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涧云瑗的其他类型小说《误入宫门,我的夫君有两幅面孔!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拾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除夕。寒风萧瑟,枯枝残叶,天边偶尔朝南飞过一只落单的大雁。云涧与母亲站在门口,平常仪态极佳的云夫人此时正伸长脖子朝外探,殷切的目光中有明显的怯与愧。云涧沉默地低头在一旁候着,看不见的眼底情绪不明。“呀!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瑗瑗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吗?”云夫人远远瞧着府上马车奔来,急忙走下台阶,见从马车上下来了只有儿子云墨一人,忍不住连连追问。云墨冷哼一声,出门时的期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不耐与气恼。“娘,云瑗气性大着呢!方才我去宫中接她,看见我,她哪哪都不对,惺惺作态地向我行礼,嘴上阴阳怪气地唤我小侯爷。”云墨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仍是满腔怒火。别人不了解云瑗,他还能不了解吗?他这个妹妹自小被家中宠得天不怕地不怕,规矩也从未好...
《误入宫门,我的夫君有两幅面孔!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除夕。
寒风萧瑟,枯枝残叶,天边偶尔朝南飞过一只落单的大雁。
云涧与母亲站在门口,平常仪态极佳的云夫人此时正伸长脖子朝外探,殷切的目光中有明显的怯与愧。
云涧沉默地低头在一旁候着,看不见的眼底情绪不明。
“呀!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瑗瑗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吗?”
云夫人远远瞧着府上马车奔来,急忙走下台阶,见从马车上下来了只有儿子云墨一人,忍不住连连追问。
云墨冷哼一声,出门时的期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不耐与气恼。
“娘,云瑗气性大着呢!方才我去宫中接她,看见我,她哪哪都不对,惺惺作态地向我行礼,嘴上阴阳怪气地唤我小侯爷。”
云墨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仍是满腔怒火。
别人不了解云瑗,他还能不了解吗?
他这个妹妹自小被家中宠得天不怕地不怕,规矩也从未好好学过,每每被爹娘假装严厉地呵斥几句,便会丧眉搭眼地装哭卖疯。
若不是这样,两年前也不至于犯下那塌天大祸,被公主拎进宫中处罚一番。
“你!”
云夫人拿着帕子的玉指伸直,戳在云墨眉心微微颤抖。
“你这个混小子!你妹妹在宫中吃了两年苦,我们因着公主的警告不能表露半点儿关心,她不知道,心中自然会有气。你站那儿让她撒了气不就行了,怎么还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呢?”
云夫人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柳眉倒竖,一双美目先是湿润,而后狠狠瞪上云墨。
“娘!我怎会不知她委屈?可你不知道云瑗她有多气人!好赖话说尽还耷拉着脑袋一副家中欠了她的样子,可当年......”
“住嘴!”不等云墨说完,云夫人立马出声打断,“不许再提当年的事。”
云涧站在一旁,耳边听着母子俩仿若无人的对话,安静得像是一个透明人。
两年了,她同这母子二人依旧不太熟。
准确地说,她与侯府所有人都似乎隔着一层。
16年前,负责给云夫人接生的稳婆因为贪念将自己儿媳上午生出的女胎与云夫人生出的女胎进行调换。
两年前,这稳婆不知是良心发现亦或别有打算,满面病容跪在侯府门前将真相合盘托出。
侯爷夫妻虽然不信,可想到人之将死,稳婆没有撒谎的必要,便还是去乡下看了稳婆口中被掉包的女婴。
在看到已长成少女模样的女婴时,只一眼,侯爷夫妻便信了。
没有其他原因,实在是眼前的少女几乎和云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这两个被掉包的女婴便是她和云瑗。
听闻知道此事的云瑗在房中发了好大一通火,摔了不少东西,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只是,容不得云瑗不信,在看到云涧的那一刻,侯爷夫妻便已决定要将她接回家。
云涧还记得自己回家的那一天。
晴了快一周的天空骤然阴沉,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在挑水的她面前停下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
宽大的马车上装饰的绸缎和珠宝十分精致,她认不出,却也知那都是些顶顶好的东西。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美妇人和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云涧瞪大了眼。
不是为女人的衣着或珠钗的华丽,仅仅只是为她那张脸。
那张脸竟与自己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女儿,我的女儿!你......快,快放下,你怎么在做这种粗活?”
云夫人瞧着眼前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女面黄肌瘦,身着粗布麻衣,艰难地提着一桶井水,声音不免染上几分心疼与急迫。
心像被狠狠拧了一下,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痛充斥了她全部身体,她张开双臂,想要将面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夫人,您认错人了吗?”
云涧见状立刻后退一步,眼底的惊恐与狐疑毫不掩饰。
这明显的动作令云夫人当即顿住身形。
她满眼受伤地回望身旁的夫君,来不及说什么,晶莹的泪珠先随着呼吸落了下来。
“烟儿,别急,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没提前跟她说一声,贸然过来见她,孩子只是被吓着了。”
云时渊牵起云夫人的手,安抚地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紧接着,他转头,面上挂起自认为和善的微笑。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我们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
像被一道惊雷突然击中,云涧听闻男人的话后愣在原地。
短短的一句话,她像是半天都无法理解。
亲生父亲?
那这里......?
云涧躯体僵硬地回头看,破败的茅屋小院里只能听见一只鸡扯着嗓子乱叫。
这是她生活了14年的地方,现在眼前这两个陌生的贵人跑开告诉她这里不是她的家?
内心五味杂陈,云涧说不出是难过或是喜悦。
要说这14年她过得实在不算好。
她娘当年生下她后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日日卧病在床,干不得半点儿重活累活。
她爹更是在她还没记忆的豆丁时期就被朝廷抓了壮丁去战场。这么多年毫无消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肯定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自从她能做事,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离不开她。
小到收拾、做饭,大到挑水、种地。
好在她奶奶还有接生这个本事,不固定地得到些赏赐,到底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不说舍不得,到底还是有些感情。
不过她倒也不怀疑眼前的两人。
且不说她和对面的夫人实在相像,就说她一个穷苦农家女,实在没什么值得两位明显不凡的夫妻可骗的。
“我......我要跟我娘说一声。”云涧怯生生地瞟了两人一眼,转身快速朝屋内跑去。
云家夫妻俩也连忙跟上。
只是,走进屋子的云夫人越发心痛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
大白天的,屋内昏暗不已,不大的屋子里靠墙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瘦弱女人。
云涧跪在床边,她娘正痛苦地咳嗽着。
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女人勉强抬起头,眯着眼企图看得更清楚些。
云涧连忙扶起她娘,在她娘疑问的眼神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半晌,她终是抵不住娘亲的眼神,支支吾吾地开口。
“娘,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女人并不知道婆婆当年做的恶事,听到女儿这么说,她的眼睛骤然瞪大,混浊的眼球瞬间布满红丝,模样看上去有些吓人。
“胡......胡说!你......你怎么什么......鬼话都信!”
女人费力抬起胳膊打在云涧的身上,不知是身体太差还是气得,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说罢后还在不停喘着粗气。
“娘,我......”
“你凭什么打我女儿!”
云涧的话被站在她身后的云夫人打断,尖利又急促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下一秒,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裹住。
“我的孩子本该千娇万宠地呵护着长大,可现在你们在让她做什么?挑水?你刚刚在做什么?打她?你!你怎么敢的!”
