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蓁看完了铺子,主仆三人再次绕道回了下马车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了几盒糕点,这才打道回了奉恩公府。
元勊和元理韫皆还在外头没有回来,自任免下来后,元勊便忙于各种应酬。
元蓁细细地跟顾氏禀报了庄子的账目,出乎顾氏的意料,她没想到元蓁竟能做得这么好,看着手里整理过的账册,有些感慨。
顾氏好好夸赞了女儿几句,却见她并没有愉悦反而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担忧问道:“在外奔走了一日,是不是累着了?”说着就要唤陈嬷嬷去喊府医。
元蓁忙阻止了,试探着问道:“娘,过几日的宴席会邀请长公主府吗?”
顾氏道:“那是自然,今日名单已拟好了。”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联系紧密,岂有邀请一边撇下另一边的道理。
元蓁抱了正在啃糕点的学哥儿放在膝上,秉着早坦白、坦白从宽的真理,嗫嚅着道:“女儿今日出门不久,就遇到了长公主殿下和妍姐姐。”
顾氏只以为是普通的相遇,问道:“那你有没有上前见礼?”
元蓁心想:就是去见礼见出来的事啊。
她点点头,道:“就是......当时㛝郡主也在马车里。”
“㛝郡主是长公主殿下的小女儿,出府带上没什么好奇怪的。”
元蓁晃了晃学哥儿的小手,尽量平静地说道:“然后长公主殿下也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弟弟们……说是希望下次两个弟弟能带着㛝郡主一道玩耍。”
“......”
“......我拒绝不了,只得应下了。”
元蓁话音落下,厅里出现了一段无言的沉默。
顾氏张了好几次口,胸中堵着口气,都拿不定主意是训斥女儿好还是训斥女儿好,瞧着能把庄子账目整理得这般好,她适才还觉得她靠谱,转眼就告诉她,她给弟弟们招来了一个娇贵的玩伴。
㛝郡主是什么身份!
长公主府、楚国公府,甚至皇上、太后都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郡主,比之公主也是差不了多少,小孩子玩起来没个轻重,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奉恩公府拿什么来谢罪。
“你......你当时怎么能就应承了下来?”顾氏纤指指着女儿震了震,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没什么生气成份的话。
元蓁也很委屈,抱紧了学哥儿肉肉的小身子,“娘就不要生我的气了。也不是我想的,长公主殿下好似早有想法的样子,我婉拒了一次,再坚持便是无礼了。”
元蓁事后想想,长公主又没有见过她两个弟弟,㛝郡主再怎么说也是她女儿,连考察都不曾,怎么就会突兀地要两个弟弟带着㛝郡主玩,定是有人在长公主面前提起她的两个弟弟,才让长公主有了这个想法。
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人,不是楚锦妍,就是那位楚将军。
顾氏深深吸了口气,瞧了眼两个无知无觉的小儿子,叹道:“罢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他说说。”
哪知晚间元勊派了个小厮回来给顾氏说他在外面应酬,并没有回府用膳,元蓁便没有在正院逗留太久,晚膳后便回了桃夭院。
好好泡了澡,洗漱后便睡下了。
翌日乖乖待在顾氏身边,帮着顾氏写宴席的帖子,紧着明日全都送出去。
元蓁虽然不爱读书,但她的字却是跟着在江南那边被称为字乃一绝的福法大师学的,所以顾氏很放心地将写帖子的事交给她。
