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迟琰萧玉归的其他类型小说《王爷夫君太短命,不生崽我很难收场全文》,由网络作家“江月何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果然做梦就是好啊,这结实的胸肌,手感真好,还有这腹肌…”黑夜中,枕边之人一双素手在男子身上肆意游走摩挲,男子陡然睁眼,沉声道:“想不到,夫人的风格竟这般…火热。”“反正是做梦嘛,没关系的。”女子不以为意,半梦半醒间竟还接起了话。柔夷不断下滑,男子敛眉,克制着莫名的欣快,在那双手要越过里裤之时,将其钳住。“做梦?“男子冷哼一声,“我看我才是在做梦。”萧玉归感到不太对,这一切有些太过真实了,于是她睁眼一瞧,当即便叫她惊了神!“小叔!?”“小叔?”“那......妹夫?”“妹夫?”那人嗓音低沉,“夫人的口味当真是独特。”朦胧月光里,那人冠绝京都的俊脸逐渐清晰。这就是她的妹夫,同时也是她夫君的小叔迟琰没错!她和四妹妹萧玉台同时嫁入了定北王...
《王爷夫君太短命,不生崽我很难收场全文》精彩片段
“果然做梦就是好啊,这结实的胸肌,手感真好,还有这腹肌…”
黑夜中,枕边之人一双素手在男子身上肆意游走摩挲,男子陡然睁眼,沉声道:“想不到,夫人的风格竟这般…火热。”
“反正是做梦嘛,没关系的。”女子不以为意,半梦半醒间竟还接起了话。
柔夷不断下滑,男子敛眉,克制着莫名的欣快,在那双手要越过里裤之时,将其钳住。
“做梦?“男子冷哼一声,“我看我才是在做梦。”
萧玉归感到不太对,这一切有些太过真实了,于是她睁眼一瞧,当即便叫她惊了神!
“小叔!?”
“小叔?”
“那......妹夫?”
“妹夫?”那人嗓音低沉,“夫人的口味当真是独特。”
朦胧月光里,那人冠绝京都的俊脸逐渐清晰。
这就是她的妹夫,同时也是她夫君的小叔迟琰没错!
她和四妹妹萧玉台同时嫁入了定北王府,虽说原定是她嫁定北王迟琰,萧玉台嫁迟琰的侄子迟怀珉,可路上竟被萧玉台使了手腕换了喜轿。
按照礼数,婚前男女双方都不曾见过面,她自然不认得迟琰长什么样,直到第二天奉早茶时她才得知嫁错了人,可彼时木已成舟,无法转圜了。
故而她与迟怀珉成婚多年,随迟怀珉的辈分,迟琰自然是她小叔。
她顾不上感慨世风日下,因为——
“您,不是死了吗!?”
这笃定的口吻把迟琰打了个懵,登时背后一凉,扭头看了看身侧,是里墙,也没别人啊。
“本王?本王,应当是还活着吧。”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死人诈尸也就罢了,还鬼压床压她房里来了!天杀的,是不是有哪个缺德的拿她八字去给迟琰作配了!?
一定是迟怀珉和萧玉台这对狗男女想的损招。
等等,好像忘了些什么?
萧玉归掀被子要走的动作突然顿住,喜被?床下是喜鞋,烛台上放的是喜烛,再扯了扯身上,也是一身大红里衣。
她怎么会在婚房里?
她想起来了!不对!她方才明明是在迟怀珉书的寝殿里,给这对王八蛋下了毒药,却骗他们只有一颗解药,看他们撕打在一起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癫狂模样,她心里好不快慰。
迟怀珉个没心肝的东西,将玉台打得无力起身,他便连忙夺过解药吞下,全然不顾玉台已然毒发,七窍流血。
这时玉归实在乐不可支,便忍不住告诉他,其实解药有两枚,他们原本都不必死。
她还记得迟怀珉恼羞成怒扑上来的狰狞嘴脸,他掐上来的双手收得越来越紧。
那种窒息感一旦想起就感到一股森冷,不过还好,萧玉归给迟怀珉的那颗解药也是假的,一个糖丸而已。
还好,让她在闭眼前看到了迟怀珉七窍开始渗血的样子,她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都见到迟琰小叔了,她肯定是死透了。
可她掐了自己一把,呢喃道:“难道死就是另一种活着吗?这也太真实了。”
迟琰支起身子,睡意全无:“大半夜什么死了活了的?与本王成婚就这般不堪吗?叫你生不如死了?”
“我与你成婚?完了…”
完了,现在谁还分得清王府和地府。
萧玉归鞋都顾不上穿,刚开春的天气,踩着冰凉的石板就往外跑。
地上越凉,她心里越踏实,因为如果真死了的话,按理来说,她应该比地板凉。
她疾奔于长廊中,确定这是王府没错,却不是她与迟怀珉的殿宇,而是迟琰的鸣玉宫。
她向宫外跑去,散落的发丝被风吹动,一个丁字口前,她与迟怀珉相撞。
迟怀珉七窍流血的模样犹在眼前,当即吓得她惊叫出声,迟怀珉被她吓了一跳,虽然他不知道她何故尖叫,但还是下意识回身捂住了萧玉归的嘴。
深更半夜,萧玉归穿了个里衣就在外面晃,此刻就他们二人在此处,若叫喊招来了人,他可怎么说得清楚?
而此刻萧玉归想的却是,这狗东西,她都已经死了,竟在地府里还想再杀她一回!
大手覆在在口鼻之上,空气稀薄的感觉立马勾起了萧玉归被迟怀珉掐死的记忆。她疯了一般挣扎,又踢又打,将迟怀珉的手背抠地满是血痕。
“叔母,侄儿无心冒犯!你别叫了我就松手!”迟怀珉疼的龇牙咧嘴,声音响起倒是毕恭毕敬。
萧玉归忙不迭点头,面上的手一松开,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把他毒死了,还戏耍于他,他怎么会这般态度?莫非已经喝孟婆汤了?
还叫她叔母?死东西,活着的时候不像个人,死了在地府里倒是挺有礼貌的。
“行走匆忙,未留意是叔母路过,是小侄唐突了,原也是怕招来了人,对叔母名声有损。”迟怀珉拱了拱手,不方便直视身着里衣的萧玉归,便眼珠子瞪着地面解释道。
可眼睛一往下又发现她连鞋都没穿,他又慌忙把视线挪到一旁,“叔母怎…这样就跑出来了?可是小叔那边出了什么事?”
萧玉归没有回答,而是冷不丁的踢了他一脚,听到他“啊”得一声,她自言自语道:“是活人。”
“叔母?”
萧玉归没有回应,扭身就往回走,她听到云开和见月在身后轻声叫她了。
若说方才见了迟琰和迟怀珉两个已死之人她会觉得身在地府,可眼下云开见月两个丫头出现在她眼前,她便安心了一些,总不能全都死了。
“小姐,你怎么了?奴婢们追都追不上你。”云开气喘吁吁道。
“跟姑爷吵架了吗?我瞧姑爷掌了灯往东书房去了。”见月满目忧心,小姐新婚夜就和姑爷吵架,这往后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她摸了摸她们两个的手,热的。
萧玉归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在地府。
若是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要在地府相聚,那死亡简直是活着的痛苦延续。
“先别管他,你们跟我说说,现在是哪一年?”
“景祚三十二年呀。”云开道。
是她当初和迟怀珉成婚的那一年,怎么会又回到这一年了?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
“嗯…你刚刚那一出。”云开一脸诚恳。
萧玉归“啧”了一声,“别的!”
