老大!”
“嗯?”叶轻繁眼梢瞪了过去。
庾稚水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脸上,“对不起,小姐,我错了!”
“要时刻谨记身份的改变。咱们又不是上山当土匪,而是要上盛京城当千金小姐的!”
“是,小姐!”
走进镇子的石板路街道时,叶轻繁抬眼看向长长的街道,看着街道两旁的房屋,看着来往的人们,嗅着全是人的气味,真是——太美妙了!
在惊叹中感受了好一会儿,叶轻繁才问:“庾稚水,接下来该去哪里?”
“找家客栈住下来,然后吃饭。”
很快,三人站在了福客来客栈的门前,齐刷刷抬头看着金字牌匾,然后三人互相对视过后,大步走了进去。
庾稚水对迎过来的小二道:“我们要三间客房,还要吃饭。”
“好嘞!客官这边请。”
酒足饭饱后,叶轻繁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阶上楼。
眼看着还有两个台阶就走完了,结果肩膀被人重重撞了一下,直接把瘦弱的她干到了楼梯拐弯处。
出师不利!
怎么走哪儿都被撞飞?
叶轻繁背顶着楼梯扶手栏杆,躬蜷着身体,睁眼看去,又是黑色衣袍,还有那张刀削似的冰霜脸。
嘿!你祖宗在地府是被老娘卸了胳膊还是剃了头啊?!
你就这么爱撞老娘?!
余烬冷冷瞥了叶轻繁一眼,说:“关衡。”
接着,又是一锭银子落在了叶轻繁身旁。
叶轻繁看着余烬的目光,立刻移到了银锭子上:行吧,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回头把你祖宗的胳膊给接回去。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萧镜清和庾稚水才慌忙下来,把叶轻繁扶了起来。
叶轻繁看着手里的银子,说:“你们说,我要是被他多撞几次,咱们是不是就能买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回盛京城了?”
“小姐,你这把小骨头,可不经几次撞的。”萧镜清说。
叶轻繁抬手就在两人头上各敲了一锤,“要你们两个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护着主子!”
她打量着萧镜清和庾稚水。
萧镜清这一身壮实肌肉,一看就吃的不错还出力干活。
庾稚水现在的身体,脸上有肉,身材略显富态,也是没受缺衣少食的苦。
看来这两具身体的原主,日子都比叶轻繁过得好。
想到自己在庄子上被各种虐待,叶轻繁重重叹了口气,说:“以后有这种挨撞赚钱的活儿,你们两个接了!”
“哦,好。”
回到客房沐浴时,叶轻繁问庾稚水,“今天撞我的那人,是个将军。你说,什么样的将军会来这样的一个小镇上?天色都黑了,还匆匆离开客栈,是要干什么去?”
庾稚水舀着水浇在叶轻繁窄瘦的肩上,说:“依我的记忆,将军肯定是行军打仗,或者是捉拿什么要犯,才会到这种小地方。”
“嗯……他们只有不到十个人,应该不是行军打仗。嘶!捉拿要犯……庾稚水,大犯人都躲到这镇子上了?!那以我今天的倒霉劲儿,我不会碰上那个要犯吧?”
“怎么可能呢小姐!你放……啊……!”
“啊……!”
“闭嘴!”
随着男人故意低沉的温润声音,叶轻繁和庾稚水两人的嘴各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叶轻繁垂着眼珠子,看着那只捂了自己半张脸的大手,然后缓缓斜过眼珠子去看大犯人的脸。
这人……长得可真美啊!
鹅蛋脸,桃花眼,长睫毛,秀挺鼻梁绛唇嘴。
美人儿不就是长这样的吗?!
不过,刚才那声音,听着可不像是个美人儿。
叶轻繁抬起双手,用力将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扒了下去,然后快速边念咒边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又迅速将符落在了美人身上。
庾稚水往后退了一步,嘴离开了手。
“小姐,你的嘴,是堵过灶门吗?那么黑!”
叶轻繁看着一动不动的美人,说:“给我拿衣服来。”
穿好了衣服,叶轻繁弯腰仔细观察着面前人的脸,手还不忘在人脸上摸了好几个来回。
“庾稚水,我现在的脸,和这张脸比,美貌程度差多少?”
“十万八千里。”
“唉!可惜了。”叶轻繁直起了腰,光着脚在地板上踱了几步,“没有瞬间换脸的符咒,不然高低我得给叶轻繁换一张脸。”
“小姐,你说,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叶轻繁歪头瞥了半蹲着一动不动的人一眼,说:“没看见喉结那么大吗?还没有胸,男人。”
庾稚水摸着男人身上料子上乘的深紫色衣服,微微硌手的刺绣纹路,可以感受到衣服的做工精细。
“小姐,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能让将军亲自出马抓人的,能是简单的人物?”
“小姐,要不要把他交出去?”
“交出去有什么好处?”
“有可能能领一大笔赏银。”
“行。等那个将军在外边找不到人了,回到客栈来,咱们就把人交出去。我这符咒时效有限,你去找根绳子来,先把人捆住了。”
“好的,小姐。”
在等庾稚水拿绳子的时间,叶轻繁把男人头上束发的冠簪给取了,还用手把男人的头发胡撸了几下。
她也半蹲下来,看着长发披肩的男人,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果然!人就是比鬼好看啊!
这要是个女子,皇帝都得把她掳进宫里去金屋藏娇!
庾稚水拿着绳子回来时,萧镜清也在后边跟着进来了。
将人捆好后,三人齐齐盘坐在男人对面。
叶轻繁挥手散了符咒,男人双眼立刻愤怒圆睁,带着怒气的声音却压低了音量,“你们是谁?竟敢对我施妖法,还敢绑我!”
“你搞清楚啊,是你闯进我的房间好吗?我还不能绑你了?”
说着,叶轻繁嘴角露出了邪恶一笑,“要不是想要拿你和黑衣将军换银子,我还能杀了你。”
男人愤怒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惧怕,“你们要把我交给谁?”