元勊得知两个儿子要和㛝郡主一道玩,倒不像她们这么紧张,只说可以放心,小心看着点就是,且楚三老爷和长公主皆是明理之人。
听元勊这么说,顾氏的心这才放了一半,再见到元蓁就是千叮咛万嘱咐她往后在三人玩耍时要格外小心看着。
元蓁不怎么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应下,敢情她成了个看孩子的了。
彭氏在昨日不情不愿拖到下晌时才将装着代表掌管中馈的对牌匣子交到顾氏手里,又扯着顾氏说了好一会话才说起宴席的事,顾氏不急不忙,只好脾气地听着,是以,顾氏今日才得以查看彭氏将宴席准备得如何,如今正在修修补补,改宴席上的菜色,要用的瓷器,坐席的安排,好些都要做新的改动。
这时,絮漾突地进来禀告,道:“夫人,少爷陪着宁小伯爷在外等候着,道是来给夫人请安。”
元蓁执笔的手微顿,只听顾氏问道:“可去过老夫人那边了。”
“是,说是刚刚才从老夫人那边过来的呢。”
顾氏便点头,道:“请进来吧。”
元蓁写帖子的书桌本就用屏风隔了开来,是以顾氏并没有让元蓁回避。她相信女儿也听到了方才的话,不会贸然出来。
只一会,元蓁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正朝里走来。
然后,昨日里元蓁听到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只没了昨日的不正经的感觉。
“小侄见过伯母,给伯母请安。”
竟是执了子侄礼,原本宁家上一代家主没有意外去世的话,宁辞戍也是该执小辈礼,顾氏见长子面色放松,便也坦然受了这礼,请了宁辞戍坐下,客套问道:“老夫人可还好?过几日的宴席,还请老夫人定要赏脸。”
宁辞戍笑着打趣道:“即便夫人不请,小侄和母亲也是要厚颜来打扰的。”
顾氏被逗得捂嘴笑,又道:“还未多谢你送给小儿的礼,韫儿没有分寸,那么贵重的鸡血石怎能与你打赌。”
“夫人客气了。”宁辞戍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左右看了看,道:“对了,怎么不见两位小公子?”
学哥儿正在园子里玩,骁哥儿却是陪着姐姐在隔壁,元蓁在写帖子他便在一旁安静地看上次顾斯芙答应了要收拾出来借给他看的书。
顾氏吩咐丫鬟去将学哥儿带回来,又让丫鬟到隔壁牵了骁哥儿过来正厅见礼,学哥儿没一会也回来了,宁辞戍显然早有准备,一人给了个玉佩为见面礼,顾氏想劝阻,宁辞戍却说了,“这玉佩本就是买了送给骁哥儿和学哥儿的,伯母若不让收的话就只能束之高阁,岂不也是一种浪费?”
瞧见元理韫也点头,顾氏便不再说什么,索性往后送礼添多几分还回去便是。
与顾氏说了会话,元理韫便领着宁辞戍告退,道是要去书房里看看元理韫新得的麒麟书镇。
临出门前,宁辞戍状似不经意般地瞥了眼屏风的方向。
屏风后应是还有人在,骁哥儿还小,顾夫人再怎么心大也不会让一个小儿独自待在一旁。
屏风后的元蓁只听了一会他们的叙话便继续写帖子,午膳时顾氏吩咐厨房做了桌酒席送到元理韫的和风院,好好招待了宁辞戍。
用过午膳后顾氏便回了房里休憩,元蓁再写了一会便停了笔,吩咐辰阳待墨水干了收起来即可,便领着麦望沿着花园的小道慢慢地往桃夭院方向走。
正要出了花园,前方突然转出了一道拖着厚厚长长大氅的身影。
宁辞戍。
元蓁微不可察地挑挑眉,微笑行礼,道:“见过小伯爷。”
宁辞戍见着人,惊了下,“你不就是昨日的......”还未说完却是反应了过来,不由好笑,道:“元三姑娘想必昨日就认出我了?”
那并没什么好掩饰的,元蓁点头承认,道:“试问京里又有几个小伯爷?”
也不知道元蓁哪句话博了他的欢心,宁辞戍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后才道:“能与我一同开铺子,是我小瞧了三姑娘。”
元蓁不置可否,左右看看,问道:“我哥哥呢?”
