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古思小说 > 其他类型 > 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后续+完结

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后续+完结

栗子蛋糕VVA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年初一,天寒地冻,呵气成霜。长宁宫门外,衣衫单薄的少年正跪在冰冷的宫道上。少年浓密的长睫覆着厚厚的寒霜,高挺的鼻梁,给他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异域感,薄唇已被冻的青紫,少年虽然跪着,腰背却挺的笔直,仿佛眼前的耻辱并不能催折他半分。扫雪的宫女出来,看到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殿下不会见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少年长睫颤了颤,抖落零星霜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化成一滴水,像一颗晶莹的泪珠。长宁宫内,炭火烧的很足,寝宫内温暖如春。朝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殷国的铁蹄踏破了楚国的山河,殷兵攻入京都,直入楚国皇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宫人四散奔逃,羽林军的尸体堆积如山。长宁宫最后一个侍卫被杀死,鲜血喷了朝...

主角:朝宁殷暮宸   更新:2025-05-28 15:0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朝宁殷暮宸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栗子蛋糕VVA”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年初一,天寒地冻,呵气成霜。长宁宫门外,衣衫单薄的少年正跪在冰冷的宫道上。少年浓密的长睫覆着厚厚的寒霜,高挺的鼻梁,给他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异域感,薄唇已被冻的青紫,少年虽然跪着,腰背却挺的笔直,仿佛眼前的耻辱并不能催折他半分。扫雪的宫女出来,看到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殿下不会见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少年长睫颤了颤,抖落零星霜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化成一滴水,像一颗晶莹的泪珠。长宁宫内,炭火烧的很足,寝宫内温暖如春。朝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殷国的铁蹄踏破了楚国的山河,殷兵攻入京都,直入楚国皇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宫人四散奔逃,羽林军的尸体堆积如山。长宁宫最后一个侍卫被杀死,鲜血喷了朝...

《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大年初一,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长宁宫门外,衣衫单薄的少年正跪在冰冷的宫道上。
少年浓密的长睫覆着厚厚的寒霜,高挺的鼻梁,给他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异域感,薄唇已被冻的青紫,少年虽然跪着,腰背却挺的笔直,仿佛眼前的耻辱并不能催折他半分。
扫雪的宫女出来,看到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殿下不会见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少年长睫颤了颤,抖落零星霜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化成一滴水,像一颗晶莹的泪珠。
长宁宫内,炭火烧的很足,寝宫内温暖如春。
朝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殷国的铁蹄踏破了楚国的山河,殷兵攻入京都,直入楚国皇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宫人四散奔逃,羽林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长宁宫最后一个侍卫被杀死,鲜血喷了朝宁满头满脸,朝宁绝望的哀嚎声并没有换来那人的一丝一毫的怜悯,四肢被射穿,整个人被牢牢的钉在宫墙上,剧烈的疼痛让朝宁此时一心求死,“杀了我吧!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痛快?”那人阴鸷的眼神瞬间猩红,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也想要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你却将承风活活折磨致死,那时他也曾求你给个痛快,可你却变本加厉,想不到吧?楚朝宁,你也有今天!你楚国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啊!”
长宁宫里传来一声尖叫。
端着药碗的宫婢吓得将手中的药碗摔的粉碎。
“公主,公主,你醒了?”
朝宁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锦月惊喜万分的脸。
锦月还在。长宁宫也还在。楚国,也安然无恙。
“锦月,承风呢?”
锦月不知道公主醒来为何第一句话就问殷国质子的侍卫,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还被关在地牢,怎么了公主?”
“快去把人放了,送回归离宫。”归离宫,是质子殷暮宸住的地方。
朝宁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前世,楚国被殷国灭了,父皇母后自尽,哥哥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
可现在,她重生了!重生在承风死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归离宫,锦月想起宫外那个倔强的少年,“公主,殷国质子还在长宁宫外跪着,您看......”
质子不能死在宫里,否则楚国无法交代。
朝宁一惊,“跪多久了?”
“跪了......一宿了。”
朝宁倒吸一口气,想起那张阴鸷的脸。她四肢被钉死在宫墙上,每挣扎一下,都是锥心蚀骨的痛…
前世她昏迷一天一夜,醒来就得知承风畏罪自尽,并不知晓殷暮宸曾在她宫外跪了一宿,也不知晓承风是被折磨死的。
“快,快扶我起来。”
“公主,您才刚醒,太医说您后脑受了伤,要静养,不能乱动。”
是了,她想起来了,昨夜除岁,宫中设宴,为了彰显楚国风度,父皇让殷国质子也来参加国宴,宴席间她多喝了两杯,结束的时候,非拉着殷国质子一起看烟花,殷国质子不肯,侍卫承风护主心切,拉扯中,朝宁被身后石头拌倒,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昏了过去。
承风当晚就被关进了地牢。那地牢是专门用来惩置犯错宫人的地方,几乎没有宫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殷暮宸在楚国为质已经八年,一直跟承风相依为命。承风被关押,殷暮宸无计可施,只能来长宁宫请罪。
朝宁刚被锦月伺候着穿戴好,就往外跑,锦月急忙捞起软榻上的白裘喊道:“公主,外头冷,披上狐裘。”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推开,红衣白裘的少女,从长宁宫里走出来,刚刚醒来的朝宁脚步还有些虚浮,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走到少年跟前,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殷暮宸艰难的抬眸,他已经看不清了,但仍然倔强的不肯倒下。
“本宫已经让人将承风从地牢里放出来了,你起来吧。”
听到承风已经被放出来了,殷暮宸有一瞬间的迟疑。
殷暮宸不相信,楚朝宁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了承风。
她一定还有条件等着他。于是他跪着没动。
“本宫说承风已经放出来了,你不用跪着了。”见他不动,朝宁以为他冻了一夜冻懵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殷暮宸这才慢慢扬起脸,瞳孔涣散,随后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哎,你......”
朝宁连忙上前,抱起他的头,怀里的人面无人色,双眸紧闭,睫毛上覆满未化的霜花,全身上下冰冷的不似活人。
“公主,他......”
锦月还没说完,朝宁就打断了她,“快叫人过来帮忙。”
朝宁叫人将昏迷的殷暮宸就近抬进了长宁宫,放在了软榻上,拉过被子盖好。
“快拿汤婆子!”
锦月觉得公主自今天醒来以后就有些反常,以前公主并不喜欢殷国质子,每次看到他被其他公主借机责罚,她都视而不见。
如今这是怎么了?开始关心起质子来了!
汤婆子很快拿过来,楚朝宁将汤婆子塞进殷暮宸的被子里。
“一个不够,多拿几个,再去倒壶热水过来,还有,冻疮膏也拿来。”
长宁宫的宫婢霎时忙的脚不沾地。
热水被端上来,朝宁拿起杯子吹了吹,拿勺子凑到殷暮宸早已冻的青紫干裂的唇上。
锦月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公主,奴婢来吧。”
朝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锦月立马噤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站在门外守着。
那一眼是警告。跟随长宁公主多年的锦月瞬间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朝宁将少年几乎冻僵的身体半扶起来,圈在怀里,用汤匙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温热的水灌进去,殷暮宸昏迷着,不会吞咽,水顺着嘴角流进他云烟般的墨发里,朝宁皱了皱眉,用汤匙压住他舌根,总算喂进去些。
少年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在汤婆子的作用下,慢慢融化,湿漉漉的睫毛投下一小圈暗影,像是刚刚哭过。
朝宁忽然想到,前世承风惨死,他跪在雪地里一夜伤了根本,没有承风的照料,他在归离宫又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他对楚国,对她的恨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疯狂滋长。
可前世殷暮宸还是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带回殷国。
四肢的伤被治好后,她被软禁在殷国后宫,整整十年,直到病逝。

殷暮宸感觉自己置身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身骨头痛的仿佛被寸寸碾碎。
混沌中,他忽然看见母妃流着泪的脸,八年未见,数次梦回,他都快记不清母妃的模样了,如今母妃泪眼朦胧的样子刺的他心口发疼,他哽咽出声,“母妃......”
