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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嘉靖年间徐孝先洪澄

青叶7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嘉靖二十九年十月,京城。来到大明朝整整四个月的徐孝先,已经彻底把穿越者的优越感,统统丢进了脚下刚建成的大通桥下面的河水中。不得不说,穿越真没有网文书上说的那么简单容易。锦衣卫,同样也没有后世电影中那般光鲜亮丽、无所不能。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因为徐孝先如今就是手拿瓦刀的锦衣卫......军匠!即便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正赶上庚戌之变。大明朝的京城在土默特部俺答汗的铁蹄下岌岌可危,而原名徐昌的他,本是21世纪华夏西域边境的一名骑警。是的,不是骑摩托的骑警,正是骑马的骑警。当时正在追缉逃犯的他赶上了地动山摇的山体崩塌,连人带马一同被埋进了万丈深渊中。而当他再次醒来时,则变成了原本已经战死,刚被扔进死人堆里的锦衣卫军匠徐孝先。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

主角:徐孝先洪澄   更新:2025-05-27 17: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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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徐孝先洪澄的现代都市小说《奋斗在嘉靖年间徐孝先洪澄》,由网络作家“青叶7”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嘉靖二十九年十月,京城。来到大明朝整整四个月的徐孝先,已经彻底把穿越者的优越感,统统丢进了脚下刚建成的大通桥下面的河水中。不得不说,穿越真没有网文书上说的那么简单容易。锦衣卫,同样也没有后世电影中那般光鲜亮丽、无所不能。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因为徐孝先如今就是手拿瓦刀的锦衣卫......军匠!即便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正赶上庚戌之变。大明朝的京城在土默特部俺答汗的铁蹄下岌岌可危,而原名徐昌的他,本是21世纪华夏西域边境的一名骑警。是的,不是骑摩托的骑警,正是骑马的骑警。当时正在追缉逃犯的他赶上了地动山摇的山体崩塌,连人带马一同被埋进了万丈深渊中。而当他再次醒来时,则变成了原本已经战死,刚被扔进死人堆里的锦衣卫军匠徐孝先。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

《奋斗在嘉靖年间徐孝先洪澄》精彩片段

嘉靖二十九年十月,京城。
来到大明朝整整四个月的徐孝先,已经彻底把穿越者的优越感,统统丢进了脚下刚建成的大通桥下面的河水中。
不得不说,穿越真没有网文书上说的那么简单容易。
锦衣卫,同样也没有后世电影中那般光鲜亮丽、无所不能。
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因为徐孝先如今就是手拿瓦刀的锦衣卫......军匠!
即便他初来这个世界时,正赶上庚戌之变。
大明朝的京城在土默特部俺答汗的铁蹄下岌岌可危,而原名徐昌的他,本是21世纪华夏西域边境的一名骑警。
是的,不是骑摩托的骑警,正是骑马的骑警。
当时正在追缉逃犯的他赶上了地动山摇的山体崩塌,连人带马一同被埋进了万丈深渊中。
而当他再次醒来时,则变成了原本已经战死,刚被扔进死人堆里的锦衣卫军匠徐孝先。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参与了俺答撤回草原前的所有战役,共上阵杀敌五十四人。
本以为凭借这份骄人的军功,能让他在这一世过上想要的简单舒适生活。
但自俺答九月撤回草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请功也罢、升迁也好,却都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这让原本以为能够轻松改变命运的徐孝先,如今只能一脸诗人的忧郁,继续着自己锦衣卫瓦匠生涯。
“会不会是没有打点上面的缘故?”吴仲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问道。
“打点?”
徐孝先回过神,看着吴仲不屑一笑,道:“老子拿命拼来的军功不给封赏,还要我打点......你打点了?”
面对徐孝先上下审视的目光,吴仲摇头坦然道:“当然没打点,就杀了三个鞑靼兵的军功,给的那三两银子封赏要是打点的话怕是都不够。”
徐孝先长出一口气,吴仲杀敌三人,封赏却是半月前就下来了。
除了米粮、布匹,以及三两银子外,而且还从之前的小旗晋升为了总旗。
而至于自己的封赏,徐孝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自己这份杀敌五十四人的傲人军功,可能被上面移花接木,做他人嫁衣了。
在后世,优异的高考成绩都可以被他人冒名顶替。
更别说是在如今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军中克扣、贪墨大行其道的嘉靖年间了。
要不然土默特部的俺答怎么就能轻易的兵临京师城下呢?
吴仲随即安慰道:“你也别气馁,再等等,你杀敌那么多人,估计是上面在合计给你封什么大官呢。凡事往好处想,别往坏处想,你想想当初可是都把你扔进死人堆里了,但谁能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所以能活着就是天大的运气了!”
徐孝先诧异的看着吴仲,不由调侃道:“可以啊,这晋升总旗后格局都打开了。”
“总旗又怎样?不还是没有脱离匠籍身份?但你不一样,这次杀敌立下这么大的军功,说不准就能晋升为真正的锦衣卫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们。”
“别做梦了!打听到了,他的军功可能被人给冒名顶替了。”
陈不胜。
一个因为名字太过于晦气,所以在抽调军匠上战场时,就直接给踢出了名单的“倒霉蛋”。
“这怎么可能?”
吴仲比徐孝先还震惊:“这可是杀敌五十四人的天大军功啊,谁他娘的敢贪墨这么大的军功?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孝先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果不其然。
“听谁说的?”徐孝先还是问道。
“当然是打听到的。”
陈不胜看了看四周三三两两开始起身的其他军匠,继续道:“今天官老爷不来验收大通桥了,林百户让咱们先撤,明天再过来。”
“对,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吴仲愤愤道。
随着数百人的军匠渐渐散开,被附近数条街道的房屋稀释。
陈不胜主动说道:“知道吗?你杀了五十四个鞑靼人的军功,是这一战中杀敌最多的,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眼红嫉妒的。”
“这么说我杀敌多还杀出错来了?”徐孝先摸了摸鼻子说道。
“你先说说是谁抢了徐哥儿的军功?这么大的军功,真有人敢冒名顶替?”吴仲着急道。
陈不胜看了一眼徐孝先,见徐孝先点头。
叹口气道:“老徐,认了吧。抢你军功的人咱们得罪不起,要是换做别人,我说什么都要帮你讨个公道......。”
“你一个小旗能帮他讨什么公道?你还是先说是谁抢了徐哥儿的军功,然后咱们再合计。”
“洪澄。”
“洪澄?”
“洪澄是谁?”徐孝先皱眉问道。
“仇鸾,仇总兵的小舅子。”
陈不胜看着张大嘴巴的两人,无奈道:“惹不起的大人物啊,跟我一样,都没去战场,但杀敌五十四人的军功,却成了人家的,据说已经报兵部了。”
“这下完了,想找地儿说理都没地儿找人说理了。”
吴仲苦大仇深,接着道:“仇总兵就是这次统兵击退鞑靼人的统帅,这......这军功他要是......不对啊,咱们当初是被抽调进了锦衣卫的,难道锦衣卫上头的大人也不管吗?”
“陆指挥使要守卫京师,所以并未跟随大军出征,这功劳可不就是人家仇总兵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这么说来,应该不止我一个被人抢了军功吧?”徐孝先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
陈不胜两手一摊:“就算是有,可像你这么大军功的,恐怕也没几个人吧?”
“那现在怎么办?这可是拿命换来的,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就算是不能按杀敌五十四人封赏军功,那也应该按其他人的封赏给吧?要不然岂不是让人寒心?”
“是啊,要是被人知道了,以后还有谁会在战场上卖命啊。”陈不胜也感慨道。
徐孝先出奇的平静,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是仇鸾的小舅子。
这确实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别说自己了,就是如今修道皇帝嘉靖最为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如今见到仇鸾都要避其锋芒。
还有严嵩怎么样?
如今仇鸾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也不是没办法跟机会报复仇鸾,只是这样就能要回自己的军功封赏吗?
何况他来到这个时代,只想过简单舒适的生活。
手里有点儿小权、房子有一间小院、兜里有点儿小钱而已。
并不想做什么挽救大明、斗严嵩除奸臣的事情。
三人行至往日分别的路口,回过神的徐孝先跟两人先后道别。
随着吴仲率先拐弯离开,陈不胜却是把徐孝先拉到一僻静处,而后在徐孝先疑惑的目光下,这家伙竟是一只手伸进裤裆里掏了起来。
徐孝先皱眉,刚想起脚踹陈不胜时,却见陈不胜竟然从裤裆内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拿着,是兄弟就别嫌弃。”
“我......。”
“他娘的,藏了一天了,你就拿着吧。”
徐孝先嫌弃的皱着眉头退了两步,捂着鼻子道:“把你这玩意儿收回去,我他妈......。”
“怎么?还嫌少啊?”
陈不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孝先:“这可是我昨天晚上在我老婆身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她才同意的,你还嫌少?我倒是想有家财万贯呢,但谁让你摊上兄弟我这么个穷人呢,只有这点钱让你拿去救急了。”
“你这里面装的是......钱?”
徐孝先惊了!
哪个好人会把钱袋子放在裤裆里藏一天的?
自己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今日跟平时有什么两样来。
“废话,不是钱是什么?”
陈不胜随即同情道:“知道你们现在叔嫂二人困难,为了你大哥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人还是没留住......算了,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总之你拿着就是了,但是得还啊。”
不等徐孝先反应过来,陈不胜就抓住他的手,把那还透着热乎气的钱袋子拍在了他手心,随即转身昂首挺胸的大步离开。
徐孝先拿着钱袋一阵嫌弃,但这份心意......他还真不敢直接扔地上。
就在他失神时,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刚刚你俩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啊?”徐孝先吓了一跳。
没想到竟是去而复返的吴仲。
而后只见吴仲掀开了衣襟,看样子下一步手就要往裤裆里塞。
“老吴,你要干什么?”
刚把穿越者的优越感扔进河里的徐孝先,在这一刻三观尽毁。
吴仲没言语的一阵摸索,就像刚才陈不胜那般,也从裤裆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拍在了徐孝先的手里。
“多了没有,就袋子里这些碎银跟铜板了,你先拿去跟你嫂子还你大哥留下的一摊子账吧......不用急着还的。”
说完吴仲便摆了摆手,转身慢慢也走远了。
望着背影,徐孝先拿着两个透着热乎气的钱袋怔怔发呆。

徐孝先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前往昨日已经踩好点的蔗糖铺子。
自半月前吴仲的封赏下来后,徐孝先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及用什么办法来帮家里偿还债务。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时不时还要避让横冲直撞的马车。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新鲜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生活的压力,也渐渐荡然无存。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徐孝先专往人堆里扎,但即便是如此,这几日被人盯梢的感觉再次让他警惕起来。
这也是为何最近几日,他一直谨慎的分别从好几家铺子购买蔗糖的原因。
就是怕份量太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好奇心。
不动声色的穿梭于闹市之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牌匾,确认是昨日踩好点第一次来的蔗糖铺子。
微笑着跟伙计打招呼,熟练的讨价还价,而后提着包好的三斤蔗糖,在伙计的热情招呼下离开。
再次踏上街道,余光扫过来时的路。
基本可以确定,总共有五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自己。
佯装未发现的徐孝先,从容的原路返回,而身后那五个人也再次紧紧跟了上来。
一路上徐孝先刻意加快脚步,跟踪他的五个人也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徐孝先放慢了步速,那五个人也会先后放慢速度。
并不是很专业的盯梢,这让徐孝先松了一口气。
看来并不是难缠的主。
于是徐孝先再次加快脚步,随着旁边出现一条较为僻静的巷子,徐孝先毫不犹豫的就拐了进去。
刚一站定的徐孝先,就听到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第一个人影刚拐进来,徐孝先左手便一把拉住了来人的胸口,右手肘几乎同时砸向来人的太阳穴。
砰的一声,来人直接被徐孝先的手肘砸晕过去。
第二道人影此时恰好拐了进来,刚要张望前方,就被脚下昏死的同伴绊了一跤。
踉跄弯腰之际还来不及反应,双肩就被徐孝先双手抓住,随之就是一个飞膝撞上来人面门,都来不及叫出声便应声软倒在地。
第三个第四个几乎同时出现在巷子拐角处,看着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伴,瞬间一惊。
其中一个指着徐孝先怒道:“放肆......。”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徐孝先一把抓住手臂拽了进来,另外一只手顺势卡住脖子向后用力一推,惯性之下,徐孝先顺势起脚,踢向另外一人。
又是砰砰两声,一人被徐孝先卡住脖子顶在了墙壁上,另外一人则是被徐孝先势大力沉的一脚踢的撞向对面的墙壁,反弹回来后跪爬在地上连连咳嗽,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爬起来。
“住手!”