云夫人一个平常极尽温柔的小女人,此时却仿佛一只好斗的母鸡,红着脸质问床上的人。
好在云时渊尚存理智,他一把将夫人揽进怀里,轻声在她耳边哄道:“烟儿,你先别着急,别把孩子吓着了,后面的话我来说。”
闻言,云夫人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云涧,见她目光闪烁,连忙向她道歉。
一旁,经过云时渊简洁的讲述,床上的女人也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她本就混浊的眼睛更加灰败,勉强抬起的身体也重重落了回去。
“诚然,我们本应该将两个孩子调换过来,但你家的情况你自己想来也清楚,无论哪个孩子留给你都是要吃苦的。”云时渊语气温和。
只是转瞬,他的面色突然一凛。
“至于我们的亲生女儿,侯府绝对不会允许自家血脉流落在外。”
没有多余的选择,简短告别后,云涧被带上了马车。
......
“瑗瑗,是你吗?我可怜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云夫人带着哭腔的喊声将云涧从记忆中拉回,她抬头,看到云瑗正站在一辆马车前。
疏离又抗拒。
云涧对那辆马车十分熟悉。林家的,她未婚夫家。
并没有多余的感觉,云涧再次垂下眼眸做透明人。
林兕珩本就是云瑗的未婚夫,出了事之后,两家偏说曾经的婚约是林家嫡子和云家嫡女的两姓之好。
所以这便宜未婚夫就这样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也提出过异议,可惜无人在意。
如今云瑗回来,还坐着林家的马车,等在门口的云家母子见状,尴尬地偷瞟云涧好几眼。
心虚不过一瞬,在看到云瑗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形时,云夫人立刻心痛起来。
她快走两步,想上前拉住云瑗。
却不想云瑗举止刻意地躲开云夫人伸过来的手,实实在在地向她行了个奴婢礼。
“奴婢给夫人请安。”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云夫人的双眼登时湿润,泪水在眼眶打转。
“瑗瑗,你这是在做什么?什么奴婢?你是娘最爱的女儿呀!”
只是,这哽咽的肺腑之言却没有换来云瑗的半分动容,她微微转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一旁云涧的身上。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一处。
“涧涧,娘刚刚......”云夫人有些慌。
“无妨,姐姐离家两年吃了不少苦,现下应该身心俱疲,我们先进家,待姐姐休息好了再聊。”
云涧脸上挂着微笑,看不出任何端倪,说出的话也是懂事又得体。
“对,先休息,瞧娘一时激动,倒是把这事儿忘了。”
说着,云夫人想再次伸手去牵云瑗,却在看到她抵触的眼神时讪讪落下。
但——
“云瑗,你到底在闹什么?你瞧瞧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觉得家里欠了你吗?”
云墨见不得母亲几次三番的讨好都被云瑗不知好歹地推出去,胸中怒火登时蔓延全身。
他的呵斥来得突然,又不曾压低声音,云瑗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垂眉眼沉默,云涧却是被吓了一跳。
她浑身一抖,猛然抬起的眼中布满恐慌。
归家两年,她从未见过哥哥这般生气,像是云瑗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你妹妹今天刚回来,你就不能压压自己的脾气?”云夫人低声喝道。
接着满脸堆笑地看向云瑗,“乖女儿,娘已经批评你哥哥了,你别怕,他犯浑呢!”
可惜,云瑗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闷声往府内走。
云涧落在最后进了府,道了别,她连忙回到自己的院子。
“小姐,您瞧瞧,大小姐一回来,夫人和少爷的眼睛就全长在她身上了,谁还记得您也在旁边候着呢!”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慧心义愤填膺地为云涧打抱不平。
明明二小姐才是侯府唯一的嫡女,现在却平白成了次女。
慧心是她进府之后的第一个丫鬟,说来也巧,那日她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第一眼撞进她视线的不是巍峨壮阔的侯府大门,而是正戚戚然朝母亲磕头拜别的慧心。
不知是自我代入或是单纯的恻隐之心,云涧在未进侯府大门便提出了她第一个请求。
要了慧心。
“没事儿,娘亲和哥哥许久没见姐姐,姐姐又刚从宫中吃苦回来,多关注些也正常。”
云涧边说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慧心,给我沏杯茶。”
“小姐!”慧心有些恼,“您怎么一点儿不在乎,今天大小姐可是被林少爷送回来的,他可是您的......”
慧心狠狠跺了下脚,不服气地为云涧倒茶,心中却更是难过。
这两年日日陪在夫人身边的是她家小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
可大小姐一回来,夫人的心就偏了。
还有林少爷,明明已经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婿,怎么能上赶着去接大小姐?
偏偏她家小姐还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慧心缩缩鼻子,心里委屈得紧。
“小姐,您今天还要去陆元寺祈福吗?”
清晨,天光初现,慧心听见房内动静,进入屋内为云涧梳妆。
“自然是要去的,为母亲祈福,每月一次,万不可荒废。”
自从云夫人两年前身体出问题后,每月初五,她都会去城外的陆元寺祈福,即便过年也不例外。
虽说云夫人身体有恙皆因为云瑗,如今记挂在心的人回来,她的身体应该会痊愈,但每月一次已成习惯。
更何况,自己也不想面对一个几乎陌生的“姐姐”上演姐妹情深。
陆元寺离侯府不算近,到达时,寺里供奉香火的人正多。
安静地上过香后,云涧来到后院常待的房间稍作休整。
“小姐,屋里冷,您先在这儿喝口热茶,我去拿暖炉过来。”
天冷,云涧不愿多动,听见关门声,她闭上眼假寐。
只是身体刚有些暖意,突然,脖颈处传来的凉意迫使她睁开眼。
她起身,正要去关窗,眼里撞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一身白衣端的是谦谦公子的范儿。只是一副几乎将整张脸遮住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
云涧被男人吓了一跳,只是一瞬,她慌忙左右张望起来。
“呵!”
男人轻笑,“放心,我进来时看过,周围没人。”边说边坐到云涧对面。
闻言,云涧并未松懈。
万一有人进来,私会外男这口锅她是有嘴也说不清。
如是想,她起身准备出去。
见她不经逗,男人连忙出声,“阿清在外面候着,看到人他会说。”
云涧这才放心,斜了男人一眼,回到位子上。
“平日里都是住持才能叫动你,今天怎么愿意自己出门?”
男人常住寺里养病,非必要鲜少出门。
云涧每月都来寺里,并不是次次都能与他碰面,但来得多了,一来二去还是熟了起来。
虽然也仅限于知道他的名字,偶尔跟在住持身后与他搭上几句话。
至于面具背后是怎样的容颜,她到现在也未能窥得一二。
不过......
云涧偷偷瞟了男人一眼,唇齿间划过他的名字。
郁兰生,这样清隽的名字,想来他的容貌应该不会差。
“今天年初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正想着让阿清给你带去伯母的消息。”
郁兰生为云涧倒满茶,自然地岔开话题,躲在面具后的眼噙着浅浅的笑。
“我娘怎么了?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云涧急了,上身朝前倾了几度。
“你别急,伯母没事儿,虽然还是整日只能躺在榻上,但咳症明显好了不少,就连大夫都说伯母脉象平稳了许多。”
“当真?”
云涧眼里蕴起细碎的光,喜悦中又隐隐有些不可置信。
“自然是真的,这个时辰伯母大约正在歇息,一会儿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涧也是一样的想法,娘亲自从来了寺里养病,每日醒的时间十分固定,故而她没有一到寺里便去探望。
“谢谢郁公子记挂,我......”