“四小姐吧。她先前对这桩婚事明明满意地不得了,可半个月前一觉醒来突然寻死觅活地不肯嫁了,不过没拗过老爷,哭哭啼啼地嫁了,今儿个还正哭着呢。”
”还是见月靠谱。“一边说着,萧玉归一边心想,时间倒回到了这一年,但显然周遭的人都很平静正常,难道只有她重生了?不对,萧玉台似乎也重生了。
要这样算的话,萧玉台比她重生还要早一些,这一世她倒不再自作聪明换嫁了,因为上一世她换嫁不到一年,迟琰就死了。
迟琰的大哥也早逝了,男丁便只剩他大哥留下的嫡长孙迟怀珉,于是上一世的爵位顺延落在了迟怀珉头上,甚至后来萧玉归也得了个一品诰命。
老天降运气真是挡也挡不住。
而萧玉台守寡就算了,偏偏老王爷和老王妃痛惜儿子早逝,成日戳着脊梁骨骂萧玉台克夫,萧玉台没了法子,死了夫君也得活下去,便只好出家当姑子。
后来说是遭了匪徒,又逃命逃了回来,不知怎么的就跟迟怀珉搅和在了一起。
她在外面遭了匪,就让萧玉归家里遭匪。后来甚至还要谋划杀了萧玉归取而代之做迟怀珉正室。
萧玉归一个气不过,他们三个人就全都上西天了。
回了寝殿遣退丫鬟,萧玉归开始盘算。
不知是何缘由,但显然是她重生了,并且这一世拨乱反正,她嫁了原本就定的迟琰,但问题是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迟琰一年之后就会死,若届时她没有子嗣出世,爵位落在迟怀珉和萧玉台那对贱人手里,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她。
萧玉归一拍腿,必须拿下迟琰!留个子嗣!
但迟琰似乎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上一世萧玉台和迟琰的新婚夜便像今天一般,没有圆房,第二日奉茶,老王妃提着干干净净的落红帕将萧玉台好一顿训斥。
一想起老王妃她便头疼,上辈子好不容易将她熬死了,一转眼又要见到她。
如果今日她和迟琰没圆房,明日挨骂的便是她了。
何况今日迟琰还宿在东书房,这要是传出去,老王妃还不得把她皮扒了?
杀千刀的,他成心为难她是不是?
萧玉归披了件外衫,这回穿上了鞋,立马就往书房走。
“夫,咳,夫君?”萧玉归夹着嗓子,轻轻叩门,无人回应,她便自作主张道,“我进来了。”
烛火边,迟琰端坐看古竹简,听到非请却入的开门声,缓缓掀动眼帘,眼神清冷。
“人家方才梦魇了,好是吓人,对,梦里那人就跟你现在的眼神一样,吓死人家了。”萧玉归柔柔绰绰地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状似无意地往迟琰的方向挪着小碎步,抛着媚眼继续演,“妾身方才惊梦失态,没吓着夫君吧?哎,想必是吓着了,不然怎么会夜宿于此。”
“不是你不愿与本王成亲吗?本王还你清净,你又为何追了过来?”迟琰放下手中卷,狭长的凤眸平静无澜。
“你人还怪好的嘞。”萧玉归小声嘟囔,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妾身能嫁王爷这样才貌双绝盖世无双的人中龙凤,是妾身全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不愿呢?王爷可误会妾身了~”
哄男人嘛,跟哄小孩差不了太多,这不,迟琰眼里的寒气都退了大半了。
玉归见势便大着胆子往前了几步,拉着迟琰衣袖的一小角晃了晃,娇声道:“方才只是妾身惊梦,夫君可不许跟人家计较。”
“......没有。”迟琰僵直了身子,语气颇有几分不自然。
没有什么?没有跟她计较?
有戏!
铺垫地差不多了,萧玉归趁机切入正题,双手搭在了迟琰的肩上,假意揉按两把便向下探去,“没计较,那便随妾身回房吧,夫君夜宿于此,若感了风寒,妾身罪过可就大了。”
萧玉归感到手背上传来他的温度。
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你回去睡吧,我这儿还有事要忙。”迟琰平静地将她的手拿下,萧玉归没有注意到他微红的耳根。
而她的温婉贤良装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要破功——犟驴!死犟!油盐不进!
她松了揪衣袖的手,气的原地转了两圈,不停叹气,引得迟琰皱眉回头。
“成心的是不是?成心要让我明天因为没有圆房而被公婆责骂是不是?成心睡在书房明天好让我写罪己诏是不是!”
“本王睡书房,与你有何干?”迟琰也有了三分薄怒上来,觉得萧玉归太过纠缠。
“与我有何干?不是与我有干,是与天下女子的处境有干。床上有个帕子你看见了吧?那是落红帕,明日一早那上面要是没有血渍,全府上下都会知道我们新婚夜没圆房!没有人会责问你,全都会责问我为何笼络不住夫君的心,全府都会耻笑于我。新婚夜你跑来书房睡,明摆着就是对我不喜,女子嫁人,夫君的态度就是全家人的态度,妾身才嫁进来第一天,王爷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胆子不小,本王倒是很欣赏你的性子,直言不讳,很好。
迟琰拿匕首划破了自己指尖,往落红帕上滴了几滴血!
见萧玉归进来,他抬头道:“如何?可以以假乱真了吧?”
萧玉归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宁可这样都不肯和她圆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人?莫不是身体有隐疾?
这以后清汤寡水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话呀。”
“不够真。”
“为何?”迟琰一边按住指尖止血,一边真诚发问。
“这,这我没法儿向你解释。”萧玉归面色一红,不禁想到传闻说定北王迟琰不近女色,看来是真的从未亲近过女人,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迟琰也不纠结没有得到答案:“反正,如此一来,你好交差,我也好交差。”
“你交什么差?你都当王爷了,这种事情,还需要向人交差?”
“宗族礼法,无不是山。我也有我的难处,所以,我们各取所需,合作共赢,懂吗?”
迟琰清亮又淡漠的长眸和玉归相对而视,盼望她能会意。
她不明就里,却还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你懂就好,睡吧。”
迟琰作息一向规律,外袍一脱,当即躺下便睡了。
闹这一通,萧玉归实在也累,已经忘了方才的子嗣大计,刚一躺下便神鬼不知。
旭日换残月,翌日一早,萧玉归收拾得当,却左等右等也不见迟琰,下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眼看要误了奉茶时辰,便只好独自往濯缨宫走去。
绕过金漆点翠八宝纹插屏,上首端坐着老王妃一个人,老王爷不在。
一扭头又瞧见一旁坐着的迟怀珉,和前面奉完茶准备落座的萧玉台,萧玉归心里便一紧,两个狗东西,故意早到了这么多,便显着她像迟到了一般。
心眼子这么多,早知道上辈子多灌他俩两口毒药。
“姐姐昨晚睡得可好啊?”见了萧玉归,按礼数行了礼之后,萧玉台便身子一转,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萧玉归的去路,率先发问。
她笑的温柔无害,看似是寻常问候,但萧玉归知道,她这话别有深意。
她定然知道萧玉归同迟琰与她上一世一样,没有圆房。
“不怎么好,折腾了一晚上呢。”萧玉归甚至还故意揉了揉后腰,引得众人都浮想联翩。
萧玉台掩不住幸灾乐祸的嘴脸,靠近萧玉归,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哦?是吗?姐姐可别硬撑,该不会其实是王爷对你不喜,罚你在外跪了一夜吧?”
后又声调高高地扬起一句“姐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王爷不高兴了?新婚第二日,竟都不肯来一同奉茶?”
遍寻不见迟琰,萧玉归确实一时语塞,这种场合迟琰不在,她脸上真的很难挂住,难道是昨夜对他吼太大声,他今早报复她?
不过她忽然想到上一世奉茶,萧玉台的落红帕白净如新,甚至连皱褶都没有,遭了老王妃好大一通责骂,她和迟琰都没有辩驳一句。可她那天明明是一瘸一拐扶着腰来的。
萧玉台为何会无端认为她遭了罚跪?该不会上一世的新婚夜,她就是罚跪度过的吧?她干什么了?