第五个人此时才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眼前的场景让他吓了一跳。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自己四个平时各种吹嘘自己怎么厉害的随从,这么快就被人家一个人撂倒了一片?!
“敢动手打我的人,不想活了你?”
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应该就是这几个人的头儿。
“为何跟踪我?”徐孝先平静的问道。
但左手依然死死的卡在唯一站着的随从脖子上。
而那随从就像是被粘在了墙壁上似的,根本无法动弹,只能靠脚尖在地面借着一点点的力。
“跟踪?”
纨绔子弟不屑一笑,又扫了一眼两个昏死在地上,一个跪爬在地上,一个被人粘在墙上的随从,呸骂道:“真是一群废物,四个人竟然跟死狗似的在人家跟前毫无招架之力。”
“你就是徐孝先?知道我是谁吗?”纨绔子弟边问边往后退了几步。
他也怕这莽夫凶性大发,再把他逮住也爆揍一顿。
毕竟,眼前这莽夫一个多月前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就杀了五十四个鞑靼兵的。
徐孝先平静的看着眼前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摇了摇头。
纨绔子弟脸上得意与骄横更甚,嘴角带着不屑的笑:“记住了,本公子名叫洪澄。”
徐孝先愣了一下,卡在随从脖子上的手不自觉一紧。
原本以为是哪个贩卖蔗糖的掌柜或是其子在跟踪自己。
没想到竟然是抢走自己军功的洪澄!
“怎么?不知道本公子的大名?哈哈......。”
洪澄仰头大笑,而后越发得意的提醒徐孝先道:“以前的大同总兵,如今的总督京营戎政仇鸾仇大人是我姐夫,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你找我什么事儿?”徐孝先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事儿?”
报出了仇鸾的名字后,洪澄便彻底放松了下来,迈着四方步向前两步,懒散道:“也没啥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一战能斩杀鞑靼兵五十四人的锦衣卫军匠,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要不然怎么会立下这么大的军功呢。”
徐孝先缓缓放开了那被自己粘在墙壁上的随从,此时已经是脸红脖子粗,出气多进气少。
随着徐孝先放开手,那随从便直接从墙壁滑落到地面,开始不停的咳嗽着大口喘气。
“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徐孝先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并不想招惹这些身世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
更不想去主动招惹仇鸾。
拿起刚刚放在地上的三斤蔗糖,正打算离去时,洪澄则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走是可以走,不过......。”
洪澄玩味的看着徐孝先,懒散道:“有件事我得跟你交代几句。”
“你我素不相识,不知洪公子这交代从何说起呢?”徐孝先看着一脸得意的洪澄问道。
“以前自然是素不相识,但以后嘛......你我可就是不分彼此的莫逆了,那可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了。”
“洪公子此话怎讲?”
徐孝先玩味着洪澄的话语,隐隐已经猜到:这是抢了自己的军功后,怕事情有天暴露,所以要封自己的嘴了。
“很简单,往后你只要记住,无论什么人向你询问起你杀敌五十四人的军功时,你都要矢口否认。要不然的话......下一次可就不是这么四个没用的东西把你围住了,可能就是佩戴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了。”
“哦,对了,我现在已经是锦衣卫千户了,在整个京城若是不想让谁活,那可是简单得很。”
徐孝先胸口瞬间升起一股怒火,凝视着洪澄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洪澄有些不敢直视徐孝先那平静却让他感到有些胆颤的眼神,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梗着脖子道:“这是交代你几句,你要认为是威胁我也不怕你,但你别忘了总督京营戎政可是我姐夫!你想想后果!”
徐孝先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洪澄便迈步离去。
走了几步后,徐孝先转身看了一眼四个正狼狈起身的随从,又看了看洪澄,平静道:“别再跟踪我......我也会杀人的。”
看着平静却如狼一般的徐孝先,洪澄挺着胸膛也想放几句狠话。
但望着徐孝先那狼一样的眼神,洪澄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嘴唇动了半天也没敢说话。
直到徐孝先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洪澄才冲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神气个屁,不就是战场上杀了五十四个鞑靼人,那又怎样,军功不还是记在了我身上。呸!莽夫一个!”
......
十月的空气中渐渐有了单薄寒意,尤其是如今还处于小冰河时期。
但此时徐孝先胸口的怒火与不忿,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相信洪澄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既然敢明目张胆的警告自己,那么明天说不准就能做出让自己永远闭嘴的举动。
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不想再随随便便的死一次了。
何况......。
徐孝先望向家门口巷子尽头的水井处,只见一身素衣、身形消瘦且高挑的女子背影,此时正在卖力摇动着井轱辘。
徐孝先快步走了过去:“嫂子,我来吧。”
“啊?”
有着颠倒众生御姐面孔的程兰望向徐孝先,惊讶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也没啥事儿,就让我们先回了。”
随即程兰捋着额前秀发后退几步,给徐孝先让出了井边位置,顺手接过徐孝先递过来的三斤蔗糖,欲言又止。
家里如今存放了怕是快有三十斤蔗糖了吧?
他想干什么呢?
徐孝先很轻松的就把水桶摇了上来,见里面只有小半桶水,便打算直接放进井里取满再提上来。
“先倒进桶里再取水吧,能省点力气。”程兰在旁道。
“没事儿,又没多沉。”
嘴上如是说,但还是很听程兰的话,把那一半的水倒进自家桶里。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取满了自己挑回去就是了。”
程兰点了点头,临走还是不自觉的叮嘱着徐孝先每次少挑一些,多跑两趟就是了。
一个月时间的叔嫂单独相处,让两人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尴尬。
徐孝先只跑了两趟,便把家里的几口水缸都挑满了水。
扁担与木桶放置好,就见程兰从如今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走了出来。
“嫂子你这是......?”徐孝先纳闷道。
程兰指了指面南背北的三间正房,道:“往后家里你就是一家之主了,正房就该是你住着才是。”
“不用的,我住厢房就挺好。”
“就听我的,这也是你大哥生前嘱咐的。”
程兰顿了下便继续说道:“之所以到今天才把正房给你收拾出来,是我怕你觉得晦气,所以才隔了这么久。”
“那是我大哥,又不是别人,我怎么会嫌弃。”
“进去看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帮你收拾。”
程兰跟在徐孝先身后,继续说道:“只是眼瞅着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哪天有空,还得把炕掏一掏。”
“你就别管了,哪天我找两人过来掏就是了。”
就在两人要踏入正房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敢问可是徐孝先徐兄弟的府上?”

叔嫂二人同时回身望去。
“崔大人?”
“贸然来访,还望徐兄弟见谅啊。”
崔元带着两个随从走入院心,虽然是在跟徐孝先说话,但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徐孝先旁边,有着高挑身材、精致御姐面孔的程兰所吸引。
“不知崔大人找我何事?”徐孝先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兰。
没办法,这个嫂子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太吸引人眼球了。
尤其如今不过才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娇艳的开始。
程兰回望了一眼徐孝先,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而后便顺着房檐走回了刚搬进去的西厢房。
崔元三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强自微笑着跟徐孝先进入了正房厅堂。
“崔大人坐。”
徐孝先说道。
不等崔元说话,旁边的随从开口道:“如今崔大人已经晋升为锦衣中所千户了。”
徐孝先一惊,看着含笑坐下的崔元心道:难怪刚刚说话文邹邹的,原来是升官后开始注重个人修养跟言行从容了啊。
“那真是要恭喜崔大人了。”
徐孝先真诚贺道。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徐兄弟你啊,若不是当时你在我麾下立下赫赫战功,我岂能由百户跳过副千户直升千户?”
徐孝先在旁陪笑:明人都这么抠搜的吗?
刚刚是洪澄,两手空空以言语要挟封自己的嘴。
现在是崔元,两手空空以言语感谢自己助他仕途一臂之力。
你们特么的都不懂人情世故的吗?
洪澄你给我塞个二百两银子,那军功被你顶替我也就认了。
崔元你哪怕......提上三斤蔗糖呢,我也知你感谢的情了。
程兰不止有颠倒众生的身材与样貌,而且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匆匆送来四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后,便低头离去。
崔元三人的目光也再次被吸引,直到程兰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跟徐兄弟说点事情。”
崔元说完后,低头看着程兰送到跟前的茶杯,心头带着一丝异样地端了起来,下意识道:“好香的茶。”
徐孝先也不知崔元是真的在夸赞茶水,还是另有所指。
待那两随从出去后,徐孝先开口问道:“崔大人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徐孝先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的军功还有戏?
但看崔元的样子不像是来道喜的。
崔元浅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苦味在他眼里很难被定义为茶。
但奈何上茶的女子长得太过漂亮,所以这茶水便是别有一番滋味儿了。
“吩咐倒是没有。”
崔元端着茶杯,看了一眼徐孝先,然后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是我愧对徐兄弟了。”
“崔大人此话可是折煞末将了......。”
“徐兄弟......。”
崔元打断了徐孝先的话,放下茶杯看着徐孝先,认真道:“不瞒徐兄弟,我是真的尽力了,但......你那天大的军功还是被人顶替了。所以......所以我今日贸然来访,是给徐兄弟你赔罪的。”
“啊?”
徐孝先装作惊讶的样子,愣了一下后站了起来,脑子里却是猜测着崔元来找他的目的。
“这可如何是好?我......我大哥徐百善因病卧床两年不起,家里如今可谓是债台高筑,本还想着靠这份军功挣一份赏钱还债......。”
“其实我也理解徐兄弟的难处,所以今日找徐兄弟,就是想问徐兄弟,想不想要回这份军功?”
“崔大人可知是什么人抢了我的军功?”
“不过是一商贾之流为其子前程考量,往上面打点了一番。所以如今若是你想要夺回你那份军功,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指认,我敢保证,到时候陆指挥使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陆指挥使?”
徐孝先心头一惊,陆指挥使也就是陆炳。
其母乃是嘉靖皇帝的乳母,而他从小就一直伴随在嘉靖帝身边。
可谓是嘉靖帝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这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不错,正是锦衣卫陆指挥使。”
崔元确认道:“徐兄弟虽然是军匠,但也隶属于锦衣卫。所以陆指挥使得知此事后可是大怒,下令要彻查此事,还徐兄弟跟其他人一个公道。”
徐孝先看着崔元,缓缓坐了下来。
这货嘴里没实话啊。
军功是被仇鸾的小舅子给抢了,他却告诉自己是一商贾之子。
是怕自己知道是仇鸾的小舅子不敢作证,还是说另有隐情呢?