“不认识。一帮身穿黑衣黑袍的,领头的好像是个将军。”
“将军……”男人垂下了眼眸,声音变成了低喃,“肯定是余烬,肯定是余烬……”
然后,他又抬眼看向叶轻繁,“你不能把我交给余烬!”
叶轻繁眨巴了两下一双大眼,“为什么?”
男人的脸撇向一边,“你不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命令你,赶紧给我松绑!”
叶轻繁被气笑了,伸手在男人脸上轻拍了两下,“捂老娘的嘴就算了,还敢命令老娘做事?我告诉你,阎王爷都得怕我三分,你算老几?”
“我告……”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叶轻繁塞了一块布,剩下的话化作了吱唔声。
叶轻繁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长得再好,话不中听,也是聒噪。
“萧镜清,你去外边等着,看见那些人回来了,就告诉他们,犯人在我房里。”
“好的,小姐。”
萧镜清出去后,叶轻繁就去床上躺着了。
做鬼数百年,太久没感受过身体疲累的感觉了。
叶轻繁被庾稚水推醒时,眼睛和脑子一样模糊,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小姐,那位将军回来了!”
叶轻繁坐在床边上,照着自己的头重重拍了一巴掌,然后猛甩了几下:嗯,清醒了。
她伸手指向捆得严实的男人,“带上他,领赏去!”
庾稚水刚把男人提了起来,房间门就被人推开了,接着哗啦啦进来了一群人。
叶轻繁抬眼看去,和余烬的目光对视上。
这个男人眼神中的凌厉肃杀,别说人了,普通的鬼夜里遇到了,都得被吓回地府去。
叶轻繁故意让自己的眼神也变得狠厉一些,两条腿还快速地分开,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殊不知,叶轻繁自以为霸气的坐姿,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一个弱不禁风需要费力支撑着才能坐稳的虚弱女子!
余烬的目光从叶轻繁脸上移到了被庾稚水提着后衣领的男人脸上,然后对着男人弓腰抱手行礼。
直起腰身后,他对一旁的关衡使了个眼色。
关衡立刻和另一个下属一起上前,从庾稚水手里将男人一把拉走。
眼看这群人马上要离开了,叶轻繁大喊一声,“喂!赏银呢?”
余烬停住脚步,对其他人挥了下手,让他们先走,然后回头看向“坐姿霸气”的叶轻繁,“赏银?”
“对啊!帮助朝廷抓住要犯,不是会发一大笔赏银的吗?”
余烬嘴角勾起一抹冷嘲,“谁告诉你,他是朝廷要犯的?”
叶轻繁眼睛快速地眨巴了好几下,然后看向了茫然摇头的庾稚水,又看向站在门边上缩着的萧镜清:俩废物!
叶轻繁迎着余烬的目光,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走到离他一米左右的距离,叶轻繁突然咧嘴一笑,开口道:“不是朝廷要犯,又没有赏银,那对不起了,人我不能给你。”
“嗯?”余烬嘴角那抹淡淡的冷笑,瞬间消失。
“因为,我刚做了个决定。那贼人进来时,我正在沐浴。女子名节,尤为重要!他看了我,不得对我负责吗?所以!看在他长相还算俊美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嫁了!”
刚好,还不知道叶轻繁盛京城里的那位有婚约的未来夫君长什么人样儿,万一丑了怎么办?还不如先把这个能见得着的美人儿收了!
看美人儿的打扮,估计家世也不差,肯定能把面黄肌瘦的她,养成白胖可人的!
“嫁给他?好大的胆子!”
听话间,叶轻繁脖子上感到了一抹冰凉。
叶轻繁眼皮都没垂一下,眼睛盯着余烬,四目对峙。
余烬手上加了两分力,利剑已经割破了叶轻繁脖颈上的皮肤,细细的殷红染了剑锋,红了肌肤。
叶轻繁嘴角勾着冷笑,抵着剑往前走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剑又往肤肉里深了半寸,同时,还感受到了疼痛。
这是人才会有的痛感。
“你就不怕我真杀了你?”
“杀我?”叶轻繁的冷笑,慢慢变成了大笑。
笑了一会儿,叶轻繁抬起手,手指在剑上弹了一下。
余烬上一秒还盯着叶轻繁蔑笑的嘴角,下一秒,就看到自己的佩剑,从剑尖处寸寸崩碎落地。
一把名师锻造的利剑,几息间便碎裂落地成灰。
他狠厉的眼神再也绷不住,变成了震惊。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变得粗急的呼吸,喉头动了动,问:“你是什么人?”
叶轻繁退后了两步,随着眨下的眼皮抬起的,是一双带笑的无辜亮眸,嘴角柔和的笑因蜡黄的肤色而带了几分别扭。
叶轻繁向上摊开一只手,“问将军讨赏银的人呀!”
余烬看着面前跟刚才神情判若两人的叶轻繁,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在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中。
叶轻繁捏了捏手里的银票,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走吧。”
余烬按了按腰间空空的剑鞘,转身往屋外走。
在他转过身的同时,叶轻繁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落入了余烬的后背。
余烬前脚刚离了门槛,萧镜清立刻将房门关上。
叶轻繁把银票递给庾稚水,“明天一早,你就去把进京的东西都给置办齐全了,不能委屈了你家小姐我。”
“好的,小姐。”
萧镜清看着叶轻繁脖子上的一抹红痕,说:“小姐,怎么总有人不希望你的脑袋稳稳地立在脖子上?之前的伤口愈合了,又添一道。”
“抹脖子又弄不死我,就是有点儿疼。”
“小姐,刚才那位将军看到了你使用的鬼术,会不会有麻烦?”
“放心,出了这个门,他就忘了。”
萧镜清竖起大拇指,“还是小姐高明。”
“行了,都回去睡觉吧。我这具身体,乏累得很。”
“是,小姐!”萧镜清和庾稚水齐声道。
叶轻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庾稚水帮她洗漱时,叶轻繁说:“叶轻繁以前连个饱觉都没睡过。因为,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哪天能睡两个时辰,都是幸福的。”
“真是个可怜孩子。”
“以后就不一样了,老娘想睡到什么时候起,就睡到什么时候。谁敢管了老娘吃饭睡觉,老娘搬了他的项上人头!”