思绪间,耳边又是暗里藏刀的一句话高声扬起:“快去给祖母奉茶吧,姐姐,来的迟原就是咱们做小辈的不是,别再惹祖父母受累了。”
见萧玉归不加辩解,萧玉台嘴边的笑意愈深,暗道:“你就嘴硬吧,一会儿拿出落红帕可有你难看的。”
萧玉归最看不惯萧玉台这副小人嘴脸,偏偏此刻又做不了什么,只得剜了她一眼便向前而去。
瞄了眼老王妃,萧玉归收敛了几分,这老太婆神色不善,她得小心应对。
接过老王妃身边的徐妈妈递过的茶盏,萧玉归跪在蒲团上,低眉顺目将茶盏举过头顶,恭敬道:“新妇请母妃用茶。”
谁知下一秒,茶盏竟直接被一掌掀翻在地!冒着白气的茶水登时洒了萧玉归满手满身。
“还有功夫喝茶!?我儿呢!?才新婚便连夫君都看顾不住!方才玉台所说究竟怎么回事!”老王妃的嗓门震天响,彰示着她有多么的怒意滔天。
水不算烫,但也冒着热气,萧玉归无暇理会,本能地甩着手降温,上一世就算是萧玉台,那话本子也不是这么演的啊。
萧玉台落红帕素净也不过是挨骂遭厌,凭何她明明有落红帕还要受这磋磨?
“谁准你把手放下去了!你目无尊卑,成何体统?”
故意烫她还不让她动,当她死了不成?
萧玉归忍不住抬头怒目而视,心里算着这死老太婆还有几年死。
而徐妈妈得了老王妃一个眼神,便立即端了一杯新茶过来,扯着萧玉归发红的手强迫她重新捧起。
“呵,你的脾气倒是不小,我们定北王府娶你过门,是叫你来开枝散叶的,不是叫你来做祖宗的!”老王妃声色俱厉,“新婚夜未圆房,还赶得我儿去了书房,你该当何罪?”
“儿媳无罪!儿媳自知子嗣之重,空口无凭,取来落红帕一观便知。”萧玉归梗着脖子底气十足,昨夜亲眼看着迟琰造的假,她怕什么?
“哼,你打量着蒙我是不是?帕子呢?何在啊?!早上徐妈妈去过了,根本没有!”
此话一出,萧玉归顿感晴天霹雳,这不可能......
“哎呀,该不会是根本没圆房,不好意思拿出来,所以将帕子丢了吧?姐姐,你怎么能干这种有害王府子嗣的事呢?”萧玉台轻轻柔柔一段话,便将萧玉归的罪责定了个死。
“我没有,那帕子就在......”
“还敢撒谎!我们迟家何曾出过你这样的女眷?今日老身就做主,将你......”
萧玉归举了太久,胳膊酸痛,手心也被热得生疼,捧着茶盏的手开始不自觉颤抖,发出瓷片碰撞的细微声响。
忽而这声响停了,她看到了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手中的茶盏径直拿起,送到老王妃嘴边。
随着那双手的动作,她抬头看到了迟琰修竹般的高挺身姿,发如墨缎,目若寒星。
“将你,诶,等,咳咳......”迟琰径直向老王妃嘴里倒了一口茶,逼得她不得不自己捧着茶盏。
他弯下腰,对着萧玉归淡淡道:“母妃喝了,起来吧。”
迟琰扶着胳膊将萧玉归从蒲团上拉起。
萧玉归倒有些目瞪口呆,果然不是自己亲娘不心疼哈,就这样硬往嘴里倒。
她跪了太久,膝间确实有些软,她干脆直接假装整个人一软,顺势倚在了迟琰怀里。
顺便,拿他的衣摆偷偷擦了擦手心里的水......
瞧着她衣裙湿濡满目通红的可怜样,他也未躲,长身而立,对老王妃道:“今晨京郊大营有急报,我出了趟城,故而来迟,没错过什么吧?”
眼见老王妃有些尴尬,萧玉台便站出来打圆场:“祖母不过是关心子嗣绵延,例行问话罢了,姐姐可能也是无心,竟掀翻茶盏,冲撞了祖母......”
萧玉台又来搅和,这般情形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萧玉归立马小嘴一撅,佯装哭得气不连声,硬挤进迟琰怀里一抖一抖道:“我没有,母妃......呜呜呜说我,我赶你......呜呜呜去书房......”
天可怜见,瞧着那抖动的肩头,迟琰便不由得一手拍着安抚,一边昂首道:“母妃有话便问我吧,若是要问书房之事,那是昨夜我一时忘了您给的匣子里都画了些什么,去书房一观罢了。”
抽泣暂停了一瞬。迟琰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萧玉归都有些佩服了。
在座都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那匣子中是什么宫什么图。
“小叔不必替我姐姐遮掩,咱们王府人丁稀薄,子嗣之事可马虎不得,祖母也是没见到落红帕,一时情急。”萧玉台见势不对,连忙壮着胆子加了把火,把老王妃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对!帕子呢!?”老王妃将茶盏重重放到桌上,气急道。
“姐姐,就算是块儿白帕子你也快拿出来吧,徒惹祖母生气就是咱们做晚辈的不孝了。是有是无,你总得......”
萧玉台话还没说完,刚扶玉归坐下的迟琰就从怀里抽出了一方帕子展开,抖了抖,让众人看清上面的一抹殷红之后便飞快的收了起来,“是要看这个吗?”
“怎么会......”萧玉台目光凝滞,满脸惊愕。
“怎么不会?”迟琰不知她是何意,但就是不喜她这副针锋相对的态度,便蹙眉回道。
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扫过来,萧玉台险些将嘴唇咬出血,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上一世对自己冷若冰霜的迟琰,这一世对萧玉归就是这副恩爱模样!?不仅圆了房,还这般维护她,甚至为了她顶撞长辈,为什么!?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怀里?你搂着它做什么!晦气!”真掏出了落红帕,老王惊愕之余又一脸嫌恶,抽空还和徐妈妈匆忙对视了一番。
“晦气吗?我倒觉得这是宝贝。闹了一早上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既然如此重要,我随身带着又有何不可?”
萧玉归却也愣住了,一时忘了抽泣。
这不是她们昨晚的那条落红帕,这花纹......分明是昨夜他按住伤口止血的帕子。
她仰头,迟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就在她眼前,瞧着正气斐然,一时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帕子。
“姑母,到您喝药的时辰了。”
僵持间,一个柔和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一个身型婉约的女子从后侧挑帘而出,挂着得体的微笑,叫人丝毫察觉不出她其实早已在此听候许久。
她出来后,却没有去扶老王妃起身离去,而是先打量了一圈,状似无意地发现了迟琰,于是上前,对迟琰福了一礼。
“表兄万福。”又抬眼飞快地打量了一番萧玉归,藏起眼中的讥笑之意,对着萧玉归又是一礼,“表嫂万福。”
萧玉归手掌向上抹了一把眼泪,直起身子虚扶了一把她,眼底却是盖不住的疑惑。
冯疏雨?上一世奉茶那天她似乎也出现过,做了什么萧玉归记不太清了,萧玉归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但她上一世似乎从始至终给萧玉台添了不少苦头。
上一世,萧玉归和迟琰这边来往非常少,但也隐隐约约听迟怀珉闲话时说过,关于迟琰的婚事,老王妃其实是属意她的外甥女冯疏雨的。
也闹过几次要休了玉台的事情,就是为了给她的外甥女腾地方,不过迟琰似乎一直都没同意,老王爷也不同意,后来又不惜让冯疏雨做贵妾也要让他进门,但迟琰还是没同意,他也一直从未纳妾,再后来,迟琰就死了。
玉归忽然想起,上一世迟琰还在的时候,京中不乏有贵妇人羡慕萧玉台嫁得好,夫君人品持重,样貌绝世,又与她伉俪情深。
“行了,今儿个你父王有要务要办不在府上,我便少不得多说你们几句。既然一切都安好,那便各自谨记,入我定北王府的门,做我迟家的媳妇儿,需谨守妇道,勤勉持家。内宅凡大小事务,皆需禀报于我,不得擅自做主。且要晨昏定省,侍奉夫君与公婆,不得......”老王妃临走之际,不忘说教一番退场感言。
“母妃,药凉了。”迟琰适时将其打断。
没好气地白了迟琰一眼,老王妃接着道:“尤为重要的便是子嗣,谁要是在子嗣之事上弄虚作假,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目光扫过四座,才不情不愿地搭着冯疏雨的手向后屋走去。
萧玉归腹诽,还翻脸不认人?她什么时候不翻脸?又什么时候认人了?
