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周蔓宋秀莲的其他类型小说《八零血包觉醒后,全家跪地求原谅周蔓宋秀莲全文》,由网络作家“福来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周蔓死了,死在腊月二十六的前一天。乡亲们准备杀猪宰羊迎接新年,却发现她倒在猪棚里的尸体,早已被啃得骨肉分离。家人得知消息后,父亲四处借钱,只为给她举办最风光的葬礼;母亲吃斋念佛,只为给她求得来世好命;哥哥无法接受她的离世,跪在墓前不愿起身;弟弟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险些生生饿死;养姐闹着悔婚,哭着喊着要下乡赎罪……周家成了十里八乡口口相传的好人家,待恩人的女儿如同亲生骨肉,对死去的女儿更是尽心竭力。一年后,周蔓的忌日,全家人齐聚一堂,养姐顶替了她的工作,被团长夫人看上,嫁入高门;父亲因为善待养姐,得到组织提拔,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省城;母亲因为日日礼佛,与丧母的首长小姐结缘,攀上高枝;哥哥常常将她挂在嘴边,营造出顾家的好男人形象,成功...
《八零血包觉醒后,全家跪地求原谅周蔓宋秀莲全文》精彩片段
周蔓死了,死在腊月二十六的前一天。
乡亲们准备杀猪宰羊迎接新年,却发现她倒在猪棚里的尸体,早已被啃得骨肉分离。
家人得知消息后,
父亲四处借钱,只为给她举办最风光的葬礼;
母亲吃斋念佛,只为给她求得来世好命;
哥哥无法接受她的离世,跪在墓前不愿起身;
弟弟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险些生生饿死;
养姐闹着悔婚,哭着喊着要下乡赎罪……
周家成了十里八乡口口相传的好人家,待恩人的女儿如同亲生骨肉,对死去的女儿更是尽心竭力。
一年后,周蔓的忌日,全家人齐聚一堂,
养姐顶替了她的工作,被团长夫人看上,嫁入高门;
父亲因为善待养姐,得到组织提拔,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省城;
母亲因为日日礼佛,与丧母的首长小姐结缘,攀上高枝;
哥哥常常将她挂在嘴边,营造出顾家的好男人形象,成功打动了厂长女儿;
弟弟借着她的名义,接近她的恩师,最后学得一门手艺,发家致富;
最后养姐忍不住举杯许愿,“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还能跟妹妹成为一家人。”
外人眼里重情重义的周家,不仅吸干了她的血,还踩着她的尸骨,过上了幸福生活,而这一切都是从她放弃进修,将工作让给养姐开始……
周蔓猛然从梦中惊醒,那种被啃食的痛苦才堪堪散去。
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血浓于水的至亲!
然而第二天早上,父亲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周蔓,你今天去跟厂里申请,把工作让给秀莲。”
……
1977,春。
车间主任办公室。
“周蔓,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去外省进修?这一次起码要去三年。你一个小姑娘,离家这么远,你家里人能放心吗?”。
家人?
在昨夜的梦中,她拒绝了进修,在家人的逼迫下,不仅让出工作,被代替养姐下乡,最后死得格外凄惨。
周蔓想着自己梦中的绝望,内心泛起一丝苦涩,语气却越发坚定:“我确定。他们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我。”
主任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好了,半个月后我安排你出发。”
“谢谢主任。”
离开办公室,周蔓望着天边残阳,竟感受到几分解脱。
她是有家人,但还不如没有。
她刚出生时,宋秀莲的爹为了救她爹牺牲了。
夫妻俩一商量,就把她送回乡下老家,把无父无母的宋秀莲抱回家。
她被遗忘在乡下好多年,直到家里又多了一个弟弟,才被重新接回帮着带孩子。
刚回家时,她不安又恐惧,急着讨好每一个人,换来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冷脸。
父母嫌她嘴笨不会讲话,哥哥弟弟嫌她从乡下长大,丢他们的人。
他们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宋秀莲。
即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融入这个家,
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包揽所有家务。
冬天热水不够,就用冷水给全家人洗衣服,冻得满手冻疮。
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轮不上她,她也不争不抢。
工作后,还把所有的工资全部上交补贴家用。
她本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家里人总有一天能看到她的好。
可没想到,在梦中,他们踩着自己的尸骨上位,害她惨死猪棚。
既然如此,这个家,她不稀罕了。
这些不在乎她的家人,她也不要了!
思绪回笼,已然回到家门口,
周蔓平复好心情,麻木地推开门,这个时间段,他们要催她赶紧做饭了。
却没想一家人已坐在桌前,早早做好了饭,周母不耐烦地对她招手。
“死丫头,傻愣愣没点眼力劲儿,过来吃饭。”
难不成他们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十八岁成年生日?
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来。
周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下酸涩又忐忑。
或许那只是个噩梦?她没有被家人遗忘!
“拿着。”
周母塞给她一个鸡蛋。
鸡蛋稀罕,向来都是先给养姐宋秀莲,大哥,三弟,从来轮不到她这个老二。
不等她多想,周父沉声道,“你今天有没有跟你们主任说,让秀莲代替你去上班?”
手里的鸡蛋忽然变得烫手。
周蔓眼底一片冰凉,果然啊,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对她好。
一个鸡蛋就想换她松口同意让工作给宋秀莲?
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没说。”
周父一拍桌子,“周蔓,这件事由不得你不同意。我是在通知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什么叫通知?
周蔓脸色一片惨白,一字一句颤声道:“让了之后呢?我待在家里伺候你们,让你们继续骂我是吃白饭的?”
周母闻言一怒,骂出声:“反了天了!你是我生的,我们生你还养你,这些都是你该做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周蔓咬着牙强忍住眼泪。
怎么就还有半个月呢,她恨不得今天就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周蔓死死盯着周母,反问她,“你真的是我亲妈?我有时候真的不懂,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女儿?”
周母一愣,随即像是被激怒一样猛地抬手。
“啪——”
周蔓猝不及防,被这一掌打得侧过脸。
“妈!”
一直沉默的大哥周文书终于开口,“周蔓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打她。”
他看向周蔓的眼神带上几分探究,周蔓从前向来是说什么应什么,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竟然还会硬气地顶嘴了。
周文书心下生出异样,却一闪而逝,让他来不及深思。
周蔓忍着泪抬头,望着周文书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来她一直以为,大哥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所以最爱缠着他。
周文书说什么她都听,为此还被弟弟周文哲骂,说她是周文书的狗腿子。
可她错了,大哥和父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只是为了将她哄得团团转。
果不其然,周文书话锋一转,看向她为难道:
“蔓蔓,你仔细想想,秀莲爸对咱爸有恩,我们不能忘本啊。”
周蔓心里“嗡——”一声,只觉得周文书虚伪的令人可笑。
争执间,门被敲响。
“老周啊,这申请书我给你捎过来了,记着早点转,要不然半个月后秀莲还是得下乡!”
“你对秀莲真是好,舍得让亲女儿替她下乡,还把工作也让给她,真不愧是我们院里的周大善人,今年评先进,肯定少不了你!”
周父脸上褶子笑得堆起来:“应该的。”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那点虚荣得到了极大满足。
下乡!?
周蔓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周父,周父眼神发飘,却依旧一副“我是你爹”的派头。
心脏一跳一跳鼓动的惊人。
周蔓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梦中的事情一件件对上,她如坠寒窖。想起梦中的自己惨死,冷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来,冷得她指尖发麻。
屋内突然一片安静,
周父叹口气,看着周蔓脸上不同于往日的反抗和愤怒。
这才感觉自己逼得太紧,心里多少有点愧疚,也缓下语气:
“你大哥到了结婚的年纪,你弟弟年纪还小,他们都去不了。秀莲身体一向虚弱,这是我们家欠她的。”
周蔓扯扯嘴角:“我就能去?我大冬天跳湖救厂长女儿落下病根,一直没好,你们送我下乡,就是送我去死。”
他们是要逼死她!
“什么死不死!”周父震怒,“我是你爹,你敢跟我顶嘴?”
“我今天就一句话,这工作,你不给也得给!半个月后的下乡,你也必须去!”
