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鸣元蓁的其他类型小说《大将军的小娇娘 全集》,由网络作家“坤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北风呼啸,黄沙漫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列车马队伍正缓缓前行。领头的是个穿着貂毛斗篷的俊美男人,几个随从和侍卫跟随在身边,随从陈鸣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要到驿站,与俊美的男人禀道:“公爷,驿站就在前方了。”元勊点头,示意陈鸣去马车边禀告车内的妻儿。陈鸣应声忙退到马车边轻声告知马车里的夫人。“可要到驿站了,一会到了驿站都好好泡个热澡祛祛寒。”顾氏爱怜摸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儿子,朝对面的女儿道。随丈夫在外六年,如今终于要回京了,越靠近京城内心不禁越发感慨万千。元蓁随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马车内,怀里搂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弟弟,窝在绒毯里,暖和得懒得动弹。“娘,好冷啊,记忆中似是没觉得有这么冷过。”元蓁说着,忍不住又蹭了蹭怀里白胖弟弟热...
《大将军的小娇娘 全集》精彩片段
北风呼啸,黄沙漫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列车马队伍正缓缓前行。
领头的是个穿着貂毛斗篷的俊美男人,几个随从和侍卫跟随在身边,随从陈鸣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要到驿站,与俊美的男人禀道:“公爷,驿站就在前方了。”
元勊点头,示意陈鸣去马车边禀告车内的妻儿。
陈鸣应声忙退到马车边轻声告知马车里的夫人。
“可要到驿站了,一会到了驿站都好好泡个热澡祛祛寒。”顾氏爱怜摸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儿子,朝对面的女儿道。
随丈夫在外六年,如今终于要回京了,越靠近京城内心不禁越发感慨万千。
元蓁随母亲带着两个弟弟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马车内,怀里搂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弟弟,窝在绒毯里,暖和得懒得动弹。
“娘,好冷啊,记忆中似是没觉得有这么冷过。”元蓁说着,忍不住又蹭了蹭怀里白胖弟弟热乎乎的小脸蛋。
实则并不是没这么冷过,只是在温暖的南方待习惯了,初回北方的京都,难免就不适应。
从江南一路走来,骁哥儿已经习惯了不时就要被姐姐当了暖炉来蹭脸蛋,只肃着张小脸乖巧地坐在姐姐怀里,其实他有点热,只是姐姐冷,要抱着他取暖,就也乖乖坐着不吭声。
元蓁余光瞧见骁哥儿老成严肃的小样儿,乐得不行,才五岁的小豆丁,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却整日里跟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一样,她这个弟弟当真是太可爱了,又忍不住轻柔一口亲了下骁哥儿白胖的小脸蛋儿。
骁哥儿小脸一如往常红了起来,不论多少次,总还是不自在地抿了抿小嘴,可小身子却是没动分毫,仍任元蓁抱着。
顾氏没好气地嗔了女儿一眼,道:“你也就知道欺负弟弟。”
“谁让我弟弟这么可爱。”元蓁冲顾氏讨好地俏皮笑,一点也不怕,因为很清楚顾氏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反而很高兴他们姐弟这样亲近的相处。
她的两个双生弟弟,一个活泼爱笑,一个却整日肃着张小脸,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南辕北辙,有趣得紧。自两个弟弟出生后,她每日里最喜欢的就是逗两个弟弟玩。
“还有大哥,好久没见大哥了,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元蓁说着,见顾氏准备唤醒睡得如小猪崽般的另一个弟弟学哥儿,以防睡太多晚上睡不着要闹,便拿手指想戳下学哥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只还未靠近,就被顾氏无情一掌拍开,道:“你大哥先前来信说是会一路过来迎咱们,如今路程已过半,应是这两天也就能遇到了。”
离京时,身为公府世子的长子元理韫已十二岁,便没有跟着元勊和顾氏前往江南任职,而是留在了京中念书,虽然时常通信,顾氏对长子也想念得紧。
元蓁闻言,高兴地欢呼起来。
“太好了!好想大哥啊!对了,我们骁哥儿和学哥儿还没有见过大哥呢。”
学哥儿和骁哥儿是在江南出生,和嫡亲的大哥元理韫从未见过面,而元蓁离京时已七岁,记事了,她如今都还记得幼时大哥经常从外面偷偷带吃食回来给馋嘴的她解馋,原本可以好好瞒着元勊和顾氏的,却有一次也不知是何原因,她突然上吐下泻起来,这事便就瞒不住了,元勊气得重重抽了元理韫好几下手板心,最后还是祖母元老夫人赶来,才免了元理韫的罚跪。
马车缓缓在驿站外停下,元勊来到马车前先挨个抱了儿女下车,最后才扶了顾氏下来,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悄悄捏了下自家夫人柔软的素手,顾氏脸颊不可抑制浮上嫣红,暗自瞪了丈夫一眼,俩人都已是将近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私下里还是这么的不正经,可心里却是受用的,紧紧握住了元勊宽厚的大掌下了马车。
夫妻二人正‘眉来眼去’着,那边乖乖牵着姐姐手的学哥儿却是不安分地东扭扭西扭扭,突地“啊”的叫了声。
“姐姐,好多大马在跑!”
一行人也听到了动静,扭头望向他们适才经过的道上,一行十几骑的快马正驰骋而来,卷起黄沙滚滚,转瞬就奔到了他们跟前。
健壮骏马上竟皆是铠甲加身的将士!
元蓁紧了紧手,牵牢了两个弟弟,悄悄退到了元勊和顾氏身后。
元勊想到回京前得到的消息,认出这应该就是西北关刚打了胜仗回京献俘的将士,心内惊了下,没想到竟在这遇上。
驿站的驿丞早已在先前元勊遣人前来安排时得了消息,正巧这时跨了出来,愣了愣,却是没想到突然又多了这么多的将士,顿时有些为难,但想到元勊的身份,便先朝元勊走了过去,恭敬弯身行礼道:“见过公爷!院子皆已收拾了出来,房间内也皆已烧上了上好的银霜炭,热水也已准备妥当,只待公爷和夫人住下便可。”
京城贵族,奉恩辅国公元勊,他怎么敢怠慢得罪。
元勊却没那么多讲究,只道是让驿丞派人引了顾氏和儿女先行进院子安顿,而他则领了驿丞走向了将士们,看是否有什么能搭把手。
他虽然是文官,但奉恩辅国公府元家祖上亦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他内心里实则对这些用自身肉躯保家卫国的将士满怀衷心的敬佩。
元蓁牵着俩弟弟跟在顾氏身后回了安排好的院子,顾氏吩咐丫鬟婆子只将常用的物件拿出来,元蓁便先领着俩弟弟回房盯着他们乖乖泡了热水澡梳洗更衣,又嘱咐自己的丫鬟葡觅和庄柚先照看好俩小的,这才回房梳洗。
“一会儿厨房端了姜糖水过来,记得给小陈嬷嬷也端去一碗。”元蓁突然想起这事,不忘叮嘱身后的良穗。
小陈嬷嬷是元蓁的奶嬷嬷,也是顾氏身边陈嬷嬷的亲妹子,是以为了区分二人,便唤元蓁身边的叫小陈嬷嬷。因越往北走气候越冷,小陈嬷嬷年轻时受过苦,途中不小心便着了凉,故而元蓁有此一说。
良穗紧走两步掖了掖元蓁的兜帽,笑道:“姑娘就别操心了,麦望是最细心不过的,有她在照顾小陈嬷嬷,您可以放心。”
良穗说得没错,元蓁点点头就没再去管,自回了房洗漱。
因此次回京后便不再回江南,大部分奴仆家根却皆在江南,顾氏索性遣散了大半奴仆,北上带的人不多,骁哥儿和学哥儿身边伺候的都被顾氏遣散,倒是元蓁当初买丫鬟时比较注意的是几人的身世,此次身边的四个丫鬟都选择跟随她回京,这才不至于让俩弟弟身边无人照看。
待元蓁洗漱毕,来到正房,正见顾氏仍在吩咐着事情,不由疑惑,见骁哥儿乖巧地坐在靠背椅上看画册,便拉过正在一边自个玩耍的学哥儿一把抱住,才问道:“陈嬷嬷,娘怎地还在忙着呢?”
而且也不见爹爹回来。
陈嬷嬷给元蓁倒了杯热茶,这才回道:“陈鸣过来说是老爷正跟前头遇到的一个少将军聊得投契,要在前厅招待那位少将军。”
陈鸣是陈嬷嬷的儿子,在元勊身边当了随从。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元蓁想了想,她们也等着用膳呢,便转头说了几个菜色,让良穗去厨房吩咐一声。
学哥儿就是个停不下来的,在元蓁怀里咯咯笑着扭来扭去地想逃掉,奈何人小力微,拗不过存心逗他的姐姐。
顾氏安排好事情回头,就见俩姐弟在那玩得没个正形,瞧着自家闺女那乐呵的小模样,倒衬得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在看画册的骁哥儿更像哥哥,无奈一笑,走过去把小儿子解救出来,没好气道:“等回京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规没矩的,出门做客没得让人笑话,届时看谁敢上门提亲。”
“不提亲好呀,女儿一辈子陪在娘身边。”学哥儿被顾氏解救走了,元蓁就改而逗一旁的骁哥儿。
见女儿说起亲事脸都不红,没心没肺的样子,顾氏暗叹口气,心想这事也急不得,便转而叮嘱道:“驿站门口碰上的原是西北关的将士们,此次是押送俘虏进京。蓁儿,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务必约束好身边的人,不能随意出了这院子。”
西北关打了胜仗,生擒了蛮夷皇族一位王子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盛事。元蓁自然也知道,没想到他们遇上的竟是押送俘虏的边关军士,当下正了面色,郑重应了下来。
这场战事打了几年,期间牺牲了多少士兵和百姓,才换来了胜利,如今在押送进京这一步当然不能有丝毫差错。
是夜,元勊过了亥时才回了房,顾氏原以为会看到微醺的夫君,连解酒汤都备好了,却竟是连一丝酒味儿都没有闻到。
“押送俘虏兹事体大,便没有喝酒。”元勊喝下顾氏递来的茶,解释后先关心儿女,“蓁儿和两个小子睡下了?”
“都累着了,蓁儿还想等你,让我给劝回去了。”见元勊喝完了,顾氏适时地递过拧干的热帕子,看着妻子绕着他忙活,元勊眼里皆是柔情,这么多年,只要回到房里,他们的相处一直如此,她从来都不假手于人,“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睡下。”
顾氏笑着与他叙话道:“瞧着那少将军年纪不大,老爷竟能与之聊了这般久。”夫妻俩都习惯在睡前说说一天内遇到的人事。
进驿站前她瞧着领头的那位少将军年纪似乎也就只十七八岁的样子。
元勊想到那少年将军,眼里满满都是赞赏,直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顾氏对自家夫君还是很了解的,从来都是严谨克己,对人对己一向都是高要求,可难得听到夸奖过谁,就连长子元理韫也是少有夸赞,不由好奇地边伺候着元勊宽衣边笑问道:“老爷这话从何讲起?那少将军是哪家的少爷可知道?”
元勊笑着自己动手系上腰带,拉了顾氏坐在腿上环住妻子仍细致的腰身,才附到顾氏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顾氏惊得瞪大了双眸,道:“那位怎么就舍得?”
元勊哈哈大笑,直笑得顾氏将要恼了,才轻声说道:“那是个有主意的少年郎。”
“说起来,那少年与我们府上也有些渊源。”元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又笑道,惹得顾氏满脸不解。
“你忘了,你二妹妹可不就是那府上的四夫人吗?”
顾氏恍然!
“还真是,说起来二妹和二妹夫这时候也该在回京的路上才是。”
顾氏出身镇安侯府,不算庶出的兄弟姐妹,嫡亲的兄弟有两人,姐妹也有三人,她的二妹嫁予的便是大周朝唯一一位拥有丹书铁券的铁帽子公爵楚国公府上的嫡出四老爷,前年楚四老爷外放到了西南那边,如今到了年底,也该是回京述职的时候。
顾氏一时没想起,是因为这位少年将军身份太过特殊,他虽是姓楚,却并不住在楚国公府,而是住在长公主府。
“还有一事,我与贤侄已说好,既是遇到了,明日起我们便与贤侄一行一同回京。”
顾氏好笑,这就叫上贤侄了。却又忍不住担心顾虑着,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将士们还押着俘虏,而且咱们还带着蓁儿......”
他们带的仆从不多,若是只有两个小儿子,同将士们一道上路会安全很多,可女儿年纪也大了,将士们都是些大男人,该避避嫌才是。
元勊早就考虑过这方面,安抚地拍拍妻子纤细的脊背,抱了妻子进床里面,掀起锦被盖上,才轻声道:“俘虏方面可以放心,押送俘虏的主要是另两位资历较老的将军,明日一早便会先行出发。实则这还是贤侄提出的,我想咱们带的随从侍卫不多,年底了盗贼亦猖獗许多,与将士们在一起安危就不必太过担心,再则,我也想让韫哥儿与贤侄结交。”
他们奉恩公府以武起家,为人不能忘本,百多年来,虽子弟们入仕多为文官,但他向来是不赞同只一味地读四书五经,如今难得有这机会,自是要抓住。
“至于蓁儿,跟着贤侄的都是他的亲卫,有他的吩咐,倒是无碍。”
既是元勊都考虑过,顾氏自然不反对,柔声笑道:“老爷都已考虑周全,妾身都听老爷的就是了。”
夫妻俩说了会话,夜色已晚,便都歇下不提。
顾氏得知与将士们一同回京的消息时,儿女都已睡下,故而翌日一早,夫妻俩都早早便起身,吩咐丫鬟早些伺候姑娘和少爷梳洗,又想起那少年将军是自个二妹的亲侄子,顾氏又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了些热腾腾的早点,让送去给他和将士们。
西侧的厢房里,元蓁坐在锦凳上由良穗给她梳发,听良穗叨叨着说陈嬷嬷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来叫醒了她,道是今日会和将士们一同上路,只点头表示知道,待良穗将最后一支青玉簪插好,便高兴地往东厢两个弟弟的房间去。
“七少爷,小心着凉了,快让奴婢给您穿上衣服吧。”
“七少爷别跑了,仔细要摔着了。”
东厢房里动静不小,元蓁甫踏入房门就见骁哥儿已梳洗好安静地坐在靠背椅上,学哥儿却是只穿着里衣正哇哇笑着满屋子跑,葡觅和庄柚一个拿着毛巾,一个拿着外衣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
元蓁不厚道地噗嗤就笑了,见屋子里还烧着炭,地上又铺了厚厚的毯子,还算暖和,学哥儿又在跑着,倒是不担心会冷着摔着,先上前弯腰亲了亲乖巧的骁哥儿,不吝地赞道:“我们骁哥儿真棒,给我们学哥儿做了个好榜样呢。”
一大早地,又惹得骁哥儿脸蛋儿红红。
“姑娘,您快帮帮奴婢们吧,也只有您和夫人才能让七少爷乖乖梳洗更衣了。”庄柚是再也跑不动,扶着椅背央求元蓁帮忙。
元蓁瞧得好笑,这两个傻丫头,一人追一人堵很快就能抓着学哥儿了,却偏偏一根筋地只知道在后头追,学哥儿小时候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最是好动,她二人平日里跟着她何曾这样跑过,又哪里就能追得上学哥儿,瞧学哥儿笑得开怀的小样儿,还当是她们在陪他玩呢。
元蓁也不去追,看准时机,在学哥儿经过的时候突然横跨一步蹲身一把就抱住了往前冲的学哥儿,自己也笑开了,晳颜如花,俏皮道:“学哥儿可不乖了,这会儿看你往哪儿跑。”
学哥儿许是也跑累了,落到姐姐馨香暖软的怀抱后便就熟练地把两条白胖的小胳膊缠抱上了姐姐纤美的脖颈,哈哈笑着不肯放手,撒娇道:“姐姐抱!”