而且崔元一开口就把陆炳给搬了出来,这让徐孝先觉得这老小子有点儿在扯虎皮拉大旗。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会跟他一个小小的百户......不,是刚晋升的千户提及吗?
怕是陆炳都不知道崔元这么一号人吧?
“崔大人,此事可否容我考虑几天?”徐孝先试探道。
崔元一愣,难道陆指挥使的名号都镇不住这个莽夫不成?
嘴里却是说道:“那是自然。但我得提醒徐兄弟一句,杀敌五十四人的军功可是非同小可,虽说没办法让你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但夺回这份军功让你光宗耀祖、过上殷实人家的日子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道这里,崔元打量了下家徒四壁的厅堂,而后道:“眼下徐兄弟不就是有难处吗?难道真愿意看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军功,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却是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吗?”
徐孝先深吸一口气,他确实咽不下军功被洪澄抢走的这口气。
但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崔元这张满嘴跑火车的破嘴。
谁知道他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如果崔元身后的靠山真是陆炳......。
不,别说是陆炳了,就算是严嵩一党,如今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严嵩这一边,帮着他们扳倒仇鸾。
送走了崔元,回到家里只见程兰正站在门口,眨动着动人心弦的美眸望着自己。
“没啥事儿,就是过来跟我说几句话。”
徐孝先不打算告诉程兰,嘴上还是解释道:“打仗时我便是在他麾下,如今人家高升千户了。”
程兰蹙眉,而后先迈步走进了对面的厨房。
徐孝先想了下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程兰把他这些时日买的蔗糖堆放在一起,足足有三十斤。
程兰看了看蔗糖又看了看徐孝先,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囤积居奇么?”
有囤粮的,有囤盐的,还有囤棉、囤布的,但程兰还是头一回见到囤蔗糖的。
如今这个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谓是一点都不为过。
何况他们叔嫂二人眼下还背着这两年为他大哥看病所欠下的二十七两银子债务。
小叔子是不是有些太不懂事儿了?
今日把正房让给徐孝先住,程兰也是希望徐孝先能够担负起这个家的责任。
不能让他再一天三斤,一天三斤地往家里折腾蔗糖了。
毕竟他们叔嫂二人的日子还得过。
听话听音,徐孝先显然明白程兰的意思。
尴尬地笑了下,看着只比他大三岁的程兰,道:“你放心,以后......可能还会买......。”
程兰瞬间瞪圆了美眸,银牙一咬便打算呵斥徐孝先。
徐孝先看着连故作生气都让人心弦乱颤的程兰,连忙道:“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买回来的这些蔗糖确实有用,是用来给咱们家还债的。”
“还债?”
程兰依旧瞪着美眸,不理解道:“蔗糖的价格我打听了,眼下也就是不高不低,外面那么多铺子没有缺......。”
“是,这样的蔗糖确实没办法卖出高价,但要是把它变成跟雪一样白的糖,那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变?怎么变?”
程兰下意识的问道。
徐孝先神秘一笑,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何况他一个来自几百年后的现代人,总不能来到嘉靖朝真把自己活活穷死吧?
程兰看着徐孝先眼睛里的真诚跟认真,点点秀气的下巴算是相信了徐孝先的话。
就在叔嫂二人把三十斤的蔗糖再次摆放、归置到耗子够不到的地方时,外面响起了吴仲跟陈不胜的声音。
叔嫂二人诧异地互望一眼,今日这是怎么了?
走马灯似的轮番登场。
“你去招呼他们吧,剩余的我自己来就行。”
程兰一边说一边要从徐孝先手里拿过蔗糖,两人手指相触,像是过电一样,瞬间俱是心头一颤。
程兰像是受惊了的兔子,夺过蔗糖急忙转身面壁。
徐孝先则借机走出了厨房。
“老徐不好了......。”
陈不胜叽喳道,却是被生性谨慎的吴仲捂住了嘴:“毛躁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徐孝先示意两人跟他到厅堂,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吴仲神色严肃,道:“刚刚有人去我家了,打着仇总兵的旗号,警告我往后不论谁问起你,都要说不认识你,都要说......。”
“这是要杀人灭口啊老徐。”
陈不胜在旁分析道:“他们肯定是抢了你的军功后怕被告发,所以......。”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吴仲气得再次捂住陈不胜的嘴,想了下后又放了下来,看着徐孝先无奈道:“但也说不准,万一真的事发,那么说不准还真的会杀你灭口,如此功劳就可以完全为他人做实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们还能把被抢了军功的其他人也都杀个干净?所以老徐,你别怕......。”
“你到底是哪头的?”
吴仲气得扭头看着陈不胜:“危言耸听的是你,说宽心话的还是你,你......你有没有个准主意。”
“我......。”
看着面前两人,徐孝先有种卧龙凤雏的即视感。
问道:“可是一个个子不高,脸圆圆的比较胖......。”
“对,就是他......他找过你了?”
“怎么说的?”
吴仲跟陈不胜同时问道。

“自然也是封口。”
徐孝先道:“而且除了他们,崔元也来家里找过我了。”
“崔百户找你干什么?”
吴仲皱眉问道。
一旁的陈不胜听到崔元的名字,则是撇了撇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当初就是崔元嫌弃他的名字晦气,所以抽调军匠上战场时,直接就把他给踢出去了。
要不然他绝对也能立下比吴仲高点,可能会比老徐这莽夫低点儿的傲人军功。
“洪澄让我忘记军功,崔元却是希望我能在适当的时候做告发人、当证人。”
徐孝先实话说道。
也是为了让两人明白,这件事情他们俩绝不能掺和,太危险了。
说不好就得搭上身家性命。
“那还愣着干什么?必须得指证啊,有崔元帮着说话......。”
陈不胜此刻觉得崔元其实人也挺好的,最起码愿意站出来帮老徐。
“怕是没那么简单。”
吴仲捅了下陈不胜,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俩帮你做什么你直接说就是。”
“我告诉崔元容我考虑几天。所以具体该如何我还没有想好。”
“老徐你放心,我陈不胜虽然不喜欢当初把我刷下去的崔元,但他要是能帮你,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陈不胜砰砰的拍着胸口大气保证道。
徐孝先有些哭笑不得,这货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以为自己是顾忌他的感受才婉拒了崔元。
当下摇头苦笑一声,解释道:“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徐孝先看着两人,斟酌了下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很危险,你们两人没必要......。”
“确实如此!”
吴仲突然打断徐孝先的话,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徐孝先,继续道:“官场上的水很深,而且又深又浊,甚至比战场还要危险。所以你能如此谨慎是对的,但军功可是拿命拼来的,不能放弃。”
吴仲显然猜到了徐孝先的顾忌跟要说什么,所以才打断了徐孝先的话。
而陈不胜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懵懂,如同刚毕业的大学生。
“怎么?老徐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要认怂不成?”
“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人不能参与,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
徐孝先看着陈不胜,直接道:“尤其是你,根本没必要卷入进来,老吴这里也是,洪澄让你做什么你就先答应他就是。”
“如果你有了不测,你觉得我还能活?”
吴仲继续翻着白眼,冷冷道:“我是为你也是为我,更是为了那些战死疆场的同僚。崔元率咱们百户所出征时是一百零八人,回来时不算那些缺胳膊短腿的,才三十七人。你要是像洪澄低头了,那些在战场上曾为你挡箭挡刀而战死的、缺胳膊断腿的同僚,岂不是白死了,白被鞑靼人砍了胳膊腿?”
“唉......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所以你要还拿我陈不胜当兄弟,就别说见外的话,我是怕被连累的人吗?”
陈不胜突然感慨道。
徐孝先跟吴仲睁大了眼睛,这货啥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面对两人的目光,陈不胜有些局促:“我......我用错地方了?可我看说书的说起大将军打仗时,经常这样说啊。”
“倒是大差不差,不算用错地方。”
吴仲说道,随即看向徐孝先:“所以说说你的想法,你是怎么打算的。”
徐孝先显然没想到吴仲对于战场同僚的情感态度,比自己还要透彻、真挚。
当下说道:“婉拒崔元是因为我不清楚他背后是谁指使的,虽然他是打着锦衣卫陆指挥使的旗号,但我不相信陆指挥使知道他这号人,即便他如今刚晋升为千户。
所以若是要借崔元之力讨回军功,就得先弄清楚他背后的靠山是谁,是不是锦衣卫陆炳。
是的,洪澄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挟了我警告了你,可以看作是他怕日后东窗事发,给他以及仇鸾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徐孝先看着神色认真的两人,想了下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崔元背后的靠山真是陆炳,洪澄背后无疑就是仇鸾,所以会不会是仇鸾跟陆炳之间的争斗,致使我们被殃及?
仇鸾害怕陆炳暗中查出他什么把柄告发给皇上。
陆炳怕仇鸾在皇上面前越发得信任,使得他被边缘化?
于是洪澄想要封我们的嘴,崔元却是想要我们开口,以此来对付仇鸾?”
徐孝先分析完,吴仲思索着会不会还有其他缘由。
陈不胜眼神清澈懵懂,宛如大学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所以就是陆炳跟仇鸾想要在皇上跟前争宠所以才互相攻讦,各自都在暗中查找彼此的把柄想要打倒对方呗?而我们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呃......可以这么理解。”徐孝先道。
“那还废什么话?干他就是了?高高在上就了不起啊,老徐都是战场上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个?贪墨军功这种人就该死!人家拿命换来的军功,洪澄躺家里轻轻松松就拿走了,天理何在?必须干到底!”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皇上信任仇鸾多过陆炳,根本不信陆炳的话呢?或者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在仇鸾这次率军打败鞑靼人的功劳上而不追究呢?”
吴仲沉声问道。
陈不胜愣了愣:“这个倒是没想过,皇上会那么昏吗?”
“所以若是崔元背后的靠山真是陆炳,那么我们就必须找到能够彻底扳倒仇鸾的证据。”
徐孝先淡淡说道。
吴仲精神一振:“你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但必须弄清楚崔元背后的靠山是谁,只要不是仇鸾。”
徐孝先很有信心的说道。
“这个你放心,交给我,明天用不了一天我就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陈不胜拍着胸口保证道。
“除了弄清楚崔元背后的指使是谁,而且还要搞清楚,仇鸾跟陆炳之间,近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没有。”
徐孝先提醒道。
吴仲在旁点着头,他赞同徐孝先的谋定而后动。
他并没有问徐孝先到底有什么办法,陈不胜是压根觉得没必要问。
反正只要听老徐的就是了。
天色已暗,说完正事后两人便没有多逗留,匆匆离开。
厨房亮着昏黄的油灯,依稀可见程兰高挑的身影。
走进厨房,虽没有飘香四溢的饭香,但桌面上简单的餐食看起来倒是很有卖相,清爽干净。
随着程兰说了一声吃饭吧。
徐孝先坐下时突然拍了下脑袋,刚才只想着怎么对付仇鸾抢回军功了,忘了跟他们二人说今日借的钱算是他们的入股了。
......
第二天,徐孝先继续前往百户所当差。
还是昨日的街角处,吴仲已经早早等候着。
天光渐渐大亮,二十八岁的吴仲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像往常一样随口跟徐孝先扯两句闲篇儿。
不大会儿的功夫,陈不胜一边紧着裤腰带一边小跑着过来。
“你就不能把两件事儿掉个个儿?”
