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小店门口,混合着马桶污水和垃圾酸腐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老张头惊魂未定地收拾着水果摊的残局,陈伯则拿着拖把,对着彻底报废的马桶残骸唉声叹气。方世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街角,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黑狗那双怨毒的眼睛。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这混乱后短暂的宁静。两辆蓝白涂装的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稳稳地停在了小店门口。车门打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神情严肃地控制住现场。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刑警队长李国栋——李Sir。
李Sir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现场:碎裂的陶瓷马桶碎片混合着污水散落一地,垃圾桶歪倒,垃圾袋破裂,几个被打翻的水果筐滚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最后,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方世玉身上。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工装和紧绷的牛仔裤,身形挺拔,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与这杂乱的现场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Sir那多年刑侦生涯锤炼出的直觉,却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煞气?这感觉极其矛盾,却又无比真实。
“你就是方世玉?”李Sir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亮出证件,“我是市局刑警队李国栋。接到报警,这里发生了严重的斗殴事件,有人受伤。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协助调查。”
陈伯一听急了,扔下拖把就冲了过来,挡在方世玉身前:“李警官!李警官!误会啊!是那帮混混先来勒索老张头,还要打人!世玉他是见义勇为!是正当防卫!你们可不能抓他啊!”
李Sir抬手示意陈伯稍安勿躁,目光依旧锁定方世玉:“是不是正当防卫,我们会调查清楚。方世玉,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方世玉看着眼前这群穿着统一深蓝色服饰、手持奇怪器械(手铐、警棍)的“官差”,眉头皱得更紧。这异世的“衙门”,规矩果然不同。看陈伯的态度,似乎并非清廷鹰犬那般凶神恶煞,但那股子审视和掌控的意味,让他本能地排斥。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一脸担忧的陈伯和惊魂未定的老张头,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这异世的“王法”,究竟如何。
“好。”方世玉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
没有预想中的挣扎反抗,这让李Sir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示意身旁的年轻警员:“小张,带他上车。”又对陈伯道:“老人家,你也需要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警车内部空间狭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皮革混合的奇怪气味。方世玉端坐在后座,身体挺得笔直,如同坐在龙椅上。他好奇地打量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路灯和霓虹),心中对这“铁盒子”的速度暗暗称奇,但脸上依旧一片沉静。
坐在副驾驶的李Sir,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后座的年轻人。方世玉的坐姿、呼吸节奏、以及那种即使在密闭警车里也隐隐散发出的、如同猛虎蛰伏般的气息,都让李Sir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这绝非一个普通民工能有的气场。再加上网络上疯传的那些视频……李Sir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市局刑警队审讯室。灯光惨白刺眼,将不大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没有一丝阴影可以躲藏。冰冷的铁桌,冰冷的椅子,一切都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李Sir坐在方世玉对面,摊开笔录本。年轻警员小张负责记录。
“姓名?”
“方世玉。”
“年龄?”
“……约莫,十之七八?”方世玉不太确定这个世界的纪年法。
李Sir笔尖一顿,抬眼看他:“籍贯?身份证号码?”
方世玉沉默。籍贯?大清国广东?身份证?那是何物?
“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叫什么?联系方式?”李Sir追问,语速平稳。
方世玉眼神微黯,脑海中闪过苗翠花和方德的面容,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艰难开口:“……不记得了。” 这是陈伯教他的,失忆是最好的挡箭牌。
“不记得了?”李Sir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方世玉的皮肉,看清他脑子里究竟藏着什么。“那说说今天下午的事。水果摊前,为什么动手打人?”
方世玉定了定神,按照路上陈伯匆忙交代的“正当防卫”说辞,尽量用简短的词语描述:“他们,欺压老丈,勒索钱财,动手行凶。我看不过,出手制止。”
“出手制止?”李Sir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桌面,“你的‘制止’方式,就是把一个人手腕捏成疑似骨折,一个扇成脑震荡,还有一个踹进垃圾桶?视频里,你还掐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把他踢离了地面。这可不是一般的制止,方世玉。”
方世玉迎上李Sir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彼等凶顽,若不下重手,不足以震慑。” 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凛然。
审讯室隔壁的单向玻璃观察室内,几名技术人员正忙碌着。一名法医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正是方世玉在陈伯小店喝水用过的一次性塑料杯。法医提取了杯口边缘清晰的指纹,以及杯壁上残留的唾液样本。
指纹被迅速扫描输入数据库。屏幕滚动,比对信息飞速刷新。
几秒钟后,屏幕弹出刺眼的红色提示框:
指纹比对结果:无匹配记录!