周蔓抹干净脸上的泪,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无所谓,总归半个月后,他们也不会找到她的人。
周蔓一言不发,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是房间,但这里仅仅能放张床,是用宋秀莲的大房间给她隔了一个小床位,门也就是块木板。
她步子快,周父大怒:“把这个不孝女拦着!”
小弟周文哲人小跑得快,下手又狠,直接拽住她的衣服。
“刺啦——”
周蔓狠狠后仰摔在地上,疼得眼前一黑,身上穿着的宋秀莲剩下的旧棉衣直接被撕开。
周文哲拽着几片布料愣了愣,看着周蔓摔得脸色发白,心里吓一跳,嘴上却倔强,“你看我做什么,周蔓,是你自己不听爹的话,要不然我怎么会扯你?”
周蔓心冷得厉害,死死盯着他。
周文哲生下来就身体弱,周母因为生他吃了苦,对这个孩子也不亲热。
多少次,她背着快烧成火人的周文哲走几公里路去卫生所打针。
他吃不下饭,也是她偷偷给别人洗大半个月衣服换了点麦乳精,藏着让他喝。
周蔓摸了摸后脑勺,手心湿润,她愣愣地看着一手心血,心疼得像是被砸了一拳头。
“周蔓!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还敢怪你弟弟?”
周母看不得她瞪人,上前又要扬起巴掌。
周蔓避开,冷冷道:“你要是打我,这个月别想拿我的工资!”
所有人一愣,看着她居然敢反抗,心里莫名一刺。
周母回过神咬牙切齿道:“贱丫头,你人都是我生的,这工资不给我给谁!”
周蔓冷下脸,眼底一片讥诮,“谁家女儿把工资全交家里,还能饿得去厂里蹭饭?”
周父更怒,周文书连忙拦着他,朝周蔓使了个眼神,劝他,“爹,小妹跟你都是犟脾气,但你们都没啥坏心思。你们现在火气上头,少说两句,明天再商量,好不好?”
周父本来就担心周蔓闹,如今有了台阶,他又坐回餐桌前,对周蔓威胁道:“死丫头,你今晚回去好好想想!”
周蔓嗤笑一声,转身回屋。
她只恨自己还差半个月才能拿到进修资格,要是今天就能走,她一定头也不回直接跟着领队走。
她为周家人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又往家里交了所有工资,她不欠他们的!
周蔓望着自己的一张床,想着怎么提前领工资。
后天就是发工资的日子,原来都是周母直接去给她领了,明天,她必须先一步找厂里的财务说清楚。
想着,周蔓饿得胃直抽抽,又直接出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鸡蛋拿回来,又在他们的怒瞪下盛了满满一碗饭。
她交了工资,这都是她该吃的!
“呸,这死丫头就知道吃!”
“妈,你少说两句,周蔓累了,不吃东西怎么行?”
说着,周母心里犯嘀咕,这死丫头怎么忽然这么硬气,是不是在外面跟人学坏了?
早知道她当时不如直接跟厂长要一笔谢礼,把钱收进兜里!
听着外面的吵嚷,周蔓心下讽刺,也不愿多想,闭眼就睡。
第二天,周蔓起了个大早,把自己的重要证件收拾好带身上,经过昨晚的事情,她已经不放心将这些留在家里。
她找到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岳小敏,恳求她帮自己保存。
随后赶去办公室,周蔓问,“能不能提前一天,今天就把工资领了。”
财务上下扫她一眼,像是婆婆看儿媳一样挑剔的眼神,看完翻个白眼,“不行。”
周蔓心一下子沉下来,可也清楚财务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于是正色道:“明天我的工资要自己领,麻烦您别听任何人的话,把我的工资给她。”
她还是不放心,却只能急匆匆赶回厂房开始工作。
忙了一整天,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工资的事情,平时回家半小时的路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等到家,她正要推门,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事办好没?周蔓这死丫头犟,肯定不会让工作了。还好我留了一手,把这死丫头工资收着,要不然还得我们出钱。”
“妈,你放心,事已经办成了,我昨天去的时候,厂里的人让秀莲后天就去报道。”
她这一整年的工资被周母拿去给宋秀莲买工作?!
他们真是要把她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净啊!
凭什么,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周蔓脑子里“嗡——”一声,所有气血冲上脸,气得身体发抖。
她和宋秀莲,到底谁是周家的女儿?
他们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他们怎么能逼死她,拿着她的血肉去养宋秀莲!
她咬了自己手腕一口,才找回几分理智。
“谁在门口?”
门被推开,周文哲呆愣了一下,随即扬声道:“周蔓回来了!”
“你个死丫头!垮着张脸给谁看!”
周文书拦下要动手的周母,“周蔓还小,脾气大,你别生气。”
要是换做平时,周蔓肯定会感激周文书。
但今天她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再一想,梦中他就是凭着这虚情假意的样子抱得美人归,她忍不住作呕,怒意上涌。
这时候他倒是做上老好人了?
她一声不吭,周文书盯着她的背影,面上不自知地露出几分不安。
小妹今天有些不对劲,原来要是听见他为她说好话,她肯定会眼巴巴朝他掉眼泪。
他总觉得不对劲,一时间心像是被闷在锅里,甚至怀疑是不是这次太过分,真把她逼急了。
周母骂骂咧咧,周蔓全当没听见。
进门,宋秀莲拉着周文哲紧随其后。
“妹妹,你不要怪大哥他们,他们也是为了我。”
周蔓嗤笑,“那你来我面前炫耀什么?炫耀他们偏心,全都宠着你?”
宋秀莲一噎,“这,这不是炫耀,我只是……”
周蔓指指门外,面无表情。
“死丫头,你还敢回来!”
周蔓面无表情地开门,周文书和周母吓一跳。
“蔓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看着周文书眼里的试探,周蔓竭力压抑着怒火一言不发,转身进屋。
见周蔓没来跟他们质问,周文书松口气的同时,心里浮现出几分奇怪。
为什么周蔓这次没闹,她是懂事了?
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周蔓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他们家欠宋秀莲这么多,给她买个工作算什么?
她收拾起床,想着看看把能带走的东西都收起来。
周文哲看得生气,“秀莲姐都道歉了,你还要怪她什么。周蔓,你从小在乡下野惯了,但是你不能把这些狗脾气带回家!”
周蔓抬头,冷漠道:“你一口一个秀莲姐,倒是叫得亲热,周文哲,谁才是你亲姐?”
周文哲立刻回嘴,“爹说了,秀莲姐和我们是一家人!”
“哦。”
周蔓语气越发冷淡,“你快病死的时候,家里谁都有事顾不上你,结果你还敢挑嘴不吃东西。我给李大婶在大冬天洗了大半个月衣服,换了点麦乳精给你灌进去。”
“你秀莲姐当时在哪里?”
周蔓面色平静,周文哲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秀莲姐,秀莲姐身体不好,怎么能大冬天去洗衣服?”
“你的秀莲姐当时拿着爹塞给她的巧克力去找陆岭了,她给外人都没想起你,你不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
周蔓越说越心冷,扯了扯嘴角。
虽然她已经彻底对周文哲不抱希望,但是见他双标成这样,她还是被恶心得慌。
周文哲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周蔓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像吃了炸药一样。
宋秀莲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瞬间就眼睛一红,“文哲,我不知道……”
周文哲嘴硬,“不怪你,周蔓是我姐,她本来就是从乡下来的,她不做谁做?”
宋秀莲松口气,朝着周蔓挑衅地看了一眼,又挑火道:“我今天才知道,文哲你给我的麦乳精,居然是从妹妹这里来的。”
什么?
周蔓麻木的心猛地一刺,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她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又疼了,大冬天洗衣服多冷,她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被冻白,之后又冻成紫红,最后像死人一样肿白,疼进骨头里。
周文哲明显心虚,避开她目光不说话了。
周蔓掌心掐出红痕,拼尽全力压住自己的怒火,“我后悔,当时为什么大发善心救你!”
闻言,周文哲猛地抬头,盯着她怒道:“你后悔救我?你是想看着我死了?”
“周蔓,爹没说错,你就是白眼狼,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居然跟我说这种话!”
宋秀莲看着两人闹得厉害,忽地往前一步,下一刻尖叫道:“啊——”
门忽地被推开,周父看清屋内情形,顿时大怒,“秀莲怎么摔了!”