徐孝先看着每次都像是从哪个寡妇家翻墙提裤子出来的陈不胜建议道。
“什么事儿掉个个儿?”陈不胜紧着裤腰带一脸茫然问道。
吴仲解释道:“徐哥儿的意思是,你每天早晨应该拉完再吃......。”
“你才拉完再吃呢。”
陈不胜反应很快,没好气道:“你懂什么,吃完了再拉,能省粮食不知道?”
“就怕你把刚吃进去嘴里的也给拉出去了。”徐孝先呵呵打趣着陈不胜。
吴仲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拉完再吃又不是让你吃刚拉的......。”
“不,还是应该趁热。”
徐孝先一本正经说道。
吴仲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陈不胜鼻子都气歪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对徐孝先道:“你就跟着起哄吧,等你以后有了老婆孩子,你就知道人活着有多难喽。”
三人快走到百户所时,陈不胜突然低声说道:“那今天我就去打听咱们昨天商定好的事情去?”
徐孝先跟吴仲互望一眼,同时默默点了点头。
还像往常一样,当百户林仓率他们这群军匠再次前往大通桥时,人群中已经没有了陈不胜的影子。
大通桥七八天前就已经修建完毕,但始终等不到工部的官老爷派人过来验收。
所以这群锦衣卫军匠,到了大通桥后便是无聊地围坐一堆,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但提及最多的往往还是女人这个话题。
日头高挂于头顶还未开始西斜,不远处的林仓就挥手示意大伙散了:明日休沐,后天再来。
徐孝先跟吴仲没有等到陈不胜,只能按照事先的约定,等他回来了直接前往徐孝先的家里。
回家的路上,徐孝先又买了两个陶罐。
走到家门口,只见大门敞开着,院心处好像还有男子身影在来回走动。
徐孝先一愣,怎么回事儿?
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程兰的呵斥声:“......你们到底什么人,放开我......。”
徐孝先瞬间脸色一沉:果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快速跑进家里,只见洪澄拉着程兰的手正在往房间里拽,而院心处还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笑呵呵地看着。
看到徐孝先跑进来,洪澄心头不由一紧,但好在今日他做足了准备。
跟来的四个随从,那可都是有真功夫的。
“就是他,给本公子往死里打。”
院心处的四个人瞬间就向徐孝先扑了过来。
“徐哥儿......。”
落后徐孝先几步跑进来的吴仲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立刻提醒道。
两人在战场可谓是早有默契,于是徐孝先立刻往右避了两步,就听见耳边传来风声。
刚买的两个陶罐都被吴仲扔了出去。
人没砸着,但两个陶罐却是摔得粉碎。
徐孝先一阵肉疼,就不能把陶罐好好放地上?
花了钱的可是!

拉着程兰手腕的洪澄,想不到徐孝先还有帮手。
此时瞬间变得有些没了底气。
尤其是看到自己带来的四个随从,依旧不是徐孝先跟吴仲的对手。
不过是眨眼间,洪澄就看到徐孝先只是拉住一个人的胳膊轻轻一拧,然后自己的随从就惨叫着捂着胳膊痛苦地弯下了腰,随即跪倒在地。
而另外一个从后面要偷袭徐孝先,却是被吴仲眼疾手快地一脚踹飞。
此时徐孝先的拳头已经砸向了另外一个随从,砰的一声。
比刚才陶罐摔碎的声音还要让人心惊,那随从直接脑袋撞在墙上昏倒在地。
徐孝先随手抓起地面一片陶罐碎片,斜侧原本在围殴吴仲的随从此时刚冲到徐孝先跟前。
于是手里的陶罐碎片被徐孝先毫不犹豫地直接插进了那随从的肩膀,还未来得及惨叫,徐孝先另外一只拳头正冲面门砸了下去。
顿时那随从如喝醉了一般,哼哼唧唧、踉跄摇晃了几下便软倒在地。
洪澄的脸色此时已经是惨白一片。
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要跑就结束了。
洪澄下意识地依旧抓着程兰的一只手腕,脸色发白地看着手拿带着鲜血陶罐碎片的徐孝先。
惊惧道:“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你知道我姐夫是谁的,你你惹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而缓步走到洪澄跟前的徐孝先根本没有犹豫,势大力沉地一脚直接踹在洪澄的小腹处。
砰的一声,撞到后面墙上的洪澄,痛苦地弯下了腰。
程兰借机挣脱了洪澄的手远离了好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此时像狼一样的徐孝先。
只见徐孝先向前一步,抓住洪澄的脖领直接提了起来,而另外一只手上的陶罐碎片,向着洪澄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石榴,不能杀人。”
程兰看到这一幕,吓得声音都变了。
而整个人也是瞬间扑向徐孝先,一把拽住了徐孝先刺向洪澄脖颈的右手。
“杀人要偿命的石榴......。”
程兰御姐般精致美貌的面孔,此时写满了对徐孝先的苦苦哀求。
她很想跟徐孝先说,你要是死了,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但顾及到他们是叔嫂的关系,程兰才把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徐孝先看了看把他胳膊几乎搂进怀里的程兰,鼻尖则是程兰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清香。
又看了看距离洪澄脖颈不过一两寸的陶罐碎片。
而后凝视着嘴角带着鲜血的洪澄。
此时的洪澄两眼写满了惊惧,牙齿在嘴里咯咯咯地打颤。
徐孝先慢慢凑近洪澄跟前,旁边的程兰也急忙把怀里徐孝先的胳膊搂的更紧了一些,整个人几乎都已经离地,身体似是完全挂在了徐孝先那结实有力的胳膊上。
但徐孝先拿着陶罐碎片对着洪澄脖颈的手,却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徐孝先凝视着洪澄那双充满惊惧的眼神,平静道:“回去告诉你姐夫仇鸾,大同的事情并非是天衣无缝。”
洪澄惊惧的眼神充斥着茫然,不懂徐孝先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顺从的飞快点着头:“你你你你......。”
不张口还好,一张口洪澄因上下打颤的牙齿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只能再次狠狠的点着头:“我我我我我......。”
“我我......我你妹我!”
徐孝先松掉手里的陶罐碎片,一拳就砸在洪澄的脸颊上。
但这一拳并没有让洪澄发出惨叫声,倒是让挂在他胳膊上的程兰吓得惊叫起来。
“石榴,不可以......不可以......。”
而被捏着脖领摁在墙上的洪澄,只感觉半边脸好像没了,脑瓜子此时也是嗡嗡的。
他不知道此刻该哭还是该笑。
他是想完整的说话,但奈何自己不争气,一张口就是牙齿不由自主的打颤,根本没办法完整的说出话好吧?
于是面对神色平静的徐孝先,洪澄只能是闭着嘴巴呜呜呜着,而后又是使劲的点头。
一时之间竟是急的哭了出来。
“就这怂样儿还世家子弟?”
徐孝先也够狠,直接捏住洪澄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而后示意程兰松开自己的胳膊,自己要把这几个人扔出去。
程兰茫然的看着徐孝先,坚定的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
直到徐孝先示意自己的胳膊肘处跟程兰的胸口时......。
原本还因为惊吓脸色发白的程兰,瞬间俏脸红成一片,飞快的松开徐孝先的胳膊,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而此时陈不胜正好赶了回来,看着徐孝先跟吴仲以及院子里的几个人,不由分说对刚起身的另外两个随从又是一阵拳脚。
于是原本好好来到徐孝先家里的洪澄五人,四个随从都很公平的昏死了过去。
“莽夫一个!”
吴仲无奈道:“你能不能看清楚了状况再打?”
“我再莽还有他莽?”
陈不胜指了指徐孝先。
徐孝先朝天翻了翻白眼,而后示意把昏死过去的随从都拉出去扔到门口。
吴仲与陈不胜一人拽着两个,徐孝先拽着洪澄往外走。
正找地洞钻的程兰怕徐孝先莽撞,想提醒但又觉得尴尬。
最后想了想,干脆掀开门帘回自己房间了。
“扔到哪儿?”陈不胜问道。
“就扔在门口。”
“自家门口?”
吴仲不可思议的问道。
徐孝先点着头,道:“我都想给他们绑着挂起来呢。挂个一天一夜的,想必往后我家门前就清净了。”
吴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道理。”
于是跟陈不胜把人就直接扔在了徐孝先的门前。
陈不胜悄声问道:“老徐这是啥意思?”
“寡妇门前是非多,看来这段时间有些登徒子没少往这边转悠。”
陈不胜了然,回头看向徐孝先,觉得这样不行,还是得养条狗看家护院才行。
而后跟吴仲刚一扭头,就看见徐孝先的铁拳在哭天抹泪的洪澄太阳穴那里比划着。
“真费劲,把人打晕很难吗?”
陈不胜上前,直接抓住洪澄的头发。
洪澄瞬间痛叫着感觉头皮像是被扯下来了。
而后就是感觉整张脸火辣辣,脑子再次嗡嗡的,伴随着砰砰两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孝先摇着头,扔死狗似的就这么把洪澄跟四个随从扔到了一起。
拍了拍手,一边往后走一边问道:“打听的如何了?”
“料事如神你!”
陈不胜冲着徐孝先竖了个大拇指,正在关门的吴仲急忙关好门。
好奇问道:“崔元背后的靠山果真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八九不离十。”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原本被吴仲摔碎的陶罐碎片此时已经在院心消失不见。
徐孝先看了一眼程兰如今所住的西厢房,示意两人跟他来到正房厅堂。
三人刚一坐下,陈不胜就兴奋道:“我要说的是陆炳跟仇鸾之间确实有矛盾,而且就是前几天的事儿。”
仇鸾的夫人与陆炳的夫人一同受邀参加宴席,宴席上仇鸾夫人看上了陆炳夫人的一件首饰。
于是回去后就央求仇鸾把那件首饰要过来,她要照着打一件一模一样的。
但不成想陆炳拒绝了。
缘由是那件首饰是从西域那边买回来的,很难仿制,就没给。
于是仇鸾不死心,竟然派人偷偷潜入陆府去偷,但恰好被陆炳撞见了。
只是当时陆炳就一个人,而人家有两个人,陆炳害怕伤及性命,于是就把那件首饰给了。
“因为一件首饰结下的梁子?”
吴仲难以置信:“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难道就这副德行吗?”
“所以才说是衣冠禽兽嘛。”徐孝先笑着道。
吴仲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而后看着徐孝先问道:“刚刚你既然敢如此毫无顾忌的爆揍仇鸾小舅子,想必是有了彻底扳倒仇鸾的法子了吧?如今又确定了崔元背后的指使大概就是陆指挥使,那么把握有多大?”
“眼下不足三成。”
“什么?”
陈不胜吓了一跳。
昨天说的自信满满,今日打人打的痛痛快快!
可你告诉我现在只有三成把握?
“怎么样?还老说我是莽夫,现在知道真正的莽夫是什么样儿了吧?”
吴仲懒得搭理陈不胜,轻松笑着问道:“有把握吗?”
“眼下有两件事,第一:等崔元再来找我。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被辱,绝不会善罢甘休。
崔元的份量不够,我们得通过崔元接触到更上层的人物,或者是能直接跟陆炳说的上话的。崔元虽是千户,但不过是一跑腿的。
所以我猜测,这一两日崔元肯定还会找我,或是带人来或是带我去见哪个大人物。”
“第二呢?”