“我落了扇子在院子里,两人出来又没有带小厮,韫兄便帮我回去拿了。”宁辞戍一本正经地解释。
元蓁信他才是傻,在听说他来府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昨日里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了,送了信特意约她未时时分在花园见面,她才不信他落了玉扇是无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花园里的亭子行去。
元蓁随口问道:“小伯爷很冷?”这个问题元蓁昨日里就很想问了,披着件那么厚那么大的大氅,她瞧着都觉又重又累。
且就这么看上去,他整个人都被藏在了大氅里,只露出了个脑袋,颇为怪异。
“三姑娘这么问会不会太无礼了一点?”
元蓁瞥他一眼,“小伯爷又岂是那种守礼的人?”都约她在花园里见了,还好意思说她无礼。
宁辞戍哈哈笑得开怀,道:“三姑娘真的很有趣。”又道:“三姑娘就不怕别的人看到?”
“看到什么?”元蓁疑惑回头。
宁辞戍伸出了如白玉般无瑕的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元蓁恍然,扭回头笑道:“这不是公府的大花园,平日里只有我和两个弟弟会过来,这会是午后,大都在休息,且天这么冷,谁会跑出来逛花园。”
他们所在的是大房的小花园。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亭子,元蓁靠在一道亭柱上裹紧了斗篷,道:“真的挺冷的,小伯爷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这一年的账册我已看过了,就与你昨日说的一样,没有问题。”
粮油铺子每年都会送一次账册给元理韫,元理韫便会转交给她。昨日里她在马车上看的便是粮油铺子的账册。
宁辞戍也学她似的靠在亭柱上,迷人的凤眸笑睨着她,戏言道:“就是想来见见我的伙伴元三姑娘啊。”
很少有姑娘见着他会不为他的容貌着迷,这位元三姑娘倒好,见着他就谈正事,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要说为他的容貌着迷,昨日里乍见着他时就已失神过了,这会再见倒是没多大感觉。且作为一个男人,相貌如此,以元蓁的看法,是太过艳了点。
元蓁没想跟他多待,站直了身子欲走,“那,小伯爷既是见着了,我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宁辞戍忙抬手拦住她的去路,道:“适才还觉着你可爱,这会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宁辞戍本以为他这么说,元三姑娘该生气了,谁曾想她不仅没生气,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嗯,我一点也不可爱。”
宁辞戍“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正事总可以了吧。”
他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也不嫌弃石凳冷,元蓁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他一道坐下。
“我来找你,是想继续跟你合伙做生意。”
继续合伙?
“为何找到我?”元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约她见面是为的这个,他若是想再开铺子做生意,有的是本钱,路子也不少,拉她合伙是为了什么。粮油铺子盖因是其中有元理韫的搭线,这才合伙,新开铺子没必要再合伙了才是。
她只是一内宅的深闺女子,也并不能给到他什么切实的帮助。
宁辞戍微微侧脸撑了头,明明是个男人,这番动作却说不出的撩人。
“三姑娘觉得呢。”
元蓁真的很想对他客气点,但这位宁小伯爷真的很懂得怎么气人,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反过来问她吗?
她道:“小伯爷不想说便不说吧,做不做生意对我来说实则并无多大差别。”
意思就是,说了她还可以考虑考虑继续合伙,不说她就绝对不会答应合伙。
“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宁辞戍歪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元蓁学着他的样子歪头,微微莞尔一笑,道:“所有人都说我性子好的,所以呢,宁小伯爷觉得我脾气大是因着谁。”
“罢了罢了,我说总行了吧。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诚不欺我。”宁辞戍对元蓁,是举双手投降了。
元蓁挑眉无言,等着他的下文。
宁辞戍叹声,道:“许是因为,不能只自己都挣了吧。”
不能只自己挣吗......
元蓁闻言,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小伯爷是想做什么生意?”
宁辞戍正了面色,道:“银楼。”
银楼……吗?
“......小伯爷容我想想。”
宁辞戍的话意,让她不得不慎重考虑,先前小打小闹的粮油铺子也就只有元理韫知道,这次要开银楼,却不是她能擅自决定的了。
宁辞戍没有失望,可以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这次终于果断地点头,道:“那我便等三姑娘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