“小姐,今日寺里人多,烧好的暖炉用完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您等着急了吧!”
刚要表达感谢,匆匆进入的慧心打断了她的话。
瞧见屋内坐了个男人,满眼歉意的慧心脸色骤然一变,她迅速放下暖炉,“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不等云涧反应过来,慧心已经窜到了她的身边。
如母鸡护崽一样将云涧拦在身后,慧心这才定睛看向男人。
瞪的浑圆的眼睛也稍稍放松。
“不好意思郁公子,我以为是陌生男子要对我家小姐欲行不轨,刚才发现是您。”嘴上如是说,慧心面上并无半点儿不好意思。
“无碍,你家小姐有你这样的忠仆才是幸事。”郁兰生毫不在意慧心的态度。
话虽这么说,慧心只是放下双臂,并没有错开身体的意思。
与自家小姐不同,她颇为抵触这位郁公子。
人看起来弱柳扶风,说好听些是文弱书生,翩翩公子。实际就是个病秧子。
那苍白的肤色和身上散不开的药味,怎么都不像长命的样子。
尤其是那脸上何时都不曾摘下的面具,哪个正经人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偏她家小姐对这位郁公子很是放心,常常夸他知书懂礼,是难得的好人。
一点儿也不奇怪一个好人怎么还躲躲藏藏,整日连门都不愿出。
云涧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勾了下唇,安静地喝茶。
她知道慧心不喜郁公子,她也不劝。有些事不方便说与慧心听。
半晌后,终是到了娘亲醒来的时候。
云涧随意寻了个理由支开慧心,从房间的暗门进入另一个房间。
浓重的药味自进入房间便充斥着云涧的鼻腔,朝窗边望去,靠墙的床上躺着的瘦弱女人刚醒。
“娘!”云涧唤。
被她唤作“娘”的女人并不是侯府的云夫人,而是自襁褓将她养大的农妇吴氏。
两年前云涧被侯爷夫妻强行带走,吴氏的亲女儿云瑗又不肯认她,以致她本就不好的身体每况愈下。
或许是谁带大的同谁亲,她与云家隔着一层的同时,越发心疼这位将自己尽心尽力养大的娘亲。
好在刚被接回侯府时全家都对她十分愧疚,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于是,在熟悉了京城的环境之后,借由为云夫人祈福的名头,她偷偷地将吴氏从城外的乡下接到了陆元寺静养。
而她与郁兰生熟悉也是在一次吴氏发病后。
那时,她虽手里有足够养着娘亲的细软,可若不打着云家小姐的名号,京城稍有名气的大夫她都请不动。
而若说明自己的身份,吴氏被她偷养在身边的事情又会被揭发。
正在她进退两难的混乱之中,郁兰生仿若天神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犹记得在她正如无头苍蝇急得涕泗横流之时,郁兰生温柔而坚定地在她耳边说:
“别怕,我请来了京城第一圣手孙大夫,他一定能医好伯母。”
那时的她与郁兰生不过是在住持的引荐下打过几次招呼,正经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却衔着天籁,解救她于危难之中。
吴氏听见她的声音艰难起身,动作虽依旧迟缓,但原本灰败的脸色今日染上了几分红润。
看起来是有好的迹象。
云涧连忙上前扶住吴氏,语气是小女儿独有的娇嗔。
“娘,您说您好好躺着休息就是,干嘛逞能自己起身!”
“娘的身体已经大好,哪里连起身都做不到。”吴氏面露忧虑,“倒是你,大过年的跑来看我,被侯府发现可如何是好?”
侯爷当初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吴氏自来到寺里将养便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自己而让云涧为侯府不喜。
“娘,您不用担心,府里因为过年正热闹,没人注意到我。再说了,每月初五我都会来寺里祈福,今日我过来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闻言,吴氏眸光一顿,虽极力遏制,但仍隐隐有一丝期待泻出。
云涧看得分明,心像被锥子刺了一下。
算不上疼,可也难受。
“她没事儿,家里人都心疼她吃苦两年,回来这几日都尽可能地弥补她。”
吴氏放下心,唇角刚准备勾起,又想起身旁的云涧,收了神色。
“涧涧,娘只是......她毕竟入宫为婢两年。”吴氏音量渐小,眼睛也忍不住避开云涧投过来的目光。
“我知道。”云涧安抚地笑笑。
话虽这么说,云涧却没了继续陪在吴氏身边的欲望,她随意寻了个借口,几乎是仓皇离开。
屋外,郁兰生瞧见耷拉着脑袋、步履凌乱的云涧,大跨一步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出了什么事?是伯母......”郁兰生以为是屋内的吴氏身体又起波澜。
“不是,娘亲她状态很好,还要多谢郁公子和孙大夫的悉心照料。”犹如蚊蝇的声音响起,云涧的头低得更甚,拒绝沟通的意味甚浓。
郁兰生自然看得出来,他撤出前路,语气越发温柔:“好,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让阿清通知你。”
云涧几乎是逃一样的回了家,路上慧心多次小心提出疑惑也都被她用假寐糊弄了过去。
“小姐,到了。”
马车停下,慧心小心翼翼地唤醒云涧。
她一回来就看出小姐心情不好,可无论她怎么问,小姐都不肯开口,心下焦急,慧心却不敢再多言。
云涧沉默着被慧心扶下马车,一抬头,却见云瑗正跟在云夫人后面不知要去哪儿。
母慈子孝,和谐的场景刺痛了云涧的眼。
“母亲。”
云涧乖巧得体地向云夫人行礼,目光划过云瑗时,膝盖却无论如何都弯不下去。
虽然不愿面对,但云涧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嫉妒云瑗了。
在回到侯府的两年后。
“涧涧,我和你姐姐准备入宫一趟,是公主派人传召。你这是刚从陆元寺祈福回来吧?这两年你每月风雨无阻,娘亲实在感动。快,这么冷的天,快回你的院子暖和暖和。”
云夫人说着,不禁眼眶湿润,连连用帕子擦拭眼角。
涧涧回来不过两年,懂事得令人心疼。每每夜里她与侯爷聊起交心话,都要感慨他们夫妻俩实在好运,竟能重得涧涧这样好的女儿,发誓日后定要加倍弥补。
只可惜,涧涧哪哪都做得挑不出任何错处,只是与他们不亲这一点让她不免心痛。
心中也越发痛恨那该死的稳婆。
只是,云涧低着头,并未看见云夫人眼中的愧疚与炽热。
皇宫内。
皇后对着坐在轮椅上的儿子满眼心疼。
她的儿子本该是九天翱翔的雄鹰,若不是朝堂上众人非撺掇陛下御驾亲征,为皇家颜面,她的润儿主动揽下责任替父出征。
润儿也定不会年纪轻轻就......