“战场上做斥候时,偷听到一个消息......。”
“是你刚才在洪澄耳边说的事儿?”吴仲问道。
“不错。”
“暂时不必告诉我们,既然你之前没有说过,那么就说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你认为时机成熟了再说便是。”
徐孝先长吁一口气,道:“说出来你们两人也能做个选择,毕竟这件事情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把命搭进去。”
“同患难共富贵!老吴肯定不会退缩的,何况人家也盯上他了,所以你俩都上了我不上也不合适。”
陈不胜义气道,就是理由太过于牵强。
但吴仲却是认同的点着头。
“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扭扭捏捏,何况我们二人相信你。”
“仇鸾任大同总兵的时候,曾经以重金以及女人贿赂过俺答,目的是希望俺答不要攻打大同,去打别的地方。
于是俺答便选择了京师重地,这一出可谓是仇鸾跟俺答的一唱一和,目的就是逼迫朝廷跟鞑靼人开通互市。”
说完后,徐孝先只见吴仲跟陈不胜已经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仇鸾岂不是成了朝廷叛将?”
“这特么的不就是卖国求荣吗?”
两人愤怒的拍案而起!
哗啦一声,徐孝先厅堂原本就不结实的八仙桌瞬间散架。
“我......。”
徐孝先愤怒的看向两人。
“这......。”
吴仲脸色讪讪,解释道:“这不是情绪到这儿了吗,要不拍案而起的话,总觉得不能代表正义的一方。”
“是啊,要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咱们是站在了公理这一边呢。”陈不胜也跟着尴尬道。
“一张桌子它能知道你俩正义不正义?公理不公理?它就一张桌子,知道个屁啊!”
徐孝先搬起桌面,唯一完好的桌子腿瞬间也应声倒地。
“得,这次断得更彻底了,修是别想修好了。”
“我两人赔你......。”
吴仲像是捡柴火似的,蹲在地上收拾着桌子腿。
“扔那儿吧,不用收拾了,一会儿正好当柴烧。”
徐孝先无语的把桌面靠墙放好,瞬间觉得厅堂空荡荡的,跟自己没穿裤子似的。
“还是说正事吧。”
徐孝先继续说道:“如今仗打完了,俺答退回草原了,仇鸾也不出所料的升官了。接下来就是仇鸾兑换给俺答诺言的时候了......。”
“所以仇鸾会要求朝廷与鞑靼人开通互市?”
徐孝先点了点头:“俺答怕他退回草原后仇鸾会食言,所以在京城便安插了探子,如果仇鸾食言,他们就会以当初仇鸾贿赂俺答的证据来要挟仇鸾。”
说到这里,徐孝先目光扫过吴仲跟陈不胜两人,而后道:“当初给仇鸾、俺答之间牵线搭桥的,便是朝廷叛将萧芹与陈志允,而仇鸾当初则是派了他的心腹时义去给俺答送去金银女人的。”
“他们现在在京城?”
八仙桌没了,面前空荡荡的,吴仲只能紧张中带着兴奋的拍着大腿问道。
“知道他们在哪儿吗?那就别墨迹了,直接报官,领着锦衣卫过去把他们一锅端了就是。”
陈不胜也急不可待的来回踱步道。
“不行,那样咱们什么好处也捞不到的。”
徐孝先不同意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你不会想咱们去抓人吧?”陈不胜不可思议又很兴奋。
“仇鸾的府邸在苏州巷,而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处宅院,后宅如今便住着萧芹、陈志允他们。”
这些都是徐孝先在吴仲封赏下来后,借着每天买蔗糖时查探到的。
“可是我们即便把他们抓了,又能得到什么呢?”吴仲皱眉问道。
徐孝先反问道:“你应该问,如果是锦衣卫抓了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吴仲抬头看着徐孝先。
陈不胜眼神清澈且懵懂。
“不懂,有什么不同吗?”
“谁敢保证锦衣卫里就没有仇鸾的人?这一次抗击鞑靼人,统帅可是仇鸾,锦衣卫也是归他统帅,所以仇鸾敢公然羞辱陆炳,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吴仲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不错,若是锦衣卫里真有仇鸾的人,那么保不齐仇鸾会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到时候没有了证据、证人,那么我们三个告发仇鸾叛国可就是构陷朝廷大员的罪名了。到时候抄家怕都是轻的。”
“弯弯绕真是多,有你们说的那么危险吗?”
陈不胜不解。
徐孝先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所以不止要抓住萧芹跟陈志允,而且还要抓住时义才行,以防仇鸾狗急跳墙。”
“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办,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吴仲不想了,光是仇鸾通敌卖国这一罪行,就够让他深恶痛绝了。
何况已经被人家盯上了,那就没有不反抗、不致对方于死地的道理。
“等崔元。”
徐孝先注视着厅堂门口,多么希望此时门外响起崔元的声音。
但并没有出现崔元的声音,倒是吴仲提及刚才摔碎的陶罐,让徐孝先想起了一件事情。
领着莫名其妙的两人前往厨房,陈不胜看着厨房旁边的石榴树,突然道:“石榴是你的小名?听着跟女子名字似的。”
徐孝先顿时一脑门黑线!
都怪程兰刚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不悦的看了陈不胜一眼,还是解释道:“影壁后有一颗柿子树,是我大哥徐百善出生时我父亲亲手栽种,所以我大哥小名就叫柿子。我出生时,父亲又在这边栽了一棵石榴树,所以我的小名就叫石榴。不过是图个红红火火、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罢了。”
陈不胜了然的哦了一声。
领着两人进入厨房,徐孝先继续说道:“对了,昨日你们两人借我的钱算是入股的钱,等以后卖了钱,我跟我嫂子一人三成,你们两人一人两成。”
“什么就入了股,什么就两成了?你在说什么?”吴仲皱眉问道。
徐孝先笑了笑没解释。
把蔗糖提炼成霜糖并不难,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海南也还有用类似的法子来提炼。
熬制、澄清与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中的法子差不多,但唯独在脱色上不同。
在海南流传的提炼土法中,脱色时会将糖漏用草封口放入土中,而后将糖浆倒入,再用泥封死。
一天后糖浆冷却,将糖漏取出,去掉漏斗下面的封草,将竹篾从下方插入糖浆中形成导管,从而会有“糖仔”带着杂质慢慢流出。
三五天后等“糖仔”滴干,糖漏内壁则会形成结晶糖,越是靠近上方封泥的则是越白。
好在如今宋应星还没有出世。
徐孝先所用的提炼法,可能在如今明朝其他地方已经存在,不过想来还未推广开来罢了。
而他早几日已经悄悄用这种办法试着提炼出了不少霜糖,无论是口感还是色泽在如今可谓都是极品。
不过就是数量有点儿少,估计也就是两三斤的样子。
徐孝先本想把程兰也叫过来看看他的成果,但想想刚才尴尬的局面,打算还是等晚上再说。
于是当着面面相觑的陈不胜跟吴仲两人,徐孝先把厨房角落里的小陶罐从一堆陶罐中拿了出来。
“暂时只有这一点儿,想要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怕是还要等几天。”
徐孝先的故弄玄虚引起了两人的好奇心。
吴仲倒是很谨慎,盯着那陶罐看了一眼,随即走出了厨房。
徐孝先刚想问干什么去,吴仲则头也不回的道:“我看看门前那几个死狗还在不在。”
陈不胜跟徐孝先互望一眼:两人早把洪澄等人给忘的一干二净。
于是看着彼此同时说道:“莽夫!”
随即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吴仲很快再次回到厨房:“门口干净了,不见人影了,但他们会不会再来报复你?”
“暂时不会,只要他把我说的话带给仇鸾。”
徐孝先笃定道。
“有道理,若是仇鸾得到消息,就算是想要杀你灭口,他也得琢磨琢磨杀了你能不能瞒住他通敌叛国的事情。”
徐孝先赞同的笑了笑,道:“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往往都来自于自己的胡思乱想。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提一个醒,接下来他怎么想就是他的事情了。”
吴仲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仇鸾今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了,估计胡思乱想间,都会自己吓自己的猜测着陆炳会不会已经知情了?或者是......会不会已经传入皇上耳朵里了?”
两人说话间,陈不胜则是趁徐孝先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打开了陶罐。
“哇......这是什么?这么白,跟雪似的!”
陈不胜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一眼陶罐里的霜糖,抬头看看徐孝先跟吴仲。
“这是霜糖。如今在整个京城,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徐孝先给两人解释道。
而后拿来一个小木勺,伸进陶罐舀了一勺出来,对两人道:“尝尝味道如何?”
“这......直接尝吗?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要不我就......。”
“那给老吴尝......。”
“别别别,我尝我尝。”
陈不胜想拽徐孝先的胳膊,但又怕弄撒了徐孝先手上木勺里的霜糖,急的连连跳脚。
随即尝了一口后,满脸享受道:“嗯,真甜。”
吴仲随即也跟着尝了一小口,瞬间也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孝先。
憋了半天说道:“清爽,甜,不粘,好东西!”
徐孝先放心的笑了笑,随即看了一眼厨房外面。
此时日头已经斜挂于西边半空,开始渐渐把柿子树的影子拉长。
“这些暂时没办法分给你们,我需要卖掉赚钱还债。不过接下来,得请你们两人帮忙,我们再多做一些霜糖,到时候你们带些回去给老婆孩子也尝尝,其余卖了钱后就按刚才说的分账。”
两人听到徐孝先的话,吓得连连摆手说不行。
陈不胜又拽了一句:无功不受禄出来。
即便他们再不识货,也知道这陶罐里的霜糖绝对不会便宜。
其价格可能就像是明玉楼、明月阁里的姑娘一样,贵得离谱。
不是他们普通人能够消费的起的。
所以到时候徐孝先再炼制出来一些,能给他们二人一些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就已经很知足了。
哪敢再奢望跟徐孝先谈分账?
面对两人的拒绝,徐孝先神情淡淡的白了两人一眼,轻飘飘道:“娘们似的一点也不爽快,都敢舍命帮我趟浑水,一点儿糖就跟我分彼此了?”
“这......。”
吴仲为难着不知该说什么。
陈不胜此时也像是哑巴了一样不知该如何言语。
于是徐孝先便拍板决定。
而后便让两人开始生火,正好厅堂被二人拍散的桌子有了用场。
如此引得两人内心又是一阵愧疚。
不光破人家的财,而且还要沾人家的光,这上哪儿说理去?
而就在三人忙活着把那三十斤蔗糖都熬制好,再次澄清装入陶罐时,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程兰好几次都想从西厢房出来做饭,但因为三人一直霸占着厨房,于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熬制过程中,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徐孝先,就在他们三人在厨房收尾时,终于是等来了门口崔元的“天籁之音。”
“徐兄弟可在家?”

听到崔元的声音,徐孝先都忍不住脸上一喜。
看着陈不胜跟吴仲欣喜的低声道:“成了!”
“我们俩怎么办?”
吴仲指了指陈不胜跟自己,眼下应该不好在崔元跟前露面吧?
“以不变应万变,先在这里猫着。”徐孝先说道。
随即就快步走出了厨房,对孤身一人过来的崔元打着招呼:“崔大人今日这是......不是说允末将考虑几日吗?”