朝宁惊呆了,床榻上的少年,神志不清的喊着母妃,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殷暮宸流泪。
大概只有在昏迷中,他才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吧。
朝宁啊朝宁,前世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孽呀!朝宁往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嘶......”还挺疼的。
揉了揉被掐疼的大腿,朝宁轻轻掀开被子,殷暮宸的手脚都生了严重的冻疮。
朝宁挑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少年红肿溃烂的脚指上,将双脚的冻疮细细涂完,朝宁掖好被子。
掀开另一头,捞出他的手臂,挑出药膏,正准备给他手臂上药,手突然从她手里抽离,朝宁抬眸,正对上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子凉沁沁的,仿佛冬日里房檐上垂落下来的冰锥,瞬间能把她穿的透心凉。
朝宁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尴尬的收回手。
“你醒了?那个,你手脚都生了冻疮,不涂药膏,会烂掉的。”
殷暮宸动了动唇,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不劳公主殿下。“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结果脚刚着地,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他跪了一夜,膝盖冻的早已没了知觉,也使不上力气。
他艰难的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每爬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朝宁走过去,想扶起他,被他巧妙避开。
朝宁叹了口气。
“你膝盖冻伤严重,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路,你若坚持要回去,本宫差人抬你回去。”
殷暮宸顿了顿,“不必。”
笃笃笃,寝宫门被敲响。
“公主,侍卫承风在宫外求见。”
朝宁站起身,开了门。
“公主,承风说要带他主子回归离宫。”
朝宁朝地上抬了抬下巴,“正好,让他进来把人背回去吧!”
锦月这才注意到,已经爬到门口的殷暮宸。
她皱了皱眉,公主是不是将人羞辱的太狠了?殷国质子迟早要回国,她担心......
但她区区一个婢女,人微言轻,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多时,承风进来,看到地上的殷暮宸,抬头狠狠瞪了朝宁一眼。
蹲下来,扶起殷暮宸,承风眼圈都红了,“主子,你有没有事?”
“无事,我们走吧。”
承风想将他扶起来,殷暮宸却腿软的站不起来,“主子,你的腿......”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朝宁,这个狠毒的公主竟将主子折腾的站都站不起来......
“回去再说。”
“属下背你。”
承风将殷暮宸放到背上,他咬着牙,强忍着背后的剧痛,额头冷汗淋漓。
他在地牢受了刑,背后都是鞭伤,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牢,行刑的人都说了,没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原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家殿下了,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被放了出来,回到归离宫,他发现主子不在,问了守门的小太监才知,主子来了长宁宫请罪,他生怕主子又被磋磨,着急忙慌赶过来。
伏在承风背上的殷暮宸,头软软的耷拉着,手臂无力的垂在两侧,他又晕了过去。
归离宫的守门小太监看见承风背着殷国质子回来,赶忙上前开了门。
承风一路将殷暮宸背到寝宫。
虽然是白天,但是屋内黑漆漆的,门窗紧闭,陈旧的家具几乎跟黑色的地砖融为一体,也没有炭火,他将殷暮宸放到床上。
殷暮宸正在发烧。
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
承风急了,哀求守门的小太监,“拜托你能不能帮忙请个太医过来,我家主子病的厉害。”
质子不能死在楚国,所以小太监很快跑到太医院。
可此时,正是大年初一,只有一位太医当值,而这位太医正在长宁宫给长宁公主诊脉,长宁公主昨日后脑受伤的事人尽皆知。
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谁都知道昨日是质子殷暮宸的侍卫害长宁公主摔伤后脑,他不敢去求公主,只能空手而归。
此时长宁宫里,太医刘清,收起脉枕,拱手道:“公主殿下后脑的伤,已无大碍,再喝几副药,便可痊愈,只是要小心伤口不要再磕碰到。”
随后又交代了锦月几句注意事项,就要告退。
朝宁突然开口,“刘太医,还要麻烦您去一趟归离宫,给殷国质子诊治一下,他昨日在外头冻了一夜,这会儿估计人也不好了。”
刘太医一怔,似有些意外,抬头迅速扫了一眼朝宁,感觉公主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同,他掩住眼底异色,垂眸退了出去。
朝宁盘算着,一定要消除殷暮宸对楚国,对她的恨意,才能挽救楚国,挽救父皇母后,还有哥哥。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禀报,打断了朝宁的思绪,皇后云若芙优雅的走进了寝宫。
母后......朝宁脑海里浮现出,母后自缢于凤藻宫的情形,殷兵攻破宫门,父皇自刎于明德殿,母后追随父皇而去。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母后了......
朝宁觉得眼睛酸痛,喉咙干涩,“母后......”
“宁儿,听说你醒了,母后来看看你。”
皇后握住朝宁的手,眼中都是疼惜。
“母后,女儿已经没事了。”
“这个殷国质子真是大胆,竟敢伤了本宫的宁儿。那殷国质子虽然动不得,但收拾他的侍卫,楚国还是不惧的。”
“母后,殷国质子的侍卫,女儿已经让人放他回去了。”
“为何?“皇后不解。
“女儿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他。”
“可明明那么多宫人都看到,是他将你推倒在地的呀。”
“母后,他也是护主心切,随手挡了女儿一下,并没有推我,是昨晚女儿多喝了两杯,醉了酒站不稳。”
“你呀,就是心善,行吧,既然宁儿都这么说了,那这次就先饶了他。”
“对了,宁儿,再过两日,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他人如今已经到宿州了。”
哥哥......朝宁眼睛一热,前世,哥哥楚长渊为了保护她,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朝宁忍住眼中的泪,“母后,我真的好想哥哥呀!”
入夜,朝宁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大殷皇宫里,她四肢伤重,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恍惚中,似乎听到殷暮宸在她耳边低语:“不这样怎么将你留在朕的身边?”

承风急得快哭了,小太监德昌一个人回来没能请来太医,长宁宫他又去不得。
看着床上脸色一片灰败,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殷暮宸,承风恨不得替他受了。
“主子您一定要撑住啊!我们还要回殷国,您不想丽妃娘娘吗?您想想她,娘娘她就您一个指望了!您要有什么事,她在宫里可怎么活?”
刘太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长宁公主让老朽过来给殷国殿下诊治。”
承风很意外,“您说谁让您来的?
“长宁公主。”刘太医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长宁公主怎么会那么好心?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刘太医为主子诊治了。
刘太医搭上殷暮宸的脉,眉头越皱越紧,他望了望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年,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身体却已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抬手翻了翻少年的眼皮,瞳孔散开,他再晚一点过来,人怕是已经咽气了。
刘太医取出银针。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不再像之前呈现出死灰之色。
“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
承风取过方子就去太医院抓药了。
刘太医收好药箱回去给长宁公主复命。
朝宁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她也不顾及这软榻质子殷暮宸刚刚才躺过,他衣服上的泥渍还粘在被褥上没来得及换下。
“身体这么差?”
“是的,若不好好将养,恐熬不到春末。还有他的腿,冻伤严重,恐怕以后会不良于行。”
“本宫知道了,这几日,还要麻烦刘太医务必每日上归离宫一趟,为殷国质子诊治,一定要让他尽快好起来。”
“是。”
太医走后,锦月过来禀报。
“公主,陛下差人送来了上好的人参,说要给您补补身子。”锦月进来禀报。
人参补气,对于气血虚弱的人再合适不过,朝宁随即就想起归离宫里奄奄一息的殷暮宸。
翌日,天初晴。
朝宁踏进了归离宫。
归离宫几乎从来没有人来过,守门的小太监看到朝宁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浑身哆嗦,“公......公主殿下,质子今日精神不大好,您要是罚他,能不能等他好些再来?质子若是......死在楚国,陛下也无法向殷国交代......”