老王妃既已走,大家也不必留在这里了,见迟琰抬腿便走,玉归便也起身跟上。
一旁是拱手低头恭送迟琰的迟怀珉,和同样福礼却满目愤恨的萧玉台。
玉归翩然从她们面前走过时,用下三白斜睨了玉台一眼,眼底讥讽轻蔑的冷笑直扎进玉台心底,她瞳孔紧缩,咬着后槽牙躲开视线。
而这时一阵风来,一股青竹之气扑面而来,像山涧里的岚一般清冽淡然,却侵入人的四肢百骸。迟怀珉不由得抬了眼,这是昨晚那个花园拐角边,撞进他怀里的香气。
......
回了她和迟琰的鸣玉宫,萧玉归立马吩咐云开和见月,同她一起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迟琰跨门而入,“该传饭了。”
“找帕子啊,落红帕怎么会不见了呢?”玉归将被褥都摊开,一寸一寸地寻着。
“不必找了,来吃饭吧。”迟琰不甚在意,坐在桌边,对门口侍候的见深招了招手,见深立刻意会,颔首去内膳房传饭。
见玉归不应声,还在闷头翻着,他只好道:“我知道在哪儿。”
“在哪儿?”
“被徐妈妈拿走了。”
“那她为什么还......”萧玉归下意识一问,忽然愣住,“等会,我好像知道了。”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取帕子的人都是徐妈妈。上一世帕子是白的,便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训斥了玉台,后来还屡次借题发挥,又是要给迟琰纳妾又是要休妻。
而这一世的帕子上有落红,于是便被藏了起来,来个死无对证,因为这种事情是无法自证清白的。
但迟琰如果在场,只要他说有,便是真的有,所以......
“你今晨做什么去了?”玉归问道。
“父王一早说京郊有变,叫我随行,但去了之后发现无甚异样,我便先回来了。稳妥起见,我还将云隐留在了那里陪同父王。”
玉归心下了然,迟琰果然是被支开的,老王妃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其弟是胥勇侯冯幸秉,一家子惯是小人行径,想动点手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好在他回来的及时,也好在恰好昨日他割了手指用帕子揩了血,不然她指不定还得受什么窝囊罪。
一旁仔细翻找床下的云开忽然仰头,结果磕到了脑袋,捂着头抽搭道:“云隐?”
“我的侍卫。”
“跟我的名字好像啊小姐。”
“诶,还真是。”想通了其中关窍,玉归不再翻找,一边应着话,一边提起裙摆下床。
“她叫什么?”迟琰问道。
“她叫云开,这个叫见月,都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正好见月过来扶她下床,她拍着见月的手道。
“云开见月,好名字。”
“我母亲给起的。你的侍卫叫什么?”净了手,玉归坐到了迟琰身边。
“云隐,见深。”
玉归简直瞪直了眼,“这也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对仗。”
“我父王给起的。”
“喔......还真巧。”
仆从鱼贯而入开始上菜,迟琰和萧玉归安静用饭,无人言语。
忽而迟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你和你妹妹关系不好吗?”
“不怎么好,本就异母,后来,又有了些过节......”萧玉归答的含糊,她说的自然是上一世的事。
“也好。你那个妹妹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和她少来往的好。”
玉归不禁弯了唇角——这要是让萧玉台听见,不得把她气死八百个来回带拐弯。
“何出此言?”萧玉归明知故问。
“她今日态度诡谲,夹枪带棒的。还有,你没看见吗?她把朴白的手挠成什么样子了?”
萧玉归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朴白是迟怀珉的字,而迟怀珉的手......始作俑者正是昨晚的萧玉归。
“嗯......谢谢你啊,今天救我。”将那口汤咽下,萧玉归岔开了话题,放下碗正色道。
天光映着她诚恳的笑意,朱唇玉齿,片刻间,迟琰晃了晃神。
“无妨,王府环境复杂,你嫁进来,是你受苦了。”
萧玉归没有再说话,迟琰这话说到了她的痛处。
因为她确实没得选,或者说女子本就没得选,怎样都是受苦,受不同的苦。
上一世她遵了父母之命,这一世更是睁眼就在洞房夜。萧玉台也没得选,她百般哭闹,最终不还是得带着痛苦的记忆嫁给上一世那么对待自己的畜生。
萧家觉得能攀上定北王府是莫大的幸事,若非有玉归母亲指腹为婚,他们纵使是长女萧玉玢也只嫁了个庆安侯府,还是手无权柄的文侯之家。
因此被捎带上攀高枝的萧玉台还要闹退婚,更是气得萧尚书胡子直翘。
用过了饭,迟琰便钻进东书房不再出来,也不准玉归进去,她只好另想法子增进感情。
夜幕给这一天拉下了帷幕,而入夜后才是萧玉归的正头戏。
她神神秘秘地招呼来见月,嘀嘀咕咕一通,惹来见月一句“这不好吧......”
“快去快去。”
她挥手催促,将见月赶走,又在云开的服侍下撒上玫瑰花瓣香香地沐浴一番。
揩干了身上的水珠,待到穿衣之时,她对见月勾了勾手指,见月皱着脸,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一团......不能说是衣服,只能说是薄纱,递了上去。
萧玉归将其展开抖了抖,满意地点头。见月裁的还不错,临时赶制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是裙衫的样子,两侧袖管开口稍大,腰间加个同样是黑色薄纱的腰带,不过就是比寻常裙衫更......清透凉爽一些罢了。
外头裹上寻常的衣物,萧玉归向卧房摇曳走去。
她就不信,这还拿不下迟琰。
屋内昏暗,这是迟琰的习惯,他睡前习惯在床头点盏蜡烛看书。
这条件倒是方便了萧玉归,若真是灯火通明,她还真不一定有勇气直接脱外袍。
迟琰姿态闲散地靠在床头,披着绛紫暗纹云锦的宽大袍子,眉如远山,眸深似海,几缕碎发在额前,为他添了几分慵懒。
萧玉归从未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不自觉地便迷失在这张脸里,不愧是整个京都也排的上名号的美男,灯下看他,更美得摄人心魄。
“站在那儿做什么?”见玉归过来,迟琰便合上了书,抬眼望她。
“我......我那个......”玉归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临门一脚的时候,反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睡吗?”迟琰将书放在床头,开始脱身上的袍子。
玉归将其视为一种邀请。
“睡,睡。”她忙不迭点头,又道,“你将蜡熄了吧。”
“熄了你怎么上来?你夜里视物那么差。”迟琰一怔,“怎么还穿着外袍?睡觉不脱?”
“我脱......哎呀,你熄了吧!熄吧!”玉归眼神闪躲,两颊红晕连到了耳根。
迟琰不明就里,却也不想多问,吹熄了蜡烛便兀自躺下背过身去,直到一个娇软的身躯从背后攀上来,贴紧他。
他猛地一震,萧玉归穿的什么衣服?怎么感觉这么薄......
迟琰回了半个身子望她,敛眉沉声:“你,你做什么!”
“自然是做夫妻该做的事。”玉归羞赧回应。
迟琰惊诧转身之时,感到手肘处一阵柔软,他慌忙坐起,带起了大半的被子,将玉归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结果借着月光,眼前的景象更叫他震惊。
“你穿的这是什么!”
这一缕薄纱,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玉归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于是伸手拉他,他却一把甩了开,别过脸冷声道:“昨日同你说的话你是全然忘了!出去!既然不想睡觉,便跪在院里吧。”
萧玉归此刻的脑子简直比被敲三棒子还晕,她上一世也是有过夫妻生活的人,迟怀珉几时会像他这般态度?而且今日,他不是挺回护她的吗?难道不是喜欢她吗?
见她不动,他又厉声喝了一遍“出去!简直有伤风化!”
萧玉归被喝了个懵。
待到她悻悻披了大氅出门,他绷着的弦才松了下来。
他不属于这里,更不能留后在这里,便不想因一己之私误了姑娘家清白。既然躲不过婚事,只要能够相敬如宾安稳度日,直到他大业将成的那一天,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平日生活里他已经尽力回护对方叫她日子好过,但为何对方总不明白他的苦心?