“润儿,云家那姑娘虽说从前骄横跋扈了些,可她在昭宁手下教养了两年,如今不仅宫中礼仪规矩得当,更是极会伺候人。就连性子也被磨练好了。”
皇后蹲在殷泽润面前,全然不顾自己一国之母的形象,此时的她,不过是个怜惜自己亲子的母亲。
殷泽润轻轻摆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
“母后,儿臣现在不过废人一个,何苦要耽误一个无辜女子。若是要人照顾,宫中上下的宫女太监如此多,定不会让儿臣有半点儿闪失。”
只是,殷泽润越是这样说,皇后便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她起身,将儿子推到床榻边。
“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母后还有事儿,明日再来看你。”
转头,皇后对着候在一旁的太医时邈说:“你照顾好太子,若是太子有什么事情,本宫唯你是问。”
话毕,皇后带着宫人离开,屋内只剩殷泽润和时邈二人。
方才还一副温润模样的殷泽润脸色霎时沉了下去,他黝黑的眸子飞出一记眼刀,凉飕飕地睨着一旁的时邈。
“我要你让母后安心,这就是你给她出的招?”
受伤后,虽然伤势都在殷泽润的掌控范围之内,可看着母后焦急得全然不顾形象,仿若无头苍蝇一般,殷泽润心底闪过不忍,于是命时邈去安母后的心。
却不想,命令不过下了一日,两人竟商量出这么一个办法。
殷泽润的脸上挂上一抹笑,只是那笑诡异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冤枉!”
时邈瞪大了眼,一个滑步凑到殷泽润身边又被他的眼神吓退。
“皇后娘娘方才所言一听就是准备良久,哪能是微臣出的主意?”
时邈心虚地低头,根本不敢说他为了恶搞男人,出的主意正好同皇后娘娘殊途同归。
想到母后方才的话分明是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显然与时邈无关,殷泽润手指抵着太阳穴重重揉了几下。
薄唇轻启:“滚!”
时邈立刻嬉皮笑脸地滚出殷泽润寝殿,瞧着天边日头,正是散值的好时候。
只是,刚出宫门,一个小厮直直地撞进他的怀里。
“孙大夫,您快去看看!吴婶婶出事了!”
时邈眉头轻跳,向下睨的目光淡漠,“你认错人了。”
不带感情的声音令小厮冷静下来,一个激灵,他这才看见面前之人身着官服。
而他竟昏了头,着急忙慌中跑到了宫门口。
霎时间,他只觉得衣服被汗水浸湿,冷风中,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立刻软了下去。
“时大人,您这是......”
正是下值的时候,相熟的侍卫瞧见时邈正与人僵持,好奇上前。
“无事,就是认错人了。”时邈错开面前的小厮走过去。
直到两人背影看不清,小厮这才松了口气,心下却更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方才吴婶婶咳得厉害,他在屋外唤了几声都没人应,连忙跑出门找人,这会儿无功而返,也不知吴婶婶还能等多久。
而且刚刚那人......
明明和孙大夫长得一模一样。
小厮丧眉耷眼地回到庙里,还未走进吴婶婶的小院,迎面走来的男人登时将他吓了一跳。
“孙......孙大夫,您......”
小厮瞧着男人眼睛瞪得快掉下来,又面色惊恐地转头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怎么这幅模样,可是冲撞了什么?”
男人和颜悦色的模样堪堪安抚下小厮胡乱颤动的心,他只当自己方才眼瞎耳聋,误将宫官错认。
孙大夫刚从吴氏房里出来,见小厮眸中仍有担心,耐心说道:“阿元放心,吴夫人无事,刚刚喝过药后已经睡下了。”
阿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忙不迭得低头离开,错过了孙大夫骤然变化的脸色。
云夫人是接近晚膳时回到侯府的。
迎面撞上正要去正厅等候用膳的云涧。
正是过年,又逢云瑗归家,云夫人取消了各院的小厨房,除了祖母外,全家必须一同用餐。
“母......”
云涧行礼的动作尚未做出,口中的称呼亦未吐全,就瞧见云夫人面色沉重地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
一看便是心里装着事。
她回头,静静凝视女人越来越远的背影,手中帕子不知不觉被拧成一团。
是今日入宫时出了事?同母亲一齐出门的云瑗此时又在何处?
“妹妹,你怎么站在此处?”
正思索,身后传来云墨关切地询问。
“无事,哥哥是要去正厅吗?”云涧转身,朝云墨勾起一抹浅笑。
女生的笑容不达眼底,客套得不做掩饰,云墨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半路回家的亲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我们一起。”云墨发出邀请。
两人沉默地并排走着,他们离正厅不远,不等云墨找到话题,目的地已然到达。
厅内,下人们正在布菜。
自云瑗回来,云家怜她在宫中吃苦两年,这几日,皆是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话里话外总会在不经意间忽略云涧。
云涧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也深知自小养在身边的总归是更亲些。
可听得多了,到底还是会难过。
于是,本就不算熟络的关系越发尴尬。
“冬日寒冷,餐食易凉。母亲今日入宫,恐是忘了时间,我去请她过来。”
不愿与云墨干巴巴地聊些生硬的话,更不想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觑着对方熬时间,云涧胡诌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她步履匆匆地来到云夫人的烟雨阁,异于寻常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平日里洒扫的丫鬟、小厮们通通不见踪影。
云涧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周,轻手轻脚地朝云夫人的寝室走去。
“夫君,瑗儿才刚回来,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是云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应是正在哭。
“胡说八道!”
一道严肃有力的呵斥声紧接着传来,是侯爷云时渊。
“烟儿,莫要妇人之仁。能入东宫是瑗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那是皇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更何况瑗儿她说到底和我云家无半分关系。”
云时渊稍缓了语气,说出的话依旧让人心底发寒。
“入主东宫自是好事,可皇后娘娘和公主的意思分明是要让瑗儿去做侍妾。夫君,瑗儿是我夫妻俩千娇万宠长大的娇娇儿,就算是那两年......可她哪能受得了去做侍妾啊!”
“况且瑗儿现在看着像是守规矩了不少,可她天性刁蛮,若真入了宫,夫君你不担心吗?”
“东宫......东宫自是更适合守规矩的女儿家去才是。”
云夫人说着越发崩溃,之后更是泣不成声。
云涧在门外听着,心渐渐沉底。
轻嗤一声,她干脆地转身离开。
晚膳是无论如何都进不下了,云涧派慧心去正厅报了不适,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声。
一整晚,云涧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慧心在屋外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近身打扰,只得候在门外一夜未眠。
翌日。
卯时,天边未明,云涧如往常一样起来。
“小姐,您昨日身体不适老爷夫人都是知道的,便是今日不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也无妨,这天儿这么冷,您就偷一次懒嘛!”
反正也没人在意。慧心偷偷在心里想。
“不可,晨昏定省本就是我这个小辈该做的事情。我从小未长在侯府,于孝本就有缺,如今祖母年事渐高,更是不能有一天懈怠。”
女孩儿能在家的时间本就不长,她今年该16了,若昨日所闻确是母亲最真实的想法,她在侯府的时间恐怕没有几天了。
慧心不服气地跺了跺脚,对云涧又心疼又恨其不争。
卯时三刻,梳妆好的云涧准时来到老夫人门前。
令云涧惊讶的是,门前早已有人等候。
是云瑗。
云涧脚步一顿,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仍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犹记得自己刚回到侯府,本以为矜贵如云时渊,手握无尽权力与财富,必定像话本子里写得那般左拥右抱。
可除了教他人事的一个丫鬟被抬了姨娘,阖府上下,云时渊只有云夫人一个女人。
爱屋及乌,对云夫人生的两个孩子,云时渊极尽宠爱。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并非亲生,云瑗第一次见到云涧时,仍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难堪。
云涧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纵然拼尽全力模仿,依旧在云瑗的撺掇下,将下人端上来一杯不知何物的液体一饮而尽。
瞧见周围人因为自己的粗鄙毫不掩饰的嘲笑,云涧登时羞红了脸,不受控制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耳边是越发刺耳的笑声,众人惊讶的目光投了过来,云涧只觉得五感尽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这时的云瑗呢?