“小姐,据说盛京城里道士挺多的,回头咱们还是得事事收敛着些。”
“道士?他们能治住你们这些小鬼,还能耐得了我何?”
庾稚水放下了梳子,笑着看了看叶轻繁,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小姐,别忘了你的真身,就是被一个老道给镇住的。”
叶轻繁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等我找到他的尸骨,定扒出来用地狱冥火给他烧得灰都不剩!”
庾稚水在心里叹气:那也得能找着啊!现在你连自己的埋身之处都找不到……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这么想,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庾稚水扶着叶轻繁的手臂,说:“小姐,饿了吧?下楼吃饭,吃好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
崭新的马车,雄壮的骏马,车厢里铺着软席锦褥,还放着不少好吃的好喝的。
庾稚水还买了不少的话本子供叶轻繁一路消遣,打发漫漫长途。
这一路,总算不用遭罪了。
盛京城。
云阳侯府湖心亭内。
江凌月一双纤手剥着冰镇过的葡萄,剥好了送到了半躺在摇椅上的叶重之嘴里。
“侯爷,今天一早,镇国公府老夫人又差人来问了。这都过了三日了,怕是大小姐在途中遭了什么意外。这万一……侯爷,要不您还是差人去寻寻。”
叶重之微闭的双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吐出了两粒葡萄籽儿,说:“找什么找?她最好死路上!再过两日,她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让人去镇国公府说,让岚儿嫁过去。”
江凌月声带犹怜地宛游叹气,道:“咱们岚儿才貌俱佳,与世子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奈何齐老夫人念旧,执意让大小姐回来履行婚约。”
叶重之抓住了江凌月的一只手,轻轻抚拍着,“放心。那是老夫人没见着那乡下丫头,等见了,肯定觉着岚儿才是绝配佳人!”
“嗯。”
江凌月又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到叶重之口中,接了一旁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扇子,给叶重之扇着风。
她看向微微泛着波粼的湖面,眼中覆上了一层阴狠。
别说再多两日了,再多等两个月,那野丫头也别想回到盛京城来。
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只能是她的女儿叶凝岚。
这么多年的磋磨,那贱丫头竟然还能活着,也是个命硬的。
可惜了,挡了她女儿的道,命再硬也硬不过刀剑。
完全不着急的叶轻繁,带着萧镜清和庾稚水一路吃喝玩乐,一日只赶半天路,晃晃悠悠进入盛京城时,距离原来叶轻繁抵京的时间,已经晚了足足七日!
叶轻繁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边比其他城镇宽了三倍不止的街道,还有一旁林立的楼房,感叹着不愧是大凛的都城啊!就是繁华热闹!
萧镜清一路问路,终于到了云阳侯府门前。
叶轻繁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门上高挂着的“云阳侯府”牌匾,双眸微微眯了眯:叶轻繁,你到家了。
庾稚水上前去敲了门,“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云阳侯府大小姐,回府了!”
守门的小厮伸头看了看衣着普通但还算干净的叶轻繁:就这瘦得跟杆儿似的人,是叶家大小姐?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乡下长大的土包子,连真正大小姐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哦,夫人吩咐了,让你们从侧门进府。”
“小哥,这可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敢让大小姐走侧门?”
“对。这是夫人特地交代过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庾稚水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今天要倒霉了……”
说完,她快步走到叶轻繁身边,把刚才小厮的话复述了一遍。
叶轻繁勾唇,轻蔑一笑,“还好我早有准备。萧镜清,把我的斧子拿来!”
萧镜清从车厢里拿出一把斧子,“小姐,打人还是砸门?”
叶轻繁伸手拿过斧子,在手上掂了两下,“本小姐要亲自动手。”
经过半个月的吃饱饭睡好觉,叶轻繁的这具瘦弱身体虽然还瘦,但弱已经不算太弱了。
而且,叶轻繁的这具身体,装的可是她五百年的魂魄,有着她在地府修炼的一切。
叶轻繁盯着“云阳侯府”几个字,一步步朝前走去。
小厮看到了叶轻繁手里的斧子,忙说:“你想干吗?这里可是云阳侯府!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叶轻繁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高高扔出了手里的斧子。
斧子飞速向前,重重砸在了侯府的门匾上。
门匾瞬间裂成了两半,“哐哧乓啷”落在了石板地面上。
在小厮双目瞪成球的震惊中,那把斧子又落了下来,将本来裂成两半的门匾,砸成了四瓣!
叶轻繁走上前,弯腰捡起了斧子,然后挥着砸向了侯府大门。
小厮心在震惊中狂跳,人却愣住了半步都挪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叶轻繁挥着斧子一下下地将两扇大门砸成了筛子洞。
这个大小姐,怕是个疯子吧!
府内的影壁墙已经快要看到全貌时,小厮才慌张地四处望了望,然后快步走到萧镜清面前。
他抓起萧镜清的一只手,反扣到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转身,后背对着萧镜清的正面。
看着就像是,萧镜清把他给捉住了,不让他动。
萧镜清有些懵逼地看着小厮的一系列骚操作,然后猛地一把将人狠狠扔到了一旁。
倒地的小厮只顾着唉哟,却半点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叶轻繁砸门的动静很大。
很快,侯府门口便聚集了不少路过和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们。
在侯府的两扇大门被叶轻繁砸得只剩下两个门边时,府里终于有人出来了。
叶轻繁看着咋呼尖叫着的一群人,高举起的斧子放了下来。
她扬起唇角笑着,双眼挑衅般地眨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走下几级台阶后,叶轻繁站在了吃瓜群众的前面,大声说:“我是云阳侯府的大小姐叶轻繁,今日回府,侯府夫人却不让我进门!我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别的没有,两把力气还是有的。于是,大家看到了,我把侯府的大门砸了!”
