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还没听见鸡叫，屋内黑沉沉，周蔓就已经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今天是领证的日子，谢言华昨天只买到最早一班车的票，所以她得早起，收拾好不打扰岳家人睡觉，悄悄出门。
结果一推门，灯就啪地一亮。
周蔓愣住，困得睁不开眼的岳小敏连忙冲屋里喊，“妈！蔓蔓起来了！”
“别出声！”周蔓无措，连忙压低声音，“才四五点，你们还能睡会儿。”
岳小敏甩甩头，终于清醒了，“这不成，我妈让我喊她，你可是去结婚，我们不得准备？”
她说着，拿出一套新衣裳塞周蔓手里，朝她眨眼笑，“快去试，今天领证也得穿新衣服。”
周蔓连忙后退，不接，“不行，衣服能穿就好，你收回去。”
这年头布票难得，就算岳小敏家条件好，这一出手就是一套新衣服也算得上超级大手笔，周蔓本来就感激她家，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收。
“唉，你这孩子！”岳小敏妈从卧室出来，赶紧把衣服直接塞周蔓怀里，“快去换，晚了就来不及了。要是心里真过意不去，等回来了多陪我说说话。”
这哪能一样？
周蔓一下子慌手乱脚，偏偏鼻尖还忍不住发酸，心里更是软得厉害，像是被浸在蜜里，甜得她掉眼泪。
岳小敏妈把哭出声的周蔓往屋里推，“你要是把衣服还回来，就是伤了我的心，这是我们一家子给你的新婚礼物，蔓蔓，快去。”
等周蔓换完衣服，岳小敏把六个精面做的大白馒头塞她怀里，赶紧催促，“去吧去吧，等你领证回来，我可看见谢言华等在外面。”
周蔓哽咽，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小敏姐，谢谢岳姨，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记着，以后只要……”
“快去，别让人等急了。”
岳小敏没让她说完，笑了笑，“你叫我一声姐，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
周蔓被推出门，出门瞬间泪流满面，满心感激。
岳家的人对她怎么这么好？
明明周家才算是她家，周家的人才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他们对自己就像对仇人一样刻薄，从没关心过她。
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岳家，她只是顺手帮过岳小敏，这跟她对周家做的事情来说简直不值得一提，可岳家人对她好得她心里惶恐，他们更像是自己的家人。
她何其有幸？
周蔓努力平息着心里的颤动，更是下定决心要报恩，更要离周家远远的，绝不会重蹈覆辙。
等缓过神，她走出院子才发现谢言华站在不远处，顿时一愣，连忙上前问，“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过，他刚才要是一直站在这里，是不是看见自己掉眼泪了？
周蔓顿时耳根一热，别开头没好意思看他。
谢言华态度不变，从怀里递给她两个馒头，“我昨天没买好票，抱歉。你先吃点馒头点点肚子，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吃饭。”
周蔓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一下，才沉默着把自己怀里的馒头也拿出来，给他分了两个，“谢谢。”
谢言华心莫名一软，想想周蔓的背景，心里有些怜惜。
他没多说，见她手上这么多馒头，也利索地把手里馒头收起来，“走吧，周同志。”
明明谢言华一句安慰都没说，周蔓却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安慰。他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坦然，在她狼狈时候也一样。
周蔓跟他并肩走，看着远处昏沉的天色走神。
忽地，她兜里一沉，转头，谢言华声音淡淡，“吃点糖，心里舒服。”
周蔓一摸，兜里满满的橘子糖，忍不住一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感激道：
“谢谢。”
谢言华笑了笑，“喜欢就好。”
天色昏暗，周蔓跟着谢言华一步一步往前，她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还有谢言华的呼吸声。
走着走着，天光渐亮，终于隐隐约约能看清身边的人。
周蔓的目光在谢言华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又飞快别开目光。
她心里清楚，两人只是合作伙伴，但想着这次的目的，还是有些走神，不住地往谢言华看去。
她忍不住想，谢言华看上去冷，可人却真好，厂长没说错。
谢言华注意到她的目光，没有转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
等到了省城，已经是中午。
周蔓下车就开始打听怎么去领证处，谢言华等她问完，才柔声说：“周同志，我先带你去吃饭。”
周蔓摇摇头，外面吃饭不仅要票还贵，这几个馒头够垫一天了。
谢言华看出她心思，指指自己，“是我饿了，麻烦周同志陪我去吃饭。再说，中午办事处不开门，不会耽搁。”
周蔓稀里糊涂被谢言华拉着去吃了一顿饭，还点了好久没吃的红烧肉，一顿饭下去，她脸色都红润些。
接下来她整个人被谢言华带着走，舒畅地到了地方，领了证又盖好章，然后把自己户口迁到他的本子上。
等回过神，周蔓拿着手上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下意识朝身边的谢言华看了一眼。
却没想谢言华也回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周同志，以后多多合作。”
周蔓心一动，脸上却也正色道：“谢同志，以后我们也算是战友了，还请多多指教。”
真好，户口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她就能安心去周家把钱要回来，准备去省城进修！
周蔓心里雀跃，看得谢言华一怔，原本平静的心无端生出波澜。
他看着周蔓的笑脸，忍不住想，她和自己领证之后居然这么开心吗？
难不成……
念头一出来，谢言华心里好笑。
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蔓是为了户口才领证，现在证拿到手，户口的问题也解决了，她当然开心。两人刚认识这么几天，她对自己一嘴一个同志，哪可能因为结婚开心？
心里这么想，可他又想起来厂长说的那句，“周蔓对你印象不错”，不禁喉结一滚，嗓子微微发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