嫩嫩的小奶音一出来,元蓁怎么拒绝得了,才想用力抱起学哥儿,良穗急忙劝阻,道:“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良穗瞧着她家姑娘那小细胳膊,再瞧被养得很好,小胖墩似的七少爷,满脸的担忧,两位主子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小事。
元蓁微笑道:“放心,几步路而已。”说着手上便用了劲,抱了学哥儿起来往内室走去,葡觅和庄柚忙跟了进去。
学哥儿非缠着要元蓁亲自给他洗脸穿衣,几人又耗费了点时辰,直至一刻钟后元蓁这才牵着两个小家伙往前厅去,元勊和顾氏已然在座。
元蓁牵着骁哥儿先行给元勊和顾氏请安,学哥儿早便奔着顾氏而去,一头扎进了顾氏怀里。
顾氏接住小儿子,扶好了教导着道:“学哥儿早间该要如何?”
顾氏平日里掌管着中馈,经常又有各府间的人情往来应酬,是以学哥儿和骁哥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元蓁在照顾,但许是两个小家伙皆是顾氏亲自喂养的缘故,虽和顾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却也很是依赖顾氏,听顾氏的话。
学哥儿就忙站直了小身子,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请安。
元勊便点点头,也没多说,领着妻儿在桌前坐下,开始用膳。两个小儿子年纪还小,现在由着他们,等转过了年他再找先生好好约束一番。
两个小家伙哪想到父亲已在想着要严加管教他们了,都大口大口地吃着可口的早点。
用过早膳,一家人又坐着喝了会消食茶,元勊便先行往前院去,顾氏则吩咐丫鬟婆子把箱笼都收拾妥当放上马车,元蓁便亲自给两个弟弟系上小斗篷带好兜帽防风,又让良穗帮她系上,然后便牵着弟弟跟在顾氏身后登上了马车,继续往京城而去。
马车直接从二门驶出,元勊和将士们早已等候在外,元蓁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紧跟着便听到一道充满磁性,低沉浑厚,极为悦耳的男子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小侄拜见伯母,伯母金安。”
自称小侄,这是执晚辈礼,以晚辈的身份拜见。她的二妹是外面那少年的四婶,她也确实当得起他一声伯母。
昨夜听夫君百般夸赞这少年,顾氏本就好奇,如今光听这少年的声音,便不由让人心喜,感觉是个沉稳的孩子,难怪自家夫君那么喜欢,顾氏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之后一路上便要有劳侄儿了。”
车外的楚巽谦逊应道:“伯母见外了,这是小侄应当做的。还要多谢伯母今早送来的早膳,士兵们都很感激,小侄在这里代为谢过。”
“士兵们不计性命保家卫国,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许小事了,侄儿不必客气。”顾氏制住旁边学哥儿蠢蠢欲动想要推开马车车门的小手,稳住声音道。
“娘,学哥儿想要出去跟大哥哥玩。”制住了小手却捂不住嘴,学哥儿清嫩的小奶音已嚷嚷了开来,学哥儿最近总听顾氏和元蓁提起他的大哥哥,还说大哥哥会来接他们,如今听到一道陌生又年轻的声音,便以为是大哥哥到了。
且,姐姐还说过大哥哥会带好玩的给他们。
顾氏忙低声想哄好学哥儿,学哥儿却认了死理般就想出去找他所认为的大哥哥,即便顾氏告诉他那不是嫡亲的大哥哥元理韫。
元蓁瞧得忍俊不禁,而后就被顾氏凶了眼,只好收敛了笑意,出言帮着哄弟弟,道:“学哥儿乖,外面好冷的,你出去了姐姐也要出去照顾学哥儿,可是姐姐好怕冷,学哥儿就陪姐姐在马车里玩好不好?”
学哥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对面的姐姐,想了想,每次他在外面玩的确都是姐姐陪着他,又看姐姐抱着和他同一天出生的哥哥缩在绒毯里的样子,挣动的手脚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点了下小脑袋,小脸上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嗯嗯,姐姐怕冷,学哥儿不出去了。”
见学哥儿听了话,元蓁就笑眯了眼,探身亲了下学哥儿白嫩的小脸蛋示作奖励。
顾氏松了口气,道:“这小子,倒是听你的话。”
元蓁点点学哥儿的小鼻子,笑道:“那是因为咱们学哥儿是个懂事,舍不得姐姐冻着的好孩子呀。”
学哥儿听明白了姐姐是在夸他,开心地笑成了眯眯眼,像足了适才元蓁笑的模样。
其实元蓁觉得,倒不是她多会哄孩子,也不是学哥儿只听她的话,而是学哥儿和骁哥儿身上都有懂事且会为别人着想的好品性,每次他们耍小性子,她就卖惨,俩小家伙就不忍心让她难过和为难,自然在别人看来就是听她的话了。
马车内顾氏和元蓁都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马车外的楚巽因着习武的缘故,耳力过人,还是将车内的话都听了个全,心里微微怔愣了下,面上神色却依旧不变。
竟是还有其他女眷?
那是一道很好听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很轻缓,如淙淙流水,又带了点俏皮。
也不怪楚巽不知道元蓁的存在,昨日傍晚到驿站时元蓁见到他们一行人便避到了元勊和顾氏身后,进驿站时出于礼节,他也不好盯着别家府上的女眷看,过后更是没有去打听,是以并不知晓还有其他女眷。
一旁的元勊笑道:“让贤侄见笑了,小儿年纪尚小,别耽搁了时辰,咱们这便启程吧。”
两人客套了几句,楚巽请元勊先行上马,由半数将士开路,顾氏带着儿女坐着的马车,丫鬟婆子坐的马车还有装箱笼的马车紧随其后,剩余半数将士垫后,一行人便出发朝京城方向行去。
元蓁原本以为,突然多出一队将士多少会有些不便,但也不知道那位少年将军是如何安排的,两日来,每次中途下车或是到了驿站歇脚,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些将士们的身影。
元蓁心想,那位少年将军倒是个细心之人。心下悄然松了口气,全副心神开始放在了顾氏给她说的京城各府夫人小姐的出身、还有各府之间的关系上,顾氏将她所知的皆教予了元蓁听。
元蓁是元勊和顾氏唯一的嫡女,两人从小就疼着宠着,七岁时带到江南,府里就一家五口,元蓁过得舒适又自在,虽也没有落了规矩,但到底是比在京中时要松懈,可不得要临时恶补。
顾氏考虑得多,女儿转过年就十四了,要开始相看人家,先前女儿的圈子都是在江南,京中人事难免陌生许多,回京后女儿势必要随着她各处赴宴见客,可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出门。
再次住进驿站已又是两日后,元蓁也得以不需有顾忌地好好泡了个澡,梳妆好去找骁哥儿和学哥儿时,却被婆子告知两位小少爷被元勊带了去前厅与那位少年将军见礼,元蓁想了想,今日阳光正灿,那就她自个到园子里走走好了,原本她就是想带两个弟弟遛弯的。
良穗跟在元蓁身后,瞧她家姑娘平静无澜的小脸,甚至无一丝好奇连老爷都赞赏的少年郎的相貌,姑娘平日里规矩大,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不敢随意去打听外男的消息,可架不住其他丫鬟要告诉她们啊,忍不住嘴上就痒痒的,这两日有幸见过那少年将军的丫鬟婆子私底下都偷偷地说那位公子是长得当真好看,就连陈嬷嬷都说没见过长得那么俊的少年,想到陈嬷嬷的话,良穗有意打趣道:“姑娘,听陈嬷嬷说,那是二姨夫人的侄子,论起辈来,姑娘当唤一声表哥呢。”
元蓁自然也留意到了底下丫鬟婆子的小动静,只是她没有太过在意,听了这话不禁就笑了开来,嗔了这促狭的丫头一眼,道:“这也就是客套的说法,那位的身份谁还能当个真,爹爹只是赏识他那般的身份且年纪轻轻的竟能有那样的决断独自奔赴战场,这才与之来往,要知道,上了战场谁管你是何身份呢,多么凶险的环境,一不小心指定就活不下来了。”
“姑娘就一丝丝的好奇也没有吗?”良穗还是挺惊奇她家姑娘的淡定的,虽说姑娘对男子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反应。
冷冬的园子美景甚少,难得的是有一株常青的香樟,瞧着像是有好几十年树龄的老树,枝遒叶茂,颇有生气,树下设了有石桌石凳,元蓁上前坐下,倒是认真想了想良穗的话,好一会才歪了头笑道:“还真没有,那位将军长得好与不好跟我并无关系吧。”
将随身携带的毯子盖在元蓁腿上,良穗又道:“这次回京夫人定是会为姑娘定下亲事了,也不知道会给姑娘定下哪家的少爷。”
言及此事,元蓁也是愁的,但......
元蓁淡淡瞥了眼正跪在地上给她掖紧腿上毯子的良穗,稍淡了声道:“是陈嬷嬷让你来探我的口风的?”
良穗身子一僵,而后便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瞒不过她家姑娘,且还这么快就被她家姑娘给察觉了。
良穗哭丧了脸,忙请罪道:“姑娘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下次不管陈嬷嬷再怎么威胁利诱,奴婢再也不听。”说到最后,生怕元蓁不信,还举了三指发起誓来。
昨日里陈嬷嬷突然找到她,要她探探姑娘的口风,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刚开始也是拒绝的,可是陈嬷嬷说是夫人的吩咐,而且也是为姑娘好,她这才答应了。
元蓁暗暗叹了口气,却又有些哭笑不得,她何尝不知道这次回京后顾氏会给她定下亲事,先前马车上顾氏已经多般或明说或隐晦地试探她的想法,只是她清楚元勊和顾氏都不是迂腐的性子,对于她的亲事他们定会问过自己的意思,她才采取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消极法子,装傻应付过去了一时,没成想她娘亲竟这般地锲而不舍,还未放弃,竟迂回地命她身边信任的丫鬟亲自试探。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皆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麦望最是温柔细心,庄柚活泼爱笑,葡觅则沉稳干练,良穗却是最单纯不过,没心眼的,刚巧路上人手不足,她将其余三人都安排在了别处,身边只剩了一个良穗,本只是想着一路上能跟良穗说话解闷,她娘亲和陈嬷嬷不挑上她下手都对不住自己。
没好气地戳了下这丫头的额头,警告道:“罚两个月月钱,再抄写千字文五十遍,到京城之前完成,下不为例!”
良穗这下连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却只能瓮声应下,保证道:“姑娘,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良穗最不喜念书写字,元蓁罚她写字无疑是很重的惩罚。但元蓁希望良穗经了此次后能明白,这次好在是顾氏的吩咐,且是为了她好才让她来试探自己,但下次呢,回到京城,回到奉恩公府,她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后定是要时常跟着她在外行走,若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再这么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威胁利诱她来试探自己,她又是一个没心眼的,不记住教训下次还会再犯。
“起来吧。五十遍千字文到京城之前交不上来就再罚你一个月不准在我身边伺候。”
元蓁轻声又加了一击,良穗惶恐,忙再次保证道:“奴婢一定能抄完的!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见这傻丫头还跪着,元蓁亲自拉她起来,道:“话也听不全了你,哪个要赶你走,你在期限前抄完自然就没事了,抄不完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不许你待在我身边而已,记住这个教训,下次若再犯就不是这般轻飘飘的惩罚了。”
良穗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小胸脯庆幸道:“这就好!这就好!奴婢要一直伺候姑娘的。”若不是姑娘当初在街边买下了她,她还不知道会被她那只知道赌博和打骂她的父亲卖到什么腌臜地儿去,能伺候这么好的姑娘,是她的福气。
瞧出良穗是真的记下了这个教训,元蓁也就不再多言,哪知这傻丫头紧跟着又嗫嚅着道:“那......姑娘,奴婢......夫人若是问起,奴婢该怎么回禀?”
元蓁一噎,明眸大眼娇瞪向这丫头,这丫头还揪着这话不放了。良穗忙低垂着头,两手为难地绞在了一起,“姑娘行行好,索性就告诉了奴婢吧。”
元蓁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刚还说这丫头没心眼呢,这会倒是懂得学她似的卖惨了,可心下又有些无奈,顾氏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不论是顾氏,还是良穗,皆是出于关心她而已。
正想告诉了她怎么回禀,月洞门处却突地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禀报道是世子到了,顾氏请元蓁过去。
元蓁一听,此事便立马被她抛诸了脑后,“蹭”地就站了起来,高兴地往顾氏院子疾步行去,良穗只得哭丧了脸,忙拾起掉落在地的绒毯快步跟上。
此时后院偏厅里,元勊也已带着骁哥儿和学哥儿回了来,顾氏坐在靠背椅上,看着跪在她身前的挺拔少年,泪眼朦胧,又哭又笑,明明心里是极高兴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我的儿......”虽然时常写信,但却整整六年没见过面,顾氏心里的痛又有谁懂,见儿子跪着,顾氏怎么忍心,忙倾身要拉了儿子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不能跪着。”
“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未能侍奉在父母身边!”地上的元理韫何尝不想父母,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忍得眼眶发红,坚持朝顾氏和元勊磕了三个响头才顺着顾氏的搀扶起来。
元勊欣慰笑着点头。
顾氏却是拉着长子的手舍不得松了开来,直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问了衣食,又问住行,元理韫一点不耐的样子也没有,甚至担心顾氏抬头累着,微微弯腰地对顾氏的每个问题都细细地回答,反倒将元勊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两个小儿子撇在了一旁,元勊虽对于长子一直都是持着严父的形象,但心里也是挂念长子的,轻咳了一声打断顾氏殷殷柔声地关怀,笑道:“夫人,韫儿一路走来也累了,先让韫儿坐下再说话不迟。”
一旁的陈嬷嬷也忙劝道:“对呀,夫人,这是多么高兴的日子,快别哭了。”又让身边的眉歆绞了帕子给顾氏净面。
顾氏这才发现长子还站着,忙示意陈嬷嬷扶了儿子坐下,元蓁就在此时跨了进门。
“大哥!”元蓁笑着跨进门槛,一眼就见到了左下首位子上坐着的青衣少年,欢喜地就蹦了过去。
元理韫还没看清喊他的人,怀里就多了个香香软软的娇人儿,只听声音不自觉就笑开了,忙扶住怀里的人儿,这下不用看也知道了,可不就是他那个可人儿的妹妹吗。
“这猴儿,以为还是小时候呢,你哥哥这才刚坐下,可别撞疼了你哥哥。”顾氏瞧着闺女那劲儿,一头就扎进去了,又担心又欣慰。
女儿从小就爱粘着长子,当年离京得知长子不能同行,还哭了好久,之后必定每月都会通信,信的厚度有时候连她这个母亲瞧了都要嫉妒,也不知兄妹俩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大哥,你看娘,你一来我们就变成糟糠了,平日里都是‘蓁儿、蓁儿’的,这会就成猴儿了。”最了解她的大哥来了,元蓁开怀极了,小嘴一嘟就告起了状,但到底如今年纪大了,即便是嫡亲的大哥,也不能太过亲密,只抱了一下便松开,却在紧挨着元理韫的椅子上坐下。
顾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可不就是猴儿吗,精得都没边儿了。”语气里多少含了这两天试探女儿却每次都被含糊过去的嗔怨。
女儿平日里瞧着倒是挺好的,爱撒娇却格外懂事,分明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可别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却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几乎什么事都能安排妥当,倒让她这个当娘的多少有些挫败。
元蓁低头悄悄吐了吐小粉舌,聪明地没再捋虎须。
元理韫爱怜地摸摸妹妹柔软的青丝,笑道:“我们蓁儿即便是猴儿,也是最美最可爱的那只猴儿。”
元蓁闻言,晶亮水润的明眸霎时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顾氏看着时隔六年却一丝隔阂也没有,依旧情深义厚的兄妹俩,心里欣慰极了。
元蓁转眼瞧见依偎在元勊身边的骁哥儿和学哥儿,俩小家伙正睁大了纯澈的双眸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好奇地直盯着元理韫瞧,当下就笑开了,上前就牵了俩小家伙的小肉手来到元理韫面前,用劲依次将两白胖的小家伙抱起直接让坐在元理韫的左右腿上。
也不管她大哥和俩弟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大哥,右边的是骁哥儿,你瞧着是不是很有哥哥的样子?左边的就是学哥儿了,学哥儿可调皮了,丫鬟们每日里净追着他跑了。你瞧他们是不是很可爱?”