破烂门内的江凌月,听着叶轻繁的话,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见过疯的,没见过这么疯的!
更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砸了门,还宣之于众的!
家丑不外扬,叶轻繁倒好,就怕扬不出去,还怕耳背的听不见!
可这叶轻繁,怎么跟她之前听到的汇报不一样?
庄子的管事和她说的是,叶轻繁日日被虐待,胆小怯懦,不敢有半点反抗挣扎。
江凌月又看了眼被砸得稀巴烂的两扇大门,已经顾不得去想叶轻繁怎么没死在路上了,忙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了不用人打开的侯府大门。
叶轻繁的话,围观群众已经开始了低声讨论互相卖瓜捡瓜吃瓜。
“云阳侯府的大小姐不是叶凝岚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大小姐?”
“这你就不知了吧?现在的侯府夫人,是叶侯爷后来抬上来的。”
“哦!那这位大小姐,是先夫人生的?”
“对!我听说,先夫人生孩子难产去了,留下一双儿女。后来,听说都给送到老家养着去了。”
“老家?叶侯爷的老家不是在利州吗?刚才这位大小姐说她是在乡下庄子长大的?”
“高门大户家的秘辛,不好说,不好说。”
“啧啧……都说云阳侯夫人为人大方,温婉和善,管家有道,三个儿女个顶个的优秀,现在看来……”
“你们看看面前这位大小姐,别说是小姐的将养了,就咱们普通人家养女儿,怕都不会养成这副营养不良的瘦小模样吧!”
“就是就是。而且人都回府了,还不让进门,哪儿有这样的母亲!”
“瘦成这般可怜模样,唉……”
“要是换了我,我也气不过砸门。”
……
群众的声音,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二,就有了一声高过一声的三四五六……
江凌月听着这些绯言绯语,只觉得脑子一阵头疼晕眩。
她忙对一旁的嬷嬷说:“快派人去找侯爷回来!”
叶轻繁却对这一切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转身,直直看着一群人里当首的江凌月:这应该就是那个将叶轻繁姐弟送出侯府的后娘了!得,给你脸了你不要,那我就把你的脸扔出去,让别人撕碎了唾弃。
江凌月嗷呜一声哭腔,朝着叶轻繁小步急迈,“轻繁!真是你回来了吗?你不知道,自从知道了你要回府,我和老爷日日数着日子盼着呢!”
到了跟前,江凌月抓着叶轻繁的两只小细手臂,哭得双目凄惨怜惜,“我的孩子啊,那些下人是怎么照看你的!如此亏待侯府大小姐,回头我一定要将那些人重罚!”
两行泪沿着江凌月保养得嫩滑脸颊不停地簌簌落下,哭得让看者动容。
“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侯府里的事务再多,再是要照顾老夫人,再是要照顾你的弟弟妹妹们,还要顾着一大家子吃穿用度,也不应该把你疏忽了!”
说着,她又伸手在叶轻繁脸上轻轻抚摸着,“我可怜的轻繁,这些年,你受苦了!你放心,现在你回来了,就还是咱们云阳侯府的大小姐。母亲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叶轻繁微笑着,说:“好啊!趁今天人多,不如母亲说说,该如何补偿我?”
江凌月的哭咽声顿了一下,看着面前脸色蜡黄的叶轻繁,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侯府留!
“轻繁,你怎能不信母亲?”
“当然不信。我信一个连大门都不让我进的侯府夫人,那我就真是个傻子了!”
江凌月朝还在地上蜷着身子打滚的看门小厮看了一眼,说:“轻繁,你误会了,母亲绝对没有和下人说不让你进门!肯定是那小厮自己狗眼看人低,不认得侯府大小姐。”
“是吗?”叶轻繁冷笑一声,“萧镜清,将那下人给我提过来!”
叶轻繁看着江凌月,将还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抽了出来,凑近到她耳边道:“母亲,一会儿我就要用我的法子审人了哦!我审人,后果我可是概不负责。”
萧镜清将人拽拉到了叶轻繁面前,语气凶狠地在小厮耳边说:“老实点儿!”
小厮双腿打着哆嗦,飞快看了叶轻繁一眼,然后忙低下了头。
小厮心里懊悔莫及:早知道这是个疯子,我冒着被夫人罚月银的风险,也得将大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这位疯狗主子放进府去。
进去了,关上门,她爱咬谁咬谁!
叶轻繁一手抬着斧子,宽宽的斧刃抵着小厮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小厮被迫抬头看向了叶轻繁,被她眼里的狠厉给吓得夹紧了快要瘫软的大腿根,以防自己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吓尿了!
“大声说,是你自己不让我进府的,还是有人指使的你?”
“小的……小的……”
小厮的眼神颤颤地朝江凌月那边瞥去,收到了江凌月一个威胁的怒目。
“大……大小姐,是……是……是小的擅作主张,不……不让您入府的。”
“嗯,很好。”
叶轻繁的声音又冷又淡。
就在小厮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时,突然感觉到耳旁有一股疾风掠过,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
“啊……!啊……!”
小厮捂住了自己血淋淋的耳朵——不对,是已经没了耳朵的脑袋,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一只耳朵,惊恐地尖叫着。
侯府门前偌大个地方,除了小厮的尖叫,其余几十个人,没一个敢大口喘气的。
叶轻繁把带血的斧刃一下下在小厮的手臂上擦着,说:“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尤其是对不说实话的人。”
小厮“嗵”地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大小姐,我招了!我招了!是夫人,是夫人吩咐小的不许给您开门的!是夫人吩咐小的让您走偏门入府的!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江凌月被刚才叶轻繁那一斧子削落小厮耳朵的一幕吓得够呛,要不是身边的嬷嬷扶着,她早就站不稳了。
这个叶轻繁,怎么跟庄子管事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哪里是哪个睡鸡窝吃猪食也不敢有半点反抗的叶轻繁!
对,她不是叶轻繁,她根本就不是叶轻繁!