“行了,本宫就是来看看他的,你少废话,赶紧带路。”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朝宁最怕闻药味儿,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你又来干什么?你休想再欺负我家主子。承风看到来人,几乎跳起来,挡在门前,半步不让。
“你让开,本宫给你家主子送些补品。”
“什么补品,你肯定没安好心,拿走,我们不稀罕。”承风才不信朝宁会这么好心,亲自来送补品,她肯定别有用心,想毒害他家主子。
朝宁无奈道:“你若不想让你家主子死的话,赶紧让开!”
“你胡说什么?我家主子才不会死。”
“刘太医没告诉你吗?你家主子病的很重,再不好好将养,很可能活不过春末。”
承风一震,什么?他家主子病的很重,很快会死?
趁他愣神的功夫,朝宁绕过他进了屋内,里头黑漆漆的,朝宁受不了药味儿,吱呀一声,推开窗子。
“哎,你干嘛?我家主子受不得风,你快把窗子关上。”承风又跳起来。
“承风,我想透透气。”床上的殷暮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承风默默低下头,站在了一边,不再言语。
朝宁走到床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公主殿下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殷暮宸眸光淡淡,看不出悲喜。
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看着确实像病入膏肓之相。
但是朝宁知道,他不会死在现在,起码不会死在楚国皇宫。
前世,他可是大殷最铁腕的皇帝,为了报复在楚国这段屈辱的时光,励精图治,养兵秣马,终于,他率领殷国的将士,踏碎了楚国的山河,血洗了楚国的皇宫。
将过去的耻辱彻底洗刷,将殷国的旗帜插在楚国的皇城之上。
他赢了,而楚国,一败涂地。
“如果我说,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你信吗?”朝宁没用本宫,她不想用身份压人,况且对面之人是未来的大殷皇帝。
殷暮宸冷笑,“呵......不信。”
“唉,本宫说真话的时候,总是没人信。”朝宁自嘲一笑,抚了抚鬓间垂落的发丝,站起来,朝着窗外喊道:“锦月,把东西都送上来吧。”
来的时候,她怕兴师动众吓到主仆二人,特命锦月和一众宫婢候在归离宫门外。
得了命令,锦月等人带着东西鱼贯而入。
朝宁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有补品,衣物,棉被,木碳......
“这些都是送你的,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是昨晚的补偿......
这个“补偿”听到承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承风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家主子,被糟蹋了.....
“你也知道,我今早刚醒,并不知道承风被他们抓进地牢,若是我知道的话......”
“公主殿下......”朝宁还没说完,殷暮宸就打断了她的话,“您觉得这些有意义吗?”
他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他接着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还用得着这些东西吗?”
看来,门外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不是......你听我说,可以治好的,我已经让刘太医......”
“我的腿不能动了......”殷暮沉垂下眼眸幽幽的道。
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雪地跪了一夜,腿不废也得废了,他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前世,他明明可以走路的,只是偶尔会有些跛脚,并不明显。许是他隐藏的好?
朝宁又想起一事。
他每回来琉璃宫,朝宁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儿。
那时候她恨他逼死了父皇母后,恨他害死了她哥哥,恨他将她四肢钉在宫墙上羞辱......每回他来,她虽然对他也客客气气,但多余的话也一句也不愿意跟他说,他身上的药味儿她即使闻到了也不愿多想。
想必他的身体,在回殷国时就已经不行了,一直在用药吊着。
朝宁突然有些难过,现在想孰对孰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殷暮宸回到大殷,那楚国和殷国就必有一战。
他们注定永远对立。
“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朝宁站起身,朝外头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你的人,还有你的腿,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看到,身后,殷暮宸,笑容苦涩。

回到长宁宫,门外站着两个人。
苏祁玉和楚娉婷,她倒差点忘了这对狗男女了。
这二人居然敢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前世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明明两人这么明显她都没察觉。
苏家能有今日,他苏祁玉能有今天,可全都仰仗她楚朝宁。
苏祁玉原本只是苏家不受宠的庶子,因为前世救过朝宁的命,被朝宁看中,从此非他不嫁,对他百依百顺,极尽宠爱,不仅提拔他到翰林院做编修,后又破格提拔他入了内阁。
苏家也因此风生水起,一日千里。
然而苏祁玉却是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前世他一边钓着楚朝宁,一边又和七公主楚娉婷暗度陈仓,等她后来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两人甚至合谋,欲将四皇子楚长泽立为储君。楚长泽和楚娉婷乃一母同胞的兄妹。
只是还没成功,大殷的兵马已兵临城下。
“呦,祁玉和七妹怎么一起来了?”
朝宁故意将一起两个字咬的极重。
果然,两人脸色都微变。
“姐姐别误会,妹妹也是刚来碰巧遇到苏公子也在。”
“是啊!朝宁,娉婷才刚到,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解释就是掩饰。朝宁心中冷笑。
“本宫误会什么?就是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随口一提。”
“头上的伤好了吗?”
苏祁玉深情款款抬起手想抚上朝宁的脸。
朝宁转过头堪堪避开。
苏祁玉的手僵在半空。
“是啊姐姐,妹妹很担心你,得空就来看你,宫人说你出去了,姐姐也是,受了伤不安心养着还到处乱跑。”
“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朝宁一口一个本宫,让苏祁玉很不适应,朝宁在他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宫。
他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瞧你的手凉的,天冷,别冻着。”苏祁玉说着解了大髦作势要披在朝宁肩上。
朝宁抽回手,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避开。
这狗男人的嘴脸,令她作呕。
苏祁玉明显有些生气,“你刚去归离宫了?前天晚上你受伤后,我命人将那胆大包天的侍卫抓进了地牢,还罚那殷国质子在长宁宫跪地请罪,怎么那侍卫又被放了出来?”
原来是他让人抓走了承风,又让殷暮宸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个蠢货,是想害殷国质子在楚国皇宫暴毙,让殷国发兵攻打楚国么?
这个又毒又蠢的玩意儿她当初究竟是怎么看上他的?他真的是当初在青丽湖上救过自己的那个人吗?朝宁真有点怀疑。
可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朝宁深吸一口气,“左右也不是那殷国质子主仆的错,是本宫喝多了自己不小心摔的,做什么要诬陷人家?再说了,殷国质子不能在楚国出事,所以,本宫让那质子将人领回去了。”
苏祁玉勉强挤出一个笑,“还是朝宁想的周到。”
苏祁玉抬手拖住朝宁的头,将她拥入怀里。
朝宁猝不及防被她搂在怀里,全身一阵恶寒,“苏祁玉,你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干嘛?”