宋秀莲说哭就哭,“不怪妹妹,是我没站稳。”
周蔓声音冷漠:“她自己遭报应平地绊倒了,能怪我头上?”
“周蔓,你别阴阳怪气,让秀莲自己说!”
周父心疼地将宋秀莲扶起来,问道:“到底是不是周蔓欺负你?”
“周蔓,你这个不孝女,一回家就惹事,有你这个女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周蔓冷冷看着他们,心下再无波澜。
她原来讨好周父和宋秀莲,不就盼着他那句,周蔓,做得很好,不愧是我女儿。
她现在已经不想当他的女儿了!
还好,还有半个月她就能离开。
“周文哲,你也在,你说说到底是谁的错?”
周父这才注意到周文哲,眉毛一横就看向他。
周文哲一愣,下意识朝周蔓看了一眼。
确实是秀莲姐自己摔了。
他又想起周蔓原来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不是滋味。
可宋秀莲朝着他投来一个哀求的眼神,他张张嘴,本来要说出的话又被咽下去。
秀莲姐最怕爹生气,爹现在气成这样,要是说清楚,她肯定得不到好脸色。
周蔓不一样,她敢跟爹吵,骂了就骂了。
再说,周蔓是他亲姐姐,就算他撒谎,她气一阵也就过去了。
周文哲咬咬牙,“反正我看见周蔓在秀莲姐摔了之后笑了。”
好笑,不敢直说怕她戳破,就说得棱模两可,刻意暗示是她做错了。
这比直接污蔑她更让人恶心!
周蔓冷笑一声,“我还看见你在爸妈丢钱第二天拿着零嘴。”
“你!”
周文哲气得脸色涨红,“你放屁,那糖是秀莲姐给我的,你才偷钱了!”
周蔓将他的气急败坏看在眼睛里,语气冷淡,“我又没说你偷钱,有种你就仔仔细细说清楚,到底是宋秀莲自己摔了,还是我推的。”
周文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不敢再开口,就算宋秀莲扯他袖子,他也死死闭着嘴。
他心里觉得今天的周蔓不太对劲,完全没了原来逆来顺受的样子,这样的周蔓,他光是站在这里都心里犯怵,莫名不敢惹她。
周父看见周文哲心虚地低头,气得吹鼻子瞪眼,脸上过不去。
被闹了这么一通,周蔓心烦意乱,语气带刺地嘲讽不肯出去的宋秀莲,“怎么,要是那么喜欢我房间,我跟你换。”
宋秀莲脸色一变,连忙道:“这里采光好,我住惯了自己那里,还是不换了。”
听见她提到宋秀莲,刚才误会了周蔓的周父又恢复了硬气,“周蔓,换什么房间?你不要惦记秀莲的东西,她是我们家的功臣!”
宋秀莲闻言,娇滴滴感激道:“谢谢爸,但是如果妹妹真的要……”
周父一拍门,“她敢!”
结果木板做的门应声而倒,周父愣在原地,面上浮现出一分尴尬。
今天周蔓不像原来,挨了骂就红着眼不说话。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看得他心里发毛。
被周蔓这么一看,他发火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虚张声势,怒火不上不下。
这死丫头!他当年就不该把她从乡下接回来!
周蔓心下讽刺,冷笑抬头对周父说:“挺好,门没了,以后我跟宋秀莲住一起,房间比原来大不少。”
周父还没说话,宋秀莲就尖叫出声,“不要!我才不跟你一起住!”
“秀莲。”周父皱眉,却还真想了想,想着周蔓这几天确实委屈,就打算补偿她,“其实住一起也好,你们是姐妹,正好趁这个机会亲近亲近。”
宋秀莲绷不住了,眼睛一红,“我才不和这个乡下人一起住!”
周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语气刻薄的宋秀莲,心里倏然生出几分异样。
只是他还来不及多想,宋秀莲就急匆匆跑出去,哭道:“你们不要我就算了,我回家也好,不惹人嫌弃。”
要是宋秀莲一闹,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周父连忙追出去,周文哲狠狠瞪了周蔓一眼,匆匆跟上。
周蔓没有理会,等听着屋里所有人都追出去院里哄宋秀莲,她就去厨房里不客气地升起灶火,给自己烙了几个平时根本吃不上的白面大饼。
再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自己就能离开,她得仔细想想,怎么把自己原来交给李慧娟的钱拿一部分回来。
第二天一早,刚到厂里她就听见平日对她热情的人正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
“知人知面不知心,昨天周家闹了一晚上,宋秀莲嚎得我都能听见,吵死了!”
“就这?”
“你别说,我悄悄去周家门口听了听,就听见周蔓她妈在骂周蔓狼心狗肺,什么白眼狼。亲妈都这么说,能假?”
周蔓听得心里一刺,随即想想自己昨晚做的事,又平静下来。她想,这些明明都是指责的话,却莫名让她感到几分解脱。
在这名声大过天的年代,周家人根本不顾及她的名声,也不介意别人听了怎么想她。
不,或许他们本来就希望自己的坏名声传出去,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嫌弃她。
可她不在乎了,原来自己被不孝顺的名声绑架,生怕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可现在她从那个梦里明白,只要不在乎,就没人能再拿孝顺这两个字压在她头上!
还有,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半个月了。
刚坐下,小姐妹一脸同情地来找她说:“周蔓,厂长叫你。”
周蔓一惊,“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小姐妹撇撇嘴,“怕是厂里传你那些事情传得太难听,你也清楚,厂子里名声很重要,你小心点。”
周蔓刚放下的心猛地一揪。
这会不会影响她的进修!
敲门。
王厂长坐在桌子前面,见她来了就沉着脸指指椅子,“你坐。”
周蔓心一沉。
“你别怕,其实今天我找你,说要提醒你户口的事情。你这事儿还真麻烦,我就怕到时候,你父母不肯放人,拿着户口本去报警找你。”
“你刚入厂时候还宽松,能把户口迁进集体,但你爸妈听了就说你不愿意,现在要迁,难啊!”
周蔓错愕抬头,心底骤然蓄满怒意。
她胃里抽痛,手心更是掐得发麻。
原来周母这么早就做好打算,防着她翅膀硬了偷偷逃跑。
“等等,你先别急,这事儿我还真有办法。“
周蔓猛地抬头,声音微微颤抖,“您说。”
“你要是结婚,也能把户口迁出来。周蔓,你救过我女儿,我信你人品,所以给你介绍个好青年,他长辈最近不好了,走之前就惦记着他成家。”
那人是为了让长辈安心,所以急着结婚?
她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大胆地想,如果这样,她或许能跟对方做一个交易。
厂长的人品,周蔓一万个信得过,他敢打包票推荐的人,相信人品不会差。
周蔓先是一喜,听完之后又自嘲道:“我家这样子,半个镇子都知道,谁敢娶我这个麻烦?”
除了这样,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迁出户口?
“这有啥?我不瞒你,那孩子是我老战友的儿子,绝对是个出色青年,只是他妈家里有点资本问题,其他家姑娘不敢嫁,才能让他剩下了。”
周蔓红了眼,“谢谢,我愿意见面。”
“行,等我约好人就通知你。好孩子,想开些,老天不会让好人白白吃苦!”
周蔓踏出办公室,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怒意压下,心里苦涩得像是吞了黄连。
周家到底还背着她做了多少恶心事?
等到了下午能领工资时候,周蔓最早往办公室冲。
一进门,财务看她一眼,没耐心地说:“周蔓?你妈刚才来帮你领了。”
“什么?”
周蔓心瞬间凉到脚脖子,死死盯着她,“我昨天来说过,这个月我要自己领。”
财务闻言上下扫她一眼,面上不屑,“我认识你妈,知道她是你亲妈,她领怎么了?她是你妈,还不能拿着你工资?”
“哦,对了,你是不是记不得我?我叫张娟,是你妈的朋友。”
张娟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挑选一块猪肉一样直白。
周蔓心一冷,沉沉吸口气才缓过神,看着她反问,“厂里有规定,工资必须自己领,我不认!”
张娟一拍桌:“你再闹,我找你妈告诉她,你要偷偷领工资!”