但现下,她得先把小厮的指控给化解了再说。等眼前事了了,她再让人把庄子管事的找来,确认这个疯子到底是不是叶轻繁。
“母亲,”叶轻繁轻轻转了下脖子,看向了一脸惊愕的江凌月,“听见了吗?他说是你吩咐的。还请母亲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凌月回过神来,颤抖的手指指着叶轻繁,哭腔连连,“你……你这是屈打成招!是你,你威胁张来指控的我!轻繁啊,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如此恨我!我承认当年我和侯爷将你们姐弟送走有错,可侯府可是付足了银子给利州老家的,自问没有亏待你们姐弟。知道你要回府,也是早早做好了准备,等你回来。可你竟然……竟然这么急于诬陷我……”
这一番哭诉,叶轻繁听了都免不了想为她的演技赞叹一声:好戏!
嗯,等你死了,我一定要在地府等着你!等着把你送上百鬼大舞台,让你演个够!
叶轻繁的斧子从江凌月面前划了道半圆,最后扛在了自己肩上。
但她这一动作,直接把江凌月和她身边的嬷嬷婢女都给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还把后面的人给撞倒了俩。
有一瞬间,江凌月都以为这个疯子要杀了她!
“张来是吧?”叶轻繁目光向下睨了小厮一眼,“夫人说是我屈打成招,那我就再多打你几下吧。既然你都跪下了,那不然以后就都跪着吧,这双腿,也不用站起来走路了。”
张来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被割掉耳朵的伤口还剧烈疼痛,他指着江凌月,哭喊着,“大小姐,小的没有说谎!就是夫人吩咐的。小的只是个下人,如果没有命令,哪里有胆子拦侯府大小姐!小的不敢啊!”
张来看到了江凌月身边的人,眼睛亮了一下,手指往江凌月身边的人一指,“大小姐,夫人吩咐小的这么做时,侯嬷嬷也在场的。”
手指又指向另一边,“还有,翠玉姑娘也在。她们都听着了的!”
被张来点名指着的侯嬷嬷和翠玉,心里立刻慌得一批,惊恐地看向了叶轻繁,生怕下一个耳朵落地的人就是自己!
叶轻繁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眼睛盯着侯嬷嬷,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侯嬷嬷哪儿见过这样的疯子!她甚至觉得叶轻繁的眼神,除了狠,还带着阴森!
她扶着江凌月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江凌月的手臂,颤着声音小声道:“夫人……我……我怕……”
江凌月知道,如果跟随她十几年的侯嬷嬷也作了证,那她不让叶轻繁进府的事,就算是坐实了。
“叶轻繁!”江凌月大声喊道,拿着帕子的手还按在了胸口处,双眉凑往眉心,一副心痛难受做派,“你可是侯府大小姐!今日你刚回府,就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下人吗?你这样,置侯府的名声于何处?你让府中的兄弟姐妹,日后怎么在这盛京城行走?”
这样的演技,叶轻繁真的想为她鼓掌了!
可惜,她这出戏的对象是叶轻繁,那就不能她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了。
“母亲,这侯府的大门我都还没进去呢,我回的哪门子府?还侯府的名声呢!这名声,也是母亲你先毁了的,与我何干?哦,我呢,只有一个弟弟,他可不在侯府。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想用双腿行走,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让他们坐着轮椅出门。”
说话间,叶轻繁已经离侯嬷嬷只有不到两尺距离了。
侯嬷嬷看叶轻繁,就像是看到了阎王爷在向她索命!
叶轻繁将肩上的斧子甩了下来,掂在了手里,眼睛死死盯着侯嬷嬷,“你要是现在说了实话,我可以退后一丈。”
侯嬷嬷看着那么大的一把斧子,在叶轻繁手里一下下被掂起,就像是普通姑娘手里拿的一枝花儿那般轻松,冷汗直往脑门冒。
她又看了一眼地上张来那只被砍掉的耳朵,直接松开了江凌月的手臂,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小姐,确实……确实是夫人吩咐了守门的张来,让他拦着小姐您入府的。”
周媚想到刚才叶轻繁用斧子削人耳朵的画面,害怕得整个人又开始发抖。
要是她把叶轻繁带到之前江凌月准备的院子里,估计叶轻繁的斧子削下的第二只耳朵,就是她的了!
“侯爷,夫人把最西边的落霞院,安排给了大小姐……”最后两个字,周媚的声音细若蚊蝇。
“落霞院?”叶重之想了一下,实在没有印象落霞院是什么样的。
但都是在侯府里边,能有多差的院子?
叶重之摆了摆手,“落霞院就落霞院吧,大小姐在庄子上长大,回了侯府,能有个自己的院子,就很不错了!”
他见周媚还是面有难色,说:“芸娘,你陪着媚娘一块儿,好生把大小姐安顿好了。”
“侯爷……”林芸晃着叶重之的手臂撒娇。
她才不想去触叶轻繁的霉头呢!
都是江凌月惹的祸,凭什么要她去受。
“你……”面对林芸的娇嗔软语,叶重之一个字的重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付欣欣开口道:“侯爷,要不,让妾身带大小姐过去吧。”
叶重之看了看面色淡然的付欣欣,刚起的一点疑惑,却被脑中浮现的叶轻繁那张脸一下给扫了下去,说:“行,你去吧。”
付欣欣行了告退礼,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香菱,迈着稀碎的快步朝叶轻繁的方向追了过去。
萧镜清四处看着,说:“小姐,是不是待会儿我就不能跟着去内院了?”
“当然了。没有吩咐,外男是不能去夫人小姐们的内院的。”庾稚水说。
“人间规矩可真多。”
庾稚水有些担忧,道:“小姐,你今日来这么一出,以后这府里,估计人人都避你如蛇蝎了。”
“那不是正好吗?省得他们有事没事来我面前作妖。我先得把身体养起来,然后把叶伏流接回府里,让他袭了侯府爵位,就当是还了叶轻繁借我这阳寿的情了。”
“你想要帮叶伏流袭爵,侯府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由得她同意不同意吗?她要是有本事,就斗过我!斗不过,下一任云阳侯,就只能是叶伏流。”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三人停止了说话。
庾稚水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孔雀蓝锦服的女人和一个婢女,朝他们走来。
走到跟前,付欣欣对着叶轻繁行了礼,“大小姐!”