不解其意的萧玉归此刻正懵懵地朝门口走去,真叫他给喝住了打算去跪,却越想越不对,一阵寒风掠过,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马原地掉头冲回殿内。
刚松了一口气的迟琰立刻又挺直了脊背,盯着来人的方向,听见她那一句话险些晕过去。
“我凭什么要跪!我正常夫妻生活有伤风化,你断袖之癖还娶妻就无伤风化了!?”
“我什么?”
“你断袖!龙阳!”萧玉归此刻像方才就寝前一般脸颊飞红,但现在,是被气的。
不仅气愤,自尊心也碎了一地。
“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新婚夫人穿成这样躺你身边,你竟然叫我出去?不正常,你不正常!”
“本王不正常?”迟琰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朝玉归一步步走近。
她昂着头与他相对而视,丝毫也不避让,在她的注视下,迟琰将她向旁拉了一把,“嘭”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他转向她不说话,居高临下。
这威压太重,萧玉归不由得视线偏移,向后退了半步。
就在她退这半步的同时,迟琰将她一把拉过,抵在了门扇上。
门扇阻隔了大半的月光,他的脸晦暗不明,眸光幽暗不见底。而他的怀里方寸之间,铺天盖地皆是独属于他的浓烈气息,这侵略感太强烈,玉归不自觉地开始紧张了起来,可身后是冰凉的门板,她退无可退。
但她同时又觉得,心底似乎又有些......期待和跃跃欲试?
“你现在再说一遍,本王不正常?”迟琰哑着低沉嗓音,声音里满是危险。
他打着吓退她的主意,却不曾想脑中炸开了花,不受控地闷哼一声,弓了弓背。
随后便闭眼暗道该死,不该这样露出破绽。
见状,玉归先前的紧张荡然无存,反而有一丝得意攀上了她的唇角,她目光灼灼地逼视他。
她是有过夫妻生活的人,迟琰虽年长于她,但在这方面上,迟琰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迟琰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喉头滚动,他在努力克制。
玉归却还想更进一步,撩起他衣角,冰凉的指背刚贴上他腹壁,他便慌忙后退了几步,喘着渐乱的气息,对着眼前眼含笑意的小人儿“你,你,你”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句整话,夺门而出又去了书房。
“诶?”玉归在他身后叫他,他却头也不回。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功能正常吗,为何一直拒绝她?刚刚那一出又是在干什么?他难道不应该一气之下证明自己吗?怎么走了?
仔细回想,他方才叫自己跪在外头,而今日萧玉台无端臆测自己昨日新婚夜跪了一夜,还有上一世新婚第二日萧玉台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和她落座腿打弯时疼得蹙起的眉心。
难道上一世的新婚夜,萧玉台被罚跪了一晚上?
罪名是......引诱迟琰?
若真是如此,那迟琰始终不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太奇怪了。
玉归躺在榻上思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里迷蒙,有男子在她身后,一手钳着她下颌将她头掰向一侧,唇息缠绕,另一手掐着她的腰。
她拼命睁眼想看清那人的长相,那张脸却始终笼罩在阴影里影影绰绰。
但她闻见了一丝兰花香气,那是迟琰怀里的味道。
梦里,昏沉共沦。
清晨叫醒玉归的是彻骨的冰凉。她和衣而眠,没来得及盖被子便睡着了,昨晚罩着外袍出门本就仓促一披没有扣紧,如今身上只有里层那片薄纱罩着,抵不了一丝寒意。
看见这件破纱她便来气,将它脱了扔在地上,裹着外袍又钻进了被子蒙头继续睡觉。
全然不知那头书房榻上的迟琰已经起身,摸着衣物,扶了扶额角。
他都二十七的年纪了,怎么还会做这种梦......
太丢人了。
他左右寻看,拿了一卷画轴展开挡在身前,回了正寝。
路上侍女问安他都不想应答,只想快些回去换身衣物。
进门第一眼是缩成一团酣睡的萧玉归,第二眼便是地上的那团黑纱。昨夜月光下她身着薄纱羞赧拉他的模样和梦里的脸逐渐重叠在一起。
迟琰感到身上一阵异样,连忙将视线挪开,将这样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疯了,简直疯了,他先前的人生中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刻过。
他佯装平静地换下脏了的中衣,穿上玄青水墨晕染锦袍,腰身挺拔,肤色莹白。
于是一派清秀书生样的迟琰抱着湿濡里衣,红着耳根出了房门自己浆洗,任哪个女使要也不给。
他的贴身侍卫云隐与见深来要也不给。
虽未到起床的时间,但见迟琰已经起了,见月便将萧玉归也唤了起来,毕竟今天是回门的大日子,给老王爷老王妃请了安之后,还得备东西回萧家,且有的忙。
“小姐,什么情况啊?你昨晚都那么努力了,姑爷一早怎么从书房出来了?而且脸色极差......”见月一边叠着床褥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小姐和姑爷的感情状况真是叫她放心不下,哪有新郎官三天两头睡书房的。
“哎呀,别管他,不识好歹。”萧玉归初醒时还犹记得梦里旖旎,被这样一问,心情顿时跌落千丈,烦乱地拨了拨头发。
“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姑爷呢?这要叫人听见可就完了。”见月慌了片刻,恨不得腾出一只手捂住萧玉归的嘴。
正巧这时迟琰洗完了衣服,进了房门,似是想寻什么东西,结果一瞧见萧玉归已经起了,立刻又退了几步出去,换了云隐进来帮他取。
“神经。”萧玉归瞥见了他的动作,咕哝了一句,端坐在镜前任由云开给她梳妆。
云开也瞧见了,不由得悄声问道:“小姐,你到底对姑爷做什么了?我怎么看姑爷像躲女鬼一般躲你。”
“我对他做什么?该问问他对我做什么吧。”
“这个奴婢不方便问吧......”云开小脸一红。
“哼。”萧玉归冷笑一声,“昨晚发生的要真是你不方便问的内容就好了。”
“啊?”
“别啊了,把我那套绛红盘金文罗裙拿出来,今儿个穿这个回门,再梳个......朝云近香髻,戴那套鎏金累丝点翠头面。”
萧玉归上一世遭了换嫁,身份地位甚至辈分都比萧玉台低了一头,回门那日迟怀珉还非让她把身上的华服都换下,生怕她装扮明艳冲撞了萧玉台,害她回了萧家遭了好大一通耻笑。
如今既有重来的机会,她必然要风风光光地回去。
“这不好吧......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啊小姐?”见月踌躇道。
“不好?这可太好了,我要的就是招摇。”按着迟怀珉那怕事怕死的个性,萧玉台今日定是同她上一世一般窝囊,好好个回门日穿的灰头土脸的。
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想想就开心。
云开和见月只好照办。
梳妆每多进行一步,萧玉归都得对着铜镜满意的点点头——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美人儿。
随后她又皱起了眉头,那迟琰到底为何对这样的她都无动于衷?莫非真是断袖?
上一世也没听过有这样的传闻,只听说迟琰确实是如玉君子,为人端方持重。
可这也持太重了吧?和自家夫人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他在持什么?
萧玉归甚至有一瞬间恨不得去问问萧玉台,你俩上一世到底嗯嗯了没?
这太荒谬了,她哪天要是突然疯了指不定就这么问了。
思绪间,玉归被自家女使摆弄着已经梳妆完毕,直到一声“好了,小姐”才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镜中人修眉如柳,目若剪水,端的是一派明艳动人、华贵端庄的大气之态。
在云开的搀扶下出了房门,天光热烈,照得她眯了眯眼。
院中等她的迟琰看怔了一瞬,才道:“好了便走吧。”
她却像猛的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门:“哎呀!云开,拿我的宝贝指环来!”
她一连串说了七八种戒指,金色翠的,各种颜色的宝石都有,美则美矣,但都戴的话......
“小姐,你确定吗?”云开呆在原地,自家小姐什么时候成了这副审美?
得到肯定的回复,云开干脆进去将首饰盒捧了出来。
玉归挑挑拣拣,几乎在每个指根和关节都戴了不同的戒指,对着天空望着这十根闪闪发光的手指,她满意地对迟琰笑了笑:“走吧!”