周蔓冷笑一声,压着声威胁道:“你说就说,我也要告诉厂里,你自己把我的工资给别人领了,你这是违纪,到时候我看看我们谁倒霉!”
“你个死丫头!”张娟骂出口,“呸,心机深又刻薄,你进不了我家门!”
神经,谁要进她家的门?
周蔓冷笑,“谁稀罕?”
“你要再闹,我就不给你彩礼!”张娟也怒,瞪着她说;“要不是看你屁股大好生养,你妈又非要说亲,我才不要你这种女人当我家儿媳!”
周母把她卖了!?
周蔓刹那间回过神,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又像是被狠狠捏碎。
她手都在抖,气得眼泪直掉。
张娟看她哭,语气得意,“啧,知道害怕了?滚吧。”
“噔——”
周蔓听见自己心底紧绷那根弦断了。
“该滚的是你!”周蔓怒极,反倒心里冷静下来,“我管你什么彩礼,把我工资还给我,你要是发不出来,我现在就去找厂长!”
张娟欺软怕硬,吓得倒退一步,“你你你,你别乱来!救命啊——”
周蔓直接上前捂着她的嘴,压低声音,“闭嘴,要是有人来了,我举报你乱发工资,贪污厂里的钱。”
张娟吓得一哆嗦,满肚子话憋回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和周蔓对视。
“给你个机会,不管你怎么弄,把工资发给我,不然我就去举报你!”
“明天……我……”
“什么明天?厂长还没下班,要是让他知道你敢不按厂里的规章制度办事,肯定会把你送去公安局,让警察同志好好审你!到时候,别说当会计,就算你去掏粪,大家都嫌弃你这个进过局子的女人!”
“现在就给我,刚才那三十五是你自己给出去的,关我屁事,我现在就要拿,不然……”
周蔓眼睛红得滴血,张娟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补给她,心里把周蔓妈骂了个半死。
要不是周蔓妈主动找上门,说周蔓办事利索又听话,根本不会反抗,她打听之后发现她说的是真话,才肉疼地给了三百彩礼。
看看!这和周蔓妈说那个老实人有一点相似吗?
天杀的,赔钱!
周蔓接过,一言不发地离开,心里却满是讽刺。
彩礼?她就为了彩礼要把自己嫁出去!
听张娟语气,那彩礼给的肯定不少,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周蔓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一点一点用力,最后直接捏碎,疼得她麻木。
她以为周家已经够过分,没想到他们还能更没底线!要不是厂长提醒了她户口本的事情,她岂不是真的要被卖个干净!
她白着脸回到工位,岳小敏看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凑上来装作没看见,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蔓蔓,我刚刚可听见别人说那个财务的事,你要不要听听?”
周蔓怕她担心,强撑起笑,“小敏姐听见什么?”
“厂里那个寡妇财务刚把自己傻子儿子从乡下接回来,张罗着给儿子找媳妇,呸,镇里谁家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乡下都找不到,还想来这里挑!”
“蔓蔓!蔓蔓?你别吓我,是不是饿了,快点吃口东西,脸怎么这么白,走我带你去卫生院!”
傻子?
周蔓捂住脸,喘不过气。
周母为了彩礼,要把她嫁给一个傻子?
刹那间,她的心像是被泥潭,一点点往下沉,压得她喘不过气,眼底浮现出几分血丝。
李慧娟真的是她亲妈?
上一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猪啃食的绝望一点点将她淹没,周曼浑身上下抖得厉害,手脚冰凉,双唇发僵。
岳小敏看着她忽然落泪颤抖,慌了神,连忙把自己的水杯递给她,“喝口温水缓缓神,蔓蔓,你遇上什么事,跟姐说!千难万难不都过来了?”
她看一眼四周,才压着声在周蔓耳边低低说:“你下个月就能去进修,回来之后能涨工资,大好日子等着你,哭什么?”
周蔓闻言一顿,任由岳小敏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好日子就要来了。小敏姐,我出生时候你来看过我?我真的是我妈亲生的?”
“还能不是?你刚生下来时候瘦得像个老鼠,你妈急得到处借奶,结果大半个月之后,我再见你,就见你妈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要不是亲生的,能把你养那么好?”
说完这句话,岳小敏一想周蔓平时在周家受的委屈,又一时间语塞,叹口气抱着她不说话。
是啊,周蔓确实是周家的,可那一家子怎么就这么狠心,不把她当做亲女儿,连家里的养女都过得比她舒坦,吃的穿的都是周蔓不能碰的,咋就这么过分?
周蔓眼里的泪干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岳小敏告诉自己,她不是周家的孩子,是他们捡来的。
可她偏偏就是她的女儿。
她沉默了一会儿,嗓子干涩,“我没事了,谢谢小敏姐。你快去领工资,别因为我耽搁。”
岳小敏不放心,把杯子塞给她,看着把水喝下去,眼泪擦干,才松口气说:“怕啥,工资就在那里,还能跑了?你坐着自己歇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家,好久没跟你说说话,眼看着你又要去进修,我心里难受。”
周蔓点点头,僵冷的心颤了颤,望着岳小敏的背影,鼻子一酸。
……
回家路上,岳小敏家离厂子更近,周蔓咬死不让她送自己,岳小敏没辙。
她拧眉看着周蔓,“你要不……蔓蔓,你离进修还有小半个月,要是家里不安生,你就来住我家。”
“我妈天天在我嘴边念叨,说你勤快又招人喜欢,恨不得你才是她亲女儿。”
周蔓笑笑,没把话说死,不想让岳小敏晚上也为她担心,于是答应说,“好,那你先回去,别担心我。”
岳小敏动了动鼻子,然后忽然惊喜道:“欸,你等着!”
话说完,她一溜烟回家,没一会儿就拿着两个大白面馒头出来,塞周蔓怀里,塞完就跑,等周蔓回过神,她已经跑进家,隔着门对她吼,“拿着!给你晚上加餐。”
哪是加餐,她只是怕自己难为情,才这么说。
岳小敏知道,周家人但凡对她不满意,就不给她留饭,她今天回去肯定会饿肚子。
周蔓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揉揉发红的眼睛,将岳小敏的恩情刻在心上。
等回家,屋里所有人已经吃完饭,只给她留了些需要洗的脏碗。
周蔓看都不看,转身就要回屋。
“周蔓!给我去洗碗,要不然你今晚别吃饭了!”
李慧娟气势汹汹地拦在她面前,伸手就要打她的脸。
周蔓避开,冷笑一声,“我又没吃,凭什么洗?”
“呸,你有骨气就别吃,一直饿着!”李慧娟冷笑,另一只手上端着一碗稀粥,在周蔓面前晃了晃,“你洗不洗?”
说是粥,其实更像是米汤。一碗稀得透明的米汤上面飘着几粒米,她一眼就能看见碗底,下面还沉着几片青黄的菜叶子。
周蔓被气笑了,“你拿洗碗剩下的水给我当饭?”
李慧娟脸上没一点心虚,声音更大,“这是大白米熬的,你个死丫头片子还挑上了?”
周蔓冷笑,她本来打算歇口气想想理由再找她要回工资,现在看来,李慧娟倒是给她送了个好借口。
她一手夺过稀粥,李慧娟得意地笑笑,白她一眼说:“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跟我闹脾气,周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周蔓看她一眼,快步走出门,尖叫道:“我每个月的工资全部上交,连午饭也不在厂子里吃,把补助拿回家,你就给我喝洗碗水?”
李慧娟大惊失色,脸上的肥肉乱颤,“周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闭嘴!”
周蔓灵活地后退,继续大喊,“来人评评理啊,周家这是要饿死我,连饭都不给亲女儿吃!”
这会儿正是大家伙吃完晚饭时候,周蔓一嚷,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围上来,议论纷纷。
李慧娟晓得自己男人好面子,看着围起来看热闹的人,顿时慌了神,伸手把周蔓往屋里扯,一边扯一边喊,“你闹什么?自己回来这么晚,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男人鬼混,还怪我不给你留饭?”
“我给你留的大白米粥,周蔓,大白米粥你都看不上,你是不是要吃龙肉!”
谁亲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造谣女儿出去跟男人鬼混?