“你是?”
“大小姐,我是侯爷的妾室。大小姐唤我付姨娘就好。”
“你来干什么?”
“大小姐,侯府宅院大,我奉侯爷和夫人之命,来带大小姐前往你的院子。”
“哦……这样啊!好吧,你带路吧。”
付欣欣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圆拱门,又看了看萧镜清,说:“大小姐,按照府里的规矩,他……不能到内院去的。”
叶轻繁点着头,“萧镜清,你去找其他人问问,让他们把你安排好了。”
“我知道了,小姐。”
萧镜清离开后,付欣欣在前方带路,叶轻繁和庾稚水并排跟在后面。
付欣欣以为叶轻繁刚回到侯府,应该会有很多问题会问她的。可眼看就要走到落霞院了,也没听到叶轻繁再开口问话。
叶轻繁看着小拱门上“落霞院”三个字,对庾稚水笑了一下,说:“太阳是打西边落下的吧?这是把我干西边躲太阳来了?挺好,挺好。”
付欣欣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也没忍住咯噔了一下:这“挺好”,说得很讽刺啊!她不会一言不合,就把这个院子给砸了吧?
付欣欣知道落霞院偏僻,三间小屋背南,除了中午时候,院子里还能见着太阳,屋子里开了门窗也是阴暗的。所以一直都没人住。
本以为江凌月把叶轻繁安排到这里,怎么着也让人提前洒扫收拾好了的。
可走进去一看,付欣欣惊讶过后,就差两眼一黑了!
江凌月是真不把先夫人生的女儿当回事啊!
本来想抱抱叶轻繁大腿,为自己和女儿叶凝姝求个庇佑的付欣欣,现在也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要带叶轻繁过来了。
叶轻繁看着不大的院子里,全是及膝高的杂草,中间的石板路都被淹没了。
叶轻繁看着那两棵矮小的樱树,说:“庾稚……庾嬷嬷,你看那两棵树跟我像不像?一副营养不良长不高长不壮的死样子。”
“小姐,以后我一定勤浇水勤施肥,保准儿让它们长高长壮!”
“行。以后它们就交给你养护了。毕竟啊!这两棵树,是我这院儿里唯一能看的了。”
付欣欣一脸尴尬地笑着,“大小姐,不好意思,这……这……可能是夫人太忙了,没来得及让人清理。”
“没事。进屋看看吧。”
付欣欣没想到叶轻繁这么好说话!竟然没有发火。
屋里倒是洒扫过的,起码没有明面上的灰尘,只是家具少而旧,床铺被褥也是最普通的料子。
叶轻繁看了一圈,拍了拍手,对付欣欣说:“付姨娘,我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
“好。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大小姐再送些东西过来。大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让人到春华院去找我。”
“嗯。我知道了。”
付欣欣行了礼,离开了落霞院。
出了落霞院的门,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香菱扶着她,说:“姨娘,奴婢觉得,大小姐不是个不讲理的。只要不惹着她不高兴,她是不会动手的。”
付欣欣点头,“待会儿你去一趟姝儿的院儿里,告诉她千万别惹怒了大小姐。”
“奴婢知道了。”
庾稚水目送付欣欣主仆远离后,转身舒展着双臂,对着站在房檐下的叶轻繁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小姐,半个月了,我第一回感到这么轻松舒爽!”
叶轻繁叹了口气,下了两级台阶,走进杂草丛中,张开的手心抚过微微刺手的草尖,感受着人能感受的细微。
“庾稚水,虽然我每隔七日可以为你和萧镜清落一道附身符,保这两具身体不腐不坏。但死人就是死人,鬼魂还是鬼魂。这个院子,阴方背阳。陈年堆积的枯草尸鸟,腐虫烂叶,最适合鬼魂长待了。”
“小姐,这间院子,对人来说可是最差的。你是侯府正经嫡出的大小姐,住在这里,是一种羞辱。”
叶轻繁弯腰拔起一把草,放到鼻尖嗅着,“我当然知道。属于我的,我要。属于叶轻繁的,我也得夺回来。”
福润堂。
老夫人闭着双目斜卧在贵妃榻上,一个婢女给她揉着肩臂,一个婢女按着小腿。
听完了桂嬷嬷的汇报,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略显垂坠苍老的脸上,没有大的表情波动,只说:“怎么也是珞瑛的孩子,你让人传话,让她晚膳到福润堂来吃。”
“是,老夫人。”桂嬷嬷应下。
叶轻繁带着庾稚水前往福润堂时,经过一处笼灯明亮的院子。
“那是什么地方?”叶轻繁指着那处问带路的婢女。
“回大小姐,那是二小姐住的院子。”
叶轻繁抿唇点着头,说:“庾嬷嬷,我觉得这个位置不错,我挺喜欢。等哪天,我得进去看看。要是院子我也喜欢,我就搬过来住。”
带路的婢女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小步子迈得更快了。
今天叶轻繁回府发生的事,早在府里传遍了,她听了吓都要吓死了!
桂嬷嬷让她去叫叶轻繁到福润堂吃饭时,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但她不敢拒绝。
闻莺院是除了老夫人的福润堂之外最好的院子了,一直都是原来府里的大小姐叶凝岚在住。
现在真正的大小姐叶轻繁想要抢闻莺院……婢女眼皮往繁星点点的天上抬了抬:怕明日侯府又是不安宁的一天了。
到了福润堂,叶老夫人已经在摆满珍馐的桌前坐着了。
叶轻繁刚想跨步坐下,却被庾稚水瞪了一眼。
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叶老夫人行了个别扭的礼,“孙女叶轻繁,拜见祖母!”
