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元宵节。
盛京城里家家户户悬挂灯笼,处处溢彩。
上午,骆云霓的丫鬟和孔妈妈在文绮院门口也挂了两只灯笼。
另有一只小花灯,挂在窗棂上。
骆云霓坐在临窗大炕上,靠着弹墨引枕正在看书。
“大小姐,您的琴弦是否要拿去收一收?”画碧见她有点闷,出声提醒,“您好些日子不曾抚琴。”
骆云霓愣了愣。
她快要忘记,曾经她很喜抚琴,尤其是心中苦闷时。
在韶阳养病、回京后,是琴声供她宣泄。
“好些日子不弹,手指都僵硬了。”骆云霓说。
回京路上,她那把瑶琴有两根弦松了。
而后她重生。
只顾处理琐事,竟把瑶琴忘到了脑后。
骆云霓放下书:“你去拿出来,咱们去趟琴行。”
又说,“这张瑶琴有些年岁了,只是很普通的一张琴。我去逛逛琴行,若有好的,重新挑一张。”
画碧应是。
要出门,就得同侯夫人说一声,安排马车。
画心去了。
侯夫人那边没有为难她,只是叫她早些回来,不可闲逛。
待骆云霓穿戴整齐,马车已经备好。骆云霓袖底藏着软鞭,画碧替她抱琴,主仆二人去了琴行。
琴行今日很热闹。
一打听,才知道去年被抄家的承明郡王府流出一张名贵古琴。
这张古琴是古梧桐木制成的。因梧桐木难成材,需得时机,但音质松透,在制琴上比其他木材更稀贵。
骆云霓并不知今日古琴出售,是凑巧赶了个热闹。
“……别往前挤了。”骆云霓拉住画碧。
她不会花价钱去抢古琴,也不想受拥挤。
画碧应是,转身要走,却感觉身后有人推搡了她一下。画碧抱着琴,脚步微微踉跄,生怕朝前摔去,弄坏了琴,故意收着身子。
骆云霓想要搀扶,手没那么快,就瞧见画碧倒退两步。
然后,踩上了方才推搡她的人。
女子呼痛。
骆云霓抬眸,瞧见了郑舒,燕国公府的四小姐,当今皇后的胞妹。
郑舒倒吸一口气,脸色阴沉:“何人这样慌慌张张?”
说完,也瞧见了骆云霓。
她当即冷笑,板起脸孔:“我道是何人看我不顺眼,非要踩我一脚,原来是骆小姐。”
她说话,声气明显很高,引得不少人纷纷看过去。
郑舒不肯失了贵小姐的体面,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的婢女出来说话。
她婢女非常傲慢,上前就要扇画碧。
骆云霓架住了她的腕子。她练习耍鞭,腕力非普通女子能比,竟是叫那丫鬟的手动弹不得。
“松开,否则要见官!”婢女怒道。
骆云霓甩开她。
那婢女被骆云霓推了个踉跄。
郑舒脸色更难看:“你敢行凶?你好大胆子!”
“郑小姐,是您的丫鬟行凶在先。此处嘈杂,您愿意计较这无心之过,给自己抹黑吗?”骆云霓问。
又道,“玉与顽石相碰,我不吃亏。”
郑舒冷笑:“你以为,你自贬我就会放过你?”
她转身,先出了琴行。
她的婢女跟上。
骆云霓给画碧使了个眼色,便一起出了琴行。
“我这双鞋,花了三个月工夫绣好的,被你的下人踩了一脚,如何善了?”郑舒问。
她生一张瓜子脸,眉目精致,说话时候眉梢微微吊起。年纪小,不太显刻薄,只是骄纵任性。
“郑小姐打算如何善了?”骆云霓反问。
郑舒伸出脚:“你跪下,把这灰尘舔干净了,我便不同你算账。”
骆云霓眉目安静,只眼波清湛,微微动了动:“这不可能。”
又道,“方才我瞧见,你先推搡我的婢女,她才站不稳后退,踩到了你。”
“笑话,我是何人,要去推一个奴婢?”郑舒眉梢吊得更高,“推了她,她不是应该往前跌?你这话,自己听听,前言不搭后语。”
骆云霓:“郑小姐,你莫不是非要胡搅蛮缠?”
“你的奴婢伤了我,弄脏了我的鞋,自然要你这个主子还债。”郑舒冷冷道,“来人,把她押回去,我要审她。”
她微微提高声音。
暗处,竟走出来两名暗卫,一前一后围住了骆云霓与画碧。
画碧拦在骆云霓身前:“是婢子不小心踩了人,与我家小姐无关。”
又道,“婢子的确是被人推了一把,才站不稳。郑小姐,在盛京城里,你要动私刑?”
“你是什么东西,敢问我的话?”郑舒撇撇嘴,“先赏她二十巴掌。”
暗卫上前,骆云霓甩出袖中长鞭。
她与画碧,都只是跟着画碧的爹学武。
画碧的爹,护院出身,也就是强身健体的武艺;教给两个女孩儿的,更是三脚猫功夫,唬唬人。
骆云霓鞭子甩出去,就被郑家暗卫接住。
他用力一扯,骆云霓不肯松手,差点跌倒。
便在此时,倏然一阵风。
暗卫比骆云霓等人警觉,下意识要躲,后颈却剧痛。身子晃了下,人已经朝前扑倒。
骆云霓快速退后几步,抬眸瞧见了琴行对面,是一间茶楼。
茶楼的雅座,窗棂半开,隐约可以瞧见人影。
而这一手暗器,她见过……
郑舒脸色骤变:“是何人躲在那里?”
她估计知道。
上次她兄长,就是这样被靖王打晕的。
郑舒的另一名暗卫,低声对她说:“小姐,您先回马车,属下去看看。”
“不可动,先把这女人带走。”郑舒说。
她刁蛮任性,又霸道狠戾,万万不肯饶过骆云霓。
暗卫犹豫,又紧张。
不过主子吩咐,他不敢不从,当即朝骆云霓的脖颈伸手,想要先捏晕她,再将她带走。
要快。
骆云霓警惕后退半步。
一条黑狗,似一阵风从对面茶楼冲出来。黑狗体型太过于庞大,路人与琴行门口偷偷瞧热闹的,都吓得尖叫。
暗卫尚未反应,已经被黑狗扑倒。
黑狗扑人时候站起来,竟是比人还要高。
是狗,似熊。
前爪按住胸口,锋利牙齿已经扼住了暗卫咽喉。
那暗卫说不出话,血从颈脖流淌了出来。
一声骨头断裂,暗卫翻着白眼,手垂了下去。
黑狗松开口,利齿带血,眼神凶狠盯向郑舒,喉咙间发出咆哮声。
郑舒这才吓得花容失色,站不稳,踉跄着后退;她的婢女搀扶她,躲进了琴行。
琴行的小伙计,拿着门栓阻拦黑狗,股栗欲堕。
骆云霓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黑狗的脑袋。
黑狗立马收敛了凶狠,蹭骆云霓掌心。
对面茶楼,一声口哨。
黑狗依依不舍从骆云霓的掌心离开,风一样卷回了茶楼,又引得对面一阵惧怕的尖叫。
骆云霓望向二楼。
她知道,靖王在那里。
既然遇到了,他又出手帮忙,还派狗来杀人,骆云霓不能假装不知情。
至少,要道一句谢。
骆云霓带着丫鬟画碧,也进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