周蔓听得心下生寒,望着李慧娟的眼神越来越冷。
周围人一听,看着周蔓的眼神一变。
“周家这女儿也20了?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找哪个男人去了,要不然李慧娟会发火?”
“白米粥也不吃?要是我家二丫嘴巴这么挑,我非要好好饿她继续!”
议论声入耳,周蔓面上神情不变,任由李慧娟拉扯间将碗摔在地上。
“叮——”
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水流一地。
李慧娟要借此发火,周蔓却指着地上先大喊,“什么大白米粥!大家伙来看看,这不是洗碗水吗?还有两片菜叶子,算什么粥?”
一行人聚过来,看一眼。
稀粥洒地上,更是看不出一点粥的样子,确实像周蔓嘴里说的洗碗水。
他们脸色一变,看着李慧娟的眼神带上几分责怪。
周蔓嗤笑一声,继续扬声说:“我一个月35,加上肉票布票,就只能吃这点东西!”
李慧娟脸色青紫,咬牙切齿倒打一耙说:“这不是你回家晚?周蔓,你出去跟野男人鬼混,我还没怪你,给你点小教训,你还来说我?”
平时热心肠的江大婶上来劝,“周蔓啊,你妈也是担心你,只是做的有点过。但她是你亲妈,你咋能对她发脾气?再说,你一个大姑娘家,哪能这么晚才着家?”
李慧娟听她说,已经开始揉眼睛嚎哭,“我命苦,生个姑娘不孝顺,怪我跟她爹当年为了秀莲把她送老家,记恨这么久。”
宋秀莲的名字一出,大家更是对周蔓生出责怪。
周蔓听着,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渐渐在最深处蓄起惊涛骇浪。
每一次,但凡她因为区别对待不满,李慧娟就拿出这一套话,次次说得她语塞。
若她真的计较,就是她不义,居然嫉妒父亲恩人的女儿;
她若计较,就是她不孝,不懂父母难处,只知道争宠!
每次都是这一套话,如果她没做梦,是不是就会像梦中一样让出工作,又被迫下乡,最后死在冬日的猪圈,连个全尸都没有?
周蔓攥紧的手垂在两侧颤抖,闭了闭眼,抬头时,面上冷静得令人莫名心下一冷,“哪个亲妈会说女儿跟男人鬼混?李慧娟,还钱,我一个月工资35,这一年六个月一共有630,我吃住在家,所以其中一半就算家用,剩下315,还给我。”
“35?我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个35?”李慧娟怒得整张脸涨红,尖叫着,“周蔓,你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想拿家里的钱给外人!”
周蔓淡声,“好,那我们今天好好算算账,我把你养我长大的钱全部还你。”
李慧娟脸上露出了然,指着她鼻子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算不清楚这些账?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账本拿出来!周蔓,我今天就要让院子里的人看看,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贱丫头!”
她怒气冲冲地进屋,周围人哗然,目光变了个味道。
哪有亲妈这么跟孩子计较的,还列了个账本,多让孩子伤心?
一行人看着周蔓,莫名心里一沉,这周家闺女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一家人都白白胖胖,就她瘦成竹竿。
周蔓妈还老在院里说她挑事,才瘦成这样,现在看来,怕是她丧良心不给周蔓吃饱啊!
周蔓对周围人的变化浑然不觉,她下意识朝人群里看了一眼,看见那熟悉的脸,心下稍定。
梦中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被迫让出工作,在家里当周家人的丫鬟。可现在,她可以跟李慧娟面对面对峙,要回属于自己的钱!
所有人看着她嘴角的笑,心里莫名跟着一刺挠,原本的责怪也咽下去。
周家这个丫头平时多懂事,他们也看在眼里,虽然李慧娟是她亲妈,这次也确实过分,干了大半天活,回家只有留点洗碗水,换谁不生气?
刚才还一脸责怪的江大婶也叹口气,拦着气势汹汹出来的李慧娟,“周蔓她妈,算了算了,一家人哪能算账?这账本要是算清了,感情也淡了,你在气头上,冷静冷静。”
周蔓阻止,“算,怎么就不算了?”
李慧娟一怒,把账本甩在周蔓脸上,“你自己念念!大家伙也去看看,我到底对她咋样?”
周蔓忍下怒意,将账本翻开:
回周家前,每一年,李慧娟都记上一笔生活费:100。
周蔓笑了,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一百一个月?这些钱在哪里?”
“你住的吃的用的,不要这些?你爷奶年纪大,不还是我们出钱养你!”
周蔓看着她一脸得意,淡淡道:“哦,养得我面黄肌瘦,回大院时候大家都看着,我当时是啥样?从我记事起,我天天只能吃点糙面饼,一年不见肉,每天天不亮就上山砍草喂猪,然后回去给他们做饭,完了又得去洗衣服,家里活计都是我做,这就是养我?”
李慧娟咬牙,“周蔓,你要赖账!”
周蔓淡定地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女人,“春丽姐当时住爷爷奶奶隔壁,来镇子时候,你们都没来接我,还是春丽姐捎我一程,才让我少走两天路。大家可以问问她,春丽姐的为人,大家不都清楚?”
王春丽是嫁到镇上,性格老实又热情,听见这句话立刻站出来,擦擦手上的水,大声说:“刚才我洗碗没听见你欺负蔓蔓,我给蔓蔓作证,她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我王春丽今天说谎,立刻天打雷劈,这辈子……”
周蔓脸色一变上前捂住她的嘴,“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王春丽爽朗一笑,“当年你小小一个,我病了你也来帮着我做活,我嫁来这里时候,一个人不自在,看见你不晓得多开心。”
“你帮姐洗衣服,喂猪,你都不嫌弃我,我受了你的好,哪能这么丧良心,帮着别人欺负你?”王春丽说得激动,脸色涨红,声音更大,“今天我话说在这里!周蔓在乡下时候,不仅没花啥钱,还帮着周家两个老人做事,一年一百这笔账,她不能认!”
周蔓眼底微热。
连王春丽一个她仅仅算是搭把手的人,都能把她记在心上。
她为周家人做了这么多,他们却一点不记恩,还反过来想把她害死!
她恨啊!
她忍下怒意,转头,李慧娟很明显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顿时有些慌了神。
“李慧娟,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做事,没有一天能休息,要伺候家里的地,要伺候爷爷奶奶,到头来还念着攒野货,托人捎来镇里,给你们过年吃。”周蔓算着,心里生寒,“吃是我种的,穿的是别人送的,我所有衣服都是三堂姐送我的,你可以去问问。”
“这些年的衣服也是宋秀莲不要的旧衣服,一共有两条裤子,一件上衣。我身上这件倒是新的,但是是厂里发的,和周家没关系,所以这些年的衣服,我给你多算点,算你五块钱。”
李慧娟憋得脸红,周蔓淡淡扫她一眼,继续看着念账本,“这是什么,打碎的碗筷花瓶,90?”
李慧娟来了劲儿,“那花瓶可是我陪嫁的物件,碗筷也不便宜,就值这个价!”
周蔓忽地轻笑一声,眼底含着几分森冷,“但是我记得这些东西都是周文哲打碎的,我只有打碎过今天这个碗。”
旁边人帮腔,“这碗也不是你打碎的,大家伙都看着呢,李慧娟来拉扯你,这也该算她的!”
李慧娟涨红了脸,略过别人的话,指责周蔓,“还不是你没看好弟弟,那些东西才会被打碎!周蔓,你别给我赖账!”
王春丽看不下去,上前护在周蔓身前,指着李慧娟鼻子骂,“少给我来你那一套!要这么说,你儿子的爹是不是住你家隔壁的陆团长?”
李慧娟一愣,随即气得跳起来,“你放屁!”
王春丽堵回去,“别给我赖账,按你这一套,你能怀上你俩儿子,不都是因为陆团长给你男人放假了?”
此话一出,所有围观的人哄堂大笑,笑得李慧娟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气得她说不出话,恨不得冲上前就给王春丽一巴掌。
结果她刚抬手,就被周蔓握住手臂,动弹不得。
“周蔓!你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亲妈!给我放开!”
周蔓不松手,“别耽搁正事,大家伙还看着,你别赖账!”
“蹭——”
李慧娟眼前一黑,浑身上下的血都冲到脑袋上,听见赖账俩字,她就脸疼,对周蔓更是厌恶。
这死妮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好她当年没让周蔓把户口迁走,不然按照她今天这样子,还不得跟男人跑了!
