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爹娘就去了学校哭闹。
校长把他们请进办公室聊了一上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他们还是坚持要我退学,不然他们就每天来学校闹。
收拾书本时,我的手一直在抖。
正在上课的张老师走过来,“大红,老师也很喜欢你这个学生。”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只是,你爹你娘成天来学校闹。
学校也实在没办法了,你能理解吗?”
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
张老师叫住了我,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高中教材给我。
“大红,这套书你拿着,你是个好苗子,老师希望你无论何时也不要放弃学习。”
我积攒的委屈终于憋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命运啊,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女娃子还想上大学?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村里老光棍蹲在田埂上吐着烟圈,调笑着:“咱村男娃都没几个上大学的,你算老几?
还不如早点嫁人,嫁给俺老汉俺也不嫌弃哈哈哈。”
“王叔说笑了。”
我硬挤出一个笑容,攥紧锄头的手青筋暴起,“我这样的哪配得上您。”
说完,我一个用力,故意把土扬得老高,溅了他一身。
老光棍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着他疯狂抖着土的滑稽模样,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着天光正好,我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中国历史”,坐在田埂上读了起来,“公元589年,隋灭陈……真稀奇啊,居然有人边干农活边念书。”
我以为又是哪个好事的嘲笑我,正准备发作,抬起头却看见一个文文气气,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的年轻人。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了层金边,晃得我眯起眼睛。
我没打算跟他呛声,把书重新包回油纸里,准备起身继续干活。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其他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好奇。
你继续看。”
“没事。
你们不是本村人吧?”
我站起身,拍了拍补丁摞补丁的裤子。
“是啊,我们是县考古队的。”
他指着远处田埂上站着比划的几个人。
“那些都是我们队员。”
他又指着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戴着眼镜的人说:“那个是我们队长。”
说完,他朝他们挥了挥手,“队长,快过来,这里有一个懂历史的本地小姑娘。”
那队人走近。
“你是本地人?”
队长走近了打量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油纸包上,“在看什么书?”
“队长,她看的是历史书,正好讲到隋灭陈那段。”
队长眼睛一亮:“小姑娘喜欢历史?”
我点点头。
“正好,我是县考古队队长,我姓徐。
我们现在要去张家坳,能不能麻烦你这个本地人给我们带带路?”
“没问题,这个地方我熟。
我还知道条小路,走过去比大路能省半小时呢。”
“队长,我们可捡到宝了。”
一位女队员笑眯眯地说。
一路上,他们给我讲了许多考古趣事,是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听过的。
如果,每天都能听到就好了。
我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把他们带到地方后,我鼓起勇气问徐队长:“徐队长,我……我能来帮忙吗?
我有初中文凭,我还上过半学期高中!”
“小姑娘,我们这里可没钱给你。”
徐队长打趣道。
“我不要钱!
我就想学东西,想跟你们在一起。”
我急得往前迈了一步。
徐队长思考了片刻,“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来吧!”
从那天起,我一干完农活就去考古队帮忙。
他们测量时我扛标杆,挖掘时我筛土,休息时我就蹲在旁边记笔记。
考古队的队员们都夸赞我聪明又能吃苦。
一个月后,徐队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大红,明天你一早就来工作吧。
只是不是正式队员,不过还是有补贴的。
你愿意吗?”
“愿意!
愿意!”
我激动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把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不知道,这份“不正式的工作”对我来说有多珍贵。
它不仅仅是赚钱这么简单,而是活了两辈子的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那天晚上我兴冲冲跑回家。
“爹!
娘!”
我喘着气推开院门,“考古队让我去上工!
徐队长说有补贴!”
“真的?”
我爹不敢置信地问:“人能让你个啥也不会的丫头去?”
“真的!
我自己争取来的!”
那晚他们开心得不行,破天荒地给我煮了鸡蛋,拉着我聊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四弟正蹲在院子里啃窝头。
“爹娘呢?”
我问他。
他懒懒地回答:“哦,他们拉着三姐出去了。
让你在家把猪喂了。”
糟糕!
我拔腿就往考古队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