苏祁玉一愣,他不明白仅仅过了两天,怎么朝宁对他的态度忽然冷淡了那么多,以前她总是上赶着缠着他,他偶尔对她笑一笑,她都能开心好久。难道是怪他昨日一整日没去看她?对,一定是这样,女人嘛,就爱耍点小性子,他哄哄就好了。
“朝宁,昨日我去护国寺为你祈福,这是我求来的平安符,保佑你今后健康平顺,你带在身上,很灵的。”苏祁玉拿着一个平安符要往朝宁身上挂。
朝宁扶了扶额头,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平安符摔在他脸上。
一直站在旁边的楚娉婷幽怨的扫了一眼平安符。
那是昨日她去护国寺,为苏祁玉求来的,苏祁玉却转头送给了朝宁。
她嫉妒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既然六姐已经无事了,那妹妹就先走了,苏公子,你们聊。”
“苏祁玉,你也回去吧,本宫有点累了,想早点歇息。”
苏祁玉不明白朝宁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他在长宁宫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都快冻僵了,朝宁却不肯邀请他进去坐一会儿,还要赶他走。往常她就算是病了,也会缠着他进长宁宫陪她喝茶说话,可今日,朝宁明显在躲他。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本宫就是太累了。”
苏祁玉咬了咬牙,压着火气,“既然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祁玉想,他就是太惯着她了,让她觉得自己非她不可了。他就得晾着她几日,让她求着他,哄着他,女人,就是不能太惯了。
哼,楚朝宁,对我爱搭不理是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苏祁玉走着,恨恨的想。
一队小太监从他身旁经过,领头的太监转过头对下面的喊,“悠着点,这都是长宁公主叫送到归离宫的家具什儿,可别碰坏了!”
苏祁玉豁然抬头。
归离宫?那个殷国质子?
苏祁玉眼神瞬间阴鸷,原本正打算出宫的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跟着那队太监,朝归离宫走去。

归离宫里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承风有点不敢相信,这破地方,他们都住了八年了,说是个宫殿,实际上破破烂烂,墙面斑驳,家具全是各宫里不要的,刚来头一年,楚国皇帝还会敷衍的叫人送些日常用品来,后来看殷国对他家殿下不闻不问,也就彻底不管了。
看着太监们忙忙碌碌,将陈旧的桌椅拖出去,换成新的,殷暮宸也被扶下了床,他的腿完全不能站立,只能由两个太监架着,他麻木的看着宫人将他吱呀作响的旧床,抬出归离宫,不一会儿,一套崭新的梨花木拔步床被抬了进来。
承风拿出新的床单被褥铺好,正准备将殷暮宸挪到床上,却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苏祁玉进来,瞧见了被两个太监架着的殷暮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呦,殷国质子,您这是怎么了?”
承风连忙挡在殷暮宸跟前,“你又想干什么?我家主子碍着你什么了?你三天两头欺负他。”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谁不认得眼前这位是长宁公主未来的驸马,公主有多宠他,自不必多说,闻言立马就松了手,承风一直在戒备苏祁玉,没顾上后头。
失去支撑的殷暮宸,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承风听到动静赶紧将殷暮宸从地上搀扶起来,他气的头上青筋暴起,“苏祁玉,你不要太过分了!”
“殷国质子是那晚冻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殷暮宸眼窝深陷,眸中黑沉沉的。
“你滚,你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承风伸出一只手推搡着想把苏祁玉轰出去。
苏祁玉反倒拉出一把崭新的椅子,坐了上去。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那晚我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长宁宫外长跪一夜,你这侍卫早就死在牢里了。”
承风脑子翁的一声,主子为了救他,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他知道主子去长宁宫请罪,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主子已经在长宁公主寝宫内了,他还以为......
殷暮宸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
他淡淡抬眸,声音暗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长宁宫外跪地请罪的。”
归离宫守门的小太监德昌,看到苏祁玉进来就预感到不妙。
他踟蹰了一会儿,飞快的往长宁宫跑去。
德昌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长宁宫,宫人却将他拦住,“公主在午休,你晚点再来吧。”
“我真的有急事,求你们让我见见公主吧。”
德昌焦急万分,再晚一些,苏祁玉不知道会把殷国质子磋磨成什么样子,他站都站不起来,承风伤也没好,两个半残的人,根本没招架之力,质子现在这副身子,可受不住再被毒打一顿。
就在这时,锦月推开门出来,“吵什么吵?都说了公主在午休。”
“锦月姑姑,不好了,苏公子去归离宫闹事了,请您务必转告公主殿下一声,殷国质子病的很重,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锦月看出朝宁对殷国质子这两日态度不一般,又是照顾又是送东西的,指不定,这个质子真能入得了她家公主的眼呢!
迟疑了一下,她转身进了寝宫。
此时,归离宫,殷暮宸被苏祁玉一脚踩在胸口上,口唇憋的青紫,苏祁玉还在不断用力,殷暮宸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双手抱着苏祁玉的腿,想将他的腿挪开,然而胳膊拗不过大腿,根本无济于事,承风上来抱住苏祁玉的腰,想将他拖走,苏祁玉反手将他推倒在地,他后背的鞭伤早就溃烂,如今又狠狠摔了一下,顿时痛的眼冒金星,意识都有些涣散了,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他早就晕过去了。
朝宁赶到归离宫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朝宁瞬间怒不可揭!
“苏祁玉,你在干什么!”
苏祁玉一颤,回过头来。
朝宁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苏祁玉没来由的慌了神,说自己只是路过?出宫的路压根不经过归离宫。说自己来是找殷暮宸切磋武艺?可殷暮宸现在分明没有还手之力。
他收回脚,眼神闪烁,不断想着借口。
朝宁却是大步走了进来,经过他身边时丝毫没有停留,直接绕过他,迅速扶起地上的殷暮宸。
“快去请太医。”
殷暮宸嘴里不断涌出血沫,俨然是受了内伤。
“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朝宁有些焦灼,才刚救回来又添新伤。
殷暮宸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吃力的张开嘴呼吸,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他要死了吗?可他还没见到母妃!这让他怎么甘心?
苏祁玉走到朝宁身边,张了张嘴想解释,“朝宁,我......”话没说完,被朝宁粗暴的打断,“你闭嘴。”
下一刻,他看到朝宁将殷暮宸抱在怀里,“殷暮宸,你快醒醒,殷暮宸?”
殷暮宸的胸口已没了起伏,双眼空洞的睁着,仿佛搁浅在岸上死不瞑目的鱼。
朝宁慌了,“快拿根毛笔过来!”
承风反应过来,迅速去拿书房里那只狼毫笔。
朝宁接过笔,迅速将毛笔两头折断,掀开殷暮宸的衣衫,对准他的胸腔,果断的扎进去,一条血线从笔杆中喷出。
承风懵了,反应过来,忙伸手要将殷暮宸抢过来,“你干什么?你为何要害我家殿下?”
“拦住他!”朝宁吼道。
随行太监迅速上前将承风拖住。
被两个太监架起来的承风两腿乱踢骂骂咧咧,“我就不该相信你,你跟这个苏祁玉就是一丘之貉,你替他补刀啊你!”
苏祁玉眼睛渐渐亮了。原来朝宁是赶来为我撑腰的。
“咳......咳咳。”殷暮宸终于有了反应,咳出几口血,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朝宁又喊了一声,殷暮宸眼睫颤了颤,慢慢合上了眼。

朝宁长出一口气。
太医这时也赶了过来。
“您快给他看看。”
太医刘清摸上了殷暮宸的脉。
看到殷暮宸胸腔中插的笔杆,伸出手一根一根摸他的胸肋,少年早就瘦的皮包骨,肋骨根根分明。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肋骨断裂,扎进肺腑,肺腑出血,形成血瘀,导致气窒急症。”随后他指了指那根笔杆,“是这根笔杆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承风傻眼了,公主原来是在救他家主子。
“笔杆中空,能想到用笔杆排瘀的,真乃神人也。”
“废话少说,接下来怎么做?”