她死死瞪了周蔓一眼,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想想才到手一半的彩礼钱,在看看旁边人盯着她的鄙夷,李慧娟咬咬牙对周蔓说:“一家人不算两家帐!周蔓,你跟妈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周蔓挑眉,不理会李慧娟眼底的求饶,继续念账本,“收音机300,皮鞋20……”
一连串念下来,旁边的议论声根本压不住。
“收音机?这帐哪能算在周蔓头上?李慧娟是不是年纪大了,脑袋糊涂?”
“糊涂什么,我看她精明着呢,帐还能这么算,真是长见识了。我天天看着周蔓大早上去上班,没见她穿过皮鞋,倒是周文书爱穿,她居然把周文书的帐记在女儿上?”
“还有围巾,是不是宋秀莲冬天用那块?当时她拿来院子里绕了一圈,说是省里的新货,可是花了不少钱,害我家二丫看得眼睛红,闹着想要。”
“这一家子咋能那么黑心!”
说完,周蔓将账本合上,淡淡看向李慧娟,“这账我要重算。”
“欸!该重算,你婶子我刚才嘴快,冤枉了你,实在是对不住,这帐我来算!”江大婶连忙站出来,“我也是纺织厂的会计,蔓蔓你尽管放心!”
周蔓笑笑,将账本递给她。
闹到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李慧娟喊停。
她咬牙切齿地凑上去,压低声对周蔓威胁,“死丫头,你敢闹成这样,等着你爹回来收拾你!”
她说话间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脸上心虚,对周蔓更是厌恶。
有种她算完账就滚出周家,这辈子别回来!她倒是要看看,大晚上的,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周蔓站在原地,听着所有人对周家的指责,讽刺地勾了勾唇。
梦中,所有人都站在李慧娟那边,指责她不孝顺,不顾家,一点点把她逼下乡。
替她说话的王春丽,也被婆家责怪她多管闲事,害高嫁的她更抬不起头,日子过得越来越苦。
手心被指甲掐破,周蔓却一点不觉得疼,只是呼吸越来越沉,心上涌出恨意。
“算好了!”
江大婶动作利索,没一会儿就解释,“按你从小做活,这几年没工作时候也天天在院子里找活做,给周家补贴,你算起来,居然就用了十块钱!”
她算完也惊讶,看着周蔓的眼神带上几分怜悯。好好一姑娘,咋就摊上这么一家人?
要周蔓是她闺女,从小打到这么懂事,她都舍不得骂。
要仔细算,其实周蔓还给周家补贴了不少,真是……
周蔓接过账本,转头,“我花了十元,所以你该还我620。那些肉票粮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李慧娟眼前一黑,大声嚷起来,“周蔓,你人都是我生的,十月怀胎,你怎么还我!”
怎么还?梦中那样惨死猪圈,周家所有人都踩着她上位,才算还清?
周蔓心口的痛意传遍四肢百骸,连带着指尖都疼得发麻,她缓缓吸口气,定定看着李慧娟说:“我这么多年当牛做马,不算还清?”
她说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却莫名让人心疼,看得大院众人叹口气。
“全都聚一起做什么?什么还钱,谁欠钱不还?”
李慧娟脸色一变,看着开口的人,顿时换了一副表情,唯唯诺诺压低声说:“陆团长,周蔓这孩子胡闹,您别放心上,我这就把她带回家。”
陆团长是周伟明上司,李慧娟不敢在他面前闹,生怕自己男人被连累,被上司穿小鞋。
重复间,众人七嘴八舌。
“周蔓她妈做事不地道,不给孩子饭吃!”
“周蔓这孩子平时多老实,今天被逼成这样,可怜啊,李慧娟到底是不是她亲妈,这么狠心!”
“就是,居然还记账?哪个亲妈会把孩子从小打到的花销记下来。这就算了,她还瞎记,把大儿子跟小儿子的账,家里收音机的帐,七七八八瞎记在周蔓上。”
是啊,哪有亲妈这么跟孩子算账呢?
周蔓讽刺地笑笑,一时间说不出心底滋味,看着她脸上的刻薄,忍不住攥紧手心,只觉得钻心地难受。
这就是她的亲妈?
李慧娟彻底怕了,脸色惨白,扯着周蔓说:“走走走,回去我就还你!”
周蔓被扯得一个踉跄,回神连忙甩开李慧娟的手,冷冷说:“一码归一码,你别赖账。”
李慧娟气急,“好好好!你今天要是拿了这钱,以后别回家!周家庙小,容不得你这个祖宗!”
她声音尖得像是有人在拿指甲刮玻璃,听得人难受。
周蔓笑笑,还没说话,一旁的陆团长倒是拧着眉心沉声说:“周蔓,李慧娟是你亲妈,你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她神情稍冷,梦中,宋秀莲嫁给了陆团长的儿子,陆岭。
陆岭……
她心下一恍,回想起那人,竟是觉得恍若隔世。她刚来大院时,谁都不认识,周家几个人谁也不说带她去认识认识人,把她当做个好用的仆人。
陆岭是当时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比周文书更像她的哥哥,他们渐渐走近,可陆团长一家看不上周家,更看不上她这个长大才从乡下接回来的村姑,那一丝少年情愫被压下。
今天陆团长帮着李慧娟,到底带着些个人情绪,高高在上地审判她。
可凭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
“陆团长,你住在我家隔壁,应该是最清楚周家人怎么对我的。”周蔓眼神骤冷,声音也沉下去,“你说她是我亲妈,可她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她的亲女儿!”
“您是领导,难不成要在大家伙面前拉偏架?这事儿要是传回部队,让您手底下的兵知道,以后谁会信您?帮亲不帮理的人,是思想败坏,沾染了旧社会的腐败,不能让组织信任的!”
话音一落,陆团长脸上的笑骤然消失,额角不自知地冒出些冷汗,望着周蔓的眼神带上沉思,还有些不敢置信。
周家姑娘木讷老实,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副利索的嘴皮子?
这几句话分量不轻,要是真的砸在他身上,怕是……
风一吹,陆团长顿时冷得一震,拧眉沉声撇清说:“周蔓,你说的没错,可我的初衷只是希望你与父母不要生出嫌隙,你知道,组织看重大家的家庭关系,我不想看着周家在我眼皮子底下闹矛盾。”
周蔓神情间含着几分说不出的冷锐,笑着说:“哦,是我误会了陆团长的好心。不过您既然来了,我也就不客气,请您为我和周家决断,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她咄咄逼人,陆团长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丫头片子唬住,偏偏旁边一堆大院的人盯着,刚来时候他就认出好几个熟人,真是一句话不能错。
他压着心底怒意,正色道:“可以。”
周蔓笑笑,将手中账本和刚才江大娘算的账递给陆团长,“谢谢您。”
江大娘见状,凑上去指着账本给他讲。她是大院里长大的,父母都是离休干部,现在父母退休,丈夫和儿子还在部队上,谁都不敢明面上给她不快。
不然依照她这热情却有些鲁莽的性格,背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哪能安稳到现在?
片刻,陆团长压着声,“我看,李慧娟同志过分,那除扣除周蔓的花销,只用额外给李慧娟同志150补偿,怎么样?”
周蔓颔首应下,“谢谢陆团长。”
她转头,李慧娟白了一张脸,脸上露出些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周蔓会有翅膀硬了那天,原来从来不会反驳自己的人,现在居然敢在所有人面前下她面子,甚至敢朝她伸手要东西。
她怎么敢?
李慧娟现在不是不愿拿,而是没有钱。
家里男人刚压着她给宋秀莲买了工作,走动时候花了大半,这几年家里花销越来越大,几个孩子吃用都是最好的,她哪里能扒出470还给周蔓。
这是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啊!
李慧娟沉默间,大院里的人嚷起来。
周伟明一进大院,就见到所有人围在里面,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震天。
越凑近,他脸色越难看,甚至阴沉得能拧出水。
“周家不地道,没想到周伟明表面上是个老好人,对养女这么好,对自己女儿却刻薄得像个后爹,啧啧啧。”
“别说爹是后爹,妈也是后妈!家里几个孩子,就周蔓一个饿得面黄肌瘦,这周家也不怕半夜鬼敲门,简直丧良心!”