突然就被姐姐抱起坐在了陌生哥哥的腿上,俩小家伙下意识地抓紧了面前好看大哥哥的衣襟,元理韫亦然,下意识揽紧了腿上两个嫡亲弟弟的小小身子,也不慌张,温文而笑。
骁哥儿扭头看了旁边的姐姐一眼,见姐姐笑着朝他鼓励地点头,便又扭头继续看这个让他感觉亲近的大哥哥,学哥儿却是早在见到元理韫的笑时就跟着咧开了小嘴,他本就是个不怕生的,想起之前姐姐说的大哥哥会给他们带礼物,摊开小手就说道:“大哥哥,要给学哥儿的见面礼呢。”
学哥儿话音一落,大伙就笑开了,童言无忌,都是善意的笑,顾氏就又瞪了元蓁一眼,道:“下次不许再教你弟弟这些乱七八糟的。”
元蓁只乖巧连连点头应下。
元理韫却是笑容不变,调整了下两个弟弟的坐姿,确保他们背后挨着椅子扶手不会掉下去,才伸手示意身后的随从许书拿出他早已备好的礼物。
是两枚鸡血石的印章!
这见面礼甫一拿出来,元勊和顾氏都是一愣,不由面面相觑,这见面礼实在贵重,长子哪儿得来的?
竟是两块品相绝佳的鸡血石,个头还挺大,学哥儿和骁哥儿两只小手都握不满,看得出并未经过雕琢,一块似是蝉卧柳条,一块似是玉兔嬉戏。
元勊对玉石也颇为喜好,自然晓得好的鸡血石都不加雕琢,以做印章为最宜。可以这么说,凡是加了雕刻的鸡血石一般都为遮掩其疵,是不足为贵的。
学哥儿和骁哥儿得了喜欢的礼物,瞬间就跟元理韫亲近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把玩,小嘴还不停地问这问那,直把元勊看得心惊胆颤,就怕两个小儿子一不小心没拿稳给摔坏了。
“韫儿,这是从哪儿得来的?”顾氏忍不住问道,她虽然不太懂玉石,但往常她给女儿置办首饰,小小的一支玉簪都要几十两银子,这么珍贵的,还是两块品相这么好个头这么大的鸡血石,少说也要几百两,长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京城里的元老夫人宠爱嫡长孙,也没道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
元勊也很想知道,肃颜望向长子。
元理韫清楚父母的担忧,瞧着腿上显然很喜欢这份见面礼的两个弟弟,摸了摸俩小家伙的小脑袋瓜,这才笑道:“父亲、母亲放心,这是孩儿与宁小伯爷打赌赢来的。”
元勊和顾氏闻言,这才悄然松了口气,若是从宁小伯爷那得来的,倒是说得通。
宁远伯府是皇商起家,家财万贯,经营的产业各行各业都有,先帝感念宁远伯府上一代当家人对边关战争的慷慨解囊,特赐封了爵位,遗憾的是,两年前上一代当家人在一次巡视产业途中被山贼盯上,人就这么没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宁远伯世子宁辞戍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年纪轻轻就成了伯爷,是以大家便都称其为宁小伯爷。
宁府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且宁府确实有做玉石生意,据说还拥有一座矿山,想必是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门道,这才得以寻得这么珍贵的鸡血石。
这么一想,元勊和顾氏便释然了。顾氏忙命丫鬟要仔细看着学哥儿和骁哥儿,尤其玩耍时要特别注意,别让俩小少爷不小心摔坏了鸡血石印章。
见父母没有再怀疑鸡血石的来处,元理韫这才望向一旁正逗着学哥儿玩的妹妹,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元蓁抬眸,稍倾,兄妹俩相视而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叙话,瞧着底下儿女无忧无虑有说有笑,顾氏心底满足又欣慰,元勊也是老怀安慰,情不自禁悄然握住了妻子的手,夫妻亦是会心一笑。
说了会话,元理韫回房梳洗稍作休憩,晚上一家人一道用了晚膳,坐着说了会话又喝了茶消食,元勊这才领着长子往书房去,说要考校功课,问问科考的事。
骁哥儿和学哥儿也被元蓁领走了,陈嬷嬷这才得空将良穗回禀的话告知顾氏,原还担心着顾氏会难过,怎么说良穗会去试探也是受了顾氏的吩咐,姑娘却没有给夫人面子,还发落了良穗,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顾氏听闻后保养得宜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的美丽脸庞上会是露出了笑容的反应。
“罢了,此事就此打住吧,也不急在一时,回京后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总能知道她的意思。”
见顾氏神色确实并无介怀,陈嬷嬷也就放心了,帮着顾氏卸下发簪,笑着应下了,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夫人也不必太过挂心。”
“不提京中府里那个,我也就只这么一个闺女,哪能说不挂心就不挂心呢。”儿女都是母亲身上的肉,真要分出个一二三四的,四个儿女,顾氏最疼的还是唯一的女儿元蓁。
陈嬷嬷轻轻地给顾氏通着发,安慰道:“姑娘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行事也有分寸,只看姑娘将两位小少爷照顾得那么好,夫人就该宽心才是。”
提到主意大,顾氏就忍不住抱怨,道:“我怎么瞧着,骁哥儿和学哥儿也是个主意大的。骁哥儿也不知是像了谁,小小年纪就老成持重,学哥儿别看是个调皮的,自己要什么也是清楚得很。”
陈嬷嬷是顾氏的奶娘,从镇安侯府跟着她到奉恩公府,主仆几十年的感情,顾氏在陈嬷嬷面前便会随意许多,可以短暂地卸下奉恩辅国公夫人的身份担子。
陈嬷嬷倒是觉得主意大是好事,笑道:“少爷和姑娘都懂事,夫人多好的福气啊,别家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要奴婢说啊,夫人只管享福就好了。”
“你啊,就只会哄我。”顾氏幽幽叹了口气,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岂是她说不操心就真的能放下的。
长子温文沉稳,以后要继承奉恩公府,主意正自然是再好不过,两个小儿子只要不走上歪路,她也就满足了,好歹也是在自家里,有她看着。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女儿。
女儿早晚要出嫁成了别人家的,在家她自是千宠万疼,只是到了别人家定是没有在自家自在舒适,这时候能干和心胸豁达就特别重要,能干她从来不担心,只是豁达......倒也不是说女儿不豁达,相反,女儿从小就聪慧,很多事情比谁看得都要明白,只是涉及到情之一字,人的情感又岂是那般容易控制,女儿唯一的缺点就是重情......
罢了,如今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好好把关,给女儿选个如意夫婿。
“嬷嬷一会将良穗四个丫头的卖身契拿出来吧。”想明白了,顾氏转身吩咐道。也是时候教导女儿掌管中馈了。
这般一说,陈嬷嬷便知道,这是要将那四个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姑娘,笑着应下,道:“奴婢一会就给姑娘送过去。”
果然,顾氏没有说什么,反而又说道:“一会你再交代下小陈嬷嬷,往后每月从我这边再给蓁儿添十两银子的月例,蓁儿身边四个大丫鬟的月例往后就走桃夭院的账。”
桃夭院是元蓁所住的院子。不再走公府的账,这就说明,往后那四个丫鬟就完完全全是姑娘的人了。
陈嬷嬷郑重应下。
顾氏淡然一笑,又道:“今儿这事蓁儿处理得还算可以,只是蓁儿是念在有我的吩咐且良穗是为了她好的份上,我倒觉着罚得到底是轻了些。”
陈嬷嬷知道顾氏的意思,按照平常,罚两月月钱,鉴于是顾氏的吩咐,再加罚十板子。可姑娘却只是不痛不痒地罚抄书,甭管是谁的吩咐,也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好,这是个立威的好机会,再加上顾氏后面将卖身契送过去,更别说以后连月例都是从姑娘的院子发放,府上的仆从再没心眼也该知道夫人的意思,以后哪还敢随意听从别人的吩咐?
稍晚间,元蓁安顿好两个弟弟回房,小陈嬷嬷就亲自过来了。
“嬷嬷,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全了。”
小陈嬷嬷既是元蓁的奶娘又是元蓁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姑娘关心自己,她自然高兴,闻言就笑了,示意良穗下去备热水,先给元蓁去了斗篷,又扶了元蓁坐下,这才将怀里的小紫檀木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元蓁,笑道:“托姑娘的福,奴婢明日就可以到姑娘身边伺候了。姑娘看看,这是夫人那边送来的。”
元蓁接了过来,心下疑惑,是什么东西需得这么晚了还特意送过来,瞧着小陈嬷嬷满脸笑意,莫不是什么宝贝?
打开一瞧,眸光微闪,竟是良穗、庄柚四人的卖身契!
“我娘可有说什么?”
“往后这四个丫头的月例就从桃夭院走了。”小陈嬷嬷心下感慨,道:“姑娘长大了,夫人这是要让姑娘真正成为她们的主子。”
元蓁何尝不懂得,默默思量了一会,将盒子盖上交给小陈嬷嬷,道:“嬷嬷帮我收好吧。”
“奴婢省得。”小陈嬷嬷点头,道:“让她们四人正式叩拜姑娘的事,回京后再做安排如何?”
当初虽是元蓁说要买下的良穗四人,出银子的却是顾氏,叩拜主子时也是顾氏为主,如今卖身契被顾氏送了过来,月例也转而走桃夭院的账,自然要重新叩拜新主子。
这些事小陈嬷嬷向来安排得很好,元蓁没意见,道:“嬷嬷安排就是。”
也不知是不是多了那些将士们的缘故,回京路途极为顺利。
对于多了个元理韫,楚巽也并无表现出什么,很平静的样子,元勊有意让元理韫与他多来往,他倒也并不排斥。
奉恩公府先祖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左膀右臂,代代忠君,且他虽多年没有在京,但他还记得幼时各府间走动,与元理韫是有过接触的,倒是这些天交谈下来,楚巽发现,这位奉恩公府的世子爷,似乎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文无害。
还有,想到前些日子暗卫回禀给他的话,和这些日来因为过人的耳力有时候经过马车边时偶然间听到的话,那位他至今还未见过的元家姑娘,小小年纪,倒是出乎意料的通透。
元蓁每日最多的时候就是待在马车上,赶路的时间难免枯燥,学哥儿早已按捺不住央了元理韫带他骑马,元蓁则抱着骁哥儿读书给他听,又或者叫了元理韫到马车旁,小声地与元理韫说话,让元理韫给她说些京城的新鲜事。
就这么走了十来日,眼见距离京城大约半天路程的大通驿站就在前方,楚巽挥手示意队伍暂且停下,驱马靠近元勊和元理韫身边。
元勊正疑惑,就见楚巽抱拳行礼,道:“世伯,前方便是大通驿站,小侄与士兵们今夜不便宿在驿站,只能在此告辞。”
元勊望了望天色,心下思量了一下,拍了拍楚巽肩膀笑道:“那便就此作别,这一路多得贤侄一路护送,回京后我再好好宴请贤侄。”
到了大通驿站,京城也就不远了,只是天色将晚,车马行走得慢,即使赶到京城回到府上也是深夜,多有不便,妻儿也疲惫,且京城府里也早已派人告知是明日回府,他们势必要在驿站再宿一夜,这些将士们则不同,快马加鞭,日落前还能进城。
再者,这一路上,楚巽虽一切如常地跟他们同行,他却有种其实他是需要掩护的感觉,虽然不知晓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必与押送俘虏有关,先行的押送部队必是已过了驿站,直接进城,楚巽得赶上去也可以理解,而且,他们也确实不宜一道进城。
楚巽应了下来,又朝向元理韫,客气道:“世子,回京后再聚。”
元理韫点头,同样抱拳应承了下来,“京城见。”
楚巽又到马车边简单地与顾氏道别,这才与一众将士们策马离去。
“多好的儿郎,长公主真有福气。”顾氏还在为楚巽的离去不舍,又羡慕长公主养育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元蓁无奈地看了顾氏一眼,这十来天,她虽然跟那位楚将军没接触,顾氏接触却挺多,她是不知道那位楚将军得多出色,才让她娘这样不厌其烦地夸了一次又一次,她现在想的是适才听到的马车外的对话,那位楚将军说前方不远就是大通驿站,她瞧过地形图,也就是说离京郊也不远了。
“娘,我记得娘在京郊不是有个庄子吗?不若我们今夜在庄子里落脚如何?”现在赶赶路程,到庄子上也不会太晚,今夜可以好好休息,明日也不用一大早就起来回府。
那是顾氏陪嫁里的一处庄子,顾氏这会也想到了,瞧了瞧学哥儿蔫蔫的样儿,觉得女儿提议不错。楚巽和一众将士们已离开,剩下的都是家下人,元蓁便开了车窗,探头跟元勊和元理韫说了这个提议,元理韫也觉着可行,元勊便让陈鸣先行前往庄子上安排,一行人改而往京郊庄子上而去。
……
楚巽带着一队亲卫快马加鞭,由东昇门进城时比预想得还早。
今日一大早便等候在城门处的长公主府的孙管家盼得脖子都要长了,中间长公主也派了好几拨人过来探问,终于在他觉得今日又要空等时,一队快马奔了进城。
今日上午俘虏进城的盛景,还有老百姓们激动的心情、欢呼的余韵还在,这会又瞧见一队将士,百姓们也不觉得害怕,皆好奇地驻足打量。
为首的青年一身锋锐凌厉的铠甲,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上依稀可见少年时的轮廓,锐利的双眸扫过城门口的老百姓,在触到孙管家不敢置信犹豫不决的视线时微微缓和了下,示意一旁的亲卫朱明过去将孙管家带过来。
朱明领命过去,解释了一番才将孙管家带了过来,即便有七成肯定是自家少爷,侍卫也在解释和证明,孙管家来到楚巽跟前时还是不敢确定。
“这......您真的是我家少爷?”孙管家不确定地问道。
“离家五年,孙管家不认得我了?”孙管家是母亲身边的老管家,楚巽虽离京五年,这些事却是记得的。
孙管家不是不记得,而是如今的少爷和以前的少爷相比,他不敢认!