要老娘给你行礼,也不怕折寿!
我要是给阎王老头儿行个礼,他都得吓得以为我要先礼后兵捣了他的宝窟!
叶老夫人睨眼打量着叶轻繁。
这孩子也太瘦了,衣服穿在身上晃荡得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脸色也太难看了!蜡黄不说,脸颊都凹进去了,看脸就知道什么叫瘦骨嶙峋了。
还有那头发,哪里像是一个姑娘家的头发?枯黄得像秋天里被霜打风吹过的枯草一样,难看死了!
这样的人,镇国公府老夫人还能看上?还能坚持让世子娶她做未来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不怕被全盛京城的人笑话!
叶轻繁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一句话,于是抬头看着叶老夫人,说:“祖母,请问我可以坐下了吗?我身体虚弱,不能久站。”
“坐下吧。”
叶轻繁边坐下,边在心里翻白眼:一个小小的侯府老太婆,装什么威严!阎王爷都没你能装。
不过,饭菜倒是准备得不错。
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时,叶轻繁又感受到了庾稚水的目光注视:忍!
她将筷子放下,挤出一个淡中带怯微笑,“祖母,我饿了。”
没等叶老夫人说话,叶轻繁抬手就在眼角抹出了一把泪,说:“我今日想着快些回到家里,都没顾得上吃东西。谁知,回到府上,发现母亲并不待见我,一下午都没人给我送点儿吃的。”
叶老夫人看着已经哭湿了双眼的叶轻繁,一肚子想责怪她砸了侯府大门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只道:“饿了就吃吧。”
“谢祖母。”
叶轻繁拿起筷子,看肉就夹,大口吃着。
叶老夫人越看她这副饿死鬼的吃相,眼里的鄙夷更深了:这样的人嫁到镇国公府,丢的可是云阳侯府的人啊!不行,绝对不行!只有岚儿那样的孙女,才能给侯府长脸!
桂嬷嬷看叶轻繁塞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忙给她递了杯茶,“大小姐,您慢点儿吃,可别噎着了。”
叶轻繁用力嚼着嘴里的食物,分几口咽下去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才说:“放心,噎不死。”
“哎。”桂嬷嬷点头笑了一下,抬头时和庾稚水对视了一眼。
庾稚水对她笑笑,继续淡定地站着。
桂嬷嬷心里腹诽:主子瘦成这样,身边的嬷嬷却吃得脸圆膀粗面色红润的,怕是好吃的都进你的肚子里了吧!
其实,庾稚水心里已经在抓狂了!
这些天只顾着察看人间风景了,怎么就忘了教叶轻繁吃饭规矩了呢!
之前在路上时,怎么没发现她吃饭的样子狗都嫌呢!
叶轻繁终于吃饱放下筷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叶老夫人,“祖母,你怎么不吃呢?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还是……”
说着,叶轻繁的眼睛再眨巴一下,眼眶瞬间盈满了泪花,“还是祖母嫌弃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用餐?”
叶老夫人嘴角微微抽着,要是可以不顾她侯府老夫人的形象,白眼早翻到天上去了。
还问?不用问你也该知道我嫌弃你!
可看着叶轻繁眼角泛着的泪光,一副可怜样儿,又想起她削了下人耳朵的事,她还是忍住了,扯起一个勉强得很难看的笑容,“没有,祖母是怕你不够吃。而且,祖母不饿,看你吃这么多,祖母高兴,高兴。”
叶轻繁擦了眼角的泪,四处看着厅堂内的精美摆设,重重叹了口气,说:“祖母这屋里真好,什么都有,还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虽然我回府了,但母亲不重视我这个叶家大小姐,屋里除了两把椅子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孙女知道,我能回来就很好了,本不应该奢想更多的,可我好歹也是侯府正经嫡出的大小姐,这么寒酸的院子,怕那些嚼舌根的下人说了出去,丢了侯府的脸面……唉……”
别说叶老夫人嘴角抽抽了,就连桂嬷嬷的嘴角都抽了。
这个在老夫人面前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的叶轻繁,怎么看也跟下午砸门砸匾还拿斧子削人耳朵的那个疯子联系不起来啊!
可她后来还特意去看了侯府的大门,确实被砸得稀烂,只剩下门边上的两块木条了。
叶老夫人怎么能听不出来叶轻繁是在问她要东西!
“你母亲可能之前忙,没顾得上给你添置东西,等两天肯定就给你添置。”
见叶轻繁眼巴巴地盯着一扇红梅屏风看,叶老夫人想了一下,说:“喜欢那扇屏风?”
叶轻繁眼睛没离开屏风也没眨,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祖母就让人送到你院儿里去。”
叶轻繁看向她,一双盈眸里全是欣喜和感激,“谢谢祖母!”
叶老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祖母该给你的补偿。你看看祖母这屋里,还有你喜欢的东西吗?祖母都送你。”
一炷香时间后。
叶老夫人和桂嬷嬷两人大眼瞪小眼,瞪完了又看了看她们熟悉的厅堂。
跟叶轻繁来之前相比,屋里少了一大半的东西!显得有些过于空荡了!
连那几盆兰花都没放过!
连吃饭的椅子都搬走了两把!
连下人掸尘的鸡毛掸子都薅走了!
叶老夫人捂着胸口,剜心般地嚎出了声:“土匪啊!”
叶轻繁侧躺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翘着腿晃着脚,看着已经塞得半满的屋子,笑容很是满意。
“庾稚水,明天找人来帮忙摆放一下。”
“好的,小姐。”
庾稚水看着叶轻繁躺着的这张贵妃榻,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当时叶轻繁指着这张贵妃榻让人搬走时,桂嬷嬷满眼心疼地小声说:“大小姐,这是……这是老夫人最喜爱的榻椅,每日都在躺在上面歇息一个时辰的。”
叶轻繁听了,立刻看向叶老夫人,眼睛眨巴了两下,瞬间泪泛珠光,“祖母……孙女长这么大,都没睡过贵妃榻……”
叶老夫人深吸一口大气,最后还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喜欢……就拿去吧……”
吃着从福润堂顺回来的脆梨,叶轻繁得意道:“唉,我就喜欢老夫人这种又怂又爱面儿的人!看看,多大方!”