崔元见徐孝先在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真怕自己赶过来后徐孝先不在家,那么他还真不好交代了。
“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儿找徐兄弟。”
“那崔大人屋里坐,有什么事儿坐下来慢慢说。”
“不坐了,今日过来是请徐兄弟随我去见一位大人。”崔元摆手示意道。
肉眼可见,今日崔元身上少了几分所谓千户高官应有的做作从容,却是多了几分接地气的人情气息。
不过还是空着手来的,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着崔元神色之间的隐隐焦急,徐孝先也干脆道:“好,崔大人稍候,我跟我嫂子打声招呼就随您过去。”
崔元点点头,两腿来回小踱步,如同尿急。
徐孝先隔着门帘敲了敲程兰的房门,听到程兰的声音后,便高声说自己有事儿出去一趟,不用给自己留饭了。
房间里程兰心头提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刚才还在纠结一会儿做好饭后,怎么跟徐孝先一起吃饭呢!
现在好了,最起码今晚可以平安无事、避免碰面了。
厨房里的吴仲跟陈不胜,偷偷望着徐孝先跟崔元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走到门口的徐孝先,只见自家门口站着两匹马。
“徐兄弟,骑马快一些。”崔元把缰绳递给徐孝先说道。
“崔大人,咱们是去哪里?”
“明月阁。”
崔元说完便利索的翻身上马。
徐孝先一愣,跟自己预料的有出入啊。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在崔元的催促下只好翻身上马,跟着崔元往钟鼓楼的方向驶去。
......
苏州巷仇鸾府邸。
个子不是很高,瘦巴巴的仇鸾穿着宝蓝色的常服,正怒不可遏的指着对面鼻青脸肿的洪澄。
“混账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气说清楚了!”
啪的一声,当着洪氏的面,手里的茶盏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洪氏看着府里的丫鬟一阵哆嗦,随即赶忙爬在地上要去捡茶盏碎片。
“先出去吧,一会儿再进来清扫便是。”
洪氏对厅堂的两个丫鬟吩咐完,而后上前挽住仇鸾干瘦的胳膊。
“老爷,您即便是要骂要杀,这气是不是该冲着那莽夫军匠撒去?您看看人都给打成什么样儿了?都自报家门说是您的小舅子了,可那莽夫是不是太不给您面子了?您看是不是找找人,先把人抓了给洪澄出出气......。”
“人肯定是要抓的!这自不用你多言。”
仇鸾扒拉开洪氏的手,长出一口气坐下对洪澄问道:“既然你找到人家了,也自报家门了,为何还会闹的这般灰头土脸?是那莽夫狮子大张口想要更多的银子?”
洪澄一张嘴扯动脸上的伤口,瞬间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这幅模样看的仇鸾是气不打一出来,又是哼了一声。
“你倒是快说啊。”
洪氏见洪澄唯唯诺诺,走到跟前摇了摇洪澄的胳膊,催促道:“不用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凡事你姐夫肯定给你做主。明天,明天就让你姐夫找人把那几个人先抓了,你自己去牢里想怎么......。”
“你先让他说。”
仇鸾闷哼道。
“我......。”
洪澄张了张今日被打掉了好几颗牙齿的嘴,有些畏惧道:“我......我......我没提银子的事儿。”
“没提银子?”
仇鸾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道:“那他不要银子要什么?想要他的军功不成?”
洪氏胖乎乎的脸上,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一亮道:“难道是要女人?”
洪澄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去看仇鸾跟洪氏,摇头道:“我本以为搬出姐夫吓唬他一下,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所以就没跟他说要以银子封嘴的事儿。”
“你......。”
仇鸾还未发作,洪氏在旁就气的跺脚,戳了下洪澄的脑门埋怨道:“你糊涂啊!不是让你拿五十两银子去封口的吗?可......就算是不给银子,那也不该把人打成这样啊。”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仇鸾听的。
仇鸾皱眉阴着脸,盯着洪澄道:“你是不是威胁人家了?”
“没有。”
昨日当着自己的面,四个随从被打的跟死狗似的,这口气自己肯定不会咽下去。
今日虽说事出有因,但自己带过去的另外四个随从,也是没讨到便宜,连带着自己都被人一通暴揍。
洪澄抬起头,瞬间一肚子委屈:“是他威胁我了!”
“哼!”
仇鸾冷笑着道:“他威胁你?一个小小的军匠,连个小旗都不是,他怎么威胁你了?”
“真的威胁我了。”
洪澄不敢当着仇鸾的面说,他看上了人家独自一人在家的漂亮嫂子。
电光火石间,突然就想到了徐孝先最后跟他说的话。
“姐夫,那莽夫说了,还让我一定要转告你,说......说什么来着,哦,说大同的事情并非天衣无缝。”
仇鸾听到大同两字,瞬间心头一揪,连呼吸都变的有些困难。
“胡说八道!”
抓着椅子扶手稳住心神的仇鸾怒喝一声,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简直是一派胡言。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就让我转告姐夫你这句话。”
仇鸾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
虽然他不知道那小小军匠指的是什么事情。
可......在大同他做过太多的事情了。
如今陆炳跟自己不对付,此时必然怀恨在心。
随着自己深得皇上信任,严嵩父子都跟自己疏远了。
所以不管在大同任总兵时的哪一件事情被陆炳、严嵩父子知晓,于他而言都是一把能要人命的刀子啊。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这一句,他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了吗?”
十月的天气,仇鸾额头此时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
“真的没有了。”
洪澄心头有些诧异:难道那莽夫手里真的有姐夫的把柄?
洪氏也是第一次见仇鸾如此紧张,不由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些焦虑的捶了洪澄两下:“就五十两银子你都舍不得吗?你看看把你姐夫气的!明天,明天你还亲自去,拿着五十两......不,拿一百两银子......。”
“不必。”
仇鸾此时冷静了下来,心里却是恨不得现在一刀把洪澄的猪脑袋给剁下来。
“别回家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
洪澄愣了一下,见仇鸾不耐烦的摆手,紧忙如获大赦的跑了出去。
见洪澄出去,洪氏紧忙过去把门关上。
夫妻多年,两人之间的默契跟了解还是有的。
“老爷,怎么了这是?一个莽夫的话您还当真了不成?”
仇鸾没说话,缓缓坐了下来,眉头紧皱。
“如此狂妄嚣张,必是有所依仗。”
“老爷,您在大同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啊?”
洪氏开导着仇鸾,也像是在旁敲侧击,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次驱虏您可是首功,要是皇上不信任您,不赏识您,能把总督京营戎政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您吗?依我看啊,肯定是受了陆炳下面的人蛊惑,要么就是严嵩父子搞的鬼!”
“当初咱们给他们父子送了多少钱,这才捞到大同总兵的位子。如今肯定是看您在朝堂上能够跟他们平起平坐了,这就心里不平衡了,这是想着法子要欺负您呢。”
“还有那陆炳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一件破首饰还当个宝贝似的,借来参照一下都舍不得,这不最后还是给了......。”
仇鸾有些头大,无奈道:“你少说两句......。”
“老爷,您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洪氏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意有所指。
仇鸾不解道:“你的意思?什么意思?”
“陆炳、严嵩父子这样的您如今都能跟他们分庭抗礼,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军匠吗?”
洪氏见仇鸾不说话,瞟了一眼门口,而后低声道:“不管他知道大同的什么事情,让他闭嘴不就解决了吗?您看看如今外面的天色,洪澄不是也知道那莽夫家住哪里吗?”
仇鸾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洪氏。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有人背后指使他呢?怎么办?”
“您现在是总督京营戎政,虽不及陆炳在京城手握锦衣卫可以为所欲为,但要是抓个人、定个罪,难吗?就算是背后有人指使,先把那军匠抓了,难道还拷问不出来是谁背后指使他吗?”
仇鸾认真的思索着洪氏的办法,最后还是摇头道:“不妥,如此不单会打草惊蛇,心里没鬼也变成心里有鬼了。会给旁人可趁之机的。”
这个旁人无非还是陆炳或者是严嵩父子等人了。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一个莽夫军匠......。”
“夫人不必忧心,那军匠早晚会变的没办法说话的,不急于这一两天。”
仇鸾安抚着洪氏,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妥,当作什么事儿也没有。等明日我去了西苑,先探探皇上的态度,也看看陆炳、严嵩父子的态度再做定夺。”
洪氏觉得仇鸾说的也有道理,下意识的点着头,但又有些心虚。
“您说......不会真是陆炳在报复吧?就因为那一件西域首饰?”
“派个人去把时义找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仇鸾心里不是很踏实道。
......
徐孝先来过内城很多次,但京城鼎鼎有名的明月阁,他还真是头一次来。
甚至是头一次从明月阁门前经过。

华灯初上。
人还未至明月阁前,就已经先感受到了那浓浓的销金奢靡氛围。
街道上灯火通明,贵气逼人的马车、轿子在远处停成了一排。
三三两两的下人、随从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时不时指指点点明月阁前,又是谁谁谁进去了。
骑马而来逛明月阁的少之又少。
崔元跳下马背,徐孝先也跟着跳下马背。
有样学样的把缰绳扔给门前的伙计,只见崔元掏出锦衣卫腰牌晃了一下。
“好生照料这两牲口。”
而后对徐孝先点点头,示意他跟上。
徐孝先的短衣打扮随着崔元进入灯火辉煌的明月阁,瞬间引来了不少人嫌弃的目光。
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刚刚还急匆匆的崔元停下了脚步。
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又审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窄袖长袍并无不妥后,这才伸手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随着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房门被一妙龄女子含笑打开。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道,让徐孝先又是一阵上头。
崔元先是示意徐孝先在门口等候,而后自己很恭敬的小步迈入房间。
站在门口的徐孝先,与开门的妙龄女子四目相对,只见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一亮,甚至是有些惊讶的张大了樱桃小嘴。
而此时房间里也传来崔元的声音。
“锦衣中所千户崔元见过朱大人。”
“不必多礼,人带来了吗?”
“回大人,锦衣上前所军匠徐孝先正在门外候着。”
随着里面两人的说话,那妙龄女子也终于是把目光从徐孝先身上移开。
只是偶尔还会不由得偷看一眼徐孝先。
而崔元也很快出现在了徐孝先面前,踏出房门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快速且低声提醒道:“进去后恭敬点儿,我在楼下门口等你。”
徐孝先点了点头,在崔元的轻推之下,顺势越过门口的妙龄女子走进明月阁二楼的雅字号房间。
身后的房门也同时被女子轻轻关上。
随着徐孝先进入房间,原本端起茶杯的朱希忠,不由眼前一亮。
甚至也是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就像刚才开门的女子那般。
“你就是杀敌五十四人的徐孝先?”朱希忠有些难以置信问道。
本以为进来的会是一个生的五大三粗、长得凶神恶煞,皮肤黝黑、满脸胡子、眼睛如铜铃似的莽夫。
但谁成想,进来的却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庞棱角分明,眼神清澈内敛的年轻人。
“你今年多大了?”
不等徐孝先回答,朱希忠便再次发问道。
他相信崔元不会找个假的徐孝先来骗自己。
但眼前这个长相甚至可以用俊秀来形容的年轻人,还是很难让人把他与杀敌五十四人的悍卒联系起来。
“回大人,末将正是徐孝先。今年十九......。”
“古人诚不我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朱希忠摇头感叹,甚至是走到徐孝先跟前近距离打量着徐孝先。
随即更是拉着徐孝先的胳膊,在八仙桌前让其坐下。
摆了摆手,给徐孝先开门以及陪朱希忠吃酒的女子,便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朱希忠看着徐孝先,和煦道:“吃饭了吗?”
徐孝先望着面前的酒菜,坦然的摇头道:“还没。”
随即朱希忠示意为徐孝先准备一副碗筷,而后望着两名女子走出房间。
“徐校尉在上前所任何差遣呢?”