以前的少爷性子虽淡,但也如清风朗月般,待人还算温和,如今却冷峻如霜,身子也比之五年前高大壮实了不少,若说以前是男孩,如今俨然已成长为了一个男人,长公主殿下若见着了估计也会震惊于少爷的成长和蜕变,老管家瞧得既欣慰又骄傲,俨然忘了此时是在大街上,颇有点要老泪纵横的样子。
“孙管家,父亲和母亲如今在哪?”楚巽及时打断了老管家的感慨,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就隔了一条街,他多年未归,理应先回楚国公府跟老夫人请安。
孙管家回过神来,忙回道:“殿下和驸马皆在国公府呢,派了好几拨人过来问了,如今回去,正正好赶上用膳。”
楚巽示意朱明捎带上孙管家,当先策马便往楚国公府而去。
楚国公府位高权重,深得皇上器重,府上位置离皇城很近,乃是在最靠近皇城的荥贵坊,能在这一带居住的除了皇亲就是颇得皇上爱重的勋贵权臣。
楚巽从最靠近皇城的东昇门进城,直通城门的朝阳大街宽畅足以能容五辆马车并行,楚巽和亲卫策马而行在这街道上并不突兀,很快楚国公府和长公主府门上庄严厚重的鎏金牌匾便出现在他眼前。
楚国公府上秦管家也早已焦急地亲自等在了大门外,远远见一队人马朝着这边奔来,认出马上的孙管家,确认是五爷回来了,忙吩咐小厮往内传话。
五年前独自离京前往西北关投军的五爷终于要归京,且还是立了大功才回的京,楚国公府内众位主子连大军进城的盛景都没有去看,从今儿一大早便就都聚在了老夫人的寿松园内,男人们也都早早下衙回府,只因老夫人发了话,今晚家宴,没有要紧事的都得出席。就连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奶奶楚锦瑛和二姑奶奶楚锦珏也都各自携了夫君孩儿回来。
“五哥怎么还不回来?我坐的腰都酸了。”坐在厅内最末端的女孩儿,五房庶出的六姑娘楚锦卉有些坐不住,正当贪玩的年纪,枯等了一天,就有些怨言。
楚国公府这一代,有五房人,除了长房是庶出,其余四房都是楚老夫人所出。
如今前厅里坐了大大小小三十几位主子,还有随侍的丫鬟婆子,男人们谈公事,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楚国公夫人傅氏和长公主,还有前日才刚刚回到京城的楚四夫人二顾氏则陪着老夫人说话,几个新媳妇、姑娘围着孝顺长辈,大家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偌大的厅里虽不至于落针可闻,但楚锦卉没有压得太低的抱怨声还是被坐在身边的两位都听了去。
二房的庶出三姑娘楚锦微听到了,聪明得没有做声,长房庶出二爷的妻子小刘氏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早已等得不耐烦,只是碍于婆母楚大夫人刘氏的警告一直忍着而已,现下听到楚锦卉的抱怨,深有同感,两人找到共同语言,小声便交流了起来。
楚锦微悄悄挪得离两人远了一些,有些羡慕地望向围在楚老夫人周围的嫡出姑娘们,像这种阖府团聚的时刻,嫡庶之别最为明显,只是她已定亲,年后便会出嫁,以后已无需再去在意。
“娘,许是小五这臭小子在路上耽搁了,这都到平日摆膳的时候了,可不能让娘和这么多长辈的饿着肚子等他,咱们就先摆膳吧。”接收到傅氏的眼色,长公主心领神会,开口劝楚老夫人。
这话也只有由她说来最合适。
她的夫君楚三老爷和傅氏的夫君楚国公楚二老爷是双生子,傅氏为人又通情达理,长公主与傅氏的关系一向处得极好。
楚老夫人闻言却佯怒嗔了长公主一眼,道:“小五五年没回来,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的,你不心疼我心疼,你不想他我可想了,谁也不许劝我,饿的人就先用着点心垫垫肚子,我要等小五回来才用膳。”面上神色佯怒,话里却一丝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显亲近。
楚巽母亲贵为长公主,当今皇上嫡亲的唯一妹妹,身份何其尊贵,但当初老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要娶公主的事实却多少有点抵触,可奈何老国公已经应允了下来,皇命不可违,只能接受。或许有些功勋之府乐得娶公主为祖上增添荣耀,楚国公府却是不需要这份荣耀的,当年府上只有她的嫡长子与嫡次子与长公主年龄相当,长子要继续爵位,皇上也不可能考虑嫡长子,可次子也同样优秀,人人都说当年的楚三老爷有状元之才,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有前程的儿子娶公主,毕竟娶了公主,前程也就没了。
可长公主虽为公主之尊,却没什么架子,赐婚的旨意定下后竟主动跟皇上说长公主府要定在楚国公府附近,婚后更是经常回楚国公府孝敬老夫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连楚巽父亲楚三老爷也没想到,而且长公主一点也不像他们以为的傲气难以相处,相反的,长公主极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性子极是飒爽明朗,与楚三老爷婚后竟意外地格外恩爱和睦,有楚三老爷在中间调剂,长公主又没有用身份压人,老夫人渐渐也就接受了儿子娶了公主的事实,待长公主也亲和了起来。
老夫人表了态,这下谁还敢说饿,都忙表示不饿呢,要陪老夫人一起等。
长公主和傅氏也就不再劝,她们实际也没真心要先用膳的意思,傅氏作为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自然要拿个姿态出来,至于长公主,那是自己亲生儿子,又怎么会不想念儿子?虽然气他一声不吭就跑了,但生气和想念是两码事,事后要教训儿子,但也不妨碍她想念儿子。
众人又等了一会,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竹香便兴冲冲地跨了进来,脆声禀告道:“老夫人,各位老爷夫人、长公主殿下,五爷回来了,如今已过了二门正往这边来呢!”
一屋子人都静了霎那,待反应过来,长公主激动之下就想站起身迎出去,幸而腿上坐着小女儿才没失礼,老夫人却没那么多顾虑,早已拄着雕着福寿祥纹的拐杖一马当先走了出去,傅氏忙上前搀扶。
却还没等老夫人跨出厅门,楚巽已大步踏进了厅里。
视线里猛然出现高大沉肃的身影,老夫人有些微的怔愣,眼前挺拔俊美的青年与她记忆中的小五......相差太大,有点不敢认。
别说只有老夫人,就连随后赶到的楚三老爷和长公主,也差点没认出自己儿子,满屋子人竟都难得默契地沉默起来,只默默打量着楚巽。
直到楚巽跪地,神色郑重地给老夫人、楚三老爷和长公主请罪,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老夫人忙亲自扶了楚巽起来,仰头望向这个她最偏疼的孙子,蓦然有些语塞,离别后重逢的伤感、喜悦、激动种种情绪,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会只顾得上震惊于孙子的变化,原本还心酸着快要哭了来着,一时心绪颇为复杂。
长公主却是真的落了泪,震惊过后随之想到的是儿子在战场上定是吃了很多苦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以前的儿子好歹偶尔还会微微笑,这下可好,连个笑脸都没了。一旁的楚三老爷忙掏了帕子给妻子抹泪。
被楚老夫人认为吃了很多苦的楚巽,这会和至亲们在一处,实则神色已缓和了许多,只是他硬朗的面容,高大挺拔的身姿,还有经过腥风血雨的战场锤炼而来的冷肃气质,会给人一种他不好接近的感觉,若是他身边跟随的一帮亲卫见到此时此刻的楚巽,定会有志一同地感慨,他们将军原来也有这么温和的时候。
“小五啊,怎么就穿了这么少,我就说军中生活苦,看吧,连个斗篷都没有,冷了吧。”老夫人终于找回了声音,说着就要招呼丫鬟给楚巽拿斗篷披上。
楚巽忙劝止,楚国公府家大业大,老夫人还在,自然要以老夫人为尊,楚巽只能似是不经意般瞧过楚三老爷和长公主,在见到楚三老爷几不可察地朝他点头后才稍微放宽心,亲自扶着老夫人的手往上首的主位去,轻声宽慰道:“祖母放心,我不冷。”
老夫人见着那一身冷硬的铠甲就觉着冷冰冰的,不相信,楚巽干脆就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让她亲自感受,握着她的手传来的力道沉稳有力,手掌心是热的,老夫人这才信了,拍了拍楚巽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可再不许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担心死老祖宗了。”
其实楚巽当年也不算是招呼也没打就离家,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教导,他又不是离经叛道的纨绔子弟,当年他想去边关磨练之时,是有跟长辈们提出过的,楚国公府本就是以武起家,小辈上进,男长辈们没有阻拦的道理,可老夫人和长公主却不同意,倒也不是不希望子孙有出息,而是当年楚巽才十三岁,年纪还太小,她们怎么能放心一个小孩子上战场?后来楚巽想着当家的二伯父和父亲都同意了,直接收拾包袱就走了,在老夫人和长公主看来,可不就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楚巽却也不反驳,只恭敬地点头应下。
小心扶着老夫人坐好,楚巽这才一一见过长辈们,又与平辈的兄嫂弟妹姐夫妹婿见礼,还有几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辈由奶娘代替着朝他行礼,他随身摸出几块特意让人打的金馃子当见面礼。
“还带了一些皮毛等物回来,马车慢,明日我再让孙管家送过来。”
在京中皮毛少有,但在西北关,皮毛却满大街都是,且要价极低,有些甚至拿些生活用品交换就能得到,楚巽便年年都特意与边关的百姓换了许多皮毛托人送回京交给长公主,怎么分配自有长公主操心。
老夫人招手让楚巽到她身边坐,嗔道:“你年年都让送那么多回来,拿来做衣服都做不完的。”
楚巽突然就想到与元府同行回京时无意间听到的马车里元家姑娘的话,下意识望了望自己脚下,脱口就道:“那给祖母做个地毯吧,这时节正好用得上,铺在房里又暖和又舒服。”
铺地毯不稀奇,但京中皮毛是罕有物,做衣服斗篷都不够的,谁家舍得用暖融融的皮毛制成地毯铺在地上踩?
可不能这么奢侈,老夫人、傅氏等人就劝。
楚巽端了杯热茶,缓缓喝了口,才道:“回京时我遇到一位挺有意思的人。她说,有时候人就是太墨守成规,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很多事情换个角度想就会是另一番见地,自家要怎么过何必要考虑别人的想法,那些有想法的人几乎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这是他无意间听到的元家姑娘在马车里与顾氏说的话,许是当时正在商量回京后送与元老夫人的礼,元家姑娘自己备的是绒毛地毯,当时顾氏的说辞与老夫人、傅氏等人劝他的说辞几乎一致。
“京中皮毛稀有,所以昂贵,但在西北关,百姓多以打猎为生,皮毛就多,互市开放时只要拿些盐、蔬菜等物就可以换来一张上好的皮毛。多年的战况,边关百姓的生活过得很苦,很多孩子都是饱一顿饥一顿,我们跟他们换皮毛对他们是正当紧的援手,这并不是我们府里花大把银子买来的,且皮毛在库房里存久了保暖程度也会大打折扣,制了地毯正正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待明日元家姑娘回到京城,老夫人就不会是第一个用珍贵的皮毛做地毯的人了。他只是刚有这个想法,元家姑娘可是都已经制好了。
楚巽越加觉得这主意不错,既然府里皮毛多,那他就让人制成地毯,给老夫人房里放一张,太后、皇上那里各送一张,母亲和妹妹房里也各放上一张。
楚巽这么说来,众人也不好劝了,楚三老爷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小五说得不无道理,既不是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就算不得奢侈,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别人怎么说咱们也管不到别人的嘴上不是。”
楚国公也点头,老夫人和其余人也就不再反对,这就算是应下了。
怎么说也是孙儿有心,孝敬自己,老夫人心里也高兴,见老夫人兴起地想继续聊下去,傅氏忙趁着空档笑着关切道:“瞧小五一身风尘的,赶路很辛苦吧。”
老夫人嫡出儿子四个,若说最宠爱的是幼子楚五老爷,最心疼的就是楚三老爷,怜惜他一身才华却再也无法效忠朝廷,又因楚三老爷一家住在长公主府,虽离得不远,就在对门,但也不能时常见面,对楚三老爷的子嗣就特别偏疼,可真所谓是关心则乱,楚巽回府至今还穿着冰冷的铠甲,老夫人却是没察觉,也没让楚巽先行梳洗换身干净舒适的衣裳。
二顾氏也才刚回京两天,最能体会长途跋涉的疲惫,见状就自然而然接话道:“西北关一路过来,黄沙满天,尘土飞扬的,又是最干燥的寒冬,定是不好走。娘不若先让小五下去梳洗,顺带换身衣裳。”
楚国公、楚三老爷、楚四老爷也都点头称是。
老夫人一愣,再看楚巽,不由都暗暗责怪自己,忙就要唤丫鬟领楚巽下去,傅氏就笑道:“让悭儿领小五去吧,这里也就老爷与小五身形最为接近了。悭儿,找件老爷的新衣裳先给小五穿着。”
楚悭是傅氏的嫡长子,已经立为楚国公世子,因两人父亲是双生子的关系,两人长得还颇为相似,不知内情的人见着,指定会以为两人是亲兄弟。
三房在楚国公府是有院子的,楚三老爷带着妻女时常也会留宿,只是楚巽五年没回来,往常琢磨着新裁的衣裳如今看来是不合身的了,只能先将就着穿。
楚悭应了下来,陪楚巽去往正院更衣,傅氏趁此间隙也告退去安排晚膳。
走在庭院上,楚巽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主动开口道:“还未恭喜三哥双喜,改日我请三哥喝酒。”
楚悭年长楚巽一岁,依着国公府的序齿是行三,今年四月时已成亲,娶的是安庆伯府的嫡长女于氏,如今正有孕在身。
这五年,他虽然没在京中,但府上的事,他还是知道的。长公主在家书中都会写于他知晓。
楚悭一拳打在楚巽肩上,对这个兄弟佩服得紧,也笑道:“这段时日你定会应酬颇多,待你忙完,就算你不请,兄弟几个也是要找上门去的。”
大周朝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农产丰饶,周边他国难免想分一杯羹,而蛮夷地处贫瘠之地,不宜耕种,却草场丰美,以放牧为生,蛮夷人又生性凶恶好斗,时常攻打西北关。
而楚巽此次对战时生擒的蛮夷主将,是蛮夷王族的四王子,这位四王子是蛮夷王众多儿子中最为勇猛善斗的儿子,这无疑令多年的战局出现了极为重要的转折。
大周朝有了跟蛮夷谈判的筹码,结束了西北关近七年的战乱,皇上别提多高兴,对楚巽这个外甥是不住金口地夸赞,楚巽还未归来,长公主府就得了颇多赏赐,楚国公府、长公主府的主子们这段时间收到的邀约和宴请,让他们一度看到帖子就苦笑,还是他父亲严词勒令所有家人都必须低调行事,帖子也一律以楚巽还未归京为由都拒了,府上这股自满的风气才算是被遏止住。
如今正主回来了,可不得有他忙的。
楚巽显然也有想到这层,但他早有打算,并无太当回事,兄弟俩边说话边往正房走去,楚巽快速换了件家常袍子,两人又回到老夫人的寿松园。
此次老夫人没再拉着楚巽说话,而是领着大家入席用膳,可不能再饿着她孙子。
偌大的偏厅里摆了四席,男女席只用屏风隔开,老夫人和几个儿媳、孙媳带着几个小的坐了一桌,姐妹们坐了一桌,五位老爷、楚悭、楚巽,还有两位姑爷坐了张大桌,楚大爷楚铎领着并无官职在身的楚二爷楚龚和另五位年纪较小的爷坐了一桌。
女人们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都安静地用膳,男人们则没那么多顾忌,尽情喝酒吃肉畅谈,说的都是朝中之事,问到西北关之事,楚巽能说就说,说的最多的还是那边的风土人情。
“小五立了这么大的功,此次回京,不知皇上会封赏什么?”楚大老爷灌了口酒,怪声怪气问道。
楚巽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出身是多么尊贵,当年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离京,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既已回京,皇上定不会再让疼宠的妹妹唯一的儿子再回去边关。
楚大老爷是国公府里唯一的一位庶出老爷,生母是老国公爷刚成年时的通房,但却并不得老国公爷的宠爱,后来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成亲后非常恩爱,老国公爷便想要打发了通房,楚大老爷的生母感觉到了危机,就趁着老夫人去上香没在府里,而老国公爷又醉酒时使了手段,老国公爷醒来后察觉,大发雷霆要将她打死,还是当时恰好回府的老夫人给劝了下来,才得以留下一条命,老夫人心里虽不好受,但她并不是随便就要取人性命的人,通房就被发落到了庄子上被看管起来,哪知两月后却传出孕事。