刘太医道:“先将他抬到床上。
殷暮宸被抬到床上,太医对他进行救治。
朝宁松了口气,走出寝殿。
幸亏她到的及时,再晚一些,殷暮宸就要被苏祁玉一脚踩死了。
本想晚点再收拾苏祁玉,现在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跪下。”
承风扑通一声跪下来。他自知误会了长宁公主,公主罚他他无话可说,只要主子没事,他不怕的。
看着承风视死如归的表情,朝宁嫌弃的皱眉,“谁叫你跪了?一边呆着去。”
承风惊讶的抬眸,朝宁摆摆手,承风赶紧退到角落装蘑菇。
“苏祁玉,跪下。”
苏祁玉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宁,你误会了。我是跟质子开玩笑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闹。”
“开玩笑?你家开玩笑要命啊!我开玩笑踩断你的肋骨,你愿不愿意啊?”承风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抬头瞅见朝宁阴沉如墨的脸,他又缩回角落里,继续装蘑菇。
“不跪是吧,来人,将苏祁玉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此时看向他的眼眸,像是在冰水里粹过,冷的刺骨。
苏祁玉哆嗦了一下,“我跪,跪还不行吗?”
“来人,苏祁玉戕害殷国质子,破坏两国邦交,无视皇家威严,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你真来啊?你别闹了好不好?我......我知错了!”
“拖出去。”
“朝宁,你不能打我,我们有婚约在的,我是驸马,你不能这么对我。”
“驸马?很快就不是了。”朝宁冷笑。
“你,什么意思?”苏祁玉此时才有点慌了。
“明日本宫就去禀明父皇,你我的婚约不作数了!”
“你不能这么做,朝宁......”
苏祁玉被拖了出去。
“啊......你们真打呀?啊......”
“轻点......公主给我开玩笑呢!”
“谁放水,打轻了,谁替他挨板子。”朝宁懒洋洋的说道。
公主发话了,行刑的二人互看一下,心思不约而同,看来这位苏公子确实惹恼了公主。
钝重的击打声传来。
“啊......”
苏祁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当晚,奄奄一息的苏祁玉被宫人送回了苏府。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苏母一声嚎哭划过黑夜。
苏家的灯火彻夜未熄。
太医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开了药方。
朝宁坐在床边,殷暮宸眉头微蹙,整个身体深深的陷入被褥里。
少年似乎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已经吃尽了人世间的苦楚。
“公主,药熬好了。”
是锦月,太医在给承风处理鞭伤,所以朝宁让锦月留下来熬药。
“放着吧。”
锦月将熬好的药放下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上门。
待药放凉些,朝宁将殷暮宸扶起来后背垫高,让他半躺在床上。
端起药碗,黑漆漆的药汁顺着汤匙流进嘴里,压住舌根,帮助他咽下去。
眼见半碗药快见底,朝宁自嘲一笑。
想她大楚堂堂一个嫡公主,居然在给敌国质子喂药。传出去,简直被笑掉大牙。
可是为了楚国,那能怎么办呢?他不能杀,只能感化了。
“咳咳......”
殷暮宸睁开眼,朝宁猝不及防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朝宁尴尬的笑笑,“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喝吧,还有半碗,我去端来。”
他掀了掀淡色的唇,“公主殿下,我只是个弃子。”
朝宁脚步一顿,转过身,“然后呢?”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朝宁目光依旧坦荡。
“好处我要不起,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得到坏处。”
不想在他身上得到坏处?
殷暮宸不解。
从长宁宫醒来看到她为他涂药膏,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朝宁,到底在他身上图什么?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爱上他了,她虽然对他细心照料,但那眼睛里,没有爱。
她甚至认不出他。
所以,为什么突然对他好?他明明无利可图。
做质子的皇子只有两种,不受宠的,和年纪尚小的。
正好他两者都占了,他是殷国当今皇帝第六子,殷国皇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不争的七皇弟,他上面还有四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哥哥,当初父皇选他做质子,也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母妃又无势,父皇对他也最不在意。
母妃跪在长明宫外哭肿了双眼,也无法改变父皇的决定。
于是,年仅九岁的他,便踏上了前往异国的旅途。
殷国距楚国路途遥远,使团从秋天出发,没走多远,就赶上冬天,北地风雪连天,车马困顿,他又生了场重病,等到了大楚,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马车走了近一年才将他送到楚国。
他在归离宫里度过了十岁生辰。
偌大的归离宫里,他的哭声在回荡。
他每哭一声,归离宫斑驳的宫墙就回应他一声。
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可怜。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朝宁端着半碗药汁回来。
看到殷暮宸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那棵枯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朝宁走过去,扫了一眼窗外,那里除了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想到,他竟在这里住了八年,朝宁不禁有些动容,再正常的人也会憋疯吧!难怪后来他会变得那么阴鸷,喜怒无常。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身体,太医院的刘太医每天都会过来为你诊脉,你一定要配合治疗,一定能治好的。”
殷暮宸静静地望着朝宁。
“我这副残躯,多活一天都是煎熬,恐怕到时候会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你才十八岁。”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大千世界,气象万千,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还出的去吗?”殷暮宸的眸子仿佛沉寂万年的荒山,里面除了荒凉寂寥,什么也没有。
朝宁目光灼灼,“你早晚要归国,不管将来走上哪一条路,你都该为自己选择一次,而不是随波逐流,甘心受命运的摆布。”
殷暮沉攸的抬眸,他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一抹亮光。
朝宁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宁走出寝宫,路过书房的时候,目光一顿,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副书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轻走了进去。

今日一大早,朝宁就被叫去了御书房。
朝宁今日原本就打算去一趟的。
她和苏祁玉的婚约,得尽快取消了。
御书房里,安庆帝揉着额角。
苏祁玉的父亲,户部尚书苏明辙也在。
“听说你昨日打了苏家公子?”皇帝倒不是责备,他的女儿就该不受任何委屈,只是苏家人来告状,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嗯,儿臣是打了他,他昨日在归离宫差点杀了殷国质子,殷国质子要是死在楚国皇宫,我们大楚也不好向殷国交代,是以,女儿就教训了他。”
苏明辙一惊,昨晚苏祁玉一身是伤的被送回来,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以为是两个人闹了别扭,朝宁又是个被惯坏的,才叫人打了他出气,如今听到还有这一层缘故,他有点后悔今日来告状了。
安庆帝笑了,她的女儿长大了,懂得大是大非了。
不过安庆帝也疑惑,苏祁玉为何会为难殷国质子?难道是因为争风吃醋?他也听说了,这几日,朝宁对那个殷国质子格外上心。
“这么说来,朝宁教训的对。只是,苏家公子必定和你有婚约在,你们早晚要成亲,你和那个殷国质子还是远一些的好。”
朝宁抬眸,眼神坚定的望着安庆帝,“父皇,儿臣要取消婚约。”
皇帝和苏明辙面色齐齐一变。
“说说你的理由。”
“无德,无才,无能。”
“你......!”苏明辙彻底怒了,当着安庆帝的面他不好口出狂言。
“我儿可是进士前三甲,一首飞花令,名动京城,怎么就成了公主口中的无能无才之人?
“公主十二岁时,落入青丽湖,还是我儿挺身相救,怎可谓无德?”
苏明辙一口气说完,气的胸脯剧烈起伏。
“朝宁,你给个解释。”安庆帝抱着手臂后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其实一开始,朝宁属意苏祁玉,他对这个驸马是不满意的。
嫌他是苏家庶子出身低微又无功名在身,但耐不住朝宁实在喜欢,他自己后来又考取了功名,他也愿意看在朝宁的面子上一路提拔他。
朝宁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
“脚踏两只船,欺辱殷国质子,是为无德。
“盗取他人诗作可谓无才无德无能。”
“父皇,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之人怎么配的上女儿?”
苏明辙气的就差没跳起来了。
“公主殿下,说话要讲证据,没证据就是污蔑,公主殿下不会不懂吧。”
安庆帝有点懵。
“脚踏两只船怎么说?”
“盗取他人诗作又怎么说?”
“先说脚踏两只船吧!苏祁玉一边与女儿纠缠,一边又与七妹暗通款曲,这不是脚踏两只船是什么?”
