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都走了……” 池凌的声音哽咽住,肩膀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些被她用种菜的热情强行压在心底的悲伤、无助、刻骨的思念和灭顶的冤屈,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们说……我爹通敌叛国……说我哥里应外合……抄家那天……好大的火……好多人……”
她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
那小小的肩膀单薄得可怜,在清冷的月光下剧烈地抖动着,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悲伤压垮。
那个平日里明媚张扬、没心没肺种菜的小太阳,此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被巨大的阴影吞噬。
裴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尖锐又陌生的疼痛,远比系统的心脉反噬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看着那滴落的泪珠,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听着那压抑的哭声,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铁血手腕碾碎敌人,习惯了用冰冷的面具隔绝世界。
可面对眼前这个哭得不能自已、将最脆弱伤口暴露在他面前的女子,他那些惯用的手段,那些冰冷的威势,全都失了效。
他该怎么做?像呵斥下属那样让她“闭嘴”?还是像对待敌人那样置之不理?
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和笨拙。
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他伸出手,那只曾执掌生杀、沾满血腥的手,此刻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带着从未有过的迟疑。
最终,那只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地、笨拙地,落在了池凌那因哭泣而不断耸动的、瘦削的肩膀上。
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颤抖,让裴砚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颤。
“别……哭。”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干涩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这样柔软的词语,带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生硬地重复:“……别哭。”
池凌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汹涌。
她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转过身,不管不顾地扑进了裴砚的怀里!
额头重重地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玄色锦袍的前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们……他们是冤枉的……裴砚……是冤枉的……”
她埋在他胸口,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昂贵的衣料,带着灼人的温度,也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控诉。
“我爹……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通敌……我哥……他连蚂蚁都舍不得踩……他们那么好……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裴砚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怀中温软的触感和滚烫的泪水,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心口。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更遑论被这样毫无防备地抱住。
那属于她的、带着泪水和淡淡泥土芬芳的气息将他包围,陌生,却奇异地……并不排斥。
他僵直的手臂悬在半空,最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投降的意味,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动作生涩得如同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温柔。
他低下头,下巴几乎能触碰到她柔软的发顶。
月光洒在她乌黑的发间,映出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