老夫人在那一刻,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但怎么说也是老国公的子嗣,且孩子是无辜的,老夫人还是将人接回了府,仔细照顾,只是通房命不好,在生产之时难产,拼命生下孩子后就去世了,老夫人当时还未有子嗣,孩子也很可爱,也是出于真心,精心照料着楚大老爷长大,刚开始母子俩关系还不错,后来不知怎的,也不知道楚大老爷从哪听说了一些流言,说他的生母是老夫人害死的,自此后就对老夫人疏远了,老夫人当时刚诊出有孕,孕期反应很重,因此并没有发觉这件事,后来楚二老爷和楚三老爷出生,老夫人光是照料双生子就已经很费精力,等发现的时候已晚了,楚大老爷心中隔阂已深,对老夫人所出的几个弟弟更是亲近不起来。
雪上加霜的是,楚大老爷一次与友人出去跑马,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自此落下了腿疾,不能出仕,心里更是郁郁不欢,甚至怀疑是楚二老爷兄弟几个设计陷害他,完全与楚二老爷兄弟离了心,楚二老爷几人也很无奈,但老夫人心里对楚大老爷还是有情分的,楚大老爷对待他们不阴不阳的,老夫人仍嘱咐他们兄弟要善待兄长。
这是楚巽回京后的接风宴,楚国公也不想气氛尴尬,便隐晦地说道:“圣意难测,相信过两天旨意很快便会下来了。”说不得,五侄子会是国公府里除他之外官职最高之人。
想着便暗暗警告地斜了眼过去,母亲的话要听,但也不能盲目地听,长公主可就在屏风后面坐着。
可楚大老爷却视而不见,依旧执着着道:“依我看,说不定极有可能会封爵,老三可真是光宗耀祖啊,生了个好儿子。”
楚大老爷极其瞧不顺眼这些人,就不想让他们好过,瞧他们一个个高兴的,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荣耀,却不管他的儿子,他的长子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都官主事,次子还赋闲在家,明明是国公府的大爷和二爷,却连坐上这桌的位置都没有。
偏厅里男女席只隔开了一道屏风,此话一出,屏风后的长公主面色就沉了,她最见不得有人说楚三老爷,老夫人也是脸色不好看,团聚温馨的氛围登时便不见了去。
其余女眷皆不禁暗暗屏息,眼角余光都在关注着长公主,尤其是长房夫人刘氏和两个儿媳,生怕长公主迁怒到她们身上,楚老夫人身体康健,还不到分家的时候,楚大老爷不用整日待在内宅,她们却还要靠着国公府过日子。
楚三老爷被说了‘吃软饭’也神情平和,还与有荣焉地点头认同,道:“小五确实争气,是我的好儿子,我楚家的男儿就该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楚三老爷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从来不是没有担当的人,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回击。有本事的人自然能靠自己闯出天地,楚巽一没偷二没抢,拿命换来的荣耀他并不觉得有何丢脸。
楚大老爷还想继续说什么,被一向纨绔最喜喝酒的楚五老爷拦住,拉了一起喝酒,这茬好歹才算是过去,但言笑晏晏的氛围已不再,席间一时静寂。
楚四老爷是文官,见大家都有些沉闷,就说起明年的春闱之事,国公府上的几位爷,走的要不就是武将的路子,要不就是自觉还未到参加春闱的时候,但席上大姑奶奶的丈夫明年是要参加春闱的,楚四老爷是当年二甲第十名的进士出身,便笑着考校了几句。
被点名的大姑爷赵闰生也知趣地应对着。
屏风另一边的大姑奶奶楚锦瑛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男席上的动静,之前一直没听到丈夫说话,如今听楚四老爷提到丈夫,不由更加专注,只听赵闰生对答还算平整,楚四老爷点点头,又关怀道:“虽说距离春闱还有一月余,读书要紧,也要注意身子。”
“四叔说的是。”赵闰生谦恭应下,又想到妻子来国公府前的再三叮嘱,最终还是开了口,“有件事还要劳烦四叔。”
楚四老爷颇为爱才,凡是求上门的学子,能帮则帮,更何况这是大侄女的夫婿,便温和笑道:“闰生尽管说来便是。”
“奉恩公府的元世子强闻博识,闰生心生钦佩,只是秋闱公布榜单后元世子便谢绝访客,前段时日又似听闻已离京,一直无缘得见,是以,想请四叔看看是否方便帮忙引见。”赵闰生诚恳请求道。
大周朝每一次的科举考试,无论院试、乡试还是会试,公布榜单的同时还会公布每位榜上有名的考生答卷,元理韫年纪轻轻就在秋闱上得了头名解元,多的是学子不服,但官府公布的答卷上的答卷内容着实令人惊艳,博古通今,见解独到,思维缜密,很多学子都想与之结交,期望能有一番深入交流。
楚四老爷是元世子的二姨父,他最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原来元世子的父母将从江南归京,元世子南下迎父母了,归京后奉恩公府的亲友定会登门拜访,楚四老爷也必是要去的,如果楚四老爷能帮他引见一下,定能事半功倍。
楚四老爷自然也有关注这一次秋闱学子的文章,外甥得了头名解元,他自是更为关注,儿子也心心念念想去请教一番,现在就等元理韫回京而后去奉恩公府拜访,这么想着就让小厮请了另一桌席面上的长子楚格过来,吩咐道:“你大姐夫与你表哥是同届学子,明日你表哥回府,改日你去找你表哥说话时不若邀上你大姐夫。”
楚格十四岁之时就过了院试,楚四老爷觉他功课还不扎实,便压着他多读几年书再考,此次回京他便要留在京中,进国子监读书,待过两年参加乡试,楚四老爷一说他就明白了,秉着惺惺相惜的道理,爽快恭敬地点头应下。
楚四老爷干脆吩咐丫鬟在这桌多加了张椅子,让楚格坐了过来,席间就着秋闱和春闱又聊了开来,楚巽倒也能说上话,他虽从武,但只要有闲暇便没断了看书。
也是许久没有这么齐全的一家人聚过,宴席将近亥时才结束,时辰已晚,众人移步偏厅说了会话便各自回院子,楚三老爷一家自是回对门的长公主府。
适才一大家子你一句我一言的,倒让他们一家四口没机会说上话,刚步入长公主府,长公主就把爱粘着他们的小女儿楚宝㛝从楚三老爷怀里抱过直接往楚巽怀里一放,也不管会不会摔着女儿,转头就朝楚三老爷眼神邀功,楚三老爷暗暗好笑,哪有这么让兄妹俩熟稔的。
绕是楚巽了解母亲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所幸反应迅速,忙抬手抱住,只是动作略显僵硬,他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你走的时候宝㛝只一岁,如今都要不认得你了,赶紧熟悉下。”长公主说完就率先拉了还想回头嘱咐两句的楚三老爷走在了前头。
楚巽低头,正对上妹妹一双圆溜大眼,心下有些无措,但他一贯面色清冷,不仔细观察倒是瞧不出来。
楚宝㛝倒是不认生,一月前娘就常跟她说,她嫡亲嫡亲的哥哥要回来了,也知道今日在祖母府上待了一日是为了等哥哥回府,之前在国公府,她就一直好奇瞅着这位高大的哥哥,这会到了哥哥怀里,就没挣扎着找楚三老爷和长公主,反而抱住了楚巽的脖颈。
还是楚宝㛝先说话,嗓音娇软,“五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家啊?娘说你再不回来,就不要你了。”
......他母亲整日里都跟妹妹说的什么。
楚巽想到元理韫和学哥儿相处的画面,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学着那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楚宝㛝的小脑袋,刚毅如刀削般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丝弧度,道:“可以直接唤我‘哥哥’。”
‘哥哥’要比‘五哥哥’亲近一些。
楚宝㛝眨巴眨巴大眼,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小小的害羞,道:“可以吗?”
楚巽对上嫡亲妹妹的大眼,认真点头,“当然可以。”
楚宝㛝就咧开小嘴笑了开来,眉开眼笑唤了一声,“哥哥!”她好开心,她也有哥哥了。
楚巽应了一声,本来就给妹妹准备了见面礼,只是随着马车在后,估计这会才刚进府不久,就随手掏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匕给了妹妹。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精锐小刀,刀柄只简单地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刀鞘也是一套的通体黑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在手上很是凉滑。
走在前头的长公主跟楚三老爷会心一笑,亦步亦趋跟在身旁的奶娘却瞧得心惊胆颤,这......哪有给妹妹的见面礼是匕首的,郡主年岁还小,万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进到正厅坐下,楚三老爷抱过女儿,长公主身边的范女官忙吩咐丫鬟送上好克化的茶水,见楚三老爷和长公主没了吩咐,便将丫鬟都领了下去。
丫鬟们退下后,厅里安静了好一会。楚三老爷淡然自若地喝茶,又小口小口地喂女儿喝水,顺带不着痕迹地拿走楚巽送的精致匕首,长公主正襟危坐,一瞬不放地瞪着长子,楚巽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公主的瞪眼他看不见——
却感觉得到。
“母亲,离开之前我跟父亲报备过了。”
意思是,长公主应该瞪楚三老爷才是。
长公主被噎了下,她怎么没瞪过,当年发现儿子不见了后她就三天都没搭理过楚三老爷。
楚三老爷只好从中和稀泥,缓声道:“小五好好地回来就好了,且儿子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长公主扭头娇瞪了楚三老爷一眼,就知道纵容孩子。
但到底还是听了楚三老爷的劝,叹了口气,转而说道:“今日太晚,我已让人进宫跟皇上告了罪,明日你再随我进宫跟皇上和太后请安。”
长公主在家人和下人们面前向来敬重楚三老爷,公主府里的下人从不敢因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就怠慢楚三老爷这位驸马。
楚巽点头应下,他不是押送蛮夷四皇子的主将,晚一日进宫也无碍。
“哥哥抱。”喝完了水的楚宝㛝想起了哥哥,挣扎着从楚三老爷腿上爬下来,奔向楚巽,“哥哥陪我玩。”
楚巽接住妹妹,有心想哄妹妹,奈何从没做过哄人这种事,也不是这种性子,怎么都张不了口,若是换作是白日里他还能陪一下妹妹,可这会天色已晚,难道小孩子不该睡觉了吗?俊美脸庞上难得的闪过一丝为难。
长公主幸灾乐祸瞧了一会,接收到楚三老爷取笑的眼神这才好心帮着哄道:“宝㛝,很晚了,让奶娘带你下去休息吧?哥哥也累了,明日你哥哥休息好了才有力气陪你玩。”
楚宝㛝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望向楚巽,哥哥瞧着不似没有精神的样子,累了吗?
楚巽心领神会,立马疲惫似的捏了捏眉心,长公主唤了奶娘进来示意奶娘抱了楚宝㛝回房歇下,楚宝㛝还想和嫡亲的哥哥多待会儿,闹着不想去睡,好不容易等楚巽保证明天会带她玩之后才肯由奶娘抱着走了。
“平常也不见宝㛝这么缠过谁,也才见了小五两个时辰不到就这么喜欢了。”长公主望着拐过门边的女儿小小的身影,感慨道。女儿虽不认生,却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她原本还担心兄妹俩会生疏。
楚三老爷笑道:“到底是血脉至亲。”
楚巽想起在楚国公府里楚宝㛝好像也是一直待在长公主身边,问道:“平日里宝㛝都跟的什么人玩?”长公主几乎每日都会过去跟楚老夫人请安,国公府那边还未出嫁的姐妹就有五个,再不济相信长公主也会在府里安排小丫鬟专司陪宝㛝玩耍,怎么瞧宝㛝像是好久没人陪着玩耍过的样子。
提及此事长公主也愁,原先女儿还挺喜欢长房的珏姐儿,可珏姐儿已出阁,哪里还能天天和女儿玩,其余的姐妹女儿又不亲近,小丫鬟也是,一起玩了两天就也不爱搭理了,到别的府上女儿倒也不排斥,只是每次回来也没见提起过哪个姐姐或妹妹让她想再次一道玩的,女儿亲近她她虽高兴,但小女孩儿还是要有同龄玩伴为好。
楚巽思索了下,脑海里突然闪过学哥儿活泼好动的模样,心下迟疑着,最终却还是道:“回京路上我恰好与奉恩公府的元公爷同行了一段路,奉恩公夫人有一对双生子,五岁左右的年纪。”
奉恩公府?儿子既这么说,想必是对好孩子。
“现在倒是去的少了,之前奉恩公夫人在京时倒是有些来往。”长公主记得,奉恩公夫人似是出自镇安侯府,亦是四弟妹的嫡亲长姐。
楚三老爷就道:“接到的消息说是明日回府,想必过几日就会摆宴,届时带宝㛝过去便是。”
长公主点头应下,又对楚巽道:“皇上前两日跟我透了话,似乎是想让你任金吾卫左副统领。”
楚三老爷还是第一次听说,暗暗惊了下。
金吾卫乃是当今圣上惠安帝的亲军,直接听命于惠安帝,主要是负责皇宫的巡察拱卫之职。大周朝以左为尊,任了金吾卫左副统领,只要没什么意外,基本上就意味着是下一任的金吾卫统领,如今的统领还是当年惠安帝还是太子时的侍卫统领,是惠安帝最为信任之人,一直没变过,左副统领这一职则在上一任因病去世后已空置了许久,惠安帝一直没有找到合意的人选。
楚三老爷不由肃了脸色,道:“可知这是哪位提出来的?”
惠安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说,这段时日长公主进宫的次数比以往都多,惠安帝待长公主又一向亲厚宠爱,如果惠安帝早有这个意思,早在楚巽生擒蛮夷四王子的消息传来那段时日就会与长公主说,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说来。
显然楚巽也是这么想的,眸光转向长公主。
长公主缓缓道来:“是柔贵妃。”
楚三老爷面色就有些沉重,想了下,只得叮嘱楚巽道:“你不在京几年,如今功成回来,宴请定会有许多,切记把握好分寸。”
因着长公主的身份,楚巽跟皇室的几位皇子避免不了接触,因此楚三老爷没有要求他避开,只是叮嘱他注意分寸。
楚巽微微颔首应下。
楚巽又和父母说了一会话,长公主瞧瞧屋内的滴漏,道:“好了,明早还要进宫,接下来估计你也是没空的,这才拉着你说话,先回院子里歇下吧。”
楚巽虽然几年没在府里,但长公主依然每日都会让丫鬟仆妇打扫他的院子,一应事物也皆保留着跟他离京前一样。
“是,父亲、母亲也早点歇下。”
与父母道了安,楚巽这才告退离开正院,回房歇下不提。
元蓁随父母在郊外的庄子上落脚,睡在舒适软和的锦褥床上,总算能放松身心睡了一觉。
翌日,所有人皆早早便起了来,用过早膳大队人马便出发进城。
元蓁离京时还小,记忆已是有些模糊,将到城门口时想掀了帘子瞧瞧外头,被顾氏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手,忙正襟坐好。
马车外,元理韫远远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朝一旁的元勊道:“父亲,是二弟。”
奉恩公府没有分家,小一辈们的序齿是照着两房的一起排序,元理韫口中的二弟是二房也就是他的二叔元二老爷的嫡长子。
元勊颔首看过去,早早便代表府里到了城门口迎接大伯一家的元理诚这时也瞧见了他们,忙打马前来。
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恭敬地上前朝元勊行礼,道:“侄儿见过大伯。一路上可还顺利?祖母就盼着大伯归来,早早便吩咐了侄儿来迎大伯回府。”
元勊瞧着面前斯文清瘦精气神却不错的侄儿,欣慰地点点头,道:“听韫儿说起你很用功,辛苦了,回府再叙。”
元理诚忙道着这是应该的,上马走在了元理韫一侧,一行人这才往内城的奉恩公府行去。
进了城门,即便元蓁坐在马车里,也能明显感觉到连空气都热闹了起来,百姓的吆喝、沿街的叫卖、行人经过时的说话声,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新奇。学哥儿也想看看外头街上的热闹,坐在姐姐腿上的他便想站起来推开车窗,元蓁也想看,她早就不记得京城是怎么样的了,但怕再被顾氏瞪眼,阻拦学哥儿时便悄悄地留了几分力气,借着学哥儿推开的缝隙间接瞧上一两眼。
顾氏那么了解女儿,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也是叹气,佯怒着瞪了她一眼,道:“只能开个小缝隙看一会,切勿吵嚷。”
与其这样让他们两姐弟闹闹哄哄地引起马车外行人的注意,还不如就开个缝隙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上几眼。
又见坐在她身旁的骁哥儿白胖小脸正儿八经的,便柔声问道:“骁哥儿想不想也看看?”