“要证据是吧!我有!”朝宁说着掏出昨日苏祁玉送给她的平安符。
苏祁玉不知道,护国寺的平安符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安符样式,根本不是装在香囊里头的,这外头的香囊是楚娉婷的,里面放的香料也是楚娉婷常用的,平安符放在香囊里面早就粘上楚娉婷身上香料的味道。
“这个平安符有什么特别?”安庆帝不解。
“这个平安符装在香囊里,可这个香囊是七妹楚娉婷的,但是昨日苏祁玉却把它送给了我,说是他亲自为我求来的。”
苏明辙目呲欲裂,“你怎知这香囊是七公主的?”
“儿臣天生对味道很敏感,也从来不用香料,昨日七妹妹和苏公子一起来探望我,二人身上的味道,和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如出一辙。这还不能证明两人暗通曲款吗?”
“父皇若是不信,可叫他们二人过来,让熟悉香料的人辨认一番便知。哦对了,差点忘了,苏祁玉挨了板子来不了,那就叫七妹妹来一趟吧,反正两人谁来都一样。”
苏明辙简直气炸了,碍于皇帝面前,不好发作。
“那就让娉婷来一趟吧!”
一柱香之后,楚娉婷到了,都不用特意去闻,行走之间,她身上浓重的香味散发出来,直直钻入鼻腔,皇帝眉头紧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父皇叫儿臣过来有何事?楚娉婷扫视了一圈,预感不妙。
安庆帝努努下巴,“聘婷,这个平安符是你的吗?”
楚娉婷面色一变。
平安符确实是她求的,但她怎么能承认?
“不......不是儿臣的。”
“这里头的香料味道,跟你身上的一样,你又怎么解释?”皇帝不悦的皱眉。
“这......许是巧合吧。”
朝宁上前,一把拽下楚娉婷身上挂着的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冷笑一声,“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呀?据我所知,喜欢佩戴香囊之人,里头的香料成分都不一样,多的几十种上百种,种类不同,分量不同,散发出来的气味自然也千差万别,怎么偏就那么巧,他苏祁玉用的香囊跟妹妹你的香囊完全一样呢?”
“七妹妹不承认也不要紧,找熟悉香料之人辨认一番便可,太医院多的是熟悉香料的太医。”
“快去请!”
楚娉婷手心全是汗,她祈祷着太医院的太医最好辨认不出来。
不多时,太医院刘清刘太医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朝宁对刘太医道:“刘太医,麻烦您辨认一下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是不是一模一样?”
刘太医分别拆开香囊,倒出一些放在手上轻嗅。
片刻之后,他恭敬回道:“启禀陛下,据老臣多年经验,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确实是一样的。”
楚娉婷一震。
苏明辙冷哼一声,“这不可能,休要胡说!”
“可不可能,我想苏大人最清楚,本宫不信,苏公子和本宫七妹楚娉婷的事,您一点都不知情。”
苏祁玉和楚娉婷暗通曲款,在苏家根本不是秘密。
就在今早,楚娉婷得知苏祁玉昨日挨了板子,还拖人往苏家送了上好的伤药,还说过两天去苏府看望他。
苏明辙一甩袖子,“本官怎会知情?一个香囊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楚娉婷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平安符香囊是我的没错,是妹妹昨日亲自去护国寺为六姐求的,只是礼物太轻,妹妹不好意思交给姐姐,碰巧昨日碰到苏公子来看望姐姐,妹妹知道苏公子不管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姐姐都会喜欢的,这才拜托他转交给姐姐,不成想,倒被姐姐误会了!”
连楚娉婷都知道,苏祁玉哪怕随便拿个破烂玩意儿送她,朝宁都会爱不释手,她前世得多瞎啊!才会看上苏祁玉这个伪君子!
楚娉婷说着,开始抹眼泪,“都是妹妹不好,害姐姐和苏公子生了嫌隙,是妹妹的错,妹妹应该亲手送给姐姐的。”
朝宁冷笑,“苏祁玉说,昨日他亲自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今日妹妹又说昨日是你亲自去的护国寺,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俩一同去的护国寺,对吧!”
安庆帝挑了挑眉。

楚娉婷一震。
昨日,他们俩确实是一同去的护国寺,只不过,没有在人前一起出现,楚娉婷去求平安符的时候,苏祁玉在寺庙厢房里等候。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山。
“没有......我们没有一同去。苏公子也是帮人帮到底,怕你不信,才这么说。”
“哼,是吗?”朝宁冷笑。
“千真万确,姐姐不信,那妹妹也没辙。”
怪不得楚昭宁昨日打了苏祁玉,原是怀疑二人的关系,故意为之,幸亏她机灵,将香囊的事圆过去。
“那我们再来说说,盗取他人诗作吧!”既然背叛一事无法坐实,那这诗词可是铁证如山。
朝宁拿出在殷暮宸书房墙上看到的那幅画作,徐徐展开。
一幅春日盛景图。
上面提了一首诗,《朝暮知春》
暖风伊人春色齐,飞花入池起涟漪,
桃红梨白杏花雨,百花深处浅湿蹄。
杨柳垂枝斜弄影,草色青来疾如风,
朝日云开迎浅绿,暮沉月升送深红。
昨日在他书房看到这幅画和这首诗的时候,朝宁的心就好似被轻轻掐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殷暮宸,他写下这首诗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少年风华,银鞍白马,踏青赏花......
如今他却病恹恹的躺在这四方囚笼里,形销骨立,没有一丝活气。
安庆帝大震,苏明辙眉心一跳。
苏祁玉名震京都的那首飞花令,竟是这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整首诗总共有八句。
也就是说,苏祁玉没抄全。
此时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庆帝问道:“这首诗是谁所作?”
其实他看到最后一句诗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朝宁一字一句道:“殷国质子,殷暮宸。”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其实暗藏了他的名字。”
这都不用叫他本人过来对质了,人家都把名字藏诗里了,他苏祁玉还能偷走。只偷前四句多半就是因为,后四句的最后一句里暗藏了殷暮宸的名字,他没法拿来用。
安庆帝瞬间明白了,为何苏祁玉会去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麻烦,分明就是抄了人家诗词嫉妒人家的才华,去耀武耀威,估计也不是头一回了。
苏明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骨节泛白。
他今日告状不成,反倒丢了脸。
“苏明辙你还有什么话说?”
“诗词之事确是小儿一时糊涂,但是婚约一事,乃当年陛下金口玉言,哪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我儿四年前救了公主殿下一命,臣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我儿这四年陪伴就因为一首诗作罢,未免太让人寒心!老臣不服!”
“你儿的四年陪伴?难道就不是本宫的四载年华?就算他四年前救了本宫,这么多年,父皇和本宫给苏祁玉,给你们苏家的好处还少吗?要官职给官职,要权利给权利,他一个小小的庶子,京城哪个见了他不尊他敬他?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可他却还不知足,背叛本宫,偷了别人诗作,扯了弥天大谎哄骗本宫多年,这婚约,本宫不认!还就不作数了!”
朝宁气极,苏家人嘴脸还真是难看。
“这样吧,等苏祁玉伤好了,再商议退婚之事。”皇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妹妹,要退婚?”
楚长渊一身风尘仆仆,走进了御书房。
“哥哥!”