她没有笑,高高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轻飘飘的眼神,天真又残忍。
云涧在云瑗并排的位置站定,刚要同她打个招呼,就见她转过身,同自己行了个丫鬟礼。
一瞬间,云涧只觉得自己像被迫吃了个苍蝇,恶心坏了。
她神色微沉,面上却勾起一抹得体的浅笑。
“姐姐这是做甚?如此这般当真是折煞妹妹了。快快起来!”
语带惊慌,云涧却没有半点儿动作,结结实实地受了云瑗的礼。
“母亲曾说,我是虽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姐姐自小养在母亲身边,同亲生女儿无二无别。既是亲姐姐,自然没有向我行礼的道理。”
仍福身半蹲的云瑗闻言微微皱眉。
云涧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可听着却刺耳得紧。
正当她刚准备脚下一软,就见方才还只说不动的云涧立刻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力气极大,扯得她的肉生疼。
将云瑗生拽起来的云涧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自己与云瑗相处时间并不长,算不上了解。但她那些小心思却瞒不过自己。
尤其是吃一堑,长一智向来是自己的优点。吃过亏,她便会牢牢记在心里。
云瑗刚才分明是想假装摔倒。
虽说如今这种小伎俩并不会伤害她分毫,可云涧实在不想与云瑗在众目睽睽下对峙,打一些毫无意义的嘴官司。
“姐姐小心,若是身体不适只需着人通报一声即可。祖母最是仁善,想必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云涧顿了顿,上下打量云瑗一番。
“毕竟阖府上下皆知姐姐刚受了苦回来。”
话音刚落,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王妈妈走了出来。
“两位小姐,老夫人今日身体抱恙,就请都回了吧!”
王妈妈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一遍,眼神如炬,扎得人不由将呼吸放缓了半拍。
“这是怎么回事?祖母怎的就病了?王妈妈,我许久不曾在祖母跟前尽孝,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吧!”
云瑗先声夺人,脚下更是前进几步,一张急切的面容尽是担忧。
“既是祖母身体不适,那涧涧便先行告退。”一旁,云涧却一副截然相反的模样。
恭敬得冲王妈妈行过一礼,云涧转身便走。
祖母明显是不想她俩一同向她请安,自己实在没必要强留在那儿惹人嫌。
见云涧离开,王妈妈表情不变,重复着刚才的话,“瑗姐儿也请回吧!老夫人还在房内歇着,不便见人。”
再次被拒绝,云瑗不敢再说,眼神悲戚地朝窗棂处探了探,拧着帕子皱眉离开。
王妈妈见状叹了口气,返回屋内。
刚才说是身体抱恙的老夫人正冲着大门端坐着。
“小姐,您看您这是何必,让两位姐儿进来又有何妨?”
王妈妈是云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还是习惯叫老夫人小姐。
“两个孩子明显心里都有怨,若是放进来了,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看得我头疼!倒不如让她们都回去,本来这大冬天的就没必要早早过来请安。”
云老侯爷走的早,老夫人一个寡母带着尚年幼的儿子撑起了侯府,既没被其他房吞了家产,也没被娘家欺负,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时渊是个大男人不在意后宅无伤大雅的龌龊,儿媳柳成烟虽是正房夫人,可从未经过事儿,也看不明白。
可她这个老家伙却看得清清楚楚。
涧涧虽为侯府亲生,却因不曾在身边养大而常常被忽略。
瑗儿看似在宫中学了两年规矩性子、行事都成熟了不少。
但彼此都因对方改变了命运轨迹,怎可能心中不怨?
当初要将两个孩子都养在府内时她便说过这是做了糊涂事儿。
可偏偏只要一提起将瑗儿送回去,成烟就哭得几乎要死过去。
墨儿也在一旁说舍不得妹妹,嘟囔着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云瑗。
一个哭一个吵,她头疼得紧,只好随他们去了。
“瑗姐儿倒是多问了几句,求了又求,老奴觍着脸才给劝走。可涧涧小姐却是听完便离开了。”
王妈妈将温好的水端给云老夫人。
“你觉得涧涧不关心我?”云老夫人瞟了一眼身后的王妈妈。
“老奴可不敢妄议府中小姐们。”王妈妈笑着朝后退了两步。
“个泼皮老东西!”云老夫人笑骂道。
“老夫人,二小姐身边的说是给您送来些人参。”
门外,丫鬟彩云通报。
云老夫人了然一笑,冲门口抬了下眉。
王妈妈立刻心领神会,推门出去。
一打眼儿,便看见慧心低着头,手里端着盘不算细的人参。
慧心用余光感觉到王妈妈站定自己面前,立刻说:“王妈妈,我家小姐听说老夫人身体有恙,连忙让我找了院里最粗的一根人参,说是送来给老夫人滋补身体。”
“跟你家小姐说,老夫人的院里不缺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闻言,慧心猛地抬头,瞧见王妈妈的瞬间又快速把头低了下去。
“王妈妈,我家小姐说了,老夫人院子自是不缺这些东西,也必是比小姐房内的东西好。可这人参是小姐她作为孙女的一片心意,还望老夫人成全小姐的一番孝心,收下人参。”
慧心一边说一边佩服自家小姐,王妈妈拒绝她的话竟是让小姐猜了个十成十。
王妈妈点点头,朝一旁的彩云使了个眼色,从慧心手中拿过了人参。
“那我便老夫人收下涧涧小姐的心意。”王妈妈说。
慧心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最是怕王妈妈这些老人,听到这话,顾不得礼节不到位,行了礼后便如兔子一样跑开。
惹得王妈妈板着的一张脸都染上了笑。
“涧涧小姐实在用心,明知是小姐您的托词,依然将所有礼数都做个圆满。”
王妈妈瞧着手里的人参,越看越喜欢小姐这个嫡亲的孙女。
颇有几分小姐年轻时的样子。
云老夫人将视线落在那根人参上,不算很粗,可一看便知是云涧院里最好的东西。
人人都道她这个孙女养在乡下粗鄙不堪,可她瞧着并非如此。
一块璞玉,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慧眼识珠,看到她本来的光辉。
云瑗木着脸回到房间,将一切情绪掩盖在平静之下。
进宫两年,她学得最好的便是隐匿情绪,而云涧......
云瑗表情沉了下去。
变化也很大。
“太子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本宫一直为此事忧心。昭宁听闻后同我说勇毅侯家风甚严,京城内谁人提起勇毅侯府的女儿皆是夸赞。尤其这瑗儿跟在昭宁身边两年,最是守规矩,若是......本宫也能放心不少。”
耳边,皇后前一日说的话犹在。
云瑗轻蔑一笑,对皇后打的算盘了解得一清二楚。
宫中两年,无论是皇后还是昭宁公主最是看不上她。
当年死的不过是一个畜牲,若她是侯府亲女,何至于入宫为婢两年?
现下若不是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双腿残疾,宫里那群皇亲贵胄又怎会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既不下旨,也不过明路。
云瑗不是傻子,自是知道所谓可心之人,怕也不过是个最卑微的侍妾。
她咬紧牙关,手中的帕子被拧得皱皱巴巴。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刺激着她脑中的紧绷的神经,眼中木然转瞬变化,蕴起浓浓的阴狠之色。
......