骁哥儿看着最亲近的姐姐被学哥儿占了,知道姐姐力气小,一次只能抱得动他们中的一个,于是很懂事地摇了摇头说他不看。
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到了与荥贵坊只隔了一条街的昌平坊中的奉恩公府。
奉恩公府是由太祖皇帝亲自赐下的府邸,元家世世代代已居住了百年之久,经了几代的经营,占地非常之广,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昌平坊。
只见此时奉恩公府宏伟古朴的正门大开着,门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正引颈盼望。
府里的主子都出了来迎接。
元勊瞧见多年未见的老母亲也在门前等候,见到亲人的激动鼓动着胸腔,还未到得门前便下了马,大步上前“砰”地便结实跪在了元老夫人身前,恭敬地磕足了三个响头,这才哽声道:“儿子不孝,未能侍奉在母亲身边。”
激动的他声音显得异常沙哑,感觉得出是在竭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元老夫人却早已是流了泪,溶化了她稍显刻板的面目,年近六十的她发上已见银丝,拄着拐杖,亲自弯身将离家多年的长子扶了起来,嘴里不住念叨着:“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元理韫下马后先到后面马车上扶了妹妹抱了两个弟弟最后又扶了母亲下来,这才由顾氏领着上前跪在了元勊身边,朝元老夫人拜下,恭敬道:“母亲,儿媳回来了。”
顾氏是元老夫人千挑万选才挑中的儿媳妇,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瞧着又给她添了两个乖孙儿的顾氏,元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前所未有地也弯身亲自扶了顾氏起来,又慈爱地对几个孩子道:“天冷地冻的,都快起来,快起来,孩子还小,可受不住。”早有丫鬟知机地扶了几位少爷姑娘起来。
站在元老夫人身边的元二夫人彭氏就笑着劝道:“母亲说的是,大伯一家舟车劳顿走了那么久,咱们还是进屋里再叙,免得冻着了孩子。”
元老夫人眼睛就黏在了站在元理韫身旁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胖男娃身上,这是她还没见过的孙儿,但彭氏说得也对,不能冷着了孩子,一行人这才进府,簇拥着元老夫人往居住的逸园而去。
彭氏已退到了一旁,元勊和顾氏双双搀扶着元老夫人往里走,元二老爷和彭氏走在一边,元蓁牵着骁哥儿和学哥儿跟着元理韫紧跟其后,和二房的兄弟姐妹走在一起。
然后,元蓁还见到了两个人,她的庶兄元理透和庶妹元拂。
小陈嬷嬷按着顾氏的吩咐,给她详细地说解过奉恩公府的人事。
奉恩公府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只有两房人。比起其他公侯之家五六房人住在一起,奉恩公府人口算得上是简单。
长房便是她父亲奉恩公爷元勊这一房,妻子便是她娘亲顾氏,后院只有一位侍妾杨姨娘,据说这位侍妾是她父亲还未娶妻前的通房丫鬟,父亲原本在娘亲进门后想打发掉,娘亲却做主将她抬作了侍妾,她曾经好奇问过她娘亲为什么父亲都说了要打发掉,她却反而将杨姨娘抬了身份,当时娘亲只是笑笑,并没有告诉她缘由的意思。
杨姨娘并不怎么受宠,耐不住运气好,仅有的几次侍寝也能有了身孕,因此才有了元理透和元拂,目前看来,杨姨娘还算安分,也不争宠,很少出院子。
二房便是她嫡亲的二叔元二老爷元栢一房,二婶彭氏,后院比起别家也算得上清净,只有两位姨娘,育有三男四女。
名字和序齿她是知道的,各人的模样,她却对不上号,只能往后慢慢熟悉了。
进了逸园正屋,烧了地龙的屋子温暖如春,元勊恭敬地扶了元老夫人上座,正式领了妻子儿女再次跪拜了元老夫人。
退却了激动,元老夫人这会便只剩高兴,忙示意丫鬟将大家扶了起来,元勊和顾氏又领着元蓁和双生子见过元二老爷、二夫人彭氏和其他兄姐弟妹。
小辈们也上前见过元勊和顾氏,顾氏给每人都周到地备了见面礼,最后元理透才拉着元拂给元勊和顾氏行了大礼,道:“孩儿/女儿见过父亲、母亲,恭迎父亲母亲归家。”而杨姨娘作为侍妾,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
元勊仔细瞧了两个孩子,只点了点头,顾氏笑着将他们扶了起来,也一人给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好了好了,都见过面了。”众人契阔了一番,元老夫人早已等不及,朝着学哥儿和骁哥儿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这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吧,快到祖母这儿来。”
学哥儿和骁哥儿早得了顾氏和元蓁的教导,这会见顾氏和姐姐都朝他们鼓励地笑着点头,便手牵手齐齐往元老夫人那儿走去,丫鬟将他们俩个分别抱坐在老夫人两侧。
“母亲,您右手边的是骁哥儿,左边是学哥儿。”顾氏见元老夫人左右看着,体贴地为老夫人解惑。
骁哥儿还是绷着张小脸,学哥儿却在老夫人看向他时咧着小嘴笑了起来,把老夫人笑得心都不自觉软乎了,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蓁瞧得暗暗偷笑,学哥儿每次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会施展他萌萌又烂漫的笑容。
老夫人捏了捏俩男娃结实的胖胳膊,朝顾氏赞许地点头,道:“辛苦了,你将两个哥儿都照顾得很好。”
“这是儿媳该做的。”顾氏谦恭笑道。
旁边的彭氏用手帕掩住了嘴,悄悄撇了撇嘴,面上神色却让人瞧不出端倪,笑着凑趣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倒是好分辨呢,一瞧就知道谁是谁了。”
元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看过了两个哥儿,这才又望向一直安静站在顾氏身边的元蓁,也将她招到了近前,仔细端详了半晌,暗暗心惊,拉住了元蓁的手道:“嗯,蓁姐儿也长大了,想当年离开时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
刚才她只顾先看两个孙儿,虽有注意到旁边有个小姑娘,却只是匆匆瞧了几眼罢了,这会儿仔细一瞧,不由暗暗点头,蓁姐儿无疑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甚至比之更甚,这么一瞧,竟是比府里的其他姐妹都要强上许多,且她在京里见过那么多的小姑娘,蓁姐儿比之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
白皙粉嫩的小脸,精致清丽,一双杏眸盈润水亮,笑起来时便似那天边染着清晖的月牙儿,无端勾人注目,小小的琼鼻挺直而微翘,给人感觉凭添了几分娇俏,许是南方气候养人,肌肤瞧着甚是莹润剔透,她一把年纪瞧了都不自禁多看几眼……奉恩公府地位崇高,身为奉恩公爷唯一的嫡女,这般的身份容貌,堪配皇室。
元老夫人这么想着,已有几许褶皱的面上笑意愈发慈和,轻柔地拍了拍元蓁的手背,道:“是个好女孩儿。”
元蓁哪里知道元老夫人此刻在想什么,她微微笑着朝元老夫人撒娇道:“还以为祖母已经忘了蓁儿呢,适才都没有跟蓁儿说话。”
元老夫人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元蓁小时候就知道了,小时候她还会有些困惑和不高兴,为何祖母好似不怎么喜欢她,为此还闷闷不乐,但顾氏教导过她,每个人看重的事物不一样,就像她自己,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夫君和他们兄妹姐弟四个,但同时身为奉恩公夫人的她,有时候也不能不站在奉恩公府的立场为府上着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场重视男孙没有错,只因奉恩公府需要传承,还说以后她到了元老夫人这个年岁时,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对此,顾氏只要求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好,保持初心不愧对别人便行。
元蓁理解后,至今都是这么要求自己。
顾氏笑瞧着爱娇的女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跟弟弟争宠。”
元蓁嘟了嘟小嘴,元老夫人就轻瞪了顾氏一眼,护着元蓁道:“你可别说蓁姐儿,我觉着这样就挺好。”
“还是祖母最好了,我给祖母制了一张地毯,祖母铺在房里,会暖和许多,一会儿我就给祖母送来。”元蓁立马打蛇随棍上,讨好地冲元老夫人道。
元老夫人拍拍她手,笑道:“蓁姐儿有心了,我一会儿就让她们给铺上,可不能浪费了我们蓁姐儿的一份心。”
元蓁望向站在下方的姐妹们,笑道:“我也给姐姐和妹妹们带了礼物,一会我再让丫鬟送到姐妹们房里去。”
一众姐妹们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这会都应景地笑着道谢。
众人叙了一会话,二夫人彭氏瞧着时辰站了起来跟元老夫人请示,要去厨房安排午膳,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她自去安排。
也不知是否是元蓁的错觉,总觉得二婶临走时似乎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母亲,她又看向母亲,却只见母亲正垂眸喝茶,似乎没有察觉。
众人在老夫人院子里用了午膳,因老夫人习惯了正午时分要歇晌,元勊这才领着妻儿回正院休息。
道是休息,可元勊回到正院便领着元理韫和元理透去了书房考校,顾氏亦然,又哪里能休息,带回来的箱笼和送往各处还有明日回镇安侯府的礼还要她安排,此时她正歪在榻上,陈嬷嬷站在她后边,轻轻地给她按捏着肩膀,另两个大丫鬟辰阳和絮漾跪在榻边轻轻给她捶着腿。
绿稻端了温热适中的花茶伺候顾氏喝下,眉歆则是按着顾氏的吩咐去通传正院的丫鬟仆妇们。
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瞧着下边坐着的儿女,先问了元拂在府里的情况,虽固定有写信说了在府里的事情,但实际是如何的还得亲自问来才放心。
现在身边伺候的是谁、是否是家生子、家里几口人,在府上哪一处做活,都学了些什么,教导的是哪位先生,学到了哪里等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元拂今年才十一岁,在姐妹中行五,相貌并不突出,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瞧着有些畏缩胆怯,在顾氏和元蓁面前很拘谨的样子,顾氏问什么便答什么,也不多说。
顾氏大致了解了庶女的情况,心下已有计量,见眉歆进了屋来,想是丫鬟仆妇们都已安置好在处事厅等着了,便温声对元拂道:“你的事我心里有数了,先回院子休息吧,晚点再过来一道去老夫人那里用膳。”
元老夫人吩咐了下去,晚上会有家宴。
“蓁儿你也回院子去,把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带过去吧,自己院子的事安排好。”
元蓁牵着两个弟弟颔首应下,和元拂一道退了下去。
走在回廊上,元蓁试着跟元拂说话,但交谈起来却总有点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的无力感。到了去往她所住的桃夭院的岔路口,元蓁见她一副想快点回去的样子,便咽下了想邀她去自己院子的想法,牵着俩弟弟走上了另一条道。
桃夭院主楼是一幢精致的二层小楼,那便是元蓁的住处,小陈嬷嬷早已带人将位于二层的内室布置成了元蓁习惯的样子。
元蓁先将两个弟弟哄睡着了,吩咐丫鬟照看好,这才在小陈嬷嬷的示意下来到一层的偏厅。
花厅里早已站了几列的丫鬟和仆妇,连同葡觅、良穗四人也都站在下首,这些都是如今在桃夭院里伺候的人,但元蓁六年不在京城的奉恩公府里住着,离开时也才七岁,已不太记得院子里都有什么人,只是,她不记得,小陈嬷嬷却是记着的,原有的名册还保留着。
院子里原有的下人早已都被打发掉,如今这里的下人都是二夫人彭氏掌管中馈后的安排。
元蓁在小陈嬷嬷的陪伴下步入偏厅,来到上首的主位坐下。除却良穗四人,其余人皆是没见过这位奉恩公府的嫡出三姑娘的,不由都好奇地偷眼打量,还有一些更是没规矩地小声说起了话来。
主位上的姑娘娇小精致,只着了家常的素净袄裙,发饰也只戴了一支青玉簪,手里抱着小小的暖炉,面容姣好柔和,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气质沉静,粉嫩樱唇边挂着一抹浅笑,并不让人感觉到威压。
所有人心里都悄然舒了一口气,似乎不是很难伺候的主子。
小陈嬷嬷瞧着,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正想训斥几句,元蓁适时抬了手制止,将刚刚说话的几个人都点了出来,浅笑依旧,道:“你们几个,现下就去管家那里重新领别的活计吧。”
人还是那个人,瞧着也还是那么的和善,甚至连嗓音也是柔柔的,但说出的话却吓得一干人等接二连三砰砰砰地跪在了地上,叠声喊着“姑娘息怒”,还有喊着提醒元蓁说“姑娘是不是要问过二夫人比较好”的。
小陈嬷嬷也有些惊讶,这莫不是要将这些人都赶出桃夭院?
良穗四人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随之跪在了地上,纯粹是被连累的。她们姑娘长相是能骗人的,这些人若是认为她们姑娘面嫩好欺负那就千错万错了,姑娘脾性是好,但前提也是对事不对人。
元蓁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喊话似的,没有通融,示意小陈嬷嬷从外面唤了粗使婆子来直接将吵嚷的几人拉了出去。
下人们从未见过她,偷偷打量她可以理解,但没将她放在眼里当着她的面交头接耳攀谈却是不能姑息的,且不说甚至有人拿出了二夫人来压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清出去一些人。
嗯,她觉得她娘也会赞同她的做法的。
“都起来吧。我刚回京,以前也没见过你们,你们就一个个自报姓名吧,且说清楚自己现在负责的是什么活儿。”
经了刚才的动作,留下的皆没人敢再慢怠这位从未见过的三姑娘,一个个开始自发地自报家门。
元蓁没有歇晌的习惯,精神头很好,就坐着边听边喝茶消食,四个大丫鬟不说,不算刚刚送走的九人,厅里还剩了十人。
一个个听过去,元蓁暗叹口气,没有一个能令人满意的,不是不够机灵就是太过活泛。
小陈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沉着脸心下决定一会要去好好跟夫人禀报才行,二夫人这都安排的什么人,姑娘堂堂的奉恩公府公爷唯一的嫡女,院子里伺候的竟是这般不着调的人,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的事,凭白让人看奉恩公府的笑话。
直至最后一人说完,元蓁才点点头,简单说了训诫的话,并未对她们现在做的活儿做出调动,然后她便领着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到了一层南向的正厅。
见元蓁跨出了偏厅,小陈嬷嬷这才肃着脸沉声说道:“公爷和夫人已经许了三姑娘往后自己打理桃夭院,院里将独自走账,你们的卖身契也会一同归入桃夭院,往后你们的主子便只是三姑娘一人。”说到这,缓缓环视了一圈,留给众人思索的余地,又道:“姑娘不是强求人的性子,是去是留自己心中要有个定数,想走的一会就报到我这里,跟先前的几人一样自去找管家重新领活便是。”
身后隐隐传来小陈嬷嬷的话,这是她跟小陈嬷嬷合计好的事,接下来只要交给小陈嬷嬷处理便行。
元蓁一路来到正厅,在温暖的炕上坐下,麦望领着良穗和庄柚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箱笼一一打开,将事先准备好要送往各处的礼都挑了出来,葡觅重新给元蓁的手炉换上新的霜炭给她拿着暖手,这才有些忧心地道:“姑娘这样大张旗鼓地将二夫人安排的人都送走,是不是不太好,二夫人很快就会知道了。”
“就是啊,奴婢瞧着二夫人不是那么好相与呢。”忙活着的庄柚也抽空说道。
元蓁记忆里的彭氏也是不易相处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去二房找姐妹们玩,彭氏都是一脸不欢迎的样子,还总是哄着她将身上佩戴的璎珞、珠玉什么的送给妹妹们,她当时还小,就送了,小陈嬷嬷不能明着阻拦,只好禀告给顾氏,后来顾氏陪着她去了一次二房,如法炮制哄着四妹妹将一块水头很好的玉佩送了给她,彭氏这才收敛了。
她抱着暖暖的手炉朝她们俏皮地眨眨眼,道:“不怕的,不是还有娘帮我顶着呢嘛。”
彭氏总不能直接亲自找到她这里。
葡觅哭笑不得,可不是就如姑娘说的,是她们多虑了,有夫人在呢,再不济还有公爷,公爷那么宠姑娘,几个丫鬟而已,想必不会在意。
元蓁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二婶至多也就是说几句酸话,实则上那几个丫鬟仆妇的确不敬我在先,说到祖母那里也是我占理。”
她这么做不是没有思量的,就是要趁着刚回来这会儿才有借口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送走一些人,且她刚接手打理自己的院子,处置不当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四个丫鬟这才放下心,良穗手里拿着整理出来的两个匣子,请示道:“姑娘,这是送给哪位主子的?”