迟琰的脸抽动了两下归于平静,他不理解,但尊重。
转眼间行至濯缨宫,一看见老王妃那张脸,萧玉归方才被自己美到的好心情便瞬间荡然无存。
老王妃张嘴就指责萧玉归穿的太过招展。
萧玉归简直想不通,上一世萧玉台的打扮照她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没遭训斥啊,反而是她上一世一身素衣被训穿的太寒酸,怎么这一世反过来,挨骂的还是她?
老东西是纯对人不对事啊?怎么的,她也重生了?
萧玉归却没发作,反而笑眯眯地应道:“母妃教训的是。”
萧玉台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暗道她今日怎么这么好性子?
然后便见她把十根珠光闪闪的手指从袖子里拿出来,甚至抖了抖胳膊让袖子更往上一点,随后做作的抚着鬓角,让老王妃看了个清。
“像什么样子!暴发户一般,简直丢我们王府的脸!”老王妃瞪着那双如同挑衅的手。
“怎么会呢?儿媳戴着这一手宝贝出去,逢人便发上一个,谁还会说儿媳一句不好?”萧玉归满脸诚挚,眼里闪着真诚的光。
“什么小门小户的做派也拿得出来?”老王妃满脸嫌恶。
“母妃,这枚满绿的龙石种鸽子蛋,便是儿媳特意为您准备的。这可是龙河特贡给宫里的,五十年难得一枚这般上等种水,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不常见到的。”
萧玉归褪下一枚通体莹润,闪着丝娟光带的戒指,倒真将在座所有女子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先帝将此物赏给我外祖母,便当成我压箱底的嫁妆带了来,这等宝物只有母妃这样大气典雅的诰命夫人才能配得上,儿媳一直便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孝敬给您呢。”
那戒指当真极好,竟还会随着光线折射出不同的暗光,可见确是高端翡翠。
“哎呦,这可太......”老王妃不由得也看直了眼,直到一旁侍茶的冯疏雨轻咳了一声,她才发现失态了!着这丫头的道了!
“可太......不像话了!收起来!”老王妃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又恼,又惋惜。
见她反应过来,萧玉归抿着嘴憋笑。
迟琰也反应过来她是故意戏弄老王妃的,不由得也暗笑了一声,眼见不好收场了,他适时地提出该收拾出门了。
在管家的安排下,抬往萧府的回门礼大军早已先行出发。
眼下按规矩,因身份不同,得迟琰和萧玉归先行,迟怀珉和萧玉台随后。
同乘一轿,马车摇摇晃晃。
萧玉归闭目养神,偶然睁了几次眼,均发现迟琰在不动声色地瞧她,但只要她一睁眼,他视线便立马回了正。
她假装没有发现。
悄悄闭眼,再猝不及防地睁眼转头一气呵成,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抓到迟琰的视线。
这一幕若有第三个人在场瞧着,只会觉得活像是向日葵疯了。
但终于,只要她试的次数足够多是可以正巧撞上的。
因为她确信,他在看她。
这厢迟琰的视线被抓了个正着,正要偏开,便听见一句:“转过来。”
鬼使神差的,他还真转了回去。
“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萧玉归挑了挑眉,反盯了回去,倒将迟琰盯了个耳根发烫。
从前那么多女子娇羞投怀,柔声细语,他看也不想看一眼,可眼前这女子,举止每每强硬,倒真有几分拿住他。
有点意思。
他视线不由得向下游离,落在半开的朱唇上,昨夜的梦又浮现在他眼前。
萧玉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神色却也猜得出三分心猿意马,难免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抬起如玉般的指节缓缓划过唇瓣,将唇肉推得有些变了形状,低声循循道:“夫君......在想什么呢?”
迟琰微微倒吸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此刻正有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二人周身流转。他抬眼,看到了她眼边试探的媚意。
于是,他垂下眼帘,收回了视线。
萧玉归简直摸不清他怎么想的,他方才分明是情难自持的模样,一转眼又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狠狠剜了他一眼,萧玉归也回正了身子。
“那夜在书房,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迟琰抿了抿薄唇,说出了比倒春寒还厉害的话,“抱歉,我......我不喜欢你,所以没法和你做一些事,我觉得这不合乎逻辑,也对你不尊重。”
“合什么逻辑?”玉归一头雾水。
“合我的逻辑。婚姻大事我们没法做主,但有些事却是只能同心悦之人才能做。”
萧玉归听着,仿佛在听外邦话。
这男的说的是汉文吧?怎么听不懂?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你还清高上了。”
睡一觉就这么困难?
“不过既然成婚了,我也知女子在世上本就不易,我有心体谅,自是会履行为人夫的责任善待于你,但......希望你能克己持重,我们,保持好距离和分寸。”
迟琰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于是更尴尬了。
萧玉归看他像看傻子一般,内心简直无法停止腹诽:
“你不喜欢我,我也没见得喜欢你,这世道本就没留给大多数人喜不喜欢的余地。谁想要你的喜欢了,我就想要个孩子!”
孩子这事,进一步说,她若有了身孕,便自有办法保证爵位不旁落,不叫迟怀珉和萧玉台这对贱人得意。
退一步说,有了孩子,她才不会像上一世的萧玉台一样,在迟琰死后被骂克夫,被逼得去出家当姑子,又遇上流寇险些一根绳吊死。
喜欢?谁稀罕他的喜欢?世道不公,她只是想更好的活下去。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能这样说。
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王爷想要清净也不是不行,只要......”萧玉归眼珠一转,给话留了个缺口。
“只要什么?”迟琰果真上钩追问。
“只要,你让我睡一晚,我就再也不烦扰你了。”
她目光灼灼紧盯着他,眉目间没有男女情愫,全是认真,仿佛他素日谈论政事一般正经。
这露骨的话将迟琰狠狠噎了个大红脸,他彻底没了话,分明春寒料峭,他却觉得自己热到像要被蒸发。
恰好这时见深勒马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他恭敬道:“王爷,王妃,我们到了。”
迟琰好似被解救一般,摸了摸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连忙撩袍子下了马车。
大前夜在书房,他分明将话说在了头里,以为她听进去了,结果没有,引来昨夜那一出。昨夜他连训带吓,可硬的她不吃,今日讲道理说好话,软的她也不吃。
愁坏了迟琰。
玉归每每靠近,他总觉得危险,那种随时会发生计划之外变故的预感,他不喜欢。
“夫君,夫君别跑呀,你考虑考虑。”见他落荒而逃,萧玉归竟有些得意的暗爽,越发想招惹他,噙着笑追了出去。
虽是姐妹二人一同回门,但因夫君身份不同,上一世的萧玉归是在迟琰之后才来的,萧府的人才刚将迟琰迎了进去,自是无人理会无官无职的迟怀珉和萧玉归。
因此这一世她竟忘了,今日萧府的人一早便会得了消息在门口侯着。
于是萧府众人看到的就是向来无悲无喜的定北王红着耳根从马车上逃也似的下来,自家的三小姐萧玉归在后面悠哉悠哉提着裙摆。
萧玉归的二嫂付清姒见状不由得心生敬佩,打小她就觉得玉归这孩子不是一般人,这才成婚几日,而且是高嫁,竟把夫君拿捏的死死的,堂堂王爷竟然颇有些惧内的气质。
看了眼身旁的自家夫君,她不禁摇了摇头,她若是能像玉归一样有本事便好了。
其余人则皆是一怔,尤其是萧老爷,生怕是萧玉归冲撞了迟琰,他们可开罪不起。
萧玉归和迟琰一前一后在萧府门口站定,面前登时黑压压跪了一片行礼,标标准准的四拜之后,齐喊“王爷王妃万福金安”。
迟琰挥手让众人起身之时,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于是萧玉归忽而玩心大起,指尖在他手心划过画了个圈,又轻轻拉着他的指尖,捏了捏。
他这人这么不经逗,她好奇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有什么反应。
他像被猫挠了一般飞快地收回手,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萧玉归,眼里似是在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疯了?”