“回大人,末将在上前所负责打造马具。”
这是原主徐孝先在锦衣卫军匠中的专业手艺,打造马鞍、马镫。
而吴仲则是精于弓弩,陈不胜是擅长锻刀。
三人在锦衣卫军匠中是分工明确,而且都是其中佼佼者。
“徐校尉是不是此时还在惊讶,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朱希忠端着茶杯,也示意徐孝先喝茶。
徐孝先谢过朱希忠,如实回答道:“是的,崔大人守口如瓶,也并未跟末将提及过。”
被称为校尉还是让徐孝先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校尉一职已经不具备任何权利了,地位也是越来越低。
而且因为千多年前那位不单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喜欢人妻的孟德兄。
使得校尉这称谓让徐孝先听起来仿佛总有种讽刺意味。
趁着送来碗筷的功夫,朱希忠依旧是打量着徐孝先。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杀了五十四名鞑靼人的年轻人,确实是让他越看越满意。
可惜的是,此人是被陆炳预定了。
没自己的份儿。
随着房门再次关上,房间剩下两人时,朱希忠示意徐孝先不必客气。
徐孝先本也没打算客气,眼下的处境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若是扳不倒仇鸾,那么临死前能吃上一顿明月阁的饭菜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徐校尉可知道杨公公?”
徐孝先愣了下,而后咽完嘴里并不是很可口的饭菜,问道:“可是东厂的那位杨增杨公公?”
“不错,正是他。若不然的话,我们还不知道汝口一战有你这么一员猛将。”
徐孝先此时才恍然大悟:就说怎么崔元会想着找自己呢。
竟然还引起了陆炳的注意。
原来是古北口刚被俺答所俘虏,汝口一战又被自己救回来的东厂杨增推荐了自己。
由于跟杨增接触时间很短,从救下杨增到杨增从安定门回到京城,两人相处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
因此徐孝先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会是杨增在背后推波助澜。
“所以如今徐校尉该完全相信崔元的话,以及我今日请你前来的目的了吧?”
这是预防针啊。
是怕自己还是不愿意站出来指认军功被仇鸾的小舅子夺走。
咽下最后一块饼,徐孝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而后提及手边的茶壶先给朱希忠倒茶,再给自己倒上。
“既然如此,成国公是不是应该把另外一位大人请出来呢?”徐孝先看向了朱希忠身后通往里间的那一道门帘。
“你知道我是谁?”
朱希忠有些惊讶,而后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门帘:“你是怎么猜到的?”
大明一朝,姓朱的又有几个没有深厚背景的呢?
何况,既然刚刚提及了杨增,那么眼前这位姓朱的大人身份,就不难猜测了。
毕竟,当初庚戌之战时,杨增就是在他麾下一起参与抗击俺答的。
只是后来古北口一战朱希忠他们驰援过来时,因仇鸾大军被打散,杨增在探鞑靼人大军行踪时,正好碰上了鞑靼人先锋这才被俘。
“自然是因为杨公公才猜到您的身份的。”
徐孝先继续道:“至于猜到还有另外一位大人,那是因为......末将进入房间时,大人您应该坐在主位才是。”
徐孝先点到即止。
朱希忠满脸欣赏之余,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徐校尉还真是有勇有谋啊,哈哈......。”
朱希忠用爽朗的笑声掩饰着那一丝被人拆穿的尴尬,而后对身后里间朗声道:“陆指挥使出来吧,既然是你麾下的军匠,又是你欣赏的勇将,你这个正主不出来怕是说不过去了。”
话音刚落,一袭月白色长袍的陆炳就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相貌堂堂、稳重干练是陆炳给人的第一印象。
随着陆炳走出来,飞快打量了一下陆炳的徐孝先急忙起身行礼道:“末将锦衣卫上前所军匠徐孝先见过陆指挥使。”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便是。”
身居显赫高位的陆炳并没有官架子,看起来跟朱希忠一样,都很随和。
但徐孝先却是丝毫不敢放松。
“陆指挥使可是得到了一员猛将......不,是智勇双全一良将!可喜可贺啊!”
朱希忠笑着说道。
陆炳算是默认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徐孝先。
“听崔元说你不是很愿意夺回属于你的军功,这是为何?”
陆炳很是直截了当:“是怕仇鸾报复你?”
此时的徐孝先多少有些紧张。
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幸能见到两位修道皇帝十分信任,且权势滔天的重臣!
穿越大明朝四个多月,徐孝先之前就像是一直在泥里挣扎。
而今日......像坐了火箭似的,一下子见到了两位重臣勋贵!
说不紧张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何况,接下来他还要跟人家密谋!
双手在八仙桌下来回攥拳缓解精神上的紧张,嘴上却是说道:“回陆大人,末将并非是不愿意夺回军功,而是因为......末将当时不知崔千户到底站在哪一边。”
朱希忠再次赞道:“谨慎是好事。”
“是不是我也可以理解为颇有城府呢?”
陆炳虽是在跟朱希忠说话,但点的却是徐孝先。
徐孝先硬着头皮没有回避陆炳的目光。
四个多月来,他也试过无数次想回到后世的办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所以这辈子怕是再也不回去那个比现在要好太多的世界了。
既来之则安之。
何况翻身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夺回自己用命拼来的军功,也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万万不可错过了。
也万万不能再让像洪澄这般的纨绔子弟随意骑在自己头上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也不是一个人了,是还带着一个丧夫不过一个月的御姐嫂子在艰难的活着。

朱希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赏识归赏识。
此刻也是望着徐孝先,等着看如何回答。
“回两位大人,末将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怕了。”
“是怕了?”
陆炳跟朱希忠都有些意外徐孝先的话。
徐孝先八仙桌下的双手缓缓松开了拳头,平静道:“在崔大人来找末将之前,总督京营戎政仇大人的小舅子洪澄洪公子恰好找过末将......。”
“他找你做什么?”
原本还一团随意和气的陆炳,此时脸唰的一下子阴了下来。
朱希忠不由看了一眼。
他是最清楚如今陆炳跟仇鸾之间过节的人了。
如今朝堂之上,想要仇鸾势落的人有很多,但陆炳绝对是最为迫切,且付诸行动的一个。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前几天那一件首饰而引起的。
“洪澄让末将忘记这次在战场上的杀敌军功,末将气不过,于是昨日打了他的四个随从,今日又动手打了洪澄。”
朱希忠跟陆炳瞬间是目瞪口呆。
看着挺秀气的年轻人,原来这么莽?
还真不愧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猛将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连陆炳最初对洪澄抢走徐孝先军功一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颇有顾忌的不愿跟仇鸾针锋相对。
当然,要不是前几日仇鸾太过猖狂的羞辱他,或许他还不愿意这么快跟仇鸾撕破脸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猛将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试想当时府里,若是有这么一员猛将帮自己照顾府里周全,那么仇鸾还敢肆无忌惮的派人翻墙进自己家偷东西吗?
而徐孝先语不惊人死不休,趁着两人发愣之际,接着道:“而且末将从洪澄嘴里还知道了一些有辱陆大人的话,就是在末将打掉他的牙齿时,洪澄还不忘威胁末将。
但末将根本就没怕,战场上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在乎他的威胁?
于是末将又是两拳直接把洪澄跟他的随从都给砸晕了。
后来末将想了想,他求饶时说的那些吓唬我的话肯定是假的!
陆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怕两个偷首饰的小蟊贼呢!
又怎么可能还把首饰真的交给那两个小蟊贼呢。”
说道最后,徐孝先说一句,陆炳的脸就要绿几分。
等徐孝先说完,陆炳的脸是彻底绿了!
恨不得上手把徐孝先嘴里的牙全给敲掉!
平生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如今除了仇鸾,就是眼前这个不知情的小子了!
而旁边的朱希忠,也是随着徐孝先的话语,嘴角狠狠的抽抽着。
这小子简直是太敢说了!
揭人短也没有这么揭的,而且还是当着人家正主的面!
但好在这小子不知事情真假,要不然的话,陆炳可能都要开窗喊锦衣卫把这小子直接下大狱了吧?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在我这里纳投名状?让我替你在仇鸾那里求情?”
陆炳深吸一口气,决定暂不计较,但怎么着也得拿回话语主动权。
不能再让面前这小子胡说八道,在自己伤口上撒盐了。
“不。”
徐孝先头摇得很坚决。
这一次换朱希忠深吸一口气了:夸这小子智勇双全夸早了。
看着秀气,但还是莽夫一个啊。
陆炳皱眉,脸色变得不悦。
徐孝先直视那阴沉的脸,道:“末将在战场为先登死士时,曾偷听到俺答心腹的一些谈话,只是不知真假。”
“什么谈话?”朱希忠替陆炳问道。
“仇鸾通敌俺答。”
徐孝先说得很平淡,但却是在陆炳心里放了一颗原子弹似的炸弹!
砰的一声,陆炳感觉自己坐在椅子上都晃了好几下!
“可有证据?还有谁知道此事?”
陆炳下意识的一拍桌子,身体前倾追问道。
朱希忠皱眉,心有疑惑的看着徐孝先。
感觉眼前这个锦衣卫军匠......就像杨增说的:此子为军匠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但会不会是在骗他们呢?
“千真万确,且只有末将知晓此事儿。”
“万一是假的呢?”朱希忠淡淡说道。
“是真是假倒是其次,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也足够给仇鸾提个醒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狂有雨、人狂有祸的道理!”
陆炳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来回踱步。
平日里他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反常、轻易激动的。
但奈何仇鸾的羞辱以及眼前这个军匠刚刚的揭短,太刺激他身为男人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自尊了!
所以只要有扳倒,哪怕只是恶心仇鸾的机会,他也绝不会放过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仇鸾圣恩正隆的时候打算跟仇鸾撕破脸。
......
明月阁门口,崔元已经等的有些焦躁不安。
一个小小的军匠,能跟身居高位的成国公还有陆指挥使说什么说这么长时间呢?
差不多快有一个时辰了吧?
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就在崔元内心有些焦虑,甚至有些嫉妒徐孝先的待遇而来回踱步时,一个伙计跑到了他的跟前。
“崔大人,楼上雅字号贵人请您上去。”
崔元心神一振,总算是完事了。
在伙计的带领下,穿过明月阁各色香衣衫裙的花丛,目不暇接之余又收敛着心神。
再次敲响了雅字号房间的门,开门的则变成了徐孝先。
“崔大人请。”
崔元愣了下,看着面色从容的徐孝先点点头,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朱希忠依旧坐着,陆炳跟徐孝先二人却是站着。
不等崔元行礼,就见陆炳神色凝重的对崔元吩咐道:“即刻起,听徐孝先差遣,无论他做什么事情你都不得过问,他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到明日早朝之前。”
“下官遵命......呃,听徐兄弟差遣......?”
崔元下意识的领命,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
这特么是倒反天罡不成?
自己堂堂一个正五品千户,竟然要听从一个连小旗都不是的军匠差遣?
“怎么?有疑问?”
陆炳神情肃穆问道。
“没,回大人,下官无疑问,下官定然听从徐......校尉的差遣至明日早朝前。”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陆炳长出一口气,而后走到徐孝先跟前,想了想还是掏出了一块锦衣卫腰牌。
“明日早朝前若是没有见到崔千户的复命,那么这块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我便会如实禀奏皇上是丢了。”
“末将明白。”
徐孝先也没有犹豫,痛快的接过陆炳递过来的腰牌。
而后在陆炳跟朱希忠二人点头应允后,便带着崔元走出了明月阁。
从二楼到一楼门口,此时明月阁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些个香衣艳裙、婀娜多姿、面若桃花的女子散发着的阵阵芳香,此时崔元闻起来却是毫无滋味。
刚一走到门口,崔元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徐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堂堂正五品的千户,此时面对锦衣卫军匠徐孝先,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崔元很是想不通,刚刚一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跟徐孝先就调个了呢?