“呸,对女儿都能下这么狠的手,这家人简直不要脸!”
周伟明浑身烧起来,烧得他恨不得转身就走,装作没看见。
偏生李慧娟六神无主,一看见自家男人就连忙喊人,“伟明!孩子她爹,你来看看,周蔓趁你不在家就要闹翻天!我不活了!”
周伟明一僵,还没开口,一边的人就拉着他把刚才的事情讲明白,最后咂舌道:“老周,我看你不是这种人啊,你是不是不咋管家里的事?
电光火石间,周伟明猛地抬头,朝李慧娟怒吼,“我在外面奔波,你在家里就这么对孩子?要不是今天大家看不下去,你还要背地里欺负周蔓多久?”
李慧娟愣住,慌得哆嗦,声音立刻弱下去,“明伟,我怎么可能……”
“李慧娟!”
周伟明一声暴喝,堵住她的话,“这种事情,组织上知道了,是要通报批评的,你怎么能瞒着我这么做!”
李慧娟一听见被通报批评,顿时所有反驳的话都咽了下去。周伟明正在风头上,要是这一阵安稳些,这位子能往上再升一升,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咽下罪名。
周蔓听得轻笑一声,周伟明脸上表情更僵,颇有几分虚张声势。
好一个狗咬狗,周伟明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时牺牲她来成全宋秀莲,为他博了个好名声,今天又牺牲李慧娟,保全自己的名声。
不过她看破不说破,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乐得看他们夫妻一直狗咬狗,今天只会是开始。
“蔓蔓!我做主,让你母亲将钱补给你。”
周蔓笑了笑,“好,那现在就给?”
李慧娟红了眼,颤抖说:“五天,五天之后,我一定给你。”
她现在手里没钱,但是……
一想到答应张娟的彩礼还有一半没收,结果钱没到手就得赔给周蔓,她气得直咬牙,心像是被捏碎了一样疼。
周蔓清楚,周家平时花销大,又刚给宋秀莲买了工作,这笔钱肯定是需要去筹一筹,所以没继续逼她,说:“行,那我五天之后找你拿。”
眼看着闹剧散场,看热闹的都被周伟明劝走,李慧娟一进门恶狠狠地转头盯着周蔓,“现在闹得收不了场,你得意了?”
这眼神不像是看亲女儿,更像是看仇人。
“你有种就给我滚出周家!这辈子别回来!”
周蔓心下一顿,解脱地笑笑,“好,我现在就走。”
李慧娟听她真要走,心里一咯噔,又觉得周蔓是在说气话。
怎么可能走,这丫头离开家又能去哪里?
她才不信!
结果周蔓冷冷道:“我现在就走!”
李慧娟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呸!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外面勾搭男人,才想着出去?”李慧娟恨不得上手扇巴掌,但碍于刚才所有人的围观,只能憋屈地压低声音骂人,不敢再闹出大动静。
“真是在乡下学了一身臭脾气!滚出去就别回来,我周家没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周蔓看着眼前的人,心口已经麻木,只平静反问,“这是一个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
她说完就转身回房收拾东西,没看见李慧娟听完这句话之后忽然颤抖的手。
等收完东西,她转身就走。
在周家这么多年,属于她的只有一床被子,还有个床单,加上些零碎简单的生活用品。
周蔓索性直接拿床单把东西裹起来,往背上一垮,跨出周家大门那一刻,眼睛一热。
她离开周家了?
她离开周家了!
想起梦中的绝望,周蔓的手微微颤抖,往前的步子却坚定,风吹过,她才发觉自己脸上一冷,泪水落下。
出门时,周伟明顾忌她刚才的疯狂,没有开口,只冷冷地盯着她,却又带着几分笃定,觉得她迟早会自己灰溜溜回来。李慧娟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静得像是墓地。
她就这么踏出困了自己八年的牢笼,一点点远离梦中惨死的结局。
走到大院门口,周文书带着周文哲还有宋秀莲,三个人笑着进门。
“真好,谢谢大哥给我买的新裙子!就快入夏了,大哥对我真好,还惦记着我新裙子!”
“哼,我就说秀莲姐穿这条裙子好看,大哥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周文书对两人一脸宠溺,温柔说:“只要秀莲开心就好。”
三人和乐融洽,忽地,周文书一抬头,笑就僵在了脸上,顿时慌乱地对周蔓解释,“蔓蔓,我今天带着文哲和秀莲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不是故意不带你,你不是得工作?”
说出来,他也觉得借口牵强,于是又找补,“过几天等你有空,我就带你一个人去,给你补件裙子。”
宋秀莲也一愣,抬头时候立刻笑起来,娇滴滴说,“妹妹怎么在这里啊?快看看大哥给我买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她把裙子拿出来展开,周蔓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不理会几人。
“周蔓!”
周文哲看不得她这幅样子,立刻来了气,扯着她的袖子骂,“大哥还有秀莲姐跟你说话,你是不是聋了?”
周蔓两只手扯着包裹,被周文哲一拉,手里东西差点掉地上。
“啪——”
她利索放下包裹,转头给扯着自己袖子的周文哲一巴掌,然后冷冷说:“松手,你们周家人的事,别来攀扯我。”
周文哲呆住,眼泪说掉就掉,“你!你!你怎么敢打我!呜呜呜,周蔓,你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回去就告诉妈,让她好好收拾你!”
听见这么无力的威胁,周蔓不怒反笑,“那你告,到时候你跟你妈,我一起收拾!”
周文哲平时对周蔓的态度轻慢,甚至带着几分支使,今天周蔓忽然变了一副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反倒心里发虚,没顶嘴。
“妹妹哭了?”
宋秀莲像是才看见周蔓的狼狈,挑眉说:“难不成你是看上了这条裙子?这是大哥给我的礼物,如果……如果你想要,我就送给你吧。可文哲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打他?”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含上些哭腔。
周文书下意识就拧眉呵斥,“周蔓,你怎么连秀莲的东西都要抢,能不能懂事些!”
话一出口,他才正眼看向周蔓,看清时反倒愣住,眼底闪过一丝后悔。
周蔓拿着一个大包裹,脸上还有泪痕。
看见周蔓的第一时间,他甚至没注意到她的狼狈,心里只有被抓包的窘迫,不敢直视她。
“你……你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还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大哥给你撑腰!”
周蔓眼神冷冽,拿起地上的包裹,轻嗤一声,“谁欺负我?那你先给自己一巴掌,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她原来就是被他这一副好哥哥的样子迷惑,以为他夹在她跟宋秀莲之间为难,不忍心看见他伤心,所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吞。
给她补件裙子?
这句话多耳熟,她听过多少次。
每次受委屈被抢了东西,或是宋秀莲和周文哲都得了她没有的新东西,周文书都私底下来找她,一脸愧疚地告诉自己,辛苦她受委屈了,但是周家不能怠慢宋秀莲,等过几天有空,他一定会带着她去买。
周蔓怎么忍心让哥哥为难?
所以这个过几天就一直往后循环,从来没有个头。
梦中,直到她去世那一日,还止不住地想着下乡前周文书红了眼,对她发誓,“蔓蔓,我一定会想办法通关系,早些把你接回家。过几天,我就去给你找关系!”
她没等到“过几天”,就孤零零地看着头顶遮不住雪的猪棚,听着耳边令人发麻的啃食声,闭上了眼。
思及梦中,周蔓的心像是被猛地戳了一下,疼得她脸色微白。
凭什么,凭什么惨死的人是她!他们凭什么踩着自己上位?
她恨啊!