元蓁见她们已经将要送的礼物都找了出来,便下了炕踱步到了箱笼前,看了一遍,几息之后便有了主意,让沉稳的葡觅将制好的皮毛地毯还有她亲手做的抹额送到元老夫人的逸园,送给各位兄长的是一样的她做的书袋,至于两个弟弟就不用送了,各位姐妹们的则都是一样式样的别致银簪和绢花,还有明日去镇安侯府送给外祖母和表姐妹们的礼,也拿了出来另放在一处。
分派好送往各处的礼,元蓁返回二楼,两个弟弟还在呼呼大睡,骁哥儿睡姿也跟性子似的一板一眼,学哥儿却睡得四仰八叉,还把一只小脚嚣张地搭在了骁哥儿肚子上。
吩咐丫鬟打来温水,元蓁唤醒两个弟弟,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再睡下去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
逸园里,元老夫人也已经歇了晌起来,正坐在妆台前,由崔嬷嬷伺候着梳妆。
元老夫人的内室就如她的人一样,颇为雍容贵气,高高的博古架上随手拿起一个物件都是价值千金的古物,平日里都是由崔嬷嬷亲自打理,就怕没个轻重的小丫鬟碰坏了去。
这时,大丫鬟蓝晓掀了帘子迈步进来,笑着禀报道:“老夫人,三姑娘身边的葡觅适才送来了皮毛地毯,还有三姑娘亲自做的抹额呢。”
“哦?”竟还有亲自做的抹额,元老夫人笑道:“那要亲自去瞧瞧才行。”
簇拥着元老夫人来到正厅,恰见另一个大丫鬟晴意正要收起展开的皮毛地毯,见老夫人往这边来,忙停了动作。
皮毛地毯展开足有三个成人手臂的长度,倒是瞧不出是什么毛,打理得很好,没有一丝动物身上的腥味,毛茸茸颇为厚实的一层,倒是很适合老夫人使用,不用担心被绊倒。还有一边的抹额,墨绿的福字不断纹绸缎,里面嵌了薄薄的一层绒毛,额间的位置还镶了一块青玉,做工细致,细节处可见用心。
“老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舒服这样大块的地毯,老夫人下次请了其他老夫人过府叙旧,可不是要让人羡慕。”见老夫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张皮毛地毯,崔嬷嬷笑着凑趣道。
元老夫人微微点头,笑道:“蓁姐儿有心了。抹额收好,地毯一会就去铺上。”顿了下,又吩咐道:“我记得,中秋时宫里似乎赏了几匹贡缎,拿两匹送去桃夭院,开春时正好做几身新衣。”
崔嬷嬷心中微微一惊,那几匹贡缎二夫人玩笑般要过,二房嫡出的四姑娘撒娇着也要过,老夫人都没答应,如今却一下子要送去桃夭院两匹......她忙郑重应下自去安排。
二房里彭氏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元蓁赶走了她安排在桃夭院的大半丫鬟仆妇和老夫人让崔嬷嬷给桃夭院送去两匹贡缎的消息几乎前后脚传到了彭氏耳里。
虽然有些不高兴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敢这么不给她一个长辈面子,但彭氏对第一个消息却不怎么在意,原本她也没指望顾氏会不动她安排在正院的人,只是没想到最后先动手的会是一个小丫头。
重要的是第二个消息,老夫人的态度,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女儿,道:“你们瞧瞧人家,一回来就博了老夫人的欢心,好东西迟早全都会被她搜刮了去。”
四姑娘元梧只比元蓁小一岁,小时候也是挺活泼开朗的性子,越长大不仅容貌上肖似彭氏,就连性子也越来越像彭氏,颇有些掐尖好强,使得原本尚算俏丽的面容反倒显得有些刻薄,想到早上见到的让她眼前一亮的少女,手上便紧紧扯住了帕子,脸上都是不忿的神色,道:“她一个离开六年才回来的人凭什么?祖母也太偏心了,到底是谁留在家里天天陪着她解闷。”
彭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嚷嚷吓了一跳,一巴掌便拍了过去,打在了手臂上,急急往外面瞧了几眼,紧张道:“要死了你,嚷嚷什么?传到老夫人耳里,你就别想在府里待下去了!”
“很痛啊,你是我亲娘吗?这么用力打我。”元梧掀起袖子来看,手臂上已然红了一块。
彭氏打下去后也后悔了,急忙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一会儿就消下去了。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学学人家,亲自做点什么送给老夫人啊,天天陪着有什么用,一匹贡缎也得不到。”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六姑娘元妊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桌上先前元蓁身边的丫鬟送来的礼,是一根别致的梅花银簪和缀了两颗黄豆般大小但光泽度却很好的珍珠精致绢花,就连放置的匣子都是上好的漂亮红木缠枝花纹匣子,这一套置办下来,少说也得二十两,五个姐妹皆是一样的,就是一百两。
她狭长的丹凤眼凉凉地瞥了眼自己的母亲,道:“我一月前就说了想做个抹额送给祖母,你舍得拿出那样好的玉珏来给我镶嵌上去了吗?送护膝你又说要留着皮毛来做斗篷,难道要我送条不实用的手帕?”
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每月就只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其他东西。
元梧也点头道:“妹妹说得没错!娘你不愿意拿出银钱来,难道你要我们俩凭空变出玉佩、珍珠来吗?”
彭氏被两个女儿的话气得胸口窒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小女儿那双凌厉的凤眸,明明才十岁的人儿,何以有这般凉薄的眼神,她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而且,两个女儿说的还是她最为忌讳的痛处,她不像顾氏,出身侯门,有丰厚的嫁妆,每年都有一笔不菲的私人进项,手里不愁没有银钱花,夫君是奉恩公爷且前途无量,这次回京还不知道会擢升什么职位,将来整个奉恩公府都是她的。
而她呢,只是出身普通的官宦之家,家里要是再没有子弟得中科考,等父亲退下去就是白身一个,且家里也并不富裕,当年她的嫁妆也是东拼西凑才凑够了体面的六十四台,可里面却多是绸缎、首饰这样的死物,庄子铺子一个也没有,她就只有压箱底的那区区五百两银子支撑,原本以为夫君是奉恩公府的二爷,手上好歹有些资产,殊不知,别说资产了,别把资产败了就算好的了,花钱如流水,她不仅没有得到夫妻间应有的相互扶助,还要千方百计地帮他兜着,明明只比公爷小了三岁,仕途却已看到了尽头,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在礼部担任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六品闲职。
二房里母女三人闹得不欢而散,正院里顾氏和元蓁却有商有量。
小陈嬷嬷将桃夭院的情形禀告了一遍,除了一开始元蓁直接发落的九人,后来再听小陈嬷嬷说卖身契会给到三姑娘之后又有五人表示想去其他处做活,小陈嬷嬷没有为难,登记了名字便让她们自行找管家去了,那五人想来是在府里有些门路的。
顾氏蹙眉轻瞪了女儿一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万一被有心人传了什么话出去,你的名声可怎么办,才刚回京就给我惹事。”
敢情让她自己打理院子,就是这么打理的。
元蓁将俩胖弟弟分别抱到顾氏坐着的榻上,这才倚着顾氏坐下,抱着顾氏手臂撒娇道:“所以女儿不是来找娘了嘛。”
“你啊......”顾氏一指戳到了女儿光洁的额头上,有些无奈道:“罢了,这样也好,你才刚学着打理院子,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暂且先就这样吧,过两日再让人牙子进府来,届时再挑些丫鬟。”
元蓁哪有不满意的,笑眯眯应了下来,“都听娘的。”瞧着顾氏这会很好说话的样子,元蓁又笑道:“娘,那些重新领活的人娘给她们安排些去处吧。”
顾氏有些意外女儿会这么说,问道:“怎么说的。”
“本来嘛,她们也是身不由已,且我瞧着也不全都是有异心的人。”元蓁想了想又兀自点头道:“嗯!但是规矩也确实是不怎么好,要重新学才行。”
闻言,顾氏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她儿总是这般为人着想,她轻轻抚了抚女儿柔软浓密的青丝,笑着应下。
“对了,祖母还让崔嬷嬷给我拿了两匹贡缎。”她刚想带着睡醒的两个弟弟来正院,崔嬷嬷就过来了,她只好又请了崔嬷嬷坐下,说了会话,这才过来得迟了些。
贡缎!
那可是专门上供给皇家中贵人用的,有价无市,除非是宫里的贵人赏赐,否则就连勋贵之家都是没有的,老夫人竟一下子送了两匹给女儿!
老夫人是怎样的人顾氏再清楚不过,能给女儿贡缎已然是相当重视了,顾氏笑道:“想是你送的皮毛地毯合了你祖母的心意,既是给你的就收好,来年再拿了来做两身新衣裳。”
母女两人说着话,瞧着天色差不多了,顾氏这才差人去书房请了元勊,元理韫、元理透也跟了过来,顾氏暂且回房伺候元勊更衣,出来时元拂也过来了,元勊看了一圈,暗暗欣慰,这才领着妻儿一同前往逸园。
家宴设在逸园偏厅,元勊领着妻儿到的时候正巧在院门处遇到二房的一众人,只是二夫人彭氏并不在,想必是在各处忙着准备家宴。
元勊和元栢走在前头说起了朝事,顾氏牵着两个小儿子跟在后边,元蓁便和元拂落在了后边和二房的姐妹走在了一起。
“还未谢谢三妹妹的礼,很是别致。”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轻言软语,那声音元蓁形容不出来,只觉手臂上没来由地起了层疙瘩。
往一旁看去,第一感觉是身材真好。再往上瞧去,肌肤不似其他姐妹甚至不似大周朝其他女子般的白皙,却又不黑,眉眼深浓,眼尾微勾,凭添了一丝风情,朱唇微厚而性感,甚是美艳,虽年仅十四,身子却长得比任何一位姐妹都好,一点也不像仅有十四岁尚未及笄的样子。
原来是二房媚姨娘所出的大姐姐元蓓。
媚姨娘人如其名,长得颇为妖媚,并不是大周朝女子,而是胡人女子,据说很受二叔的宠爱,到如今也是宠爱不断,二婶因为媚姨娘而吃的醋这么多年就没有停过,还养育了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与二哥哥元理诚只差了几个月,若不是二婶运气好,第一胎便是儿子,二叔就要先有了庶长子。
元蓁微微笑道:“大姐姐喜欢就好。”
元蓓仔细瞧了瞧元蓁,抿着红唇笑道:“三妹妹这套衣裳在细节处很是新颖,我在京中还未曾见过呢。”
元蓁今日穿的是在江南时做的衣裳,其实与京中的衣裳也未有太大的差别,只在前襟处多了个精致的兰花型银扣,下面缀了几条银丝,她肌肤莹润剔透,在银扣闪烁的冷芒下显得愈发冰肌玉骨,连披着的斗篷都遮掩不住那份美。
元蓓深眸里仿似也被染上了兰花银扣的冷芒,微微闪烁着。
元蓁轻轻拨了拨兰花扣,道:“大姐姐可是说这个?”见她点头,元蓁又道:“江南那边的女子衣裳其实与京中的不是差很多,只是她们惯于在衣裳的一些地方添上自己喜欢的小饰物,就像佩戴玉佩一样的道理。”
元蓓点点头,走在前头的元梧回过头来,瞥了眼元蓓,语气不是很好,意有所指地道:“三姐姐可要小心了,这世上有一种人,可是最见不得美的东西,一见就想抢到手才甘心的。”
在场的,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元蓓轻轻掩嘴笑道:“四妹妹可真会说笑,三妹妹若是因此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怎么好。”
元梧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妹妹元妊冷冷盯了一眼,心惊跳了下,不自觉就闭了嘴,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她嫡亲的姐姐,这丫头怎么敢这么对她!
“大姐姐多虑了,妹妹怎会多想?”元蓁笑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前方已见老夫人吩咐出来迎接的崔嬷嬷,众女皆识趣地不再交谈。
自始至终,元拂都跟在元蓁身后,沉默安静得元蓁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二姑娘元枚似乎身子不好,走路都需要丫鬟搀扶,时不时还轻咳几声,更别说加入她们姐妹间的谈话,至于和四姑娘一起走在前面的六姑娘元妊,元蓁只看到了她还尚小的背影和她适才微微侧头时的......元梧惊吓的眼神。
崔嬷嬷行了礼,迎了众人进偏厅,元老夫人早已在座,众人请安后元梧便快步坐到了元老夫人身边挨着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今天一天都没理我了。”
爱娇俏皮的话语,逗得老夫人“呵呵”地笑,揽了她笑道:“你六弟七弟还小,你连他们的醋也要吃吗?”
“那祖母要更疼我,我就不吃醋啦。”元梧在二夫人彭氏的要求下,经常在逸园陪伴元老夫人,对老夫人撒娇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你这猴儿,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了。”元老夫人说着抬手招了元蓁让她坐到了她另一边的榻上,问道:“桃夭院有六年没住人了,可还习惯?”
元蓁点头,笑道:“祖母和二婶定是时常派人洒扫的,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很干净呢。”
元老夫人闻言便满意般地点点头,转而说起了那块皮毛地毯,和蔼地笑道:“毯子很好,踩在之上很是舒适,脚暖融融的,你是怎么想到要制成地毯的,这要多少张皮毛才能制成这么大张的地毯?”
今儿个下晌地毯铺好时她特意去试了试,踩在上面舒服极了,暖和舒软,脱了鞋走感觉更妙。
元蓁见老夫人面上享受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才放了心,微微笑道:“听说书先生提了一嘴就记住了,说是西边关那边常用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铺上,屋里再烧上炭,会暖和许多,只是要特别注意不要让炭溅到了皮毛上,改天我再让人给祖母做个特制的炭炉,这样就能放心地用炭了。”
还想着要给她特制炭炉,这般的用心,元老夫人心里很是受用,开怀地笑道:“好!好!好!那祖母就等着你的炭炉了。”
另一边的元梧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下边的元蓓瞧着,只觉元梧段数真是上不了台面,暗暗嗤笑,作壁上观。元妊则终是缓缓抬了眸,打量着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元蓁,好一会才又垂眸静静看着面前的地板。
元蓁能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探究的视线,余光看去,发现竟是最小的年仅十岁的六妹妹元妊,那道视线给她的感觉凉飕飕的,微微有些疑惑,这会却只能按捺下,口中继续道:“皮毛的话,是娘托了大舅母的娘家小叔在西边关弄来的,那边的皮毛又好又多,倒是没用多少张。”元蓁说着还不忘不着痕迹地给自家娘亲邀功劳。
她口中的大舅母便是顾氏娘家镇安侯府如今的镇安侯夫人蒋氏,镇安侯夫人出身宣威将军府,娘家小叔便是镇安侯夫人最小的弟弟,三年前被父亲宣威将军丢到了西北军中,正是这次凯旋而归的大军中的一员,此次胜仗也立了功劳,只等封赏下来看会去哪一处任职。
元老夫人望向顾氏,语气郑重了许多,她在这些人情往来往来上从来不落人话柄,道:“麻烦亲家嫂子了,顾氏,明日回去代我谢过亲家嫂子。”镇安侯府如今圣眷正隆,这一门亲家关系需得用心好好维系。
顾氏忙恭谨应下。
正说着话,彭氏进来恭请元老夫人上席,众人移步西面的席间。
彭氏安排好一切,正想在自己位子坐下,却见顾氏站在了元老夫人身后准备伺候用膳,顿了顿,咬了咬牙,也站在了元老夫人身后。
元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俩也都坐下,我有丫鬟伺候。”
彭氏就想应下,顾氏却笑道:“我多年未能侍奉在母亲身边,母亲就给我个孝顺的机会。”
见顾氏坚持,元老夫人也就只好应了下来,彭氏这会已不好开口,只好笑着附和顾氏的话,只是有谁能知道这会她的腰有多难受呢,她只得咬牙忍着。
元蓁默默看着,在老夫人和长辈们起箸后,也跟着起箸,往常自家用膳时几乎都是她照顾骁哥儿和学哥儿用饭,这会两个弟弟在老夫人那一桌,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顾氏伺候着元老夫人用了一会膳后才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坐下用膳,一旁的元勊悄然在桌下握紧了妻子的手,只一握便松开,亲自勺了勺顾氏爱吃的虾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顾氏朝他展颜一笑,夫妻间的温存显而易见。
对面的彭氏瞧见这一幕,再看身边的元二老爷只自顾自吃自己的,心头火气直冒。
元老夫人高兴,特意吩咐开了坛埋在竹林里好几年的竹叶青,除了还小的学哥儿和骁哥儿,男孙们都陪着元勊和元二老爷喝了些酒,就连元老夫人都凑趣喝了一小杯。
竹叶青是烈性酒,另一席上的女娇娥们却是喝不得的。
元蓓朝元蓁笑道:“三妹妹,听说祖母赏了你两匹宫中赏赐的贡缎,我还没见过呢,过两日我去找你见识见识,你可欢迎?”