紧接着,唾液样本的初步快速生物活性检测数据也跳了出来,几项指标旁标着醒目的黄色感叹号,提示超出正常波动范围,活性异常!。
技术人员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黑户?还是……?
审讯室内,气氛有些凝滞。李Sir显然也通过微型耳机收到了隔壁的初步汇报,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震惊,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方世玉,”李Sir换了个话题,语气似乎随意了一些,“我看过网上你之前的视频,在七星岩景区,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练过?”
方世玉心中一凛,面上不动:“乡下把式,胡乱练过几天,防身而已。”
“哦?防身?”李Sir像是闲聊般,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我看你那几下,很专业啊。尤其是那个后撩腿,爆发力惊人,还有那个拧腰闪避的动作,反应快得不像人……特别是臀部发力,很关键啊,不然也躲不开背后飞来的甩棍,对吧?”
“臀部”两个字,如同两根无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方世玉最敏感、最隐秘的神经!
就在李Sir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从方世玉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完全不受控制!
他全身的肌肉,尤其是腰臀和大腿后侧的核心肌群,如同受到致命威胁的猛兽,在千分之一秒内骤然绷紧!坚硬如铁!连带着他坐着的硬塑料椅子,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
整个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Sir眼中精光爆射!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方世玉这瞬间的本能反应!那不是紧张,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戳中了致命要害的、深入骨髓的警觉和防御姿态!这种反应强度,远超常人!
小张记录的手也停住了,愕然地看着方世玉突然变得如同花岗岩雕塑般的身体。
方世玉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心中暗骂一声,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肌肉的僵硬感一时间难以完全消退。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李警官过誉了。情急之下,本能反应罢了。”
“本能反应?”李Sir重复着,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他没有再追问“臀部”的问题,但刚才那瞬间方世玉的反应,已经在他心里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记。这个人,身上有大秘密!而且,他的身体,或者说他的“本能”,本身就藏着巨大的异常!
李Sir话锋一转,目光如炬:“那么,关于你的身份问题,还有你这一身远超常人的力气和反应速度……方世玉,你所谓的‘失忆’,恐怕解释不了所有事情。我们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敲了敲桌上那份刚刚送进来的、关于指纹和生物活性异常的初步报告。
审讯室里的灯光似乎更加惨白了,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方世玉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比面对五枚师太的杀招时更加令人窒息。这异世的“衙门”,没有刑具的威胁,却用无形的规则和洞察人心的目光,编织成了一张更危险的网。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的女警探开门,神情有些凝重地看了李Sir一眼,低声道:“李队,外面……有点情况。”
李Sir眉头一皱,起身对旁边的小张交代:“看好他。”随即快步走出审讯室。
走廊里,女警探压低声音:“李队,我们留在陈伯小店附近蹲守的便衣报告,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陌生面孔在附近转悠,探头探脑的,看着不像好人。其中有个黄毛,手腕好像还缠着绷带。”
“黑狗的人?”李Sir眼神一冷,“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告诉便衣,盯紧点,只要他们不闹事,暂时别动,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查查最近道上有没有关于这个方世玉的悬赏或者风声,特别是那个叫‘黑狗’的。还有,网上那个高价求购‘药方’的帖子,技术科追踪得怎么样了?”
“是!”女警探领命而去。
李Sir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审讯室门。门内,是一个身份成谜、身怀绝技、对“臀部”一词有着惊悚反应的“古装侠”。门外,是虎视眈眈、意图报复的黑恶势力。暗网上,还有神秘人觊觎着可能与这个年轻人有关的“药方”。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烟草的气息。这个从天而降的方世玉,就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将越来越多隐秘的、危险的东西,推向水面。
“方世玉……”李Sir喃喃自语,眼神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带来的,究竟是麻烦……还是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