周文书看她愣在原地,立刻上前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裹,一边拿一边叹口气,“怎么还闹着离家出走?蔓蔓,离开家你又能去哪里?你不要闹了,回家跟妈服个软,她也是为你好。”
周蔓听完忽然冷笑一声,任由周文书拿过她手里的包裹。
“这不就好了?“周文书以为她服软,温柔地说:“来,大哥给你拿着。”
接过东西,周蔓抬头看着他,然后果断抬手。
“啪——”
一巴掌下去,她手疼得像是被火撩了一下,心里却无比快意。
周文书被扇得侧过脸,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个红红的掌印。
他僵在原地,良久才抬头,“周蔓,你疯了?我是你哥哥!我们都是为你好,难不成还能害你?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周蔓又果断地一巴掌,语气颤抖,“周文书,我恨你,恨你装得道貌岸然,明明你和周文哲没区别,可还非要装作担心我的样子,让我更痛苦。”
她看着梦中哄着她下乡的亲哥哥,整个人都要被恨意吞噬,语气里只有冰冷,“你比周文哲更恶心。”
她怎么会这样?她听见这句话,不是该反过来担心他,然后说她不需要吗?
刹那间,周文书看着她脸上的冷沉,心里的不安盖过愤怒,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对她只有陌生和慌乱。
似乎,有什么彻底地改变了,他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心猛地一坠。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嗡——”第一声,莫名有些喘不上气。
周蔓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担心,心疼,反倒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刻骨的恨。
可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下乡的事情不是他决定,而是父亲决定的。父亲说,秀莲妹妹从小娇惯,受不得乡下的苦,再说,他们家亏欠宋秀莲,绝对不能让她下乡。
周蔓不一样,周蔓从小在乡下长大,又是个会干活的,她去总比宋秀莲好得多。
从头到尾,周文书一点没有想过,他也可以代替宋秀莲。
他只是对周蔓的恨感到不解,甚至愤怒。
不就是这一点事情,至于闹成这样吗?周蔓真是跟文哲说的一样,在乡下养野了,心里没有一点家人。
“怎么,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知道疼了?”
周蔓笑,面上流露出几分讥笑,望着道貌岸然的周文书狼狈捂脸,继续说:“你们周家人,都给我滚!”
说完,她利落地拿起地上包裹,直直离开。
敲门。
岳小敏看见她,惊了一下,连忙把她手里东西接下来,“蔓蔓,进来进来,我家就是你家,你就安心待着,先进来喝口热水暖暖。”
她一句话没问,满脸担忧,周蔓知道她的关心,脸上有些羞惭,“小敏姐,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岳小敏听了一瞪眼,“怎么叫麻烦?站在做什么,今天我妈做了红烧肉,刚才还说让我给你送过去。”
她看周蔓一脸泪,又只带着个简单的包裹,忍不住心疼,忍着泪对里面喊,“妈!蔓蔓来了。”
周蔓被她的热情弄得不自在,心里却已经软成一团,眼睛发酸。
连不是家人的小敏姐都对她这么好,周家人真的是豺狼转世吗?
“欸!这孩子愣着干嘛,赶紧进门。”
岳小敏妈惊讶,却也一句话没完,从女儿手里接过周蔓的包裹,对女儿叮嘱,“赶紧给周蔓去倒杯热水,然后热热菜饭。”
说完,她看向周蔓,“蔓蔓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好好住着,有啥跟我讲,我家岳小敏不靠谱,她这些年真是麻烦你照顾了!”
周蔓刚才对周家人哭时候只是麻木,现在却真的哽咽,被岳小敏抱在怀中,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谢……谢谢。”
她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身体微微发抖,岳小敏心疼地哄她,“哪有什么谢谢,蔓蔓,我以前糊涂,要不是你路过看见不对劲,把我拉着跑了,我就要被那个丧良心的糟蹋了,哪还有现在?”
她一说,更是愧疚,对周蔓的心疼更深。
岳小敏是干部子女,又是父母两边唯一的女孩,从小都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宝贝,结果前几年遇上个油嘴滑舌的知青,哄着她就要把人带去小树林。
她脑子一糊涂,去了之后才一激灵,想跑结果被知青扯住。
周蔓路过看她不乐意,一个小姑娘硬是敢找块砖头就冲上来,硬生生把岳小敏从男人眼皮子底下捞回来。
结果周蔓送她回家,她妈才认出来她就是救了大伯的女儿那人,顿时恨不得把家里钱票全给她,没想到周蔓象征性地收了两个鸡蛋,就走了。
岳小敏光是想起来这件事都怕得不行,只庆幸自己幸运遇到周蔓,换别人,见到男女之间纠缠肯定怕惹事,怎么可能凑上来帮忙?
等回神,周蔓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从岳小敏怀里起来,擦擦泪水,“小敏姐,我不跟你客气,我现在确实遇到难处,所以来找你。”
“找我就好,遇上难处尽管找我,客气什么?”
岳小敏知道她被周家为难,没问细节,只是担心,“闹起来他们会不会去找你麻烦,我待会儿去跟保卫科说一声,你还有小半个月就去进修,不会让那些人再来烦你。”
周蔓笑了笑,“暂时不敢,我今天闹得大,连陆团长都出面了。”
岳小敏倒吸一口冷气,周蔓却深深吸口气,压着心底的不安,声音还有些哑,“小岳姐,我这么一闹,算是彻底跟周家撕开脸,我怕他们拿着我的户口……”
岳小敏一声应下,“别怕!我听大伯给你介绍了一个靠谱的,要是不行,我直接让我哥娶你,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
她说着,担心周蔓为难赶紧解释,“你不想真嫁也行!反正我哥这个不开窍的木头,根本不在乎结不结婚,但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帮你解决个户口问题,他绝不会拒绝!”周蔓本来心里还难过,被岳小敏这么一说,忍不住笑,岔开话题说:“小敏姐,我饿了。”
先不说岳家是干部家庭,就是她今天找上门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要是再麻烦她哥哥娶自己,耽搁了他哥哥的大事,那她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岳小敏被移开话题,一看她现在的狼狈样子,顿时心疼得不行,赶紧说:“都怪我都怪我!你还饿着呢,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我马上去热菜!”
周蔓望着岳小敏急匆匆往厨房跑,嘴角笑意一点点黯淡,想着户口的事情,刚才那一分脱离周家的轻松荡然无存。
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帮忙,她帮他应付长辈,自己借他迁走户口。
醒来,周蔓脑子昏昏沉沉。
昨夜她又做了一整夜的梦,和上次的内容相似,却更详细些。
梦中,她下乡时,一家人承诺一定给她寄肉票粮票,早些想办法把她调回来。
陆岭,也就是陆团长的儿子,追着火车红着眼对里面掉眼泪的她喊,“蔓蔓,你自己保重,我等你回来!”
岳小敏也哭,骂她蠢货,骂她自己被吃了都不知道,结果周蔓兜里唯一的肉票粮票和钱还是她塞进去的。
可后面……
岳小敏家里出了事,她家忽然被人举报,她父亲接济因为成分问题被打成黑分子旧友的事情暴露,一家人自顾不暇,她更不敢联系周蔓,最后事情解决时,她只有找到周蔓的衣冠冢。
她是唯一在自己墓碑前掉眼泪的人。
不,周蔓暗下决心,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岳小敏一家人也绝不会重新陷入这样的困境!
“蔓蔓,醒了没?”
周蔓猛地回神,连忙说:“好了。”
门外岳小敏听见她声音哽咽,暗暗叹口气故作开心说:“今天可是你相亲的大日子,我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你还能再歇会儿。”
“不过……”
话说到一半,周蔓推门出来笑道:“小敏姐不放心?”
岳小敏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哭,才松口气继续说:“我昨晚还是不放心,特意找人给你问了问,我大姑说了,谢言华是首都大学毕业的,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但是人特别实在,谁家有事都愿意搭把手,所以当年他家出问题,街坊领居都没落井下石的。”
“不知道为什么,毕业时候他工作分配出了问题,一回家,奶奶也病重,父亲被下放,他就被绊住,在机械厂找了份工作照顾亲人。”
“据说他长得也好看,还比我高两个头呢!”岳小敏咂舌,“他父亲下放到了内蒙,家里有两位老人,是他奶奶和亲妈。”
说到这里,岳小敏凑近压低声音,“蔓蔓,你听着,当年他家出事是因为他外公家的资本成分,谢言华外公在建国前是个大资本家,出事时候连累了他家。”
周蔓顿时感激得鼻子一酸,这些消息太详细了,岳小敏到底费了多大功夫才问得这么明白?
这点消息一晚上根本找不齐,岳小敏怕是知道这件事时候就在努力,不仅费功夫,怕是还贴上不少钱。
周蔓光是想着都忍不住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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