朝宁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肩膀一颤一颤的。
楚长渊被朝宁抱着,也无法下跪行礼了,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他抬手揉了揉朝宁的头,好似还是小时候那般,她还是梳着两髻的小奶团子,楚长渊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拽起她两撮小小发团,发团被扯乱,小朝宁气的哇哇大哭,他为了哄妹妹,带着她偷偷溜出宫玩儿,虽然回来免不了被母后一顿打骂,但只要妹妹开心,他受点痛也值。
如今这个小奶团子长大了,却还是喜欢扑在他怀里哭。
楚长渊心化成了一摊水,泛着酸又泛着疼。
良久,朝宁抬起头,露出哭的红肿的眼睛。
一别两世,若不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真想拉着哥哥说上三天三夜的话,哭个天昏地暗,把这两世的委屈,全都哭给他看。
但是,她不能。
楚长渊更心疼了,“这么委屈啊!给哥哥说说,他苏祁玉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我定饶不了他!”
“此事暂且搁下,长渊,大事要紧。”
苏明辙适时告退,楚娉婷也趁机退了出来。
朝宁也看出来,哥哥有要事跟父皇禀报,于是也跟着出了御书房。
苏明辙看到朝宁出来,张了张嘴,还想上前为苏祁玉说几句好话,朝宁没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她要去归离宫,她要把今天的事,都告诉殷暮宸,告诉他,苏祁玉偷了他的诗词,告诉他,她要和苏祁玉退婚。
等等,为何要跟他说退婚?朝宁也想不明白,她就是想见他。
才到归离宫门外,就听到寝宫内,殷暮宸不间断的咳嗽声,太医说他伤了肺,恐怕以后会落下咳疾,朝宁皱了皱眉。
一进门,朝宁一眼就看见了殷暮宸。
他坐在窗前,一身月白长袍,松松的挂在身上,他的头微微垂着,柔顺的发丝在风里打着旋儿,一只手握拳抵着嘴唇,一只手捂着胸口。
“咳咳......咳......”
承风过来给他披了件外袍,“主子,窗台风大,别着凉,还是回床上躺会儿吧。”
“今日的药没吃吗?”
朝宁走进寝宫,没有闻到药味儿。
“咳......吃了也好不了…咳咳。”
“那不吃就更好不了,承风,去熬药。”
承风左右为难,迟疑道:“主子并非不愿吃,是吃了就吐,好不容易吃进去点饭,一喝药全吐出来。”
朝宁脚步一顿,又往回走。
是她疏忽了,他常年吃冷饭残羹,肠胃早就熬坏了,一连灌了几日的苦汤药,不吐才怪。
回了长宁宫
“锦月,熬点养胃的粥来。”
“再准备点蜜饯。”
半个时辰后,朝宁又来了归离宫。
朝宁自嘲的想,这几日她见殷暮宸的次数,比以往八年都多。
进了寝宫,里面没人。
朝宁提着食盒,里面是她刚命人熬的养胃粥,还有一小碟蜜饯。
朝宁想到那首诗,脚步一转,往书房里走。
书房门关着,她轻轻推开。
殷暮宸独自坐着,望着墙,墙面上少了一幅画。
“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幅画是我取走的,改日送来还你。”
“那幅画和诗是我四年前所作。那一日,惠山青丽湖的游船上,我也在。”
他也在吗?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落水?

朝宁本想问一问,那日青丽湖她意外落水,他也在船上,有没有看清楚是谁跳下水救了她?那人到底是不是苏祁玉?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近到无话不谈吧!
她将食盒放在书桌上,“我让人熬了点养胃的粥,你喝一些,等胃里舒服了,再喝药。”
朝宁端着碗,一抬眸,撞进殷暮宸如暮霭般清寂的眸子里。
朝宁手一抖,险些摔了碗。
这眼神她见过,在殷国琉璃宫里,他来看她。
她生了场大病,刚好一些,他说要带她游湖,朝宁说,她此生最恨游湖。
因为游湖让他认识苏祁玉,因为认识苏祁玉,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那个时候,他的眼眸就是如现在这般清寂。
之后他不发一言,慢慢走出琉璃宫,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殷暮宸从他手上接过碗,默默喝粥。
他的吃相极其优雅,即使落魄不堪,即使处在这四方囚笼,他也如一个真正的贵族般,不屈不卑,从容不迫。
“药熬好了!”承风端上来。
朝宁拿出一叠蜜饯,“我小时候也怕喝药,但是我爱吃蜜饯,所以每次生病吃药,母后和哥哥就会拿蜜饯哄着我喝药。”
朝宁自顾自说着,“你先喝一口试试看,不犯恶心,就先吃个蜜饯甜甜口,然后一口气喝完,再吃......”
话没说完,殷暮宸端起药一饮而尽。
“真棒,吃个蜜饯!”朝宁像哄孩子一样奖励他一颗蜜饯。
殷暮宸没用手接,他一口咬住,柔软湿润的唇擦过她的手指,带起一阵酥痒,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又麻又满又胀。
殷暮宸勾了勾唇。
这是朝宁头一回见他笑,仿佛一夜春风,满树花开。
“你笑起来真好看。”朝宁脱口而出。
殷暮宸却是一怔。
“公主每日在我这里,浪费的时间不少。”
朝宁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了。
他话头一转,“那我祝公主,得偿所愿。”
他说祝她得偿所愿,哪怕知道她别有所图。
朝宁有些感慨,随即,她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对了,你知道苏祁玉那首飞花令吗?”
殷暮宸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朝宁差点忘了,他在归离宫形同坐牢,除非父皇点名允许他参加的宴会,他几乎出不了归离宫,更没人往他那里去,他根本无从知晓。
“就是说,苏祁玉凭着一首飞花令,才名响彻京都,而这首飞花令,就是你书房那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
殷暮宸一震。
苏祁玉长久以来对他的恶意,他似乎有些懂了。
以前他只当苏祁玉是喜欢欺负人为乐,看到无依无靠的他,就想将他踩在脚下,满足自己的优越感,现在看来,竟还有这个原因。
殷暮宸皱了皱眉,“这首诗,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朝宁问道:“四年前他就来过归离宫了吗?”
“他确实是从四年前开始针对我,但是这幅画我是最近才挂上的,他四年前又是如何得知?”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首诗,你是在什么地方所作?”
“四年前,从青丽湖回来的路上,我用炭笔写在娟帕上,但是娟帕丢失了。我后来凭着记忆又誉写了一遍,最近才题在画上。”
“那就是了,娟帕遗失,正巧被他捡到了,偏巧你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又暗藏了你的名字,他一看就猜到是你,于是他只能取这首诗的前四句,改名《飞花令》,自此名震京都,之后又担心你泄露,总是来归离宫里试探你,威胁你,这个卑鄙小人。”
“看来昨天那顿板子,还是打轻了,真是便宜他了!”
殷暮宸静静的望着朝宁,听着她对苏祁玉骂骂咧咧,那眼神,颇为复杂。
骂累了,朝宁想起哥哥这会儿也该汇报完了,她太想念哥哥了。
琉璃宫里那十年,她每次想到哥哥,都心痛不已,是以,殷暮宸每次来,她都会想起哥哥死时的惨状,因而对他爱搭不理的。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殷暮宸想说,那首诗里其实暗藏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朝和暮。
承风看到朝宁出来,进去将殷暮宸打横抱了出来,经过朝宁的时候,她看到,殷暮宸的两条腿无力的搭在承风的臂弯里,随着乘风的步伐,一掂一掂的晃荡着。
朝宁皱眉,他的腿......竟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太医院的那群太医只会保守治疗,他的腿要是一直任由太医治疗,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张榜召集名医倒是个法子,只是这名医即便召来了,也不得入宫。
要是殷暮宸能出宫就好了。
朝宁想着,眼前一亮。
凤藻宫,皇后设了宴。
因北境雪灾,皇帝在御书房召见群臣商量对策,是以并没有来凤藻宫用膳。
“儿臣在北境,给母后攒了一条狐裘,都说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狐裘,儿臣攒了整整两年,总算凑齐了。”楚长渊拿出一条银灰狐裘,毛色油光发亮,一看就是上等。
“呀,还是银色的,母后听闻,银狐本就难遇,渊儿真是有心了!”