萧玉归毫不在意,回以甜甜一笑。
众人看在眼里,皆道这二人感情真不错。
按身份,萧玉归高于父母亲,当受这一礼,但按辈分,她需向父母亲还礼。
不过她却特意绕过了继母宋高溪,只对着父亲萧自如还了两拜。
宋高溪也颇为识趣的往一侧躲了躲。
迟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刚想说些什么,这时一旁却突然跳出来了一个口眼歪斜的小男孩,约摸七八岁的年纪,仔细一瞧,小男孩的左半边脸竟还是不能动的,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古怪。
能看出来他此刻见了这么多人很高兴,咿咿呀呀地叫喊着。
萧玉归脸色蓦地变差,不悦地看了眼宋高溪,宋高溪立马大惊失色,低声吩咐侍女快将小少爷抱走。
迟琰想问的话还未出口,便见旁边凑上来一个大腹便便留着长须地中年男子,对着他又是拱手堆笑又是恭维寒暄,热络地要将迟琰往府里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萧玉归她爹。
萧玉归适时地介绍:“王爷,这是我三叔父,萧自亭,时任国子监司业。”又向一旁相貌温柔地中年女子福了一礼,“三叔母安。”
三叔母白栀君温婉一笑。
其女萧玉真也凑了上来,从前最数她们交好,新婚后第一次见,她新奇地不得了,拉着萧玉归的手热热闹闹说起了话,转着圈地打量这位新婚的姐姐到底有了什么变化。
可爱率真的模样惹得萧玉归当即从指头上褪了几枚宝石指环戴在好妹妹手上。
回门宴,原只是家宴,不必什么三亲六眷都来。只是贵婿登门,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将来谁家有个什么事情求到王府跟前也好开口,于是纷纷掐着日子都围了过来。
见寒暄的差不多了,萧自如在这边招呼着众人入府。
那边家仆们都忙着拆卸一车又一车如流水般的回门礼,才拆了不到一半,已将府门口堆了个满。
付清姒不禁感慨即使自己家生意做成京都前三,出手也难像定北王府这般阔绰。
萧玉归的二哥萧衍之沉着脸跟在身后,和自家夫人低语:“有什么好显摆的,回门带这么多东西给谁看?谁没见过似的。”
“什么味儿啊?”付清姒嗅了嗅,随后便白了他一眼,道,“噢,原来是酸味儿啊。”
“阴阳怪气谁呢?”
“哼,谁问就是谁。刚收人家玉归戒指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副嘴脸啊?”
“那,那她那戒指确实好啊。”
付清姒懒得搭理他,快步向前。
萧自如和宋高溪走在最前首引路,玉归和迟琰紧随其后,岳婿二人不时交谈几句,其余人则三三两两跟在后面。
行至花园,迟琰客套的夸了句园子里的鲜花如画,想来是费了一番功夫打理的,萧自如在旁堆笑应着。
看着迟琰那张如花俊俏的脸却成天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玉归忽然很想看看这张面具有裂痕会是什么样子。
她踮起脚靠近,而迟琰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事,也老实地附耳过去。
于是他便听到一阵含笑的声音:“夫君,这花虽美,我却觉得还及不上你半分颜色呢。”
颜色?什么颜色?迟琰现在的脸确实是五颜六色。
什么脏东西......感觉油乎乎的。
他都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想躲闪却又不好失了礼数,只轻咳了一声,走得更快了些。
他宁愿去前头寻老丈人不尴不尬的说话,也好过在萧玉归的魔爪之下。
众人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萧玉归在后面笑的花枝乱颤,迟琰红着脸疾步向前,仿佛有些怕她一般躲着她,皆叹玉归真是御夫有道啊。
萧玉归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迟琰和她爹并肩而行,原本在侧的宋高溪为了不打扰他们谈话自觉地后退了一些,和玉归走在了一处。
她朝宋高溪翻了个白眼,兀自向前。
入了席面,迟琰坐在了最上首,右手依次是萧玉归,其父萧自如,嫡母宋高溪,左手依次是萧玉归的姐夫庆安侯世子李醒,长姐萧玉玢,以及三叔父和三叔母,依着身份,坐了八个人,这一桌便满了。
萧玉归的二哥萧衍之,二嫂付清姒,再带着几个孩子和三叔父家的妹妹萧玉真另开了一席,人人手上都戴着萧玉归的大宝石戒指。
倒是再也没见方才门口的小傻子。
这一席的最上首留了两个空座,那是迟怀珉和萧玉台的位置。
因着迟怀珉辈分比迟琰低了整整一辈,连带着萧玉台都得矮了萧玉归一头,待到众人热热闹闹地寒暄半晌,她和迟怀珉才来,只因王府掐着时间,半刻也不肯让她们早走。
进了门瞧着那空位,她脸色简直难看至极。
要知道上一世,坐在高位众星捧月的可是她萧玉台。
再一瞧身边的迟怀珉,她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上一世他与她争夺解药的狠毒面容。这一世竟还要跟这种伪君子成婚,为了生活还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营造出恩爱的表象,想想就令人作呕。
越过重重人头,她看到了萧玉归明媚的脸正在举杯热聊,她眼底满是不甘地落座。
见人已到齐,萧自如站起来说了几句团团圆圆的场面话,顺带恭维了一圈几位贵婿,便拍了拍手,传人上菜。
席间热络非常,尤其是三叔萧自亭。
迟琰险些招架不住,抽了个空,低语问玉归道:“你三叔是不是有事要求我?若有事直说便是,实在不必这般......”
“你瞧今日,他家几乎都来了,唯独少了他儿子萧斐之。”玉归不动声色地回道,“不用急,他一会儿自是会开口,以他的性子,也铺垫不了太久。”
“他儿子?何事?”
“进去了。”萧玉归掩唇附耳,借着说话的功夫趁机将手搭在他的腿上轻轻滑动,面色却如常,仿佛没有杂乱心思,只是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而已。
迟琰无处可躲,僵直了身子,神色不自然道:“进哪儿?”
“太后私牢。”
“?”顾不上乱摸的手了,迟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询问般抬眉。
“嗯!”萧玉归肯定地点头。
“官儿做的不大,捅的篓子倒是不小。”
“没事,你不用管他,敷衍着就行了。”揩够了油,萧玉归笑眯眯地收手。
他虽不抵抗,玉归却懂得见好就收。
昨晚是她冒失了,对付迟琰这种老顽固,还是得循序渐进地试探边界,让他习惯习惯,不知不觉就能越探越深。
萧自亭家这事,犹记得上一世的今天也提起过,萧玉台好面子,又被萧自亭吹捧的忘了名姓,竟连什么事也没问,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谁知萧斐之竟是开罪了太后,准确来说,是开罪了太后一党所支持的三皇子叶悬西。要知道皇帝病重多年,朝政一直都是由何太后把持,太子一党日渐式微,垮台是目所能及之事。
偏偏萧斐之看不清局势,一门心思认死理,整日高喊宗法古制不可废,支持太子便罢了,公开到各个朝臣家里游说结党,简直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
公开违抗,惹得太后大怒,将其擒了去,要以儆效尤。
若非敬着萧家有多方势力盘错,只怕萧家满门都得跟着吃瓜落。
而上一世迟琰将萧斐之捞出来没多久之后,太子党便真正垮了台,而迟琰也因此开罪了三皇子,也就是下一任皇帝。
萧玉归有时觉得,一年之后迟琰下狱而死,没准祸根就埋在萧斐之这事上。
所以假如迟琰这一次没有救萧斐之,那他便不会开罪太后和三皇子,那会不会,一年之后,他也不必死了?
况且还有玉真妹妹也......
这些思绪不过是弹指一瞬之间,她暗自打定了要试试改写迟琰命运的主意,便听迟琰同她道:“都是自家亲戚,你若是想帮一把也无妨,不是什么难事。”
从铁腕昭著的何太后手底下捞人,不是什么难事?