“涧涧,为娘这会儿过来看你可有打扰?”
云涧正在读书,听到云夫人的声音,连忙起身去迎。
她自幼生活在乡下,家中条件不好,能活下来已是勉强,自然没有识文断字的机会。
被接回侯府后,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她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一开始,因着愧疚,云夫人都会安慰她。
可次数多了,身边又有从小接受大家闺秀教育的云瑗。
云涧想,恐怕就是那时,云夫人心中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心疼和愧疚便抵不上渐渐偏离的心。
只可惜琴画舞艺都是童子功,她拍马也赶不上从小学习的京城贵女们。于是,只要有时间,她便会尽力读书,只求少闹些笑话,也防止因愚笨而祸从口出。
“母亲来看女儿怎能说是打扰?倒是女儿没有及时迎接,真是罪过。”
云涧将手边的书不着痕迹地挪开半分挡在自己身后,牵着云夫人来到外间。
纵然这两年云涧与自己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淡漠又疏离,可看到她刚才的动作,云夫人的心仍被狠狠地刺痛。
可偏偏云涧所为挑不出半点儿错处,云夫人只能如鲠在喉,憋得难受。
“快别说这些客套话,这几日瑗儿刚回来。你也知道的,她吃了不少苦,所以阖府上下总归是多关心了她些。因此忽略了你,娘都知道,怕你多想,今日便来看看你。”
云涧笑着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涧涧自然知道姐姐在宫中受了不少苦。为奴为婢做得肯定都是粗活,就如这年月,天寒地冻的,手伸进冰水里都是刺骨的痛。”
“更不要姐姐从小必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刚进宫的时候怕是免不了被管事的嬷嬷几顿臭骂。”
云涧心疼地描述着云瑗在宫中可能受过的苦,说得云夫人心仿佛被狠狠揪住。
“是啊!娘都不敢想瑗儿是怎么熬过这两年的。涧涧,娘知道你最懂事,心又良善,肯定不忍心看到瑗儿再去吃这样的苦。”
云夫人小心翼翼地瞟了云涧一眼又立马错开眼神,生怕与她对视上。
纵然昨日已经知道云夫人的想法,这会儿要听到她亲口对自己说,云涧还是免不了心痛。
浑身血液似是凝固,不知是今年冬天过于严寒或是其他别的原因,一瞬间,云涧只觉得全身失去温度,冷得可怕。
她垂下眸,掩去眼底抑制不住的悲伤。
“娘这是什么话?姐姐不都已经回来了吗?怎么还会吃苦?”云涧假装不懂,轻轻歪头疑惑地看向云夫人。
“这......”
准备好的话因云涧的问题堵在喉头,云夫人有些难堪。
她缓了好一会儿,见云涧终于不再看自己,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昨日皇后娘娘宣娘进宫,因为这两年少有社交,娘竟不知现在涧涧在全京城的名声这么高。可是把娘都说害羞了。”
直接忽略掉云涧的问题,云夫人笑着将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虽然这笑容颇有些僵硬。
她咽了下口水,明明没说几句话,可她却觉得口干舌燥,就连剩下的话都仿佛说不出口。
她不忍心地看着面前低着头乖巧应声的女儿,话锋一转,开口道:“娘就是想说,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这两年因为瑗儿的事情,害得你也没机会出门。元宵节晚上有灯会,让你哥哥带着你俩好好出去玩玩。”
“娘?!”
云涧早已做好云夫人想让自己替云瑗的准备,突然听到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但在看到云夫人诧异的眼神时,又快速把头低了下去。
云夫人被云涧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涧涧刚刚的眼神很奇怪。
仿佛知道自己本来想说些什么。
不可能,云夫人连忙否掉这一荒谬的想法。
她别扭地扫了云涧一眼,越发坐立难安。
几乎是下一秒,云夫人像是弹跳起来,“娘突然想到还有事情要同你父亲商量。你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等元宵节时我让墨儿叫你。”
云夫人来得莫名,去得也是莫名其妙,云涧自嘲地轻哼一声,再也没了看书的兴致。
今日休沐,云时渊在府上。
见爱妻慌慌张张地冲进房内,他一把搂住云夫人。
“烟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烟儿一向稳重自持,柔柔弱弱又不争不抢的性子最得他喜欢。
这副模样,哪怕是与她相知相爱二十多年,云时渊都不曾见过。
云夫人也知自己从未这么狼狈,可涧涧方才看自己的眼神还在脑海,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夫君,我......”
云夫人刚想说话,又猛地顿住。
她该如何说呢?
说自己不舍养女,想要让亲女嫁给自己看不上的残疾太子?
这话莫说说出口,就是在心里想想,她都觉得良心不安。
“无事,只是方才我去涧涧屋里同她谈心,正巧说到瑗儿。涧涧给我描述为奴为婢的辛苦,直听得我心钝钝的痛。”
云夫人说完,再次悲从中来,眼眶越发湿润。
“夫君,你说我们真的要再把瑗儿送进宫里吗?”
云夫人倾身拽住云时渊的宽袖,眼眸如秋水含悲,看得直叫人心疼。
“不。”
她听见云时渊说。
云夫人眼睛一亮,笑意刚准备攀上来,就听见男人接着说:“烟儿,你就不曾想过为何我们涧涧这么了解为人奴婢的日子吗?”
如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了下来,知觉耳边轰鸣不断,云夫人双唇轻颤,嗫嚅片刻,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烟儿莫忧心,瑗儿不会入东宫。此事我自会禀明圣上。”
云时渊黑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仍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养女而已,何以费这样的心思。
到底是爱妻,他静静地陪云夫人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二人年轻时的过往。
今日阳光正好,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大晴天。
云时渊瞧着日头,正想邀柳成烟去府中花园散散心,见她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跨步而出。
“爹爹。”
刚出院子没两步,云时渊听见有人唤他。
转身,云瑗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不似从前活泼肆意的模样,但有几分云涧刚回家时的样子。
木着一张脸,一眼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回家这几日还算习惯吗?”云时渊随口问。
“习惯的。”云瑗攒紧手中的帕子。
“不用五更便起,每日还可房内看看从前读不进的书,瑗儿很是感恩如今的生活。”
云瑗半垂着眸,鸦睫轻颤,谨慎不足,倒是平添几份可怜。
云时渊闻言勾唇,笑容颇有些意味不明,他点点头,“如此甚好。”
“你的母亲心疼你吃苦两年,每每提起你都是止不住的泪。有空你多去陪陪她,莫要因为小性子再伤了她的心。”他接着说。
侯府家大业大,多养个云瑗与养个猫狗没有区别,既是烟儿喜欢,云时渊没有什么意见。
“女儿知道。”
云瑗语气未变,心中却有些急。
她还记得自己今日专门等在这儿的目的,张张嘴,不知如何将话头转到那处去。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时渊笑容更大,眼底淡漠却更甚。
“女儿......”
云瑗挣扎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父亲可知昨日皇后娘娘宣母亲和女儿一同进宫?”