“妹妹,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朝宁接过锦盒,一支雕着火凤的白玉发簪,凤口衔珠,凤尾俏糖色,雕工极其精巧。
朝宁摸着这支火凤簪,手指微微颤抖。
她还记得这支火凤发簪,在殷兵攻破长宁宫,哥哥力竭被乱箭射死之时,她取下发簪试图自尽,殷暮宸的第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右臂,这支火凤发簪,摔在地上,寸寸断折。
“怎么了,妹妹?”瞧出朝宁的异色,长渊关切的问。
“没事,我太喜欢了,哥哥,你真好。”朝宁又抱住他的腰。
长渊无奈,朝宁真的太喜欢抱他的腰了,他的腰其实很怕痒,但是为了妹妹他忍了。
“我才离开两载,你怎的好似一辈子没见似的?”
可不就是,一辈子没见了么!
饭后,朝宁非缠着楚长渊散步,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哥哥说。
“哥哥,不许走了!”
“不走了,仗暂时不打了,北境雪灾,北夷也和大楚签订了休战条约,休养生息,只是父皇为赈灾银两一筹莫展。”
“哥哥可有什么主意?”
“京都那些官僚一个个富的流油,让他们出钱却难如登天,父皇今日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
“哥哥,妹妹以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揪出一个狠狠的杀一杀,剩下的那些,必人人自危,到时,何愁他们不出银子?”

长宁宫门外,楚娉婷施施然站着。
“姐姐,这是又去了归离宫?”
“本宫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姐姐就算怀疑我和苏公子,也犯不着为了报复苏公子,和殷国质子纠缠不清吧!”
“纠缠不清?”朝宁挑眉。
“这话可不是妹妹说的,外头都传遍了,说这个殷国质子现在是姐姐的新宠。”
“那外头有没有传遍,你和苏祁玉苟合呢?”朝宁一步一步走到楚娉婷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姐姐说话为何这般难听?”
“啪!”朝宁上去就给了楚娉婷一巴掌。
“你敢打我?”楚娉婷惊呆了。
“打你还用挑日子吗?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本宫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楚娉婷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强忍住怒气,捂着脸道:“姐姐,妹妹今日来是想告诉姐姐,妹妹和苏公子是清清白白的,苏公子现在伤得很重,姐姐不去看看他吗?”
朝宁冷笑,“是你要本宫去看他,还是他苏祁玉让你来请本宫去看他?”
“姐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但苏公子对姐姐是真心的,他还救过你,你难道真就忍心看着他伤重不管吗?”
“忍心,本宫后悔昨日打得太轻了!”
楚娉婷一噎,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妹妹知道,姐姐说的是气话,若不是妹妹让苏公子代妹妹送平安符,姐姐也不会误会,妹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妹妹特来向姐姐赔罪,姐姐打妹妹,妹妹不生气,只要姐姐肯相信妹妹,肯去看看苏公子,妹妹这心里就能释怀了。”
真是清清白白一朵白莲花呀!若不是经历前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就被她给骗了,前世她就哄得朝宁识人不清,认人不明。
直到后来,二人一起出现在朝宁面前,“姐姐,父皇马上就要立我四哥长泽为太子了,这还得多亏了你,告诉苏祁玉的救灾策略,让我四哥立了大功。”
朝宁怒不可遏,那策略是皇兄和她一起想出来的,苏祁玉从她口中套出来告诉了楚长泽,楚长泽先一步实施立了大功,而皇兄则被父皇猜疑逐渐失了圣心,那时朝宁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早就私通苟合,待朝宁看清二人真面目,却是为时已晚,皇兄被罚去守皇陵,无诏不得回京。直到殷兵破城,才带着皇陵不足千人的守卫赶来救她。
这笔账,今生她可得好好算算。
朝宁勾起一抹笑,“让本宫去看他,好哇,让他等着吧!”
“那姐姐既然答应了!那妹妹就当姐姐消气了!”
朝宁转身进了长宁宫,没看到背后楚娉婷瞬间阴沉的脸。
楚娉婷心里恨极,但是现在他和苏祁玉的事还不能暴露,苏祁玉还要仰仗朝宁,可惜她不是嫡公主,地位矮她一大截,不然,苏祁玉就能仰仗她,她就能光明正大和苏祁玉在一起了。
翌日一早,朝宁命人送了一把轮椅到归离宫。
还安排了骆神医按时去给殷暮宸治腿。
然而,骆神医却一整日不见人。
承风等到日落也没见骆神医来,失望地对殷暮宸道:“主子,别等了,骆神医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属下推您进屋吧。”
此时,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承风一喜,以为是骆神医来了,正要迎上去,见到来人,脸色剧变。
楚长泽带了一队侍卫走进了归离宫。
“殷国质子,别来无恙啊!”
“你来干什么?”承风一瞬间就挡在殷暮宸前面。
“本殿在宫门口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审问之后才知是来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本殿怀疑是殷国奸细。”
“那是骆神医,不是奸细,他是来给我家主子看病的。”
“看病?宫里太医不能看吗?来历不明之人往返归离宫,不是奸细是什么?来人,给本殿搜!”
归离宫被翻得乱七八糟,承风拦也拦不住,气得眼睛猩红。
只有殷暮宸平静地坐在轮椅上,始终一言不发。
“殿下,没发现有可疑物品。”侍卫禀报。
“屋里没有,那身上呢?”
承风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我家主子好歹也是殷国殿下,岂能容你们这群奴才随便搜身?”
楚长泽冷笑,“他们搜不得,本殿还搜不得吗?”
“你们退下,本殿亲自来搜!”
楚长泽狞笑着走上前,“殷国质子,得罪了!”
承风目眦欲裂,“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
殷暮宸冷冷开口,“承风,让开,让他搜!”
“把他拖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将承风架开。
“放开我,别碰我家殿下,放开我......”
楚长泽上前一把扼住殷暮宸的脖子,凑近他侧脸,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听说你爬上了长宁的床,能入长宁的眼,必是有过人之处吧!”
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殷暮宸的衣衫......
殷暮宸被掐住脖子,呼吸不畅,他手腕一转,手中瞬间多了把匕首,寒芒一闪,正要出手。
“住手!”
朝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殷暮宸迅速收起匕首。
“四哥,这是干什么?”
“本殿发现了殷国奸细,当然要来归离宫搜查一番。”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殷国奸细,在哪?”
楚长泽挥了挥手,“带上来!”
骆神医被五花大绑带上来,朝宁气得眼睛发黑,她不过才一日没来,殷暮宸就险些又看不住了。
看来这归离宫是住不得了,质子不能住进长宁宫,她得将殷暮宸带出宫放在身边好好看着。好在父皇在宫外早就给她安排了一处府邸,她偶尔出宫时也会去住。
“四哥误会了,这是妹妹找来的神医,专门给殷国质子医治腿疾的,这神医也是北境的军医。”
既是楚长渊帐中的军医,那就不能随便安罪名了。
楚长泽磨着牙,“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场误会,我们走!”
楚长泽走后,承风去给骆神医松了绑。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蹲下来,“他伤到你了吗?”
殷暮宸的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这种折辱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承风,推我回去。”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跟我走吧!归离宫不能住了,跟我到宫外的公主府去......”
殷暮宸冷笑,“那暮宸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入住公主府?面首吗?”
“你希望如此?”朝宁挑眉。
“公主殿下请回吧!感谢殿下这段时间的照拂,暮宸无福消受。”
“楚长泽刚刚对你做了什么?”朝宁反应过来,连忙去掀他衣襟,瞬间倒抽一口气。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