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昙香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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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昙香全文》精彩片段

调釉料时说：
那样。”佛珠硌在锁骨间，檀香混着他伤口的血腥气，在鼻腔里酿成鸩酒。日军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我们交叠的衣袂，墨绿织锦缎上的昙花在暗处疯长。

归途的黄包车上，怀表链子缠着半朵干枯的昙花。周慕生烧当票存根那夜，我在灰烬里捡到这标本，此刻才发现花瓣背面刻着极小一行字——“丙子年暮春，慕生于沈氏窑场”。

弟弟的咳喘声混着货轮汽笛刺入耳膜，像烧窑时突然炸裂的匣钵。我攥紧旗袍盘扣上的碎瓷片，鲜血顺着孔雀蓝釉料滴落，在柏油路上绽成父亲窑炉里未烧成的窑变红斑。周慕生用染血的手帕裹住我掌心时，霞飞路的梧桐树正飘下今年最后一场絮雨。

“沈家的窑神庙供的是九天玄女吧？”他忽然开口，腕间红绳结扫过我溃烂的烫疤，“听说她补天用的五色石，最后都碎成了景德镇的青花料。”

电车铃声刺破晨雾时，我在他眼底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像那尊被塞进古籍的青瓷瓶，瓶腹藏着火种，釉面却爬满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裂痕。松本商社的黑色轿车缓缓尾随在后视镜里，车头的旭日旗徽章泛着尸蜡般的浊光，挡风玻璃上粘着四行仓库战役的流弹碎片——那是周慕生三年前带我去看的，他说弹片嵌进青砖的纹路，像钧窑偶然天成的蚯蚓走泥纹。

推开亭子间房门的刹那，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弟弟蜷缩在湿褥间，昨夜新咳的血渍在床单上结成紫痂。我将周慕生给的银元塞进砖缝，指尖触到冰冷的鎏金怀表——表盖内侧的“青瓷”二字，不知何时被我的血沁成了珊瑚红。

百乐门的霓虹彻夜未熄。我在镜前拆解墨绿旗袍的盘扣，碎瓷片割破指尖。周慕生烧毁的日文报纸头条突然在眼前闪回——“东亚文化共荣协会”的铅字下，赫然印着他与松本少佐举杯的照片。

窗外飘来零星的枪声，像父亲窑炉里迸裂的瓷片。我蘸着血在褪色门帘上勾画窑炉草图，弟弟在梦中呓语：“阿姐，香港的医生真能补好破掉的肺吗？”

晨光爬上青瓷瓶时，冰

壹——1937年·春 上海

梧桐絮落在我发间时，黄包车夫正将车停在霞飞路转角。远处外滩的炮声闷如未开窑的龙缸，青布包袱里的冰裂纹瓷瓶随震动轻颤，釉面蛛网般的银丝在暮色中泛出冷光，我攥紧怀中的青布包袱，布料下凸起的瓷瓶纹路硌得胸口发疼，像弟弟咳血时蜷缩的脊骨。当铺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门环上的铜绿斑驳如父亲窑炉里未烧透的釉色。

推门时，晨光如釉水般泼进来。柜台后的男人背对着我，月白长衫的袖口挽至手肘，伽楠香佛珠垂在腕间，檀木珠子撞出细碎的响。他正擦拭一方端砚，擦拭端砚的绢帕掠过案角，一角暗褐血渍形如未烧成的窑变红斑。腕表链子上缠着的褪色红绳结，让我想起老家窑神庙前被风雨剥蚀的祈福带。


岁月褶皱里。苏富比拍卖行的灯光穿透雨幕，那尊青瓷瓶在展台中央流转着孔雀蓝幽光，瓶腹暗格投下的阴影，像极了他西装内袋永远捂不热的血帕轮廓。

推开旋转门的刹那，海风裹着咸腥味卷进来。十二年前的坠海记忆突然苏醒——碎瓷片刺入腰腹的锐痛、咸涩海水灌入喉管的窒息感，以及漂在浪尖的蓝釉昙花，冷光如他佛珠上的朱砂穗子，在暗夜里勾出一线血色。


年前她腕间的温度，此刻竟在残缺的指节上复燃。暮色中焚毁所有与沈家相关的书信时，火苗吞噬的最后一行字是：“青瓷，我把自己补进裂缝，只为托住你的窑火。”

台北的雨落下来时，怀表永远停在1941年12月8日——香港沦陷那天的晨光，此刻正灼烧我藏了半生的，最隐秘的冰裂纹。