云瑗眼巴巴地盯着男人。
见他但笑不语,她顶着如雷的心跳声接着说:“瑗儿深知侯府的养育之恩,自是应该为了办法父亲母亲肝脑涂地,虽死不悔。可听闻皇后娘娘的意思,瑗儿若是入了东宫,怕该是侍妾的身份。”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云瑗连连摇头摆手。
“父亲莫要误会!瑗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太子侍妾便是天大的恩宠,如此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皇后娘娘这才赏了瑗儿。可前朝后宫向来一体,若只是侍妾,瑗儿只怕能为娘家带来的荣光太少。”
云瑗说得卑微,偶尔瑟缩的肩膀更是惹人心疼。
云时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养女。
“可圣命难违。”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听上去有种无可奈何的勉强。
云瑗浅浅勾了下唇角又连忙抿唇收住。
她道:“瑗儿知道。可皇后娘娘昨日夸的是勇毅侯府的女儿。父亲,您知道的,若我是您和母亲的亲女,必会为家族获得更高的容颜。只是......”
“瑗儿只恨自己不争气,有心无力。若是侯府亲生嫡女,莫说侧妃,就是太子妃,勇毅侯府的女儿又如何当不得?”
这话便有些大逆不道了。
云时渊神色一凛,上位者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云瑗明明没有看他的眼睛,此刻竟觉得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腿也软了下去。
那两年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涌了上来,只是站着,她却觉得疼痛不止,周围的风里似乎也带上了皮革的味道。
“看来你还是缺了些调教,两年竟也不曾学会谨言慎行。”
云时渊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直到男人走远,云瑗这才松了口气。
她忿忿地跺了跺脚,将手中帕子重重摔在地上,犹不解气地用脚碾了又碾,眼中恨意如火焰般燃起。
“你就对侯府这么愤恨?瞧瞧你的样子,周围人都没有一个,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你这么生气?”
前方,云墨的声音阴阳怪气。
云瑗听到声音,下意识收敛表情,转瞬如死水一般。
云墨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会引得云瑗暴跳如雷,最好似从前一样跳起来打他两下。
没想到又是这副死样子,一时间,他真动了火,眼神也嘲讽了起来。
“怎么?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真实的性子惹人厌,所以才人前装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可惜你的演技不够,在我面前漏了馅。”
预想中的反唇相讥没有等来,云墨斜眼觑过,竟看到这几日一直木着一张脸的云瑗眼眶泛红。
他当即手足无措起来。
对于这个从小在自己屁股后面软软唤自己哥哥的丫头,云墨一直很是疼爱。
当初云瑗虽犯了错,可不过一个畜牲而已,他实在不觉得需要让她入宫为婢两年。
可皇命难违,纵然他家是勇毅侯,在天子面前,也不过高等奴才而已。
本想在云瑗入宫后好好打点一番,可无论何时去,都会被宫中管事以不方便为由拒绝。
许是他去的过于频繁却次次无功而返,与他相熟的侍卫终于不忍心,寻了机会隐晦地提点他。
他这才知道,哪是不方便。
只不过是昭宁公主不愿让瑗儿好过。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天听难为罢了。
终于熬过两年,皇后娘娘松了口,结果接回来的妹妹却像是换了个人。
疏离卑微地唤自己小侯爷?
那天去宫门口接她,听见云瑗语气淡漠地称自己小侯爷,无论怎么拦都非要给自己行礼。云墨当真是气急了她。
可这会儿,她仅仅只是眼红,云墨便又心软了。
他局促地走上前,反复张嘴几次也只小声地唤了句“瑗儿。”
云瑗没有应声,只是安静地伫立在云墨面前,半垂着眉眼,眸子向上盯着他望了一会儿,似颦似蹙,仿佛蕴着千言万语。
而后,她揪着帕子半遮着面快步跑开。
积攒了两年的愧疚感在这一刻爆发,云墨心如刀割,呼吸变得急促。若不是因为在府内追逐不合体统,他当即便会拽住云瑗好好娇哄一番。
不怪她,两年磋磨,她对自己有怨太正常了,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云墨如是想。
之后几天,侯府看似平静。
这天,云时渊没由来地被皇帝召进宫。
行至偏殿,看到坐在高位之上的皇帝,云时渊立刻跪下请安。
“参见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停了一瞬,上位之中的皇帝声音威严地开口。
“云侯,朕听闻皇后说她为太子看上了你家女儿,你是怎么想的?”
这不过一句客套的问题,当今天子开口,哪有人会拒绝。
下一秒,却听见下面表情恭顺地男人开口:“陛下恕罪,臣以为不可。”
生怕皇帝因为自己的话变了脸,云时渊接着说:“皇上,并非云某不识抬举,只是那日皇后娘娘相看的微臣的女儿乃是养女。”
“养女又如何?”
上面的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
“太子殿下乃万贵之躯,值得天下最好的女子相配,皇后娘娘看中了微臣家的养女自是瑗儿命好。只可惜瑗儿自幼与林家兕珩有婚约,若因为被皇后娘娘相看上便私自毁了婚约,小女的名声是小,主要怕流言蜚语惹得太子殿下不快。”
“哦?可朕听说你们与林家的婚约两年前便换成了你亲女代之。”皇帝的语速缓慢,漫不经心地摸着手上的扳指,饶有兴致地睨着下方的人。
云时渊立刻跪下,“求陛下明鉴!不过是坊间瞎传。瑗儿自幼养在微臣府中,即便被发现抱错,可人非草木,微臣和家属早已将瑗儿当做亲生。”
“更何况,林家兕珩也不是只贪图妻子身份之人,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样的情分,不会因为瑗儿的身份而转变。”
“若真是因抱错变了从前十几年的感情,莫不是要天下人骂微臣与林家皆是薄情寡义之人?”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云时渊挺直背脊,高高扬起头颅,眼神坚定地遥望皇上。
“倒是有情有义!”皇帝勾了下手指示意云时渊起身,“可皇后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照你刚才所言,你前两年刚认回的亲女这会儿还尚未婚配吧?年龄也正合适。”
“是。”
云时渊答得迟疑。
皇帝见状,脸色骤然阴沉,一双眸中满是威压。
“该不会刚刚都不过是勇毅侯的借口,并非什么婚约,什么感情,只是单单瞧不上太子殿下!”
方才才站起来的云时渊再次跪了下去,大喊:“求陛下明鉴,微臣只是因为小女涧涧出身农户,不曾如京城里其他女儿那般有机会得到家中教养,怕她入宫惹了天听不悦。”
“小女才找回家,因为我们大人的失误,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微臣总想找机会弥补,可唯恐她被其他人嘲笑,眼见着孩子性子越来越闷,微臣更是悔恨交加。”
“这好办!就由朕下旨,将她同太子赐婚,入主东宫,为太子妃。”
一锤定音,此事再无回寰余地。
勇毅侯府一家等着云时渊归来,同时等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女云涧秀慧端方,贞洁纯淑,才德兼备。特赐婚与太子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直到圣旨念完,周围人跟着起哄,宣旨的太监三宝提醒云涧快快领旨,云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机械地捧过圣旨,瞧着面上表情各异的家人们,云涧脑袋仍有些懵。
太子妃?
果然,在云瑗和她之间,自己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吗?
领了旨,云家众人赶忙回府,将大门紧闭。
不等大家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云时渊唤住正捧着圣旨不知作何想法的云涧。
“涧涧,随为父到书房来一趟。”
云涧将圣旨小心翼翼交给底下人,跟在云时渊身后离开。
一旁,从接旨便躲在最后的云瑗虽面上仍木然一片,双手却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在掌心的肉中。
太子妃?