她看着他淡然的脸,隐约有种错觉。
迟琰这人,对人对事总是太过于认真负责,叫人有时难免生出被偏爱的恍惚感。
但她知道这只是错觉,就像奉茶那日他回护她一般,他只是在尽他心中为人夫的职责。
“不必了,还是少沾惹他人因果。”萧玉归垂眸。
他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也没再说什么,下一秒便见萧自亭又端着杯盏满脸堆笑过来,甚至为了方便说话,同李醒换了个座位,一屁股坐在了迟琰身边。
迟琰滴水不漏地应付着。
而隔壁桌上瞧着迟琰和萧玉归低头私语半晌的萧玉台,此刻心底窝了好大一团火。
她想不通,萧玉归到底给迟琰吃了什么迷魂药?上一世迟琰同她成婚的时候明明始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尤其是她每每夜里向他献殷勤,更是次次碰钉子,甚至新婚夜还罚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夜。
新婚夜,新娘想洞房,被新郎罚跪了一夜,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也是丢人事,她只能强撑着不叫外人知道。
她还以为他本来就是一块冰,化不了。
可为何他和萧玉归在一起时,便不似先前那般?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凭什么她想拥有的,萧玉归都轻而易举便能获得?
一扭头,看见鱼贯而入往主桌上菜上酒的丫鬟,萧玉台突然计上心来。
任她多么千娇百媚冰肌玉骨,迟琰上一世直到死都没有和她同房,并且极为厌恶她主动。
她起初以为是方法不对他口味,便换着法儿的想招数,结果次数多了之后,迟琰已经厌烦到甚至日常都不怎么同她说话了。
若是能让萧玉归主动......这里人还这么多,到时候她丢人可要丢大发了。
萧玉台紧盯着萧玉归那张满脸笑意的脸,勾起半边唇角。
笑吧,待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她对着贴身女使招了招手,耳语几句,便见女使四下探望一番之后,匆匆离开了。
不多时,那女使回来站在萧玉台身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圈丫鬟上酒。
萧玉归将新添的酒送到嘴边时,动作忽而一顿。
又嗅了嗅,不对劲。
上一世萧玉台的母亲万小娘被抓的时候,曾搜房搜出来过一种叫人间欢的药粉,听名字便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有丫鬟私藏了一点,被萧玉归逮了个正着,她完全只是出于好奇将其收走了。
听说这东西遇水则药效强劲百倍,她不敢将其融水,却也曾闻过。
那药粉颜色猩红,看着便极为危险,听说入水却无色,唯一的破绽是有着极淡的荷花香气。
一般人自是发现不了,可萧玉台不知道萧玉归也重生了,上一世她认得这东西。
眼下虽被酒气所盖,但闻过的人却一下就能察觉出不对。
怪不得方才萧玉台的丫鬟出去了好一阵。
玉归看向远处状似轻松实则紧盯这边的萧玉台,心下了然。
她掩下眸子,视线滑到一旁的迟琰身上,抿唇一笑,计上心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和迟琰的杯子换了个位置。
这边迟琰和萧自亭的应酬还未结束,那边李醒也喝到了酒酣处,眼见着迟琰不好脱身,便红着脸也过来要同迟琰碰杯。
他们本就是旧相识,如今又做了连襟,也是亲上加亲的缘分。
迟琰一饮而尽。
萧玉归憋着笑,原也打量着再喝下去便不好应付萧自亭了,便适时地对父亲说了一声该散了。
差不多该让她回家干正事了。
萧自如一瞧也是,见众人吃的也都差不多了,却又提了邀请各位移步到了正厅,作饭后茶歇。
萧玉归想着也好,等他起了药效再回更好,万一回了府半晌才起效,府医来给他解了那就没得玩了。可在半路上,他还不是任她宰割?
往外走着,忽有一阵风来,将一只飞虫吹到了迟琰颈上,又逐渐向领口内爬去。
那触感冰凉可怖,他生平最怕虫子,顿时绷直了身子,紧张万分。
却又不好声张叫人都知道他堂堂定北王竟怕小虫子,他只得咬着牙,悄声叫玉归帮他将虫子赶出来。
玉归自是乐得把手伸进他衣襟里,左右乱摸假装是在找虫子。
离得太近,迟琰不太好意思地将头偏向一侧,便听见胸前小人儿道:“头转过来,看着我。”
或许是因为他自小总被这样强硬地对待,他倒真下意识想听话转过去,但他已然成人,很快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动也未动。
见没反应,她又低声补了一句:“哦突然失聪了啊,那我的手也突然断了,找不到虫子了。”
“哎!”
他还是乖乖将脸转了过来,于是玉归笑眯眯地忠人之事。
她也明白他要面子,便假装是在帮他理衣襟,不叫别人看出来是在做什么。
脑中却还在回味他羞赧又带着薄怒扭头的那一幕。
抬眼盯着,他面色微红,颇具美感,玉归不由得逗了他一句:“王爷日后可不许再喝酒了,你知道你喝了酒有多好看吗?简直是考验我的定力。”
后半句声音渐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刚被她小救一把,他不好翻脸不认人,总被随地大小骚扰却也实在难受,迟琰又一次撩袍子就跑了。
一旁众人没听见后面的话,只看见萧玉归揪着迟琰领子不让他喝酒了,便不由得觉着,从前竟也没看出来啊,定北王竟这般惧内。
现在有萧衍之这爱吹牛的大喇叭在,这消息没过多久便在京都传的人尽皆知。
按规矩,回门这一天,新婿是要听岳丈训训话,新妇则是跟母亲叙叙闺房私话。
但迟琰身份照萧家高了太多,萧自如也不是不卑不亢的文人性子,他这样的官场老油子自是不会按死理来,他只道让迟琰和迟怀珉自便,想逛想玩,想干什么都行,唯恐怠慢。
迟琰思忖着女子回娘家应是都想在家多待一阵的,便也没急着说回去,而是和李醒摆了棋盘,厮杀了起来。
只是他觉得隐约有些不适,但哪里不适,也说不太上来。他只当是饮酒过多,很快就忽略了这份感受,专注于棋局中。
他是好心,却思忖错了。
萧玉归的亲生母亲已经亡故多年,现在的嫡母宋高溪同她年纪一般大,实在无甚好说的,如果可以,她都不想见宋高溪。
况且,即使她很不想提这等有辱门风之事,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父亲萧自如,在她母亲去世之后,续弦娶了小他二十二岁的亲侄女,宋高溪。
因此生的孩子也像个怪物一般,正是萧府门口那个口嘴歪斜的小男孩。
家门之耻。
大姑母萧颖天也因此再也不登她家门,即使嫁的贫苦,宁愿靠替人浆洗度日也不靠萧府一丝一毫,权当没有这个弟弟和女儿。
萧玉归也嫌恶心,若非必要也不会回萧家。
不过她同三叔家的堂妹萧玉真倒是颇为要好,眼下也不知萧玉台那药管不管用,什么时候能起效,此时回王府尚早,她便和萧玉真手挽手回了自己的院子说说话,等着那药若起了效,自会来人叫她。
小院屋内凭窗,萧玉归和萧玉真姐妹二人执茶相对而坐。
萧家姊妹不算少数,关系好的却是寥寥,上一世唯有萧玉真这个堂妹是同她真心相待,只可惜......
“姐姐,我父亲方才定是求姐夫想法子救我哥哥吧?给你们添麻烦了。”萧玉真那张素来明媚的小脸此刻愁云密布,有些不好意思,“可别让姐夫管他,他半个脑子都不长,在外头交了些狐朋狗友,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父亲跟在他屁股后面料理了多少祸事?迟早有一天一家人都要被他给害死。”
“你知道他为何下狱?”萧玉归惊讶道。
“父亲谈论时,我隔着门听到了一点。姐姐,听说如今太后手腕铁血,若是连累了你和姐夫开罪太后,那是万万不该的。我父亲和哥哥都为人自私,做事丝毫不考虑他人处境,你可千万别答应他!这都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母亲也是这样同我说的。”
她满脸诚恳,甚至有些急迫。
萧玉归却眼眸一暗。
萧玉真知道她哥哥下狱的真相,又是否知道,上一世救出萧斐之的一年多之后三皇子登基,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他为了报复萧家,竟将她指婚给了一身花柳病,被人称为“五毒侯”的胥勇侯冯幸秉做第四任续弦夫人。
不出三个月她便满身破溃而亡,走的时候身上竟没有一处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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