不应该是徐孝先听自己差遣吗?
还是说他们三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崔元问徐孝先到底怎么回事儿时,结合着明月阁这样的场所,让他脑子里难免出现了一些三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
毕竟,徐孝先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是很有卖相的!
徐孝先自然不知道,崔元有些谦卑的态度之下却是充满了对他龌龊的猜想。
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晚可能要杀几个人,抓几个人。而崔大人您呢,就是监督我的。”
这么一说,让崔元心里瞬间好受了一些。
但回过味意识到要杀人时,惊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栽下来。
“徐兄弟,就你我二人吗?是不是太......势单力薄了一些?”
崔元虽是上过战场,但其实身手稀松平平。
平时家里杀鸡他都要躲得远远的那种。
“不,还有两个人。”
徐孝先没在多做解释。
一路疾驰,徐孝先还是先打算回家跟程兰说一声,而后再去找吴仲跟陈不胜。
天色已完全漆黑,好在这一路自出了内城后人迹也稀少了很多。
不一会儿的功夫,徐孝先带着崔元熟门熟路的在自家门口翻身下马。
“崔大人稍候,我进去跟我嫂子知会一声,咱们便去寻人。”
“好。”
崔元一路上做了很多心理建设,这时已经能够勉强接受自己堂堂一个正五品的千户听从一位锦衣卫军匠的吩咐了。
于是自然而然的就顺手接过了徐孝先递过来的缰绳。
而徐孝先刚往门口迈了一步,就听见门前一侧传来声音:“怎么才回来?”
“卧......槽......。”
徐孝先跟崔元同时吓了一跳。
好在徐孝先听到是熟悉的声音,硬生生把槽字咽回去了半拉。
此时徐孝先才看清楚,自家门口一左一右竟是各自蹲着一个人。
正是吴仲跟陈不胜。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徐孝先惊讶的问道。
两人见徐孝先又带着崔元回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是怕洪澄半夜来报复,所以他们在帮着守护,以及等徐孝先回来吧。
“哦,我们找你有点儿事,看你人不在家,于是就在门口等你回来了。”
陈不胜睁眼说瞎话,但明显跟徐孝先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

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的崔元,此时明显已经进入角色。
牵着两匹马往旁边走远了几步。
陆指挥使可是说了,让自己不该问的不问。
“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跟来了?”
“难不成是你怕黑?所以让一个堂堂的五品官送你一个小小的军匠......。”
“闭嘴吧你。”
徐孝先没好气的也低声说道。
随即又跟崔元交代了一声,而后领着陈不胜跟吴仲回到家里。
西厢房亮着微弱昏暗的灯光,徐孝先便也不急于去跟程兰知会。
把陈不胜、吴仲两人拉到柿子树下。
“我就长话短说了。”
徐孝先认真道:“刚才崔元拉着我去见了两个人,一个是成国公朱希忠,一个就是指挥使陆炳。”
“我勒个去......。”
陈不胜震惊道:“老徐你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冒你妹!”
徐孝先回了一句,接着道:“如今我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事成翻身做人,无论是朱希忠还是陆炳,或者是崔元,大家都有功劳。”
“那要是失败呢?”吴仲沉声问道。
“失败......我会尽量保全你们两人,到时候我嫂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制糖的事还希望你们两人可以交给我嫂子,让她......接下来的一个人生活,不要过的太艰难......。”
“当着你哥的面,你在这给我俩立遗嘱呢吗?”
陈不胜捶了捶柿子树不满道:“败了我跟你一起扛,大不了就是脑袋搬家,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吴仲没有回应,很冷静的说道:“崔元也会跟咱们一起?”
徐孝先点了点头,道:“明日早朝前,他要回去把消息告知陆炳。所以今夜我们必须拿下萧芹跟陈志允,若是时间充裕,能一同拿下时义最好。”
随即徐孝先掏出了陆炳给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递给了吴仲。
在两人拿着翻看时,徐孝先继续说道:“之所以说是我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是因为若是失败了,陆炳便不会承认跟此事有关,而这块指挥使的腰牌,陆炳只会承认是不小心丢了。”
“成了他们有功,败了跟他们无关?”
吴仲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讽刺:“这些大官还真是衣冠禽兽啊,完全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只在乎我们对他们是否有用。”
“所以现在你们两个还可以选择,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
“废话真多。”
“什么时候干活儿?”
漆黑的夜色下,徐孝先凝视着吴仲、陈不胜亮堂堂的眼睛,痛快道:“自然是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一会儿老地方见,我回去准备下。”
吴仲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陈不胜看着徐孝先,此时这货竟然显得很兴奋,先是把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还给徐孝先。
“老徐,一直没能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我是深感遗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哈哈,但是谁能想到......这么快你我就要并肩作战了。”
陈不胜兴奋的用胳膊撞了撞徐孝先,接着道:“我也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老地方见。”
看着陈不胜离去,徐孝先甚至连去体会这份感动都来不及。
毕竟,西厢房微弱昏黄的油灯,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牵挂。
甚至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个牵挂。
调整了下情绪,徐孝先摸黑进入厨房,找到了那一陶罐白糖。
深吸一口气,随即走向对面西厢房,敲了敲程兰的房门。
“嫂子,我有事儿跟你说。”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隐隐听到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打开。
“刚回来么?怎么了,还没吃饭呢吗?我留了一些饭在锅里,这就热一下......。”
“不必了嫂子。”
徐孝先看着挑着门帘的程兰,低头想了想道:“我能进去跟你说点儿事儿么?”
程兰瞬间心头如小鹿乱撞,今日白天那暧昧的一幕瞬间又浮现在脑海。
整张脸甚至整个身体腾地一下变得滚烫滚烫的,燥热难安。
“嫂子,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看着犹豫的程兰,徐孝先认真说道。
程兰鼓起勇气眨动着那双明亮迷人的眼眸,咬着嘴唇挣扎了一番后,点头道:“进......进来吧。”
说完程兰就放下门帘转身先回了屋里。
徐孝先抬头,瞭望头顶满天星斗的夜空,干净且清澈。
西厢房换了程兰住,徐孝先一进去便感觉到有些陌生。
按理说......这本应该是他的房间,应该熟悉才是。
摇了摇头,见程兰正襟危坐于炕沿。
徐孝先向前迈步的同时,也把手里的陶罐对着程兰示意了一下。
程兰这才忍住整个人没往炕上缩。
“这里面是一些霜糖,有大概两三斤的样子。”
徐孝先把陶罐放在了程兰身边,而后又后退到了门口,甚至都没有在靠墙的桌子前坐下。
“霜糖?”
程兰看了看徐孝先,又看了看旁边的陶罐。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两三斤的霜糖要是找个大点儿的铺子,卖个五六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徐孝先隔空指了指陶罐,示意程兰打开看看。
“你可以尝尝,很甜而且还没有苦涩,是难得的上好霜糖。”
程兰按照徐孝先的示意,打开凑到油灯下看了一眼。
原本还有些黯然的眸子瞬间明亮了起来:“这么白?跟雪似的。”
“你尝尝味道如何。”
程兰愣了下,而后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食指,又指了指陶罐。
徐孝先被程兰的动作给逗笑了,道:“可以的,反正没人知道。”
程兰瞬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还是忍不住伸着食指蘸了一点霜糖,而后看了看食指上的些许霜糖,红唇微张,缓缓把食指吸吮进了樱桃小嘴中。
即便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是让刚从明月阁出来的徐孝先,看得血脉偾张。
尤其是当程兰的食指被吸吮进了那张诱人的樱桃小嘴中,再加上程兰那张御姐般精致的面孔,此时一副十分享受陶醉的模样儿,差点儿没把徐孝先直接送走。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诱人的画面了!
也许这画面会永远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不,应该是心坎上!
“真的好甜好清新,一点儿也不腻。”
程兰有些兴奋,一脸陶醉且意犹未尽的再次吸吮着食指,仿佛上面还有残留的甜美余味。
徐孝先整个人都呆住了。
画面太过于香艳诱人!
于是他想跑!
但正事儿还没说呢。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就在这一刻,他不想视死如归了!
他觉得有必要继续活下去!
所以今夜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
绝不能!
“你怎么了?”
“石榴......。”
“啊?”
徐孝先恍惚中回过神:“没事儿,我晚上还得出去一趟,回来大概不会早,所以你就不用给我留门了。”
改变了想法的徐孝先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继续道:“嗯......这霜糖我放在厨房不放心,怕被老鼠搅和了,所以就想着交给你来保管,等明天我回来后,再拿到蔗糖铺子去卖了。
如此我们就有钱还大哥看病欠下的债了。”
“对了,你不是问我买那么多霜糖做什么吗?其实就是做这个用的,等哪天空了,我教你如何做,如此咱们的日子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到时候再打一些新的家具,要是赚的多呢,就多起点房子,把正房的耳房也给补上......不,到时候咱们拆了重新盖,反正两侧还有地方,足够盖五间正房......。”
“现在就挺好的,就算是有钱了也该省着花才是的。”
程兰听着徐孝先的无厘头的憧憬,也不由跟着憧憬起未来来了。
只是她想的要比徐孝先多一些。
正所谓长嫂如母。
徐孝先还未娶妻,就算是有钱了,也该挤着徐孝先的亲事才是。
“行,到时候都听你的。”
徐孝先说道,随后道:“那你早些休息吧,我这就去了,你把门关好。”
程兰微蹙眉,本还想问徐孝先要去哪里,怎么要一晚上都不回来。
但想想徐孝先也老大不小了,而且今天下午跟他同僚三人就在......。
想到这里的程兰,突然想到了今日被人闯进家里的事情,脸色一变,担心道:“你不会是又要寻人打架吧?”
“哪有的事儿,就算是寻人打架也该白天才是,何况还是咱们占理呢。”
徐孝先谎话连篇继续道:“我就是出去跟今日那两位同僚喝点儿,我怕喝多了回来太晚......。”
“那没事儿的,我给你留门就是了。”
说到留门,程兰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门又不是只有自己房门这一道门。
还有大门不是?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了。”
徐孝先摇头,而后转身掀起门帘就走了出去。
香艳诱人的画面混杂着外面清冷的空气,却是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程兰从炕沿下来,想要叮嘱徐孝先少喝酒,但又看了看陶罐,急忙回身把陶罐重新盖上。
等追出去想要再叮嘱徐孝先几句时,夜色中也只是隐隐看见徐孝先好像骑着马哒哒的远去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马蹄声显得格外清脆清楚。
崔元忍不住问道:“徐兄弟,咱们现在去哪里?”
“前面街角,吴仲跟陈不胜在等咱们汇合。”
崔元十分不喜陈不胜的名字,总觉得这样的名字十分晦气。
而且今晚他们还是去杀人、抓人,带这么一个名字叫不胜的,怕是很难顺利啊!
不过崔元并未打算提醒徐孝先。
毕竟今夜的事情,他其实就是个听差跑腿的,出了什么事儿也不用他担着。
所以......管他呢。
街角处,吴仲跟陈不胜已经在等候。
等两人下马,吴仲跟陈不胜就走了过来。
“给,拿着。”
“这是什么?”崔元下意识的接过,诧异问道。
“最好的弩!”
吴仲自信且骄傲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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