凭什么!
云涧很少与这位她名义上的父亲单独相处,书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父亲。”她恭敬唤道。
“涧涧,为父今日被皇上叫进宫中便是为这件事。为父也实在不舍,可天子金口玉言,此事既已下旨,便已是定局。你不曾学过宫中规矩,备婚的这段时间,其他的都无需你操心,为父会央求老夫人帮你办好。你只需好好习得宫中规矩,为之后入主东宫做足准备。”
云涧没有回话,她本想点头,可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盲娶盲嫁,一道圣旨,便决定了她后半生所有的命运。
她极少参加京城内少爷小姐们的宴会,可偶有听闻,也知太子双腿残疾,脾气自身体有恙后大变。
倒也能理解,就连她也是经过了身世这一重大变革后性情大变。
云涧说不上来自己如今是什么感觉,只是胸口闷闷的,五感迟钝不少。
比如此时,她虽看见父亲嘴巴一直在动,可全然听不清他到底说些什么。
云时渊也看出了云涧的心不在焉,他挥了挥手,让云涧回自己院子休息。
书房门再次被关上,房内只剩云时渊一人。
收起于他来说不算熟练的慈父模样,云时渊唇边蕴出一抹淡笑,眼神幽暗,犹如无尽深渊。
另一边,圣旨同时传入东宫。
“云涧?就是勇毅侯那个农妇亲女?”殷泽润表情玩味地推开呈到他手边的圣旨。
“是。勇毅侯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用一个农家女来辱没您!”太监小德子气红了脸。
殷泽润挑了下眉,假装生气地呵斥道:“小德子,胡说什么呢!”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抬头盯着来送圣旨的太监。
语气低沉了不少道:“勇毅侯愿意嫁女已是天大的幸事,去,把圣旨接了。”
说完,殷泽润艰难地转动轮椅,将自己背过身去。
来送圣旨的太监立刻慌了,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将手中的圣旨如烫手山芋一般往小德子怀里一塞就赶忙告退离开。
他们这位太子爷自腿伤之后变得阴晴不定,再不走,他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就算阖宫上下都在嘀咕储君不可残疾,可无论太子以后会不会被罢黜那都是主子,他可惹不起。
“殿下,一开始说是来一侍妾照顾您,怎的就变成了太子妃?还是个农家女!”
小德子年纪不大,自幼跟在太子身边伺候,此时真情实感地为殷泽润感到不平。
“勇毅侯亲女,因为侯府疏忽,在民间吃了不少苦,她嫁进来,自是只有太子妃之位能让云时渊满意。”
殷泽润看得清楚。
云瑗和林兕珩是从小的婚约,若林家敢因为她现在身份转变就退了婚约,那从前满圈子说得喜欢就成了打林夫人脸的利器。
更何况,结两姓之好,只要云瑗还被云家承认,亲女或养女又有何关系?
一个与娘家有二心的媳妇反而更易拿捏。
更不要说云时渊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他的女儿做侍妾?哪怕是给太子。
倒是母后,这会儿若是知道了这场赐婚,怕又要胡思乱想。
而此时,关雎宫中,得知消息的皇后惊得手都在抖。
“此话当真?皇上真赐了勇毅侯家的农家女给润儿做太子妃?”
皇后起身又坐下,往前走两步又摇着头回到原位,反反复复,如无头苍蝇一般。
“皇后娘娘莫要着急!虽说......可这云涧姑娘实实在在是勇毅侯家的嫡女,有勇毅侯府做背后支持,对太子殿下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身边陪嫁入宫的大宫女彩云安抚着。
“至于那姑娘如何,若真是粗鄙不堪,太子殿下冷着就好,不过是供一尊泥菩萨,只要能得到侯府的助力,太子殿下反而更能坐得稳。”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甚至勇毅侯府的姻亲也会因此成为太子的拥趸。
可即便如此,皇后一想到那女孩曾在农家长大,心中就隔应得不行。
她疲惫得揉着额头,对彩云说:“去,将这位云涧姑娘宣进宫来我看看。”
赐婚之后立马被皇后娘娘宣入宫,无论是柳成烟还是老夫人心下都实在难安。
她们从未想过云涧会入宫为妃,各种礼仪自是从未与她教授。
可皇后娘娘只宣了涧涧一人,即便是想在路上叮嘱几句也没有机会。
无奈,老夫人只能借口稍作梳妆让来接人的太监等上片刻。
“涧涧,这是你第一次入宫。你不要怕,你平日的礼节做得十分到位,虽说宫中稍有差异,可皇后娘娘必不会因此给你难堪。进宫之后,你切记多听多看少说话。眼神不要乱飘,落落大方即可。”
“是,祖母。”
云涧轻声应着,虽面上表情无异,可心里到底有虚,紧张得声音都有些抖。
外面,来接人的宫人来催,老夫人不敢再耽误时间,只能拍拍云涧的肩膀送她出门。
这是云涧第一次入宫,巍峨肃穆的宫殿仿佛吃人的怪兽。
云涧跟在宫女身后沉默地走着,总有种第一次回侯府时的感觉。
还是不一样,云涧想。毕竟皇宫真的可以吃人。
引路宫女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云涧身心俱疲,她终于来到了关雎宫中。
听着宫女向皇后娘娘禀报的声音,云涧不敢抬头,只能随着声音地落下紧接着行礼。
“起来吧!”
她听见上面的皇后娘娘说。
“赐座。”
云涧惶恐地坐下,因为紧张害怕,她只敢坐在椅子的边边上,以被迫挺直背脊。
也方便自己万一说错了话引得皇后娘娘生气时跪下,她自嘲地想。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云涧缓缓抬头,入宫以来,她的动作似乎都是下意识的,根本来不及过脑,听见声音便做了。
皇后看着端坐在下方,从带到自己面前以来就安静地仿佛不存在的云涧,眼底划过一瞬的满意。
还行,没有东张西望,也管得住自己的嘴,虽说礼仪上稍有欠缺,可到底是个稳重的,这些日后都可以教。
尤其是这张脸,虽容貌艳丽,可或许是因为气质过于沉稳,反而显得端庄大气。
皇后松了口气,还好,比她想得强上不少。
“别怕,本宫就是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顺便了解了解你。”
皇后朝后使了个眼色,彩云立刻呈上来一根绞金丝的红宝石簪子。
“喏,这是本宫年轻时戴过的簪子,拿去戴着玩儿。”
云涧连忙谢恩,诚惶诚恐地接过簪子,可目光却一下都不曾落在簪子上,只是半垂着眸,恭顺又得体。
皇后微微点头,对云涧的表现暂时满意。
眼皮子不浅,没有因为一点儿赏赐就得意忘形。
“你叫云涧是吧?你告诉本宫,你可读过什么书?弹琴作画又如何?”
“回皇后娘娘,臣女读的书不算多,勉强算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弹琴作画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
云涧的声音不卑不亢。
这就是她的现状,因为从小没有条件,就是读书识字也是两年前才刚刚开始。
闻言,皇后的脸色微沉,转瞬又叹了口气。
罢了,这本就是一开始便知道的事情,没必要为难一个从无选择的孩子。
倒是她不曾隐瞒,说起这些时没有妄自菲薄,证明品性不错。
皇后失落地垂眸,只觉得自己手握一个烂果子,可身后空旷一片,不吃便会饿死,所以寻遍了理由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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