“小姐,下一个该坑谁了?”
“看谁先找上门来了。”
庾稚水蹲到了叶轻繁榻边,抬起一张脸作着单纯笑模样,道:“小姐……”
叶轻繁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嫌弃地一撇,“有事说事,别用这副表情看我。有空就请你多照照镜子,你现在是顶着一张嬷嬷的脸,不是那个永远十八岁的女鬼庾稚水!”
“哦。不好意思啊小姐,一时忘了。”庾稚水站了起来,“小姐,我好歹也是你身边的亲信,屋里那么多的杂活,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干吧?你得要几个婢女到跟前来伺候着。”
叶轻繁一个摆腿,坐了起来,“庾稚水,你当小姐时,有几个婢女?”
“我家就是小城的商户人家,平时就只有两个婢女伺候。”
“你都有两个,我堂堂侯府大小姐,不得要他个十个八个的!”
“十个吧,十全十美,吉利!”
“行。你帮我记着,等天亮了就去要人。”
叶轻繁打着哈欠站起身往卧房走去,“我要睡觉了。”
庾稚水忙将她拉住,“等等,等等,小姐,你还没沐浴呢!”
叶轻繁低头闻了几下,“我不难闻,挺干净的。”
“小姐!你现在是人!而且,刚才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侯府大小姐!别说天天沐浴了,就是在外边逛街出汗了,回来都是要沐浴更衣的。”
“做人真是麻烦。做鬼五百多年了,我也没洗过一把脸。”
庾稚水:您有脸可洗吗?
“行了,那你去给我打水来。”叶轻繁摆摆手,重新回到贵妃榻上躺着,“顺便告诉萧镜清,爬墙到落霞院里来歇着,这里的腐烂气息,他也得多吸吸。”
“是,小姐。”
第二天。
叶轻繁是被外头的吵嚷声吵醒的。
没睡到自然醒的她,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扯过一件外衣披上,满脸怒气地就往外走。
“哪个不长脑子的敢吵老娘睡觉?活腻歪了是吧!”
庾稚水忙走到叶轻繁身边,“小姐,是三小姐房里的人,想叫你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叶轻繁抬眼朝还站在她杂草院子里的两个婢女看去,看到了她们脸上鄙夷的神情,冷哼了一声,说:“三小姐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婢女抬着下巴,鼻孔里直哼哼,“你怎么说话的呢?竟然敢这么说三小姐!我们三小姐,可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得罪了三小姐,就是得罪了老夫人!”
叶轻繁听到这话,脸上的怒气却消失了,换了一副笑脸,说:“庾嬷嬷,快伺候我洗漱。我得好好会会这个三小姐了!”
“好的,大小姐。”
庾稚水就喜欢看叶轻繁这副使坏的做派。
她是病死的,病恹恹地活了十八年,到了地府碰到的第一个鬼,就是戴着鬼面具的无脸。
只是,无脸是带着几个小鬼来吓她的,差点儿没把她吓得想自投地狱冥火灰飞烟灭。
因为要排队投胎,又碰见无脸好几次使坏吓鬼,慢慢地就一直跟着了,直到被她收编,派去别的鬼头那里做卧底。
活着的她从来没有肆意过一天,死了看到在地府肆意得如鱼得水的无脸,一下就羡慕崇拜了!
叶轻繁和庾稚水进屋后,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婢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评论着叶轻繁。
“我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模样呢,没想到是这样一副乞丐模样!”
“你看见她的头发没有?鸡窝都比她好看。”
“这么瘦,还能举起斧子?肯定是跟她一起回来的那个马夫干的。”
“三小姐说了,府里的人都是以讹传讹,根本就不是真的。”
“唉!她长这副鬼样子,还想嫁给镇国公府齐世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她长得还不如我呢!”
……
在屋里帮叶轻繁梳头的庾稚水,听着外边人的对话,说:“小姐,人心比鬼恶。”
“你帮我打听一下她们住哪儿,今天晚上给她们送份阴间小礼物。”
“这事儿就不用小姐你亲自出马了。她们不是说比小姐你好看吗?晚上我就对着她们的脸哈口气。”
“嗯。别哈太重,让她们的脸长几块黑斑就行。”
“好嘞!听小姐的。”
“刚才听到他们说了吗?原来和叶轻繁有婚约的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嗯。要我去打听打听吗?”
“不用。反正我又不准备嫁。”
梳洗完毕,叶轻繁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跟着那两个看不起她的婢女去了福润堂。
正拉着一个豆蔻年纪女孩儿的手笑得满脸慈祥疼爱的叶老夫人,在看见叶轻繁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也松开了女孩儿,眼皮直跳。
她缓愣地看向桂嬷嬷,“谁让她来的?”
桂嬷嬷也有些懵,“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啊!许是大小姐自己来的?”
“祖母,是我让人去叫大姐姐来的!”豆蔻女孩儿笑着道,声音里还带着洋洋自得的欢欣。
叶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霜儿,你大姐姐刚回府,该让她好好歇着的,你怎么……怎么能打扰她休息呢!”
“祖母!做孙子孙女的,本就该日日给祖母请安的。”叶凝霜微微抬着高傲的下巴,得意的眼神带着不屑,看向了叶轻繁,“大姐姐是侯府大小姐,更应该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对吗?大姐姐?”
叶轻繁从进到屋里开始,就一直面带微笑。
桂嬷嬷越看,心里越发毛。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叶轻繁的笑里,带着坏,还带着杀意。
这么想着,她一点点朝叶老夫人靠近了些。
昨天大小姐从福润堂拿走了那么多东西,今天总不能对老夫人动手吧?
还是得挨紧了老夫人,万一待会儿大小姐发疯,她被波及的概率应该会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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