元蓁放下手中的银箸,点头笑道:“当然。只是我院子里如今正乱着,待收拾好了,届时我下帖子请各位姐妹过来玩。”
“那敢情好,姐姐就等着三妹妹的帖子了。”
一旁的元梧像是特别看不惯元蓓,轻轻嗤了一声,元蓁只当没听见。
用过家宴,众人一起坐着叙了会话,这才各自回房歇下。
二夫人彭氏却不得不留下盯着家宴后的收拾,一应物什的归置,将近亥时才得以回房,元二老爷正在房里由丫鬟伺候着喝醒酒茶,因喝了烈酒而泛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身姿窈窕的丫鬟,眼里的意图再显眼不过。
元二老爷年轻时甚是风流,风流也要有风流的资本,元二老爷面皮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彭氏很厌恶元二老爷那些不好的习性,对他的皮相却是满意,如今见他又盯上了她身边的丫鬟,积蓄了一晚的怒火倏地就冲上了脑海,令她不假思索地便站在门边蓦地提高声音喝道:“琴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琴知正是彭氏身边的大丫鬟之一,瞧见彭氏突然归来,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上正在伺候元栢喝醒酒茶,忙慌里慌张地应了声“是”便退下备水去了。
元栢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嘴,衣裳上也被溅了零星的茶渍,恼火地抬头冲彭氏吼道:“好端端地你又发什么疯?”
彭氏跨进门,大步坐在了元栢对面,也怒道:“发疯?我再不出声,你是不是就要直接搂着安置在我房里了?”
“你胡说什么!”元栢知道她是瞧见了刚才那一幕,但他刚才还真没那个意思,不禁有些恼怒。
彭氏直接戳他痛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是我胡说吗?”
“你!跟你简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承认上次是他糊涂,他也给她赔罪了,她却一直不依不饶地拿来说事,元栢气得直接拂袖而去。
元栢离去,彭氏心里更气,随手抓了茶壶就砸了出去。
一地的碎瓷片犹如她与元栢的夫妻情份,支离破碎。
正院里,顾氏梳洗完毕,正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偶一抬眸,却正见元勊还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她看,仿佛在看什么喜爱稀罕的事物,认真又专注,纵然已是多年的夫妻,顾氏还是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缠绵的眼神。
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喝醉了,顾氏无奈又好笑,起身过去亲自伺候元勊梳洗,喝醉了的元勊甚是缠人,绞了帕子递过去却见他只笑瞧着她不动,双眸湛亮,若不是多年夫妻清楚知道这便是他醉酒时的样子,光瞧着他这样子,一点也瞧不出是喝醉了。
顾氏只得亲自帮他净面,一面与他轻声说话,道:“老爷今日很高兴。”
元勊目光追随着妻子,低应了声。
顾氏便没再说什么,给他除去了外衣和鞋子,轻轻扶着他躺在了床上,又用温热的毛巾敷在了他眼上,这样有助他更能舒适地入眠。
夫妻多年,她岂能不知他的心事,他是责任心很重的一个人,元二老爷又不是能担大任的性子,并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公爹去世后他身上的担子便很重,虽然有爵位,但如果当家人没有在朝中做出政绩,占据重要地位,在遍地都是公侯伯爵还有其他权臣的京中,皇上立即便不会记得你是谁,公府没多久便会败落,退出京城的勋贵圈子。
骄傲的他又怎么能看着公府在他手中败落,江南是块谁都想啃的肥肉,在外六年,他辛苦周旋于各处势力之间,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如今终于做出了一份满意的政绩,回到京城,他心中的感慨自是有千千万万。
给他换了一块温热的帕子,刚想起身离开唤丫鬟进来将水盆撤下,手却被他抓住,顾氏微顿。
只听他低声道:“不用换了,你也上来安寝,咱俩说说话。”
他握着的手很紧,顾氏便没异议,轻轻地躺在了他身旁。
元勊拿掉覆在眼上的温热巾帕,转身面向陪伴多年的妻子,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眼里去。
顾氏任他看着,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我高兴。”
顾氏微微一笑,也握紧了他宽厚的手掌,柔声道:“我知道。”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回到京城很高兴,跟家人团聚很高兴,他没有让元老夫人失望,所以很高兴。
只是,顾氏想不到的是,元勊还有一层意思是,能娶到她,很高兴。
十几年夫妻,他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她却好似没什么变化,仍旧美得好似刚成亲他揭开盖头时的娇美模样,她一直是一位很称职的妻子,在内操持家事,教导子女,在外能很好地配合他与各府夫人应酬,温柔贤惠又坚韧明达。
“明日回镇安侯府我要好好孝顺岳母大人,多带些礼才行。”
“敢情老爷以前都没有好好孝顺母亲。”顾氏与他说笑。
元勊笑笑,知晓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有解释,只笑道:“要更加孝顺才是。”
顾氏顺着他的意思轻应了一声,抚了抚他手臂,轻声道:“明日一早还要起来,老爷早点歇息吧。”
只听他低应了一声,也只过了几息,待顾氏再次凝神去看时,元勊已睡熟了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
顾氏满足地微笑,两人紧紧相牵着睡下。
翌日一早,元蓁先到正房给父母请安,元理韫、学哥儿和骁哥儿皆已在。
顾氏便示意陈嬷嬷传早膳,带去镇安侯府的礼早已搬上了马车,元勊当真像他昨夜说的,在顾氏备好的礼上又添了好些好东西装了上去,大家用过早膳,这便出发前往镇安侯府。
镇安侯府有庶出子嗣成婚后离府别居的家规,是以如今的镇安侯府也算是人口简单,仅住了两房人。
到得镇安侯府前,管家早已候在了门外,瞧见一行人,忙迎了进去。镇安侯和镇安侯夫人蒋氏、顾二老爷和顾二夫人温氏领着一众子女正等在二门处。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见到久未见面的亲人,顾氏眼泪毫无征兆地就先落了下来,连正牵着的骁哥儿都忘了,快步便奔了过去,元勊无奈笑笑,牵过骁哥儿,一手牵一个跟了上去。
蒋氏接住她,心里也甚是激动,道:“可算是回来了。”
蒋氏进门时,顾氏还未出嫁,姑嫂二人相处得很是不错,离京后也一直有通信。
“瞧着面色还不错,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嘱咐。”平日不苟言笑的镇安侯仔细瞧了眼顾氏,这会也难得露了丝笑意,朝元勊点头认同道。
镇安侯是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今日妹妹回来,特意跟皇上告了一天假留在府里等着。
元勊想起当年离京之时,这位大舅子跟威胁似的嘱咐,不禁苦笑,轻轻拍了拍两个小儿子的脑袋瓜,又示意身后的儿女,道:“快见过你们舅舅和舅母。”
元理韫在京中,时常会来镇安侯府给长辈们请安,对众人比较熟悉,领着元蓁和俩弟弟见礼。
蒋氏笑着点点头,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娃,笑问道:“这就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吗?”
顾氏将俩儿子拉到身前,点了点头,“右边不爱笑的是骁哥儿,左边的就是学哥儿了。”
“一瞧就知道谁是谁了。”蒋氏自己也生养了一对龙凤胎,对于明明是双生子性子却截然不同深有同感。
旁边顾二夫人温氏则笑着拉住了元蓁,“好俊俏的女娃娃,这就是蓁姐儿吧。蓁姐儿幼时生得就招人喜欢,如今出落得愈加动人了。”
一番直白的话语夸得开朗的元蓁都有了丝羞赧的感觉,她倒是觉得二舅母才是美人呢。
温氏出身书香世家,从小便饱读诗书,身上自然而然带了股别人没有的书卷气,性子温婉,是很有气质的那种美。
顾氏道:“二嫂你可别夸她,可皮着呢。”
元蓁瞪大了眼,不依地嘟了嘟唇,众人都笑。
顾二老爷见她们大有就站在这儿谈下去的势头,上前一步温声劝着众人道:“还是先进屋再说吧,母亲从今早开始就盼着你回来了。”
众人这才往顾老夫人所住的宁安院去。
顾老夫人将近花甲之年,前半生都在操劳,虽如今被小辈们孝顺着只有享福的份,但年轻时的操劳却早已落了根,平日里多在院子静养,发上满是银丝,今日瞧着精神很是不错。老人家早就盼着了,见着大女儿一家终于来了,母女二人又是一番相对而泣,众人也跟着掉了泪,又忙都相劝,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大家这才相互见礼,元蓁正和几位表姐妹坐在了一起,长辈们则自在一处说话。
顾老夫人在顾氏进门时就着重瞧了女儿的神色,见顾氏眉眼毫无忧色便知她过得不错,望向大女婿,目光温和,道:“在外面这么多年,你把瑗娘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
‘瑗’是顾氏的闺名。
元勊笑看了眼顾氏,其中的内敛深情只有顾氏才懂,道:“岳母此话正好相反,是瑗娘辛苦了,跟着我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
如今正在娘家呢,顾氏被他瞧得脸上微红,悄悄瞪了不知收敛的他一眼。
众人正叙话,突地有丫鬟进来禀告,道是二姑爷和二姑奶奶领着表少爷和表小姐回来了。
蒋氏有些意外地站了起来,匆忙就要出去迎,口中奇怪道:“也没听说二妹妹一家到了京城,怎地这般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先前也没收到二妹妹的帖子。”
顾老夫人也有些担心,忙吩咐蒋氏和温氏一起去迎,两人应下,只是还未跨出门口,二顾氏和楚四老爷便领着儿子楚格、楚邺和女儿楚锦妍进了来。
二顾氏一见着多年未见的亲姐姐顾氏就抱怨道:“大姐真是,回来了也不给回个帖子,我原还想着你和姐夫也就是这两日会到,届时一道约了时间回侯府来,你倒好,自己先回来把我给撇下了。”
帖子......
顾氏一想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想来这其中少不了彭氏的缘故。
“昨日到的京城,还未来得及看帖子,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过来了。”顾氏上前拉了二顾氏一同来到顾老夫人面前。
“我家老爷出门瞧见了姐夫和你们的马车,立即就回去跟我说了,而后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二顾氏风风火火的样子,顾老夫人就嗔怪地轻瞪了她一眼,已为人母还是这般地率性而为,但重聚的激动却平复不少。大家又是一阵见礼,这才坐了下来说话。
男人们陪着顾老夫人说了会话便自去了书房说话,学哥儿和骁哥儿还小,便留在了宁安院。
顾老夫人这才瞧向两个女儿,突然就叹了口气,面上伤感道:“要是你们小妹在才真的是团圆了,也不知她在外面如何了,何时才会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顾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三女,三个女儿,许是从小宠得过了,小顾氏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当年老夫人要为她定亲,谁知道她却自己看中了一人,非要嫁给他,那人当时还是白身,老夫人如何能答应让女儿嫁过去吃苦,男人也知道,便想偷偷离开京城,哪知道胆大包天的小顾氏直接卷了包袱就追随男人而去,到如今都没回过京城。
“三妹夫倒是时常有信过来,都说很好,娘也该放宽心才是。”温氏劝道。
镇安侯府姑娘跟人跑了,镇安侯府自然有派人去找,可找是找到了,但当时小顾氏与男人已成了亲,又怎么可能撇下丈夫回京,便一直在外面。
所幸的是,那男人也是上进,一直努力打拼,如今已经是靠近西北那边的江源道的五品参将,专司江源河道,掌管调遣河工、守汛防险等事务,底下有兵士五千。估计是小顾氏还别扭着,都是男人写信过来报平安。
顾老夫人也只是感慨下,女儿过得好就行了,转而望向挨着顾氏的两个小家伙,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快过来我瞧瞧。”
两人在顾氏的示意下过去,奶声奶气同声喊着“外祖母”,可把顾老夫人高兴坏了,一边揽一个,稀罕得不行,又唤来丫鬟一人给了一块品相极佳的暖玉作见面礼,这是早就备好的。
又唤了久未见过的外孙女元蓁和楚锦妍上前,仔细瞧了瞧,朝顾氏姐妹道:“都养得很好。”
元蓁和楚锦妍都准备了孝敬外祖母的礼,两人倒是默契,都是做的护膝,天儿冷,老人家膝盖最是容易难受,有护膝保暖会好很多。
顾老夫人乐得笑道:“瞧你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
适才几个小姐妹坐在一处就聊得来,元蓁和楚锦妍相视一笑。
两人护膝都做得很不错,楚锦妍的针脚细密,护膝上的女红寓意吉祥,元蓁的简朴实用,是上好的鹿皮所制,填充了棉絮,甚是用心。
老夫人也给了两人见面礼,乃是一模一样的玉镯。
大家一起说了会话,顾老夫人见小姑娘们都只是乖巧地坐着,便唤了顾斯礼和顾斯芙,吩咐她们领了元蓁和楚锦妍到花园走走。
顾斯礼和顾斯芙分别是镇安侯和顾二老爷的嫡女,齐齐应下,小姑娘们这才行礼退下,元蓁顺带牵走了俩胖弟弟。
因顾老夫人喜爱莳花弄草,镇安侯府后院有个很大的暖房,是以虽然这会是百花凋零的冬日,倒是有个很好的去处。
瞧着姑娘们都离开了,蒋氏也告辞先去安排午膳事宜,因为二顾氏一家突然回来,蒋氏没有准备,二顾氏歉然道:“有劳大嫂了。”
蒋氏握了握她的手,笑道:“说的什么话,准备一人的也是准备,准备十人也是准备,何须这般见外。”二顾氏也是她看着出嫁的,就跟亲妹妹一样,蒋氏又岂会计较这些。
蒋氏离去安排,温氏留下陪着说话,顾老夫人这才望向两个女儿,欣慰道:“瞧你们气色都不错,我就安心了。”
当初给女儿定亲时她看中的便是男方品性,她的三个女儿,比起他人来,已是幸运很多,可以说都得到了女婿一心一意的相待,虽然大女婿有个侍妾,还生养了庶子女,但对大女儿却也是好得没话说,且大女婿对那侍妾也并不上心,想到亲家母元老夫人,如今这样的情况,已是很好。
她也并不是说容不下侍妾,老镇安侯庶出子女便有许多,只是,哪个母亲